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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疏远

2025-04-02 01:11:50

是占有欲, 也是爱。

潮生这么回答黎晚。

除了日常生活里相濡以沫的依赖,还有许多荷尔蒙碰撞的碎片。

她坐在他车座后面,偶尔急刹车, 她会撞到他的身上, 就像一颗石子投湖,荡漾起久久不停的涟漪。

阳光大好的午后, 她坐在餐桌上写字,外头木棉花橙红如火,连同阳光一起映在她的脸庞上, 漂亮的让他会在夜里梦到她。

夏日傍晚,她洗完澡后披散着半湿的头发过来找他,发梢上的水珠会落在他的手背上,凉的他浑身颤栗。

他表面清冷, 孤高, 实则火热,重欲。

男孩子的暗恋就像不自知的梦呓和羞于见人的梦遗。

呼之欲出的惦念, 和忍耐着的欲望。

以前他允许这些发生,可现在她有唐未了, 他再梦到她, 便会深深责怪自己。

可是梦, 谁又能控制得了。

永不停歇的海浪拍打亘古不变的礁石,潮湿的海风带来太平洋的水汽,入夜了, 浪潮声和夜色一起,掩盖一切。

黎晚沉沉叹了口气:我是不理解你们这些情情爱爱。

潮生笑, 淡淡看向她:珍惜你现在还没被七情六欲折磨的时候吧。

黎晚顿了顿, 害了一声, 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得过且过吧。

潮生第二瓶酒已经喝得快见底,有可能时间一长也就放下了。

黎晚笑:你真没想过表白?潮生失笑。

黎晚一直是张扬肆意的性格,或许很难懂他的沉默,所以他解释给她听:是不能表白。

温澜的态度很明确,我表白只不过会让她手足无措,无比尴尬,最后搞不好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潮生看着黎晚,你也别告诉她,听到没?黎晚不耐烦潮生总是提醒她一些不需要提醒的东西:哎呀知道了,你俩的事,我不掺和。

潮生打开第三瓶酒。

他喝了这么多,黎晚才只喝了小半瓶。

黎晚眼睛亮亮的,带着微醺的娇憨:喂,江潮生,你听过没,别人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要不你也谈一个得了。

潮生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万一真的能忘记温澜呢?这对那个女孩不公平,哪怕她是心甘情愿的,也不公平。

潮生说,自己一个人的苦,何必要两个人尝。

黎晚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才说:可能你只是太喜欢她了,所以哪怕找个替代也不愿意。

或许。

潮生说。

喝完了三瓶酒,他又恢复以往那样清贵疏离的模样。

他站起来,对黎晚说:送你回家。

得嘞。

黎晚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她性子野,酒量倒是很差。

他们走出这片海域,恰好在附近的咖啡馆门口看到了王绪和李微印,两个人说着什么,王绪把手搭在李微印肩膀上,揽住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两年过去了,王绪从一米九长到了一米九五,而李微印还是一七五的个子。

可是李微印真的比王绪好看太多,王绪是很普通的长相,他个子高,男子气概重,所以加了不少分,而五官真是淹没众人的类型。

李微印不一样,他长得青春气逼人,因为瘦而白,气质里带有一丝破碎感,典型的日韩花美男。

黎晚眼尖看到他们,隔着马路就挥手喊:绪哥,印子!王绪先看到她,对李微印说了什么,李微印转头看过来,眼睛一亮:晚!潮生!潮生朝他们摆摆手。

黎晚转脸对潮生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俩。

潮生想了想:那好,你帮我给他俩问个好。

好。

他们在这条路上分开。

……暑假来临,黎晚飞去国外看伊瓜苏瀑布去了,而温澜忙着补课,忙着偷偷约会。

潮生自觉的和温澜保持距离,把假期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打工和学习上。

这个夏天,外婆终究是和外公离了婚。

外公大概是感念外婆为他吃苦受罪了一辈子,最后把财产全都给了外婆,净身出户,到步行街上租了个店面给人家修皮鞋,但那都是后话了。

很快高三开学。

高一的军训声响彻操场,下课偶尔从窗户里看他们,会生出自己才刚刚上高中的错觉。

然而转眼间,高中都只剩最后一年了。

忘了说,唐未在高二下学期转了文科。

重点高中,除了小部分关系户,大部分人都还是凭本事考进来的,据说唐未进校的时候成绩也不算差,但是高中内容难,他又坐不住不爱努力,学业才荒废了。

但他家里人不这么想,还以为他是不适合学理,总之就是找了学校,强行给他换了专业。

正因如此,高三唐未和潮生分到了一个班。

温澜偶尔会到班里来找唐未,比如晚自习下课,她偶尔会到班外等他,还有一次他在外面打架受了伤,课间操的时候,她到班里帮他处理伤口……哪怕温澜不在,唐未那帮兄弟偶尔也会开唐未和温澜的玩笑。

甚至不乏黄段子,比如嫂子香不香软不软,唐未通常会骂他们滚,他占有欲强,不肯让别人说温澜一句。

然而私下里,潮生不知道撞见过多少回,他把她摁在僻静的死角,野蛮的亲吻。

潮生每次决定放下,可又不自觉惦念着,如此反复,每一天都在经历西西弗斯之痛。

还好这是高三。

潮生无数次想,他感谢高三。

他没有了爱情,就只剩下梦想,而具体的梦想他并没有想过,眼前的目标就是考一个好大学,然后再拼一个未来给自己。

所以他把大把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正巧海生上初三,也要中考了,这小子混惯了,成绩在班里不上不下,能不能考上普通高中都是问题。

高三开学不久,潮生发现海生竟然偷家里的钱,给朋友买了双一千多块钱的鞋当生日礼物。

那天他让海生跪在江大卫和爷爷奶奶的灵牌前,拿出江大卫生前的一根皮带,把海生暴揍了一顿。

他板着脸,严厉问海生:别说对不对得起爸妈,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他一下一下狠狠挥着皮带:咱和别人一样早起上学,抹黑回家,刮风下雨也得上学校,真正喜欢学习的有几个?既然都是吃苦,为什么不能苦的有价值?!学习不好也就算了,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偷钱?你以为你偷的是一件生日礼物的钱吗?你错了,你偷的是姥姥降压药的钱,我上大学的钱,妈妈换假肢的钱!你能不能活的像个人样?……海生本性并不坏,想起从前爸爸对他的好,又想起家里的变故,最后在王冬梅痛哭流涕的劝说中,流下了热泪。

折腾了一夜,最后他保证一定好好学习。

当然,这个保证不过是当下的痛定思痛,过了几个月之后海生就又开始翘课了。

懒惰是人之本性。

潮生不怪海生没有定力,他能做的只不过是一次次的把他从变坏的边缘拉回来,而至于海生的人生道路,终究还是需要他自己去走。

高三这一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连有意思的小事也没有。

潮生每天过得像复制粘贴一样,在做不完的卷子和考不完的试里燃烧着青春。

高三下学期的四月,潮生和温澜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

生日当天是在家里过得,曲芳和王冬梅做了一大桌子菜,买了双层的蛋糕,两家人聚在一起,连带着温澜的爷爷奶奶,还有潮生的外婆,人多的一个桌子都坐不下。

从一岁到十八岁,他们两个人经历过太多被一起祝福的时刻。

当然,只有一岁和十八岁的祝福是最强烈的。

他们一同吹了蜡烛,爷爷奶奶和外婆分别给了他们零花钱,曲芳和王冬梅分别给温澜和潮生写了一封信。

大家的礼物不一样,但各有意义。

潮生也给温澜准备了礼物,一本书,波伏娃的《第二性》。

温澜看到书名,便知道潮生的祝福有何意义。

要成为独立,清醒,爱人爱己的女性。

温澜接过书本,感觉很抱歉,因为她没有给潮生准备任何的礼物。

他们从小到大也没送过对方什么,她以为哪怕十八岁也是一样。

吃完蛋糕之后,大人们在聊天,海生觉得无聊先回家了,温澜则和潮生一人拿一罐可乐,在阳台上聊天。

自从温澜和唐未在一起之后,他们很少…哦不,是再也没有谈过心了。

难受是难受,但潮生很理解他们的疏远。

因为如果换作他是唐未,他也做不到对女朋友的青梅竹马不介意。

为了不让温澜夹在两头为难,他干脆自动疏远温澜。

他们平时不在一起上下学,但是为了避免大人们看出来,他还是会在单元楼下等温澜一起上楼。

曲芳阿姨偶尔会叫潮生到家里吃饭,潮生过去,温澜会和他聊几句新出的好歌好电影。

黎晚他们平时会叫大家在学校食堂聚一聚,唐未终究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不会过去,他们朋友们在一起聊天,倒也自然,什么都说,就像高一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以上这些,就已经是他们高三整一年最靠近彼此的时候。

潮生,你可真不够意思。

温澜给潮生碰杯,准备礼物也不提前告诉我。

潮生没有语调:你不用不好意思,礼物本来就是心意,不是需要偿还的东西。

温澜想了想:好吧,那我就谢谢你,那本书我会好好读的。

潮生点了点头,顿了一会,他问:学习还好吧?放心吧,谈恋爱之后,恐怕成绩下降,反而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

温澜想起什么,对了,听说黎晚最近很努力。

她成绩进步的快。

潮生说,刷题嘛,做完就找老师讲,讲完接着做题,接着背书,提分最快了。

果然啊,这就是高考的魅力。

温澜叹,成年以后,人还会这么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吗?温澜一直都是个有自己见解和想法的女孩。

对了潮生,你打算考哪里?你呢?我想去北京或者上海,具体还要看唐未他能考到哪里去。

提起唐未,潮生呼吸微滞。

顿了一秒,他忍不住问出来:对了,唐未送你什么了?哎呀,他还没告诉我。

提起唐未,温澜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娇嗔,他说要等明天生日派对上给我。

潮生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哦了一声,很自然说:期待明天。

这天他们在阳台聊了很久,温澜很放松,潮生也装得很放松。

后来唐未打电话给温澜,潮生没有打扰她,先回家了。

回家之后,王冬梅给潮生做了一碗长寿面。

潮生接过筷子坐下来,王冬梅把拐杖放在一旁,也坐了下来。

王冬梅的假肢就放在沙发上,空了一截的裤管在潮生面前晃荡着,潮生夹着面大口吞咽,却食不知味。

王冬梅看了他一会儿,才道:转眼都十八了,真是快。

潮生没有接话,他知道,王冬梅有一肚子话等着说。

果然,王冬梅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其实早在你十五那年,你爸走的时候,你就成年了。

潮生,别的我就不说了,你高考一定要加油。

咱们家的情况你最清楚,这两年为了我的腿,老本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以后的车子房子,都需要你自己去赚。

以后你长大了,遇到合适的女孩,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如果连最基本的物质都保证不了,娶了谁也是拖累谁。

人家闺女嫁给你,不是为了陪你吃苦,感受什么叫情比金坚的。

我看温澜出落的越来越好了,别的不说,就算娶温澜,我看曲芳都未必愿意把姑娘嫁给你……唉,你心里都有数,我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把你知道的道理复述一遍。

……这个晚上王冬梅说了很多很多话。

木棉花的枝丫伸进了窗子里,晚风温凉,电灯昏黄,潮生细细体会着母亲的家常话,这一夜的时光格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