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摸了一下还趴在云岚腿上的灰奴,笑着抚了抚她的后背,道:怎么了,不是已经和你说进宫那个就只是朕的表妹?朕让她进宫来提太后管一管宫务,将来等天下平定了,就给她封个郡主,给她指婚。
顿了顿,他目光不经意瞥过了妆台上的那一套大大小小的昙花首饰,觉得有些眼熟。
灰奴不爱被裴彦摸,它挣扎了一下,从云岚腿上跳下去,龇牙咧嘴地对着裴彦哈气。
裴彦被这猫凶了一下,倒是弄得一下子都想不起来那套首饰是什么时候见过,他又向云岚笑:你说这猫为什么不喜欢朕?朕明明也是喂过它的。
云岚只抱着裴彦,深深地把自己埋在他怀里不想说话。
于是裴彦干脆抱起她,两人从妆台前走到了窗下的竹榻上依偎着坐了。
为什么闹脾气了?裴彦低头去看云岚的脸,便只见她眼角红红的,似乎有要哭的样子,有人欺负你了?云岚抬头看向了他,一滴晶莹泪珠从眼角滑下,顺着她的脸颊消失在了两人相拥之处。
和朕说,好不好?裴彦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抹了一下她的眼角,声音轻柔了下来,娘子受了委屈,便应该与自己的郎君倾诉,是不是?裴郎……云岚抬头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把一切都坦白了——可话到了嘴边,她却再说不出来。
她看着裴彦,她从未有如现在这样厌恶自己。
好吧,不想说就不说。
裴彦在她额角落下了一个带着安慰的轻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朕,好不好?云岚低下头去,没有应下来。
裴彦往殿中的几案上扫了一眼,又笑道:中午用午膳没有?不等她回答,他便继续又说了下去,朕看你是没有叫午膳的,正好朕也没有用,你陪着朕吃一些好不好?云岚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听着裴彦又笑了笑。
他道:晚上也陪着朕一起用晚膳,好不好?云岚抬头看他,他们四目相对,她看得到裴彦目光中几乎算是放纵的爱宠。
她在骗这样的一个人。
可她不知要如何坦白了——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胆小的时候,明明她当年什么都不惧怕,可现在为什么一而再地想要退缩?她给不了自己任何答案。
.午膳很快便摆满了几案,裴彦拉着她一起用了午膳,然后两人便站在檐下一起看雨。
灰奴和白娘子两个在远处挨着坐着相互舔毛。
裴彦指了指这两只腻腻歪歪的猫,向云岚笑道:像不像你与朕?云岚顺着裴彦指的方向看去--------------铱誮,的确是像的,她不忍拂了裴彦的兴致,便也笑了笑:那裴郎就是灰奴那个大胖子了?灰奴那只是毛蓬松吧?裴彦语气有些不确定,上次朕看它爬树抓喜鹊的时候还是很矫健的。
不能赖毛,就是胖的,不信裴郎去摸两下。
云岚说道。
算了,朕过去,它就要对着朕哈气,都不知道朕哪里得罪了他。
裴彦笑着摆了摆手,他重新看向了云岚,现在高兴了?总算是笑了。
顿了顿,他又一叹,外头有些流言不太好听,朕让人去查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别人怎么想你不重要,朕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就够了。
不要为了别人的话委屈自己,知道吗?云岚愣了一下,心中却更酸涩了一些。
裴彦是真的在关心她,就像一个真正的郎君那样关心着他的娘子。
可她……是否真的配得上?从前她不去想这些问题,她只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与卫隽长得相似的人,她从此便有了寄托,不再是孤苦的一个人。
所以她无所顾忌,她根本不去在意旁人怎样想,她就把裴彦当做是卫隽,她不介意裴彦说的话做的事,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便就能把一切当做是她臆想中的真。
可现在——或许是因为再一次见到了卫融,她自我催眠一般的虚伪现实被这么一场大雨冲散。
假的不能当真,梦不会成真。
一旦真的意识到了,而不是如从前那样自欺欺人一般自我麻醉,便会有所顾忌,会瞻前顾后,会畏缩不前。
她抬头看向了裴彦,她在想自己应当在恰当的时候离开他。
他应该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他、真正对他好的人。
.尽管是中午,这乌云密布,天色暗得仿佛是傍晚一般了。
滚滚黑云之中,忽然一道闪电劈下,把半边天都照亮。
紧接着便是雷声大作,雨水倾盆。
.隆庆宫偏殿中,卫融朝着窗外的雨幕看了一眼,心里还在想着云岚——方才他是听到了殿外裴彦吩咐内侍的话,他是往昭华殿去找云岚一起用午膳了。
云岚此人他实在是无法放心得下,巧合实在太多,哪怕他当年对云岚多有怜惜,可现在猜疑几乎压过一切,叫他无法安心。
他思忖了一会,又看了看卫良神色,问道:太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还是那天说过的那些话,倒是没说别的什么。
卫良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她看向了卫融,哥哥你放心吧,圣上今天既然都让我与你一起用午膳了,便已经能说明态度,我知道在宫中要如何行事。
你心中有数就好。
卫融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语句,才重新又看向了卫良,太后还在与你说那位陈朝公主的事情吗?卫良想了想,道:也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后来有些话没说完,宝公公就进来打断了。
再就出了长乐宫。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卫融神色,好奇问道,哥哥怎么突然又问这个?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这位陈朝公主或者和在外面听到的也有些不一样吧……卫融欲言又止,最后抬眼看向了卫良,你还是多关照她一些,若她有什么事情问你你拿不定主意了,及时与圣上说,毕竟她身份不一般,不可轻慢。
我知道的。
卫良点了点头,我会对她好一些。
她若是找你有什么事情,最好还是推给圣上去处理,你别沾。
卫融又加了一句,免得你为难。
哥哥把那个公主说得好可怕的样子。
卫良笑出声来,你就别操心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话已经没法说得更直接,卫融心事重重地与妹妹一起用完了午膳,等到雨终于小了以后,就出宫去了。
.这么一场大雨,傍晚时分竟然放了晴。
卫良在永安宫中转了一圈,见过了宫人,又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接着用过晚膳之后,便直接洗漱歇下了。
一天下来虽然也没做什么事情,可却比在宫外时候要感觉疲累许多。
躺在床榻上时候,她一时想起谢太后的话,一时又想起卫融最后的叮嘱,她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焦虑,他们都在说那位陈朝公主,仿佛那陈朝公主真的是洪水猛兽一般了。
她要怎么对待?能怎么对待?翻了个身,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粗暴地拿定了主意:索性就全听裴彦的,反正这是裴彦的后宫,她也只是进来打理宫务,想太多便就只是给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夜色正浓时候,裴彦忽然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
怀里的云岚松开了他的脖颈,声音很轻:外面有人过来找裴郎吗?果然,她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的宝言的声音:陛下,向大人让人送了急报。
说。
裴彦姿势并没有变,只是平复了一下呼吸如此说道。
向大人接到了东阳王高丛的降书。
宝言忙应答道,向大人正带着降书在隆庆宫等着陛下。
准备摆驾去隆庆宫。
裴彦抓起了丢在一旁的外袍就起了身,他弯腰在云岚脸上亲了一下,你先休息吧,晚上应该过不来了。
云岚却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看着裴彦便那么匆忙地从寝殿出去。
她似乎是从宝言那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东阳王高丛。
当年卫隽似乎是因为受到了他的伏击,是东阳王高丛,她应当是没有记错的。
她从床榻上坐起来,隔着重重幔帐,她听到裴彦一行人的脚步声已经远去。
外面夜色浓重,她了无睡意。
.隆庆宫中,裴彦匆忙踏入正殿,向稼闻声转身,便上前去把手中的降书递上。
说来也是巧合,这高丛被洪水困住了,臣等前去赈灾时候正好碰上……向稼一边说一边是在感慨,那种时候,他也无从选择。
臣想着,虽然从前……但是现在既然他递了降书,有些事情或者……他没有把话说得太直接,而是有些含糊。
但裴彦听明白了,他打开降书看了一眼,过了许久才开口:先让他进京来,既然投降了,就到京中来做他那个东阳王吧!请陛下放心,他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向稼说,臣是快马加鞭回来的,高丛他们就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