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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瘦马

2025-04-02 01:05:23

除夕刚过, 烟花爆竹的味道还弥漫在长安大街上。

马车碾过满地红纸,停在了太子府门前。

岳珈跃下马车,接过公孙屏递给她的酒埕, 心里仍旧没什么底,站在原地愣了会儿。

公孙屏唉了一声,刚要开口训她, 太子府的门打开了,公孙屏连忙噤声, 缩回马车里。

府里出来的是个脸生的中年,满面堆笑, 听口音似是南方人。

送他出来的是秋石,秋石出门时眼尾已看见了岳珈, 但却没理会她,待送走了那客人才过来向岳珈赔罪。

县主来了。

秋石主动接过岳珈手中的酒埕领她入府,边走边解释道,方才那人是侯贵妃的远亲,难缠得很, 太子都怕了他的。

若是让他知道您就是如今当红的襄乐县主,只怕也要缠着请这送那的, 一整个正月都没得消停。

岳珈低头一笑:竟还有能让太子怕了的人?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爷经商出身, 那真是铜皮铁骨一般,任你软的硬的, 他都笑得跟过年似的。

又是侯贵妃的亲戚,从前对侯贵妃有些恩情, 咱们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了, 怕让人戳脊梁骨不是。

岳珈点点头, 正要问他太子在做什么时,一串娇莺似的笑声从水榭那边传来。

四个柳腰花态在水榭内谈笑,团扇掩着唇,半截藕段似的玉臂露在外头。

岳珈分明听见秋石动了喉咙。

她们是?打扮如此轻浮,既不像哪家官员的家眷,也不似府里的下人,岳珈不由好奇了起来。

秋石支支吾吾,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岳珈更好奇了,什么样的身份是不能说给她听的?你若不便说,我去问太子便是了。

岳珈不想为难他,秋石一听却慌了。

别别别。

秋石忙拦住岳珈,老实交代,就是刚才那人,送了四个扬州瘦马来。

扬州瘦马四字岳珈听说过,两淮一带专有人做这龌龊营生,买来面容姣好的幼女自小教她们如何献媚讨好,待长成时送予达官显贵为妾。

太子收下了?秋石咽了咽唾沫:倒是没说退回去。

他怯怯抬眼观察岳珈脸色,本以为她会火冒三丈,却见她面色如常,若无其事继续朝前走了。

秋石纳闷,难道她当真铁石心肠,对他家太子一点想法也没有?岳珈想,元荆必定不是贪色之人,他收下这几个瘦马一定另有原因。

她一路走到徐风堂,元荆独自在内。

他坐在太师椅上,眼睛望着窗口,岳珈走进去,从窗口正好能看见水榭那头,四个娇花似的美人,正起舞。

莫名一股恼意涌上来,道了句太子今日倒是清闲。

元荆听出她语气怪异,颇为不解。

倒是秋石先明白了过来,原来襄乐县主方才不吃醋只是没看见她们入了太子的眼。

殿下,那四位扬州来的姑娘该如何安置?元荆方才满脑子想着给宝罗国使臣接风的事情,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秋石这一提醒,他才发现原来窗户正对着水榭方向。

原来岳珈也会吃他的醋,元荆心底不由腾起一丝喜。

先让她们在外苑住下,待侯茂齐出了长安再说。

侯茂齐便是他那位远房长辈,若是现在把人送出去,他必定还要再寻别的宝贝来送,反倒麻烦。

他本可向岳珈言明自己为何不驱逐她们,可看见岳珈又气又忍着不气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元荆问她:你怎么来了?岳珈早忘了自己为何而来,也忘了公孙屏教她的那些柔情小意,气呼呼坐下:来看望照丞的。

元荆看向酒埕,弯曲手食指敲了敲:带酒给他?酒是给你的。

岳珈道,公孙屏送的玉冰酿,我酒量浅喝不来这烈酒。

说话便站起了身:不打扰太子赏花了,我去照丞那儿。

你且等等。

元荆也站起身,听闻公孙屏除了擅乐曲,酿酒也是一绝,而且轻易不肯赠酒,你若不尝岂不是可惜。

他吩咐秋石去取解酒丸来,说是御医新研的方子,饮酒前吃一颗可保千杯不醉。

过几日宝罗国使臣便到长安了,接风宴你也是要列席的。

宝罗国人好酒,到时少不得要与他们饮上几杯的,正好先试试这解酒丸效用如何。

早前宝罗国内动,陛下派了岳琛领兵支援,大军得胜,宝罗使臣将与岳琛同回长安。

皇帝设了宫宴,一为款待来使,二是为岳琛庆功,故而岳珈也受邀赴宴。

宝罗国每回遣使来长安,都会带上他们自己酿造的好酒。

宴上大数人喝宝罗酒,宝罗人喝大数的酒,视为友邦相交。

元荆担心岳珈酒量浅宴上失态,特意命御医调制解酒丸给她。

公孙屏消息灵通,正因知道了此事才让岳珈拎着酒来找元荆。

朦胧醉意,最能勾出意乱情迷了。

岳珈不禁红了脸,她本是不肯来的,公孙屏追着她念叨了好几日,她才终于鼓起勇气进了太子府。

秋石跑着去取解酒丸,又跑着回来,大冷天气奔出一头汗,顾不上擦干,先将一个白瓷药瓶放在桌上。

岳珈从瓶子里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蜜丸,仰头吞进去,喉咙里甜丝丝的。

元荆把玉冰酿倒进酒壶里,先斟了一杯自己尝,入口时绵甜醇和,入喉便感汹涌酒气直冲鼻腔,烈得厉害。

不知公孙屏还有多少这等好酒,若用来款待宝罗国使臣,他们必定十分满意。

仅此一坛了。

岳珈答他。

公孙屏虽有酿酒秘方,每年也只肯酿造一二坛,说是物以稀为贵。

元荆颇为遗憾,又斟了半杯给岳珈:酒劲厉害,先浅尝一口。

岳珈端起青瓷酒杯,酒色清澈如水一般,凑近鼻尖也只觉淡香宜人,哪知入了口却呛得她直咳嗽。

罢了,到时还是单独给你准备些不易醉的果子酒。

岳珈摇摇头,宝罗国向来将饮酒视为礼节,若独她饮了别的,怕会令使臣猜疑不快。

只是没想到这般呛鼻,多饮一些习惯了便好。

岳珈自己斟了一满杯,元荆劝她不必勉强,她仍仰面喝了。

许是解酒丸起了效,这回确实不觉那么难受了。

再饮一杯更觉甘滑爽口,是她喝过最好喝的酒。

元荆仍不放心,吩咐厨房准备几道小菜上来,肚子里垫些油荤更不易醉。

难得三杯烈酒下肚连一丝头昏脑涨之感也没有,岳珈酒兴颇高,没等上菜又斟了两杯,直夸御医配的解酒丸甚好,问元荆要了两三瓶。

元荆分明觉得她言语间已有些醉意,可岳珈偏不肯认,抱起余了半坛酒的酒埕竟要直接灌起来。

元荆去夺她手中的酒埕,为了避他转了个身,背对他站起来,却正好对上了窗口,看见了水榭上的四个女子。

岳珈抱着酒埕愣愣站着,元荆怕她醉意上头又见了不愿见的,会不高兴,忙绕过去挡住她的视线。

岳珈双眼无神,直愣愣看着元荆衣袍胸前的暗云纹,忽觉腹中一阵天翻地覆,一股酸气伴着早晨吃的粟米粥涌上来,吐在了元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