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他半月之后就能醒来吗?我要的是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严暮背对着郝成卫坐在窗前拨弄着手上的扳指, 言语之间夹杂着彻骨的寒意。
他要章怀帝死,既有国仇也是家恨,那一战中严家军将领只有他活了下来, 所以必定要替惨死的边疆将士与枉死的父亲讨个公道,与皇室的恩怨做个了结。
郝成卫对严暮的命令向来是不会提出任何疑义的, 但是这一次他却说道:主子, 老皇帝已经移到了自己的寝宫,周围满是禁军, 我们还需小心行事。
打探消息的难度远远比不上闯入守卫森严的宫殿刺杀或者说投毒,虽然他们能办到,但是免不得会折损一些人进去,殿下说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她悉心教导过的, 日后的归宿是战场而不是京城, 故而他有此一说。
亲卫之中也有许多是严家军后人, 为了报仇他们不怕死,只是怕他们这一死让主子失了殿下的心。
这些日子郝成卫看的得清楚,喻姝对严暮有多重要。
严暮自己也知道这个做法是冒险的,若是此时派人进去必定会折损亲卫营的人,但是这样好的机会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不想放过这个好时机。
思虑良久,他也想不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室内一片寂静,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时, 身后的门被突然推开了,一道含笑的女声传入了两人耳中, 让我去。
喻姝的声音冷不丁的从后面传来,两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严暮今日清晨就支开了喻姝去到公主府,为了就是让她远离此事。
章怀帝乃是喻姝生父,大义灭亲说着容易做起来难,瞒着她是不想她心中产生哪怕半点为难的情绪。
阿姝,你不是回公主府了吗?严暮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喻姝阻止了,我收到了你的礼物,也应当给你一个回礼,不必多想。
看着严暮惊讶的神色喻姝轻笑出声,接着问道:你不会以为在皇宫那么大点地方进去那么多杀手老皇帝不知道吧?明赫在华阳宫遭到数次暗杀没有老皇帝的纵容不可能进行下去,一个皇帝就算是再昏庸无能,他对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都抓的严严实实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帝王本性。
虽然说皇宫防不住江湖上真正的高手来往,但是那个级别的杀手可算不得什么一流的江湖人物,他们在华阳宫里来去章怀帝定是会从守卫那得到什么风声。
但是他半点没管,将他两个年幼的孩子放任在了杀手的刀剑之下,任其屠戮,虎毒不食子这一句古话始终抵不过帝王的凉薄本性。
严暮并不知道当时宫内进去了多少杀手,也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那日顾安和也只是遮掩着说了几句,随着六壬楼的覆灭这件事情也被永远的掩埋了起来,旁人再也窥探不到一点踪迹。
所以现在只剩下喻姝这个入了局的人才明白,刺杀明赫一事少不了章怀帝暗中出力,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那些杀手为何能在皇宫行走的那么顺畅。
严暮在喻姝轻描淡写甚至甚至面带笑意的反问中静默了半晌,轮椅陷在阴影模糊了他的神色,满园春色衬得他少了几分活力。
阿姝,我从不知你在宫中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以为......他以为后宫倾轧让喻姝受苦更多,没想到却是刀光剑影,因为她遭受过困厄,才想拉他出泥沼。
想到这些整个人便完全安静了下来,面无表情显得极为淡漠,他更不想喻姝前去皇宫了,这样去见章怀帝她是报着什么样的心情呢?他知道她很厉害,并且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他也想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本来他能为她做的都已经够少了,现在又被剥夺了一件.....想着想着他又陷入了一个怪圈,整个人像是被困在其中一般走不出来。
喻姝对这个表情可太熟悉了,她熟门熟路的从严暮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一一掰开死死握在掌心的手,俯身侧头亲了他一下,两手捧起他的脸颊开始讲起了道理:小公子,别多想,也别生闷气,我和他之间也需要做个了断,有些事情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比如说当年皇后生子大出血而死的真相,他到底知不知情,明赫于大火之中失踪那一夜他到底有没有半点悔过。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严暮,他想要他干干净净的回到边疆做他的大将军,京城动乱就留给京城的人吧,他做的已经够了,以下犯上之事就让她来,前世今生嘉和公主的恨也要有所寄托。
于是她转而说起了其他:你的亲卫我带过很长一段时间,折损一个都是在浪费我的心血,知道吗?他们的用处不是在这种事情上,我对他们另有安排,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完整的留下来,明白吗?虽然训练的事情一直是避开严暮进行的,但是毕竟瞒不过这个正经八百的主子,他也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没说,也没问。
在严暮思考的间隙,喻姝见缝插针的贴在他耳边讲起了悄悄话:我去去就回,并不会花费什么时间,悄悄告诉你,中风的人若是二次中风,那可就危险了,他现在只要看见我就已经气的脑子嗡嗡作响了。
因为她会亲自去让他醒过来再告诉他没了嫡子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有了,被小老婆戴绿帽子就是天意,贵为天子到底是不能与天抗衡。
严暮明知喻姝是在哄他,还是笑了出来,严肃的脸色也绷不住,眼里满是无奈,他凑上去亲了喻姝一下,妥协道:我就等你半个时辰,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派人进去了。
见他松口,喻姝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她就怕他拗着偏要自己单干。
在末世里她所在的队伍行事的宗旨一直都是,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成功,有现成的人不用是傻子,所以她很满意严暮的反应。
飞快的点点头,应道:都听你的。
现在你把你的人全都撤回来,然后通知舅舅和外祖父,今夜亥时皇宫里可能会有些动乱,让他们晚些睡,宫里可能会宣他入宫。
国不可一日无君,章怀帝突发恶疾无法治愈必定会引起朝堂动乱,再过几月正是塔撒国战马养的膘肥体壮的时候,已有外患就必须控制住内忧,有外祖父和舅舅坐阵京城至少明面上不会有大的动荡。
严暮深深地看了喻姝一眼,举起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凤眸亮的惊人,但他只说了一句:早些回来,我等你。
-------------------------------------戌时一刻,喻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章怀帝床前,她也没有什么观赏病人的特殊癖好,手抵住他的额头为他输入了治愈异能确保他能够醒来一会,听见他虚弱的气息渐渐平稳之后,喻姝放下手站在床边,静静地等着他睁眼。
章怀帝在喻姝手离开他额头的一瞬间其实已经有了意识,只仍旧感觉眼皮异常沉重,但他记得那日他晕倒之前的情形,所以他不停地在挣扎想要醒来,最好是亲手杀了那贱人。
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他还是撑开了眼皮,看请床边站着的人是谁后瞬间瞳孔放大,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嘉和怎么会进宫?喻姝一直在观察章怀帝的神情,看见他这副见了鬼的模样眉毛微挑,还没等他开口问便眉眼弯弯笑意盎然地回答了他,:嘉和刻意来看看您现在有多惨,看见您过的不好,嘉和就放心了。
章怀帝本按照嘉和的性子应当是来看望他的,没想到张嘴就是这样几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撅了过去,眼睛由于愤怒和恐惧瞪的老大,看着门外守着的禁军像是要要喊人,嘴里却像是破浪的风箱一样嘶嘶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喻姝却是继续笑着,没有半点同情,眼底酝酿出了几分寒意,继续问道:您当年放任母后死的时候想过她也会难受吗?这一句只是她的试探,没想到章怀帝却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在她一身凛冽气势的压迫下有几分瑟缩,一切尽在不言中。
喻姝向前走了一步,紧贴着他身下的龙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在烛火的映照下高大的影子笼罩在他脸上,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她步步紧逼:儿臣与明赫遭到江湖之人的刺杀你也是知情的,对吗?虽然是在问章怀帝,还不如说是在陈述他的罪行,他看着面如寒霜的喻姝像是逃避般的闭上了眼睛,将头转向了另外一边,却听见喻姝字字诛心。
不知道明赫是谁对吧,毕竟你连名字也没给他取,那儿臣就告诉你,那是你唯一的嫡子,杀发妻,弑亲子,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就算是当了皇帝,骨子里还是那个不堪大任的废物皇子,不择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章怀帝被喻姝这一句震的心头呕出了一口鲜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他精神恍惚仿佛是看到了先帝,冷汗骤然爬满了全身,极度的惊惧之下他竟是开始抽搐不停,口中的白沫和鲜血顺着嘴角不停的往外流,看上去极为渗人。
喻姝只是冷漠站在床前任由他挣扎,直到玉枕落地引得禁军闯入她才悄然离去,坐在远处屋脊之上看着章怀帝住处的太医来来往往,人人皆是面色凝重,长禄也差宫人去往了各个官员府邸,章怀帝怕是撑不到几日了。
今夜她已经得到了嘉和想要的结果,让他这样活着几日比死了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