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客气了。
云娘子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衣装整洁,面相随和,声音温柔似水:昨日听闻你急着去赴寻梅宴,但是成衣赶制需得时间,可正巧铺里有件客人订了后嫌着颜色太素,我瞧着那客人与您的身量相仿,便连夜给修了一番,你上身看看是否合身。
那是一件滚了浅色边的墨绿色襦裙,上身是一件浅绿色对襟袄子,绣着点点翠花,滚边则是绣了浅色福纹。
瞧着就十分清新婉美。
林雪芙记得前几日量尺寸时挑的面料,似乎并没有这些面料,难道是老太太为她挑的?环儿接过了新衣裳,陪着她进了内室更换。
云娘子就坐在厅里等着,闻得珠帘响动,抬头瞧去,只见那女子打着帘子走出来,一身清丽翠衣,肤白唇红,乌发如墨,虽此时未曾上妆,也未绾发,却反而称得天生丽质。
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能把绿色穿得如此清新脱俗。
云娘子过奖了。
林雪芙客气一笑。
衣服可有什么地方不妥需要修改之处,我带着针线可以修改。
云娘子说着,便上前给林雪芙整理着衣摆。
娘子手艺高超,这衣裳十分合身。
那便妥了。
云娘子笑道,低头间似不经意小声说了一句:我与福来客栈的掌柜是熟人。
林雪芙正整着衣襟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了云娘子,却见云娘子仿佛只是十分随意一提,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的意思,林雪芙自也不敢再续下这话题,只装着听不见一般,即未回复,也未吭声。
一旁侍候着的环儿不若姑娘那般淡定,直接惊得两眼瞪着圆。
但云娘子已经松开了手,笑着说道:如此我便先退下了。
林雪芙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环儿,轻声道:环儿,送送云娘子。
是,是。
环儿应着,赶忙送了云娘子出去。
林雪芙看着身上的衣裳。
显然,这是沈从白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这云娘子究竟是正好与福来客栈掌柜熟人,还是她也是沈从白的人?但不管怎么样,今日的寻梅宴,她会不成出大错子了。
转身进了内室,把衣裳给褪下了,仔细抚过那柔软的面料,轻轻地之叠起。
环儿送了云娘出去后,便进了内屋,见姑娘在梳发,于是走了上前,接过了姑娘手里的梳子,一边为姑娘梳理,一边小声询问:姑娘,那福来客栈的老板,您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呢?还记得那个受伤的人吗?啊?是他?环儿惊得手里的梳子差一点儿摔了。
林雪芙点了点头,没再说下去。
环儿也没敢再多问下去,只觉得这么听了一点,心都扑通扑通跳,只觉得难安。
因着今日要去赴寻梅宴,老太太便免了众人的晨省之礼,林雪芙梳妆后便去用了膳,因着今日要去赴宴,早膳便用得清淡清口些。
一碗熬得软糯的桃花糯米粥,一碟香酥的杏仁酥,一碟梨花卷子,还有两碟水煮的青菜儿。
用了早膳后,她又让人煮了一杯菊茶。
……长公主的寻梅宴,京城官眷们都十分重视,林仙之犹甚,她眼下身份尴尬,急需这样的雅宴来为自己增加筹码,最好是能在宴上压一压林雪芙,叫人知道,就算林雪芙是真正的千金,但毕竟是商户养出来的,与尚书府金尊玉贵好规矩养出来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她细细地描着柳眉,长公主喜女子素雅,是以妆面需得寡淡,只是林仙之的容颜本就淡,若不在妆面上动些心思,到了那儿会让人瞧着长相寻常。
即要瞧不出艳色,又要与众不同,便需在眉眼上动些心思。
幸好这些年来她一直钻研这些,倒也有些手段。
一番下来,她清丽柔美。
今日赴宴的衣裳是半个月前就已经准备了的,也是云想铺子做的新款,深绿色的袄子上,是以浅绿线绣的绿梅,雪色的襦裙以银线绣着落叶,这套衣裳十分应寻梅宴。
林仙之换上的时候,便想起了林雪芙那一套桃红色的衣裳,她顿时越发期待着寻梅宴了。
二姑娘这一身衣裳,定会得长公主夸奖。
玉紫在一旁为林仙之整理着裙摆,一边奉承着道。
林仙之得意地勾唇笑了起来:这一次也多亏了刘娘子,我记得她上次过来为我量尺寸的时候提过酸枣糕好吃,你明日让厨房做些亲自给她送去,就说我谢她这一次的帮忙。
是,姑娘。
玉紫应下。
老太太那边可说了几时出发?说了巳时一刻启程。
每回都是如此!林仙之说着就冷笑了起来:幸好我这几年都是跟着崔家姐姐一同去寻梅宴,崔姐姐每年都是最早去的寻梅宴,想来此刻的马车应当是快到了。
崔淑柔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她自幼与林仙之玩得甚好,又因着两家府邸离得不远,所以这几年的寻梅宴,两人都是一道前往。
林仙之昨日就已经让人给崔淑柔去了信。
同崔淑柔一起前往的事情林仙之早早就同老太太提了,所以等到崔淑柔的车子一到,她仅是让人去给老太太说一声。
你瞧着瘦了。
崔姐姐,我的事情,想来你也都知道了。
仙之承蒙你没有瞧不上我,还愿意来接我一同赴宴。
林仙之望着崔淑柔,声音凄凄便是要哭起来。
你可莫哭了,哭得我都心疼了!这事情原也不能怪你,你当初也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孩儿。
不过幸好林老太太和林大人为人厚道,并没有让你回许州,咱们还能一直做好姐妹。
崔淑柔握着林仙之的手就是一番安慰:莫再哭了,一会儿把妆哭花了,去了宴上就不好看了。
嗯。
林仙之应了一声,也没有再哭。
你跟世子的婚约接下来怎么办?世子前个儿来看我了,他说非我不娶。
林仙之说着,娇羞一笑低下了头。
她心知自己眼下最大的筹码便是这个,所以也不吝于让人知晓朱岩对自己的痴心。
崔淑柔看她:这是好事,不管你是哪个肚子里出来的,只要嫁了朱世子,你就是世子妃!……小雪纷飞,正是梅花独艳时。
长公主府邸的后院大片梅花争相傲放,红的白的绿的,于风雪中傲然艳开。
人还未至,便能闻到那一股子梅香扑鼻。
沿着九曲红栏桥,经过错落别致的假山小溪,便能看到大片的梅花。
林仙之扶着玉紫的手,三步两停,走在假山的时候,就瞧见了对面的朱岩。
世子?!她似惊似喜,娇羞地低呼了一声。
就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人,定然又是早早过来,这天寒雪冻,你身子又不好……朱岩话里带着责备,眼底却尽是心疼。
长公主的宴席,我们做为臣女,自应是早早来才显得敬重。
林仙之得体地应着。
朱岩行至她的面前,见一旁有人,也不好去扶她,只关切地问着:身子可好些了?已然大好,不必担忧。
林仙之盈盈地说道,却偏偏在这时,脚下一软,竟是有些虚不能立。
你啊,莫逞强了!朱岩心疼地说着,却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扶住了她的手。
我瞧着那边的梅花开得正好,急着想看。
崔淑柔是个识趣的人,笑说着就领着丫鬟离开,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这林二姑娘确实有些手段,瞧着朱世子着实对她着迷,这世子妃说不得还真是她的了。
崔淑柔身旁的郑嬷嬷小声地说了一句。
能不能成为世子妃,也不是仅靠着媚惑男子便行!贵妃与朱国公那一关,可不好过!崔淑柔淡冷地说了一句,便领着郑嬷嬷一起步入梅林。
朱岩与林仙之并着走入了梅林,行至一处较静之处,他这才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委屈你了!是仙之拖累世子了,那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眼下身份微薄,家中人都冷落着我,连带着让你也跟着受委屈了。
眼下家中所有人都喜欢三妹妹,疼着三妹妹,我就像是个多余的人……朱岩想起那一日那娇婉楚楚的女子,便道了一句:那三姑娘瞧着也挺可怜。
林仙之一听,心底升起警铃,但随即又道:她是可怜,但是她的好日子在后头着,但我……我却不知道我的未来在何处……如果我不能与你在一起,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不许胡说,咱们的亲事过了纳吉之礼,不要太担心,一切有我。
嗯。
林仙之软语一声,轻偎入他的怀里。
小厮与丫鬟见状,连忙散开去把风。
来的宾客越来越多,梅林中人多了起来,两人不好继续温存,只得退开。
你身子未好,莫要一直在雪里走着,去小亭里避着风一些。
风雪渐大,上了年纪的夫人太太们只赏了会儿梅花便去了会客的墨梅堂,林老太太腿脚不好,冬日遇风就疼,是以总是晚些出门,掐着点儿到的。
朱岩陪着林仙之出了梅林往这边走的时候,正正与她们碰了个正着。
第14章 三妹妹生得貌美动人沈从白见她进来,……面前的林雪芙,着一身翠色绿裳,梳一个祥云髻,几只小小的玛瑙珠花点缀,边上斜斜插一只翠色缠金丝玉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着。
整个人清雅别致又显娇态动人。
林仙之的脸色几乎瞬时就变了,怎么可能?林雪芙不是应该穿着桃花色的衣裳吗?真假千金这种事情少有,还是发生在京城官员之中,这几日满京城都在传着这事,不少人对林雪芙充满了好奇。
是以她扶着老太太过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着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想娘子送来的衣裳,竟是与林仙之撞了色。
自来贵女之间最不爱的就是衣裳撞了色,长得好看也便罢了,长得丑得,便是相形见绌了。
且林仙之与林雪芙又是真假千金,这不由得就让人心下生出比较的意思。
林雪芙身形袅袅,婷婷而立,似一株晨露中的玉树,翠莹动人,抬头时,雪肤玉肌,杏眸含波,半点樱唇嫣红娇美,仿佛雪中仙子一般,而她对面的林仙之却是一副寡色素淡。
这就是林尚书的嫡女吗?生得真好看?可不是,竟是比那林仙之美了好几分。
而且瞧着气质也挺好的,瞧着高雅婉约。
林仙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和她穿同一色的衣服,这相形之下……那贵女说着说着便闭了嘴,没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林仙之就是不抬头四顾,也能猜想到此时众人的目光定是在她与林雪芙身上,是以她不由地扭紧了手里的帕子。
突觉身上这翠色衣裳穿着难受,只恨不得扭头就走。
林老太太见林仙之竟是愣在那儿一副不自在,心下暗暗啐了句,但瞧着她与朱世子在一起,便也什么没说,温声地为她解了围:仙之,你来得正好,你三妹妹胆儿小又不识道,你领着你她四处走走吧。
是,祖母。
长公主的梅林是出了名的好看,满京城也找不到如此好看的梅林,只是我腿脚不好踏不得雪,让你二姐姐领着你去赏梅。
是,祖母。
林雪芙轻声应着。
林老太太担心林雪芙未见过世面给家里丢脸,又提醒了一句:记得我车上同你说的,遇事要沉静大度,不会说的话便不说,不识之人便客气以待,切不可闹了笑话。
林雪芙一一应下,随后对林仙之轻道:劳烦二姐姐了。
她自是看得出来林仙之的不自在。
说来有些意思,她都怀疑是云想娘子故意的,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两件衣裙,除却花纹,袄子颜色面料款子竟是一样。
林仙之并不愿与林雪芙并着走,就想着隔开一些。
但林雪芙就是故意找她不痛快,她快步她跟着快步,她慢步她也放慢了步子,只隔着半个步子,紧紧地并着。
朱岩也隐约觉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付,但是想着两人的关系,便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他觉得眼下林家这么做就是很好了,都是好女孩子,哪有谁对谁错,若真较真起来,林雪芙确实是更无辜更可怜几分。
他悄悄地看了她一眼。
林仙之本就在意着朱岩,结果正巧着就瞧见了朱岩瞥向林雪芙的那一眼,再想到方才朱岩说道林雪芙时的语气,分明夹了怜惜。
心下顿时不安,连忙对朱岩说道:世子,您方才不是要去见杨公子吗?我这儿有妹妹陪着,您先去忙吧。
朱岩想着人家两姐妹在,他也不便一直在旁,且那边几位世家公子也都在等着他,便点点头:莫要累着,若是不舒服便歇会。
好。
林仙之娇弱地应了一声。
林仙之纵不是假千金,一介尚书府嫡小姐嫁入国公府,也是属高攀,眼下又这样尴尬的身份,想来,林仙之心里怕极了朱岩被人抢走。
毕竟她能不能嫁入国公府,唯一的筹码就是朱岩的喜爱了。
不过林仙之真的是轻瞧了她了,林雪芙对于国公府,对于朱岩,没有一丝兴致。
上一辈子过得那般孤寂无助不顺,让她对于高门望族心生了害怕。
这辈子,她不求高嫁,只想择一良婿,常依常伴,白头到老便可。
正想着,抬头间,便见男子一身紫袍张扬,在那片裹了银霜的梅林中踏雪而出,那样浓烈的紫色,到了他的身上,也不觉得唐突,只见他眉目微挑,眼神含冰,于是那容色绮丽中便透出了冷峻。
四目相对,林雪芙故做淡定地挪开了目光。
但是双手还是不觉间拧了一下帕子。
林仙之望向沈从白,眼神微微一闪,而后就温柔地笑着颔首。
沈从白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容颜无双,气质清峻,年纪轻轻便承袭了侯爵,封了宁江侯,且官职年年高升,眼下已经坐到了大理寺卿一位,位列九卿之首,极得圣上倚重。
但这样一人,却偏偏是出了名的冷心冷血,不近女色,林仙之从前对他动过心思,几次明着暗着示意,但对方却从不多瞧她一眼,后来她又花了不少银子查了,才发现其与太医院柳怀恩往来甚密,且他平时对于投好的女子总是冷酷无情,极可能有断袖之癖。
但京城中都不知道这事,尚有不少女子对他动着心思。
林仙之看了一旁的林雪芙,以已度人,心觉林雪芙来了京城,必然也是想着嫁入高门。
于是她对林雪芙说道:三妹妹可看到那紫袍男子?林雪芙本就心中有鬼,见林仙之谁也不提就提沈从白,心下一慌,她看向了她:怎么了?那是宁江侯,当朝大理寺卿沈从白,青年才峻,年少有为,是满京城都想嫁的男子。
林雪芙听着林仙之的话,越听越犯了迷糊。
三妹妹生得貌美动人,不妨可以试一试。
林仙之这是要挑唆自己去勾引沈从白?可为什么偏偏是沈从白呢?她知道了什么了?这是在试探?林雪芙盯着林仙之瞧着,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但林仙之那表情怎么看怎么虚伪,就像是在诱着小孩子的坏人一般。
林仙之自不可能真有那善心,但沈从白确实是京城贵女想嫁的人,林仙之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心想让她嫁过去?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朱岩的原因。
林雪芙默不作声,却也不敢再往沈从白那儿看了。
只一副很懵懂的模样,低着头回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才回到祖母与爹爹身边,眼下只想留在家中,多承欢膝下几年,且自古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仙之暗暗觉得林雪芙就是装腔作势,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沈从白那样的天资骄子!两人言谈之间,沈从白已经转身入了梅林,但她这算计的心思一起来便越发觉得可行。
她想起沈从白每次来梅林都会去深处那一座茅屋,于是便故意引着林雪芙往那个方向去。
这一间梅舍是长公主年轻那会儿去了民间瞧见茅屋觉得新奇有意思,便让人在梅林里盖了一间,围了一片竹篱笆,只是这茅屋从不对外开放,但是沈从白一直都是个例外,长公主是他的义母。
离得近了,便能瞧见那一抹紫色身影,林仙之转头对林雪芙说道:三妹妹,那是梅林里让人歇脚之处,你且先到那儿小歇片刻,我过去跟一位好姐姐打声招呼便来。
她说着指了指梅舍。
林雪芙点点头,走到了梅舍竹篱外驻足,并未进去。
姑娘,这天也冷,要不咱们进去歇歇脚?就在这儿等着便是。
林雪芙看向了篱内,今日的雪不大,那小院子地上积了薄薄的雪,却只有两三组脚印,可这次赴宴的人极多,一路上她们就遇上不少,显然,这地方定不是林仙之所说的让人歇脚之处。
进来。
就在她打算驻足等林仙之的时候,梅舍的小门被人推开,男子一手执着烧水壶子,一手拿着茶具从小茅屋内走了出来,低沉的声音清亮。
林雪芙看了过去,就见沈从白正望着她,俊颜淡静,也瞧不出喜怒。
多谢侯爷美意,我就不进去了,我想在这儿赏下梅花。
沈从白抬头看她,眼神沉静,又说了那两个字:进来。
明明那声音也不凶,但是林雪芙却莫名不敢再违抗。
哦。
她低低地应了一句,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推开了竹篱门走进院子。
沈从白见她进来,眼底闪过笑意。
将已经将烧水的壶子放在了旁边的小炉子里,又将茶具放在桌上,点了火就开始烧水。
林雪芙走到桌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总觉得这不妥当。
侯爷,我在这儿恐不妥当?如何不妥?沈从白抬头。
就是,让人看到了,恐生非议。
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许她出去了吗?林雪芙正想转身走,就听到那男子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谁要敢非议,我就让他去大理寺里面壁几日!林雪芙:……坐下!林雪芙看向了他,不动。
我像豺狼?沈从白问。
怎可能。
你顶多是个沾上就会倒霉的人!林雪芙也不好继续站着。
一旁的环儿与小菊,此时也终于认出这人就是她家姑娘在庄子里救下的那个男子。
此时,心里是又惊又疑又慌……还有点点喜。
惊慌是怕这人有什么秘密让她们知道了,会对她们不好,喜的是说不定这男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会报姑娘的救命恩?正这么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到那男子看着她家姑娘,又说了一句:好看。
这若是换了旁的姑娘,只怕此刻早就羞怯不已,但林雪芙却只瞪圆了一双杏眸盯着他看:我可以离开了吗?第15章 她似受了惊的小兔那么好看一个姑娘,……沈从白看着她似受了惊的小兔一般,也不再为难她,只轻道:去吧。
多谢侯爷。
林雪芙福了福身便转身就走,跟逃一般。
林雪芙才跑,茅屋里的柳怀恩终于是没忍住骂骂咧咧地走出来:你瞧瞧你,你瞧瞧你,那么好看一个姑娘,被你吓跑了!沈从白缓缓挑眉,给了柳怀恩一瞥:别成天把自己弄得像极了老妈子!沈从白,老实招来,你上回受伤,是不是就是这三姑娘救下的你?沈从白这人就个冷僻子,对女人那简直不叫无视,那叫冷视。
方才竟然让他不要出来,还把人家小姑娘给叫进来喝茶,还夸人家小姑娘……好看?我的天老爷啊!这是天要下红雨啊!柳怀恩就琢磨着这肯定有点儿什么了,再一想这林家三姑娘接回来之前在林府的郊外那庄子上住了些日子,可巧沈从白当时任务重伤,还真的就是往那一片儿跑。
这一对,就给对上了。
沈从白抬头,看向了她:我瞧着你办案应当比你治病强多了,我给太常寺卿讨了你,把你调到大理寺来吧!令人唏嘘,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的一段好姻缘啊,瞧瞧这本无缘的两个人,就如此阴差阳错成了恩人与被救人,指不定哪一天沈侯您这救命这恩,无以回报人家姑娘,也只能以身相许也……沈从白轻轻地捏起了桌上的新雪,捏出一道雪球,向着柳怀恩那张嘴弹去,终于是打断了柳怀恩的喋喋不休。
林雪芙像只受惊的小兔,出去后头也不回就跑,早不见影子。
却也不知道为何,那一抹翠色身影,却在脑海里有些扫不开。
天赐的姻缘吗?他想起了这几夜做得那些零零碎碎的梦境,突然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沈从白虽不是那种混不吝的纨绔,但是却也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
他站起来就往外走:怀恩,你也许说得没错!你你,你这是干嘛?天爷所赐,不好拒绝。
啊?呃?柳怀恩直接给惊得满脑子雷:你什么意思?回答他的,是那渐行渐远的紫色身影。
……林雪芙离了梅舍,也不想再赏什么梅了。
林仙之既然如此算计她,她自然是不能什么也不做的。
被人欺了也不知道还回去,只会让人觉着懦弱好欺负,往后指不定怎么算计揉捏。
前世加上如今这事,她得给林仙之回击了了。
她做初一,她便做十五。
林雪芙的手扶过一旁的梅枝,瞬间心里便有了主意了:回去一趟。
啊?环儿与小菊愣了一下,没明白姑娘的意思,却见姑娘一转身又往回走,她们也不好多问,跟着姑娘往回走。
可还没走几步,迎面就见那紫袍男子正正走来。
林雪芙原本还带着坚定的步子,一下子就踌躇起来,也就是那么犹豫的片刻,沈从白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面前那满脸犹豫的姑娘,那白嫩嫩的脸,却是比身旁的白梅还俏上几分。
三姑娘。
侯爷。
林雪芙觉得自己胆子还是不够壮,明明说好了她为他办事,他罩着她,可是真有事寻他帮忙,却又有些担心自己这等小小事,他不肯帮忙。
沈从白一眼看出她有话,什么事,只管说。
林雪芙心底那丝犹豫,顿时消了,她心想着这事能成自是好,不能成也没的什么,便说道:想请侯爷帮个忙,一会儿长公主请您作证,务请您一定要证明我并不是主动进的梅舍。
林雪芙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帮她。
沈从白一双冷眸幽似深潭,直直地望入那双紧张得睫毛都颤着的杏眸,微微倾身,一点点地靠近她。
看着那俊颜越来越近,林雪芙惊得就想去推:侯爷请自重!话一落,就听那温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迹,徐徐应了一声:好!男人气息温热,轻轻拂过耳廓,惊起一片颤粟。
林雪芙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响,再回过神的时候,沈从白却已经离开了。
林雪芙的脸都是滚烫的。
她拿帕子便沾了些雪,往脸上捂一捂,只觉得冷冰冰,消了几分躁热感。
再一看,一旁的小菊和环儿,也是一个比一个愣,两张小脸,也是又红又白。
咱们走吧。
出了梅林,便是一片九曲弯廊假山流水,此刻宾客都进了梅林赏梅,也无甚人。
林雪芙也不去找林老太太,只找了一个无甚人角落里坐着闷声抹泪,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可今日这样的大宴,又怎么可能有无人的角落呢,不多时,便有人把事情传到了长公主耳里。
听说你家三姑娘一个人坐着抹泪。
长公主看向了林老太太。
那孩子有些胆子小,初来这样的皇家宴会,想来是有些害怕了,我让人去瞧瞧。
因着不是世家出身,林老太太在外面素来看重面子,一听这事只觉得这林雪芙不懂事在宴上哭给她丢人了,又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但面上也不显,只让江嬷嬷过去寻人。
庄若秋早就不满这林家的做派了。
这明摆着小姑娘肯定是受了委屈才会抹眼泪,结果竟然就说成是胆子小?她也见过那姑娘两次,可不觉得那是个会胆小落泪的。
她向来是个直性子,站起来就道:怕不是三姑娘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一并去瞧瞧。
庄氏这一说,林老太太脸上顿时一讪。
长公主见状,于是轻道:阿芳,你去喊林三姑娘过来,咱们来问一问小姑娘究竟是为了什么哭。
……此时,梅林中,林仙之与一众贵女们赏梅聊天,似随口般就说了起来。
我这位三妹妹,心是够大的,一来就瞧中了那沈侯爷,我都劝了她那沈侯不是一般人,莫要惹了没趣,偏她不当回事,还觉得是我碍了她的事,仗着自己几分姿色,便也不顾我的劝去了梅舍。
就是再不听劝你也得拉住她,一会儿闹出笑话可不好。
我现在这身份俨然就是欠了她,哪还敢拉她呢!林仙之说着,委屈地低下了头:我的事情想来各位姐姐们都听说了,我现在在林家并不好过。
林仙之一边编排着林雪芙的事情,一边扮着委屈,倒是一下子给林雪芙拉了满满的厌恶值。
到底是商户养出来的,不懂规矩。
你啊,也不要难过了,朱家世子非你不娶,等嫁入国公府,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说到底,这些贵女还愿意跟林仙之在一块儿聊着,不过就是因为林仙之攀了高枝,随时就跃上枝头。
姑娘,三姑娘在那儿哭着,让长公主身边的芳嬷嬷给带往墨梅阁去了。
这事闹到长公主面前去,那是正中林仙之下腹,她就盼着这一次把林雪芙的名声搅臭了,她一介商户养大的,高门大户就铁定是嫁不进去了。
还有老太太最是好面子,林雪芙丢了名声,接下来老太太也不会再顾着她了。
她辞了几个贵女,也跟着往墨梅阁去。
一进去,面对一众官家太太们的目光,她一派从容不迫的嫡女做派,先是给长公主与各位夫人行了礼。
紧接着这才走向了林雪芙,一把捉起了她的手直接就是倒扣一个罪名:三妹妹,我便说了让你莫要进去莫要进去,你偏偏不听,这下可好了,惹来祸事了吧!什么祸事?长公主闻声,问了一句。
林仙之抬头,愣了一下,难道林雪芙不是去了梅舍所以被长公主叫过来?她,她瞧着宁江侯在梅舍,便不顾我阻找闯了梅舍。
有这事?长公主看向了林雪芙。
林雪芙看着林仙之,突然间就低下了头: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明明是你告诉我梅舍是供宾客歇脚的地儿,让我在那儿等你。
三妹妹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让你进去歇脚了?那梅舍,便是我也不曾进去的,明明是你自己瞧着宁江侯,瞧着宁江侯……,我当时还劝了你那么久,可你非要进去。
林仙之一副难以启齿的为难模样,没有说下去,但她话中之意,在场的人也听了个明白。
这可不仅仅是不懂规矩,还是攀权附贵不知羞耻。
我怎么可能……我当时瞧着那梅舍里没人,我也没敢进去,我就在门口不远处等你。
还是侯爷他为人随和,见我一副无助的模样,才叫了我进去,但我也只是坐了片刻就赶紧出来了,毕竟侯爷身份尊贵,我一介小女哪敢与之同座。
林雪芙这话一落,林仙之难掩得逞之色:沈侯爷叫你进去?三妹妹你这谎言是越说越发没谱了,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侯爷最是自矜。
各官家太太此时都已经是露了看好戏之色。
就连庄氏,也是一脸不太确定地看着林雪芙,她瞧着这三姑娘不像是那样的人,可那沈从白不近女色,也确是实情。
要不信,你们可以找来侯爷……林老太太此时也听不下去了,只恐再说下去,辱没了家门,站起来就是一声斥:够了!还嫌着不够丢人吗!林仙之暗暗低下了头,眼底闪过了得意。
她都未成想这事如此容易就办成了,也是那林雪芙够蠢,找什么借口不行,竟然说侯爷叫她进去。
第16章 三姑娘肤白娇妍娶妻娶贤,高门大户择……祖母,我知我人微言薄,但我至少还知何为礼仪廉耻,这事不查清楚,不还我一个清白,我还有何面目活下去。
林雪芙说着就往长公主面前‘咚’一声跪下:求长公主为我查明此事。
林雪芙态度如此坚定,倒叫一旁的庄若秋心底那点怀疑打消了,她看了林雪芙一眼,也跟着站了起来:长公主,女子清白最是重要,是否可劳烦请人让侯爷过来一趟,又或者着人去问一问侯爷。
长公主也觉得这事情可大可小,再者问一句话的功夫,便让芳嬷嬷去问了沈从白。
原本是想着沈从白那小子脾性冷,估计为这点小事请他来他估计要臭脸,却不想,他竟然跟着芳嬷嬷一起进来了。
沈从白一进来就看到了那跪在地上抹着泪的女子,心头无来由就是一抽。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抿着唇走了过去:姨母,听芳嬷嬷说起这边发生了些事情与我有关?也就是姑娘家发生的事情。
长公主一看到沈从白,肃严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怎的还亲自过来了。
这事可不小,有人拿我做局,我若是过来弄清楚,让人知晓了,还当我这个大理寺卿是摆设。
沈从白说着,脸色突地一冷,那凌锐的目光就精准地看向了林仙之。
随后,又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才说道:我当时瞧着林家三姑娘一个人弱小无助地站在梅舍边上,就怕出事,当时也不知道她是谁,便想着是姨母的贵客,才让她进去坐了片刻,但三姑娘是个守规矩的,不肯多坐,问了我怎么出梅林,便自己离开了。
林雪芙没有想到沈从白会亲自过来帮她,心里不由感动,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以后若是再受伤,她一定好好给他治。
林仙之此时的脸早就发白了。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真的如林雪芙说的那样。
面对着沈从白那凌锐的目光,她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沈从白是出了名的铁面冷酷无情,此时,他望着林仙之,声音沉冷,林二姑娘,请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事情的经过。
一众官家太太也齐齐看向了林仙之,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哪能看不出这其中问题。
我确实是撒谎了,我当时听说三妹妹要去找侯爷,心里害怕,受牵连,我就提前离开,确实不知道三妹妹究竟是自己进去还是侯爷让她进去。
林仙之心知这个时候只能咬死了这事,要不然被冠上一个陷害嫡妹恶毒罪名,她便毁了。
林雪芙跪在那儿,听到她这么说,乍然抬起了头,杏眸含着泪珠,用着难以置信又委屈愤怒的眼神盯着林仙之。
有时候不发一语,可比争辩来得更让人信服。
高门贵族里太太们成日里跟小妾们斗,一个个人精着,从沈从白过来,她们就猜出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此时就算没有证据,林仙之这一局已然败了。
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证明自己了,但我仍想说一句,我虽在商户长大,但自幼小便懂得一事,那便是做人需得清清白白,自矜自重。
娶妻娶贤,高门大户择儿媳最看重出身品德,自己这个时候,若是非跟林仙之争辩个对错才是落了下策,让人瞧了笑话,也让人觉得这一家的姑娘都没有一个像样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垂下了首,不再开口。
沈从白觉得这姑娘真真是个聪明的,但是,既然说了她是他的人,他会护着她,自然不仅是让她不受委屈就完事。
究竟谁说的是真的,问一下两位姑娘身旁的丫鬟就知了。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家子姑娘,让林老夫人带回去自己处理罢了。
一年才办一次的寻梅宴,长公主并不想为此而坏了兴致。
姨母说错了,这事可不是他们的家事,我也牵连其中,不查清楚,我这大理寺卿倒显得极为没用。
沈从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说着,那语气虽轻又缓,但是那眼神里,却透了一抹究底的狠意。
也罢,让芳……长公主正想着让芳嬷嬷去询问,但显然沈从白可不打算这么轻易,他直接打断了长公主的话:金荣,这事交给你了,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刻钟内我要听到她们真话。
长公主扭头瞪了他一眼。
也就这孩子,敢这么打断自己的话。
偏沈从白还对她笑得一脸无害,让她又气又无奈。
谁让她当初答应他父母,会好好照顾他!谁不知道大理寺卿的手段,那就是凶狠不怕死的犯人到了他的手里,那都是什么都吐得干干净净,别提这么几个小丫鬟了。
林雪芙着实没有想到沈从白竟然帮自己帮到这地步上了,她原以为也就是让林仙之丢丢面子,再让她回去再受些训就罢了。
但是这样,也是更好。
今日这事,林仙之心机歹毒,想置她于名声死地。
这算是害人终害已了,让她自己尝到苦果了。
等人的片刻,林雪芙林仙之都还跪着。
沈从白看了那瘦纤的小姑娘跪那儿,怎生看怎么碍眼得紧,于是借着那梅花地毯随口说道:姨母,你这墨梅阁新铺的地毯倒是好看。
这地毯都用了两年了!长公主没得好气地说了一句,但是倒也注意到了林家两个姑娘,于是说道:地冻,你们都起来到边上站着。
谢长公主。
两人应声后就齐齐地行至林老太太的后面站着。
门外没有动静,林仙之越来越急,大理寺审人的手段是闻名天下的,那金荣据说就是一把好手,她真怕玉紫和张嬷嬷坚持不住。
林老太太脸色也不好,这件事情,不管查出来是什么样,林家这脸都丢尽了。
唯有林雪芙,面容平静,一直垂首看着地上,就仿佛地上多好看一般。
这件事情的结果都摆在眼前了,不用猜想也知道。
果然,一刻钟后,金荣带着两名护卫拎着张嬷嬷与玉紫就进来。
侯爷,这两人招供了,这是供词。
张嬷嬷与玉紫二人看起来并未受到大刑,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身上倒看起来不像受伤。
她们两人都胆怯地看了一眼林仙之,而后就不安地低下了头。
林仙之见状就知道出事了。
就在这时,她远远看到了朱岩正往这儿走来,于是低低嗯呀一声,人就软软地倒向了地毯装晕过去。
林雪芙瞧着她那有些俗又有些糙的晕法,差一点没忍住笑出来,但想到此时的情况,还是拉回了上扬的嘴角。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大家注意力又都在林仙之身上,却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注意着她,倒是把这一幕瞧了个全。
朱岩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心上人晕倒的一幕,他顿时飞身冲了进来:仙之!原来崔淑柔见张嬷嬷和玉紫被金荣带走,猜到出事了,特意让人去请了朱世子。
长公主,沈侯爷,失礼了,我先带二姑娘去看太医。
朱岩并不知道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到林仙之身子本就弱,且朱家与沈家在朝堂本就不对付,是以他看沈从白的眼神带着警告。
原这林仙之装晕倒,沈从白是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当场自己醒来,更有一百种方法让林仙之再也翻不得身。
但是看着面前那为美色晕了头的朱岩,他突然间就打消了心底的想法了。
这年头坏人自需坏人磨。
他倒觉得林仙之嫁给朱岩不错!是以他也没有阻拦,任由着朱岩抱着林仙之走。
但是还林雪芙清白这事,他倒是执着的,于是让金荣把那签字的供词当着官家太太们面前读了一遍。
林老太太都没想到沈从白这么执着这点,但是碍于身份,她也不能说什么,但是今日这颜面算是尽失了,便带着林雪芙去接了林仙之一同回府。
这一场闹剧在林家看来是大事,但在长公主这儿,到底只是个小插曲,她的寻梅宴依旧举行。
……一回了林府,林老太太便让人去户部把林大爷给请了回来。
林大爷才到了府里,林老太太便又让人把林仙之给请去静安堂。
老太太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林雪芙就窝在自己的闺房里。
从许州带来的外伤药,让沈从白来了两次,用得就剩下了小半瓶,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外伤药,林雪芙记得那些方子,于是写了让环儿悄悄出去药铺里买些回来做,紧接着闺门不出一下午便在房间里捣药。
小菊是个闲不住,虽进了林府没几日,但是倒是与周围的人都打好了关系,这一天下来,就是忙里忙外地打探着消息。
就在这会儿,她悄悄地凑到了三姑娘的旁边,一脸神秘地说道:姑娘你猜猜那二姑娘是怎么去的静安堂的?林雪芙见她那一脸神秘又激动的模样,只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盈目淡如秋水,缓缓地勾了抹笑,应了一句:第17章 三姑娘有心了那姑娘,眉目温暖,笑容……林雪芙见她那一脸神秘又激动的模样,只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盈目淡如秋水,缓缓地勾了抹笑,应了一句:抬进去?呀,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小菊惊讶地瞪大了眼。
林雪芙只是了然一笑,没说什么。
小菊是个藏不住话的,便激动地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那情形啊,老太太让人去请二姑娘,她称病卧床没去,可是明明太医只说她身子弱了些,无甚大碍啊!然后那朱世子一离开,老太太立刻就遣人搬了担架,直接把她抬去的慈安堂!我听几位管事的姐姐们说,林仙之当时那脸色可难看了。
听说老太太气得够呛,到现在还没有传膳,待二姑娘抬过去的时候,还直接让人抬去了祠堂。
一旁的环儿听到这里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从柜子里取了些平时解馋的果子,端到了林雪芙的面前,姑娘吃些果子垫垫腹吧,你也一日未进食了。
老太太不传膳,大厨房那边也没动静,林雪芙便让环儿小菊也不许在小厨房里开火了,只躲在屋里吃些果子。
据说老太太与林大爷林仙之三人在祠堂里呆了又是半个时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谈的,总之林仙之是被抬着回的咏梅阁,老太太也终于是传了膳。
但是从头到尾,并没有人想起林雪芙这个受害者,也庆幸林雪芙早早便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也不觉委屈,又吃了几块果子裹腹。
夜里。
窗外听得动静,林雪芙抬头,见是沈从白,轻笑一声:您来了。
那姑娘,眉目温暖,笑容真诚,见到他也不惊讶,倒仿佛是在等着他。
这样的画面,沈从白好似,很久以前也见过,那时候的父亲,每回夜里回来,母亲都是这么对他说的。
沈从白翻了个身进去,见她似在捣着东西,便问道:做什么?家里的药散要完了,我下午让环儿去街上买了些药材,磨成粉,下次你再受伤了,就能用上。
她说着,笑得一脸真诚。
沈从白看着她一脸讨赏的模样,倒是不知该喜该怒了。
哪有人盼着别人受伤呢?这好意,他是领还是不领?三姑娘有心了。
你今天帮了我大忙。
他凝视着那张白皙小脸,语气从容,我说了,我的人,我会护着。
只是我能帮您的却是有限。
她看着他,说得格外认真。
沈从白往椅子上一坐:还有药散吗?有的。
换药。
是。
林雪芙闻言,转身去药箱里取药散。
却在这时,饿了一天的肚子咕噜地响了两下。
林雪芙一张雪花小脸,顿时就飘了红。
她深吸了一下小腹,想要制止那乱叫的肚子,可偏偏,不吸气还好,一吸气,那肚子,吃得更响了。
沈从白疑惑看着她。
大约也是很意外,他笑了一声:尚书府已经穷得连个嫡姑娘都养不动了吗?林雪低着头,只觉窘迫,小声地解释着:为着今早之事,回来后祖母与父亲一直未进食,我身为晚辈,不能为祖母父亲分忧,也不能自顾自独享乐,是以只垫了些果子。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不知为何,林雪芙觉得沈从白说这话的语气,很像在笑?她抬头,却见他面无表情,我出去一趟。
林雪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已经如一道影子般,一个闪身,翻了窗,又一次消失了。
林雪芙暗暗地吁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用再丢人了。
她转身继续捣药散,捣了一半,只觉得肚子饿得心发慌,于是又从柜子里拿了几颗果子裹腹,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便解了外裳,熄了灯就寝。
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她仿佛回到了许州白府,虽是个不被看重的庶女,但白家在许州也是有名的富商,白老爷喜热闹好面子,每年都会办上几次宴席。
她梦见了吃白父的生辰宴,那桌上是烤得皮焦肉嫩的小乳猪,煎得焦黄酥脆的小鱼饼,能让人吃得满口红油的羊肉汤,熬得软糯带胶的银耳雪莲……她咽着口水,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幸福地嚼了起来。
沈从白将打包过来的吃食摆在桌上散开后,就来到了床边打算叫醒她。
然后就看到了林雪芙闭着眼睛,粉色樱唇不停地动着,似在吃着东西,边食,还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可怜的姑娘,这是在梦里填肚子呢!沈从白顿时发笑。
梦里哪里能吃饿,林雪芙只觉得越吃越饿,紧接着就饿醒了。
睁眸,就见面前那近在咫尺的笑颜,她惊得瞪大了杏眸,那粗糙温热的大手,直接就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惊收尽数给按了回来。
林雪芙睁着杏眸,见是他,终于是回了神。
沈从白见她不慌了,这才松开了她的手,林雪芙咬着唇,只觉得唇上似还带着男性陌生的檀香气息,她抿了抿唇,故做淡定:您怎么又回来了?你还没给我换药。
沈从白答道,却是双手一背,那只捂了她嘴的手,轻轻地握着拳头,中指食指,轻轻地,抠了一下手心处。
那儿,似还留着少女樱唇的触感,温软得叫人想再碰一碰。
我现在起来给您换药。
林雪芙一听,也未问他刚刚为何又跑了,只说道:您能转过身吗?我身上只穿了亵衣。
嗯。
沈从白应道,走向了窗边,背对着她。
林雪芙赶忙掀了被子,起身拿起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
幸好这尚书府里冬日里都烧着地龙,所以这会儿起床也不觉得冷。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沈从白脑海里不自禁又想起了那一纤细的身段,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还有女子背上,那一抹红痣。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只觉得这屋里一下子又热了几分,让人有些冒汗了。
好了。
林雪芙穿好了衣裳,这才喊他,看向他的时候,正好也看到了他旁边桌上的吃食。
这是?我怕你饿得没力气抱药。
原来他出去是给她带吃食了,林雪芙心里一阵暖流涌动,鼻头有些酸。
明明只是一份很简单的吃食,但是,这样的用心,却是她身边那些所谓的亲人,都及不上的。
她轻轻地道了句谢:多谢侯爷。
赶紧吃,吃好了上药。
是。
林雪芙应了一声,这才坐到了椅子前。
荷叶叫花鸡,水晶蹄子,松子糕,梅花枣糕,每一样都是那么好吃,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了。
您吃吗?她看向了沈从白。
男人坐在那儿,一身黑色夜行衣,面容清峻,一双眸子璀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饿过头了,林雪芙心突地就扑通跳得厉害。
她赶忙拿了一块松子糕塞进了嘴里,只觉她一边吃着,一边对他说道:好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松子……咳……结果她吃得太急,这松子糕又干,直接呛得咳了起来。
沈从白伸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
林雪芙直接那背比在冬雪里呆了一天还要僵,那松子糕又干又噎,她这会儿竟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那么慌乱地看着他:我去倒杯水。
说完,猛一站起来,闪离他的大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喝。
沈从白缓缓地收回了手,仿若看不出她就是因着他这一拍才不自在,淡定从容地道:想吃就让你的丫鬟去来福客栈拿。
好。
林雪芙此时满脑子都是男人的手掌,只胡乱地应了一句,但是也不敢往他边上坐了,直接就往边上的位置坐,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低着头,也不敢去看他,就默默地拿起他带来的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蹄子吃着。
那水晶蹄子煮得又软又胶,那筋入口就化,格外好吃,但是面前男人的目光太专注,以至于她有些食不下咽。
又尝了两块梅花枣糕后,她这才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拭了手。
饱了?他看她。
先给您上药,一会儿再吃。
他看她:不急,你吃饱。
林雪芙:……她知道不急,主要他在这儿,她吃不进去啊!可这样的话她也没的好说出口,心里一踌躇,就寻了个借口:没给您换好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事情,吃得不安生。
沈从白这几年在大理寺审了无数人,对面的人有无撒谎,他一眼看得出来,尤其是林雪芙这姑娘就不是块撒谎的料子。
他一眼看出,倒也没打算为难她,只应了一声:行。
林雪芙一听他同意了,心下松了口气,便急忙回头去取了药箱,那里面还有半瓶子创伤药,也够他换这一次药。
用这个吧,宫里的。
沈从白虽然想让她换药,但是也不希望自己这伤口一直磨着,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从柳怀恩那儿拿的金创药散。
好。
林雪芙倒没说什么。
宫里的药,自是比她这种民间寻常方子的药好。
只是,他身边就寻不着一个可信的人换药吗?她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未多想,因为面前的男人,已经褪了上身的衣裳。
第18章 会不会妥协姑娘,你说,昨日那事情闹……男人露出的胸膛,结实有力,与女子娇白身子是全然不同的。
也不知为何,上次上药,他也是这般模样,但是她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今日,总觉得哪儿不对,总觉得不好意思去多看一下,一眼就叫人觉得心慌意乱。
连忙快快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拆子绷布,他的伤口上的红肿已经消了许多,她仔细地上了药,又拿了干净的绷布为他包扎。
换好伤药,直到他穿戴好衣裳,她这才敢重新看向他。
但饶是如此,那脸也是滚烫得厉害。
沈从白整理好衣裳,要出去的时候,扭头看向她:我见你脸有些红,别是发烧了。
……没发烧。
林雪芙抬头,却见那抹黑影一闪,已经消失在深夜的风雪中。
冰寒的夜风,夹着碎碎的雪,穿过打开的雕窗,突然袭来,激得她猛打了个冷颤,连忙上前去把雕窗给关上。
脸上是凉了,心却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
低头看着桌上的吃食,想着小菊和环儿今日一日也没怎么进食,便出了内间,叫了她们一同进来吃。
至于食物是怎么来这个问题?林雪芙只平静地看着她们,回了一句:这事,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但其实就是不说,两个小丫鬟也已经隐隐猜到了。
尤其是环儿,眼带担忧,犹豫着想劝一劝姑娘,可是又发现无从劝起,这件事情,并不是姑娘愿不愿意,而是那侯爷来与不来。
别太担心了,侯爷是个好人,咱们虽然进了林家,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比无依无靠好到哪儿去,相反,遇见难处,指不定还得是找着侯爷帮忙。
林雪芙知道环儿的担忧,不想让她担心,于是解释道。
环儿闻声,再仔细一想,可不正是如此。
她家姑娘虽说回了林家,可是林家人瞧着可并不像是那么开心,至少,姑娘今日受了委屈,一天未进食,可是林老太太,林老爷,都没说派人送点吃的,或者派人过来瞧瞧。
一时心酸,这境遇,竟是没比在许州白家那会儿好上多少。
小菊边吃,边八卦起了咏梅阁里的事情。
老太太让江嬷嬷过去,把林仙之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还有张嬷嬷都一并调去外院当了粗使,张嬷嬷和玉紫两人更是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又从外院的三等丫鬟里调了几个丫鬟去咏梅阁。
林老太太永远是最冷酷也最理智的,丫鬟未起到劝主之职,又在主子出事后没有护主,这样子的罪名,可不小。
林仙之身边连个得力的心腹都没有,想来她也能安生阵子了。
林雪芙拧了一只鸡腿,递给了小菊:赶紧吃。
小菊是个没心思的孩子,林雪芙那么说了,她也就这么信了,还不忘边吃边夸了一句:谢谢姑娘,这侯爷,人真真是好!……咏梅阁这一夜灯火未熄,翌日,就传出来林仙之独自一人,在屋内写了三封忏过书,大清早让人送了出去,其中一封交给林老太太,一封交给林大爷,另外一封则是托了小厮送去给朱世子。
紧接着,她就昏迷了过去,而且这一回,瞧着林仙之是真的病了。
不论是惊的吓的还是身体累的,总之病得不轻,大夫过来后开了好几副药,还留了药童亲自侍候煎服。
林雪芙起了个早,洗漱后便去了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心情不好,也未留她一并用膳。
林雪芙出静安堂的时候,脸上满满落着不安。
江嬷嬷见状,果然悄悄地跟了出来,说是老太太与大爷商量过后,说是不论情况,在朱家做出决定前,都把林仙之拘在家中,不让她再出去应酬,至于寻梅宴一事,当时人多,消息也没能掩住,林仙之的名声算是毁了。
不过幸好林雪芙当时应对从容大度,倒是名声未因此受波及,反而是有几家太太都觉得她是个懂规矩有见地的。
这是林雪芙早就料到了的事情了,也是她当时猜中林仙之的居心后,暗自给反将的军。
多谢江嬷嬷开导,有劳您了,老太太这几日怕是心情是不好,也大概是不太愿意见我的,所以还请江嬷嬷照顾好老太太。
尽管江嬷嬷收了自己的钱,又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模样,但是林雪芙很明白这些人老精了,所以做事说话,她也绝不落下口舌,就算她对老太太无感,她也得装出孙孝的模样来。
三姑娘是个懂事的,放心吧,老太太这边有我呢,你自己也得保重着身子。
那我先行了。
经过咏梅阁的时候,就见那院门紧闭,林雪芙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神淡冷了几分,随后便往自己的宜青阁走去。
林仙之是娇贵了半辈子,从未吃过这样的罪,这一次,栽得厉害,病得这般重,跟前没有一个得力的心腹,连吃食都对不上胃口,但素来疼她的林老太太不心软,并不许再把从前那些丫鬟嬷嬷安排回来。
甚至看了她的忏过书,听说了她病重,也未踏入咏梅阁一步,这回倒是真的动了怒了。
更让她难过的是,朱岩竟然也没有过来。
林仙之一直等到了傍晚,也未见朱岩过来,终于开始心慌,她不在意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她怕的是朱岩对她的态度。
这事不弄明白她心里害怕,但这事情以前都是玉紫去做,玉紫与朱岩身边的几个小厮都熟悉,但眼下,玉紫被罚去了外面做了粗使,她身边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
最后思来想去,她终究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悄悄给侍候的彩蝶塞了一把银子,让她半夜里悄悄去把玉紫带进来。
玉紫来的时候,把张嬷嬷也带来了,两人一来,就哭着跪在林仙之的床头,一边解释着寻梅宴上未能守住秘密的事情。
都起来吧,我知道你们是忠心的,那金荣是大理寺的人,出了名的辣手无情,铁一般的汉子到了他们的手里,什么都招出来了,所以我不怪你们。
我只怪自己无能,没能保住你们,让你们只能去干粗活。
你们眼下也只能忍着,等我嫁入国公府,就把你们一并带过去。
其实这一次若是老太太没发这话,林仙之也是打算要换掉这两人了,她根本不相信她们还能忠心,不忠就是不忠,再多解释都是多余,只不过是她眼下没有趁手的人可以使唤,便只能用着她们。
张嬷嬷为了表明忠心,连忙说道:奴婢今日打听到,刘娘子被云想娘子给赶出铺子了。
刘娘子也算是云想铺子里的老师傅了,怎么会被赶出来?可有打听到原因?张嬷嬷点了点头:就是因着刘娘子帮着咱们把三姑娘衣裳给挪后的事情,云想娘子说她有外心,云想铺子容不下她。
而且奴婢还打听到,三姑娘那件翠色的衣裳是云想娘子带着五六个绣娘连夜赶制出来,而且还是她亲自送过来给三姑娘的。
林仙之一听,脸上露出疑惑:林雪芙哪儿来的这么大脸面?这云想娘子就是家里的老太太,都没有这么大面子能使得动。
难道是白家?白家是许家有名的大户,难道与云想娘子有些关系?这一想,林仙之顿时有些动了心思了,毕竟,她才是白家真正的女儿。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朱世子的事情,于是她让玉紫赶紧去找朱岩的随从打听一下情况。
…………小菊这丫头是个机灵鬼,玉紫与张嬷嬷一去了咏梅阁,林雪芙这边就得了消息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把这事情禀给老太太呢?林雪芙看着小菊那一脸贼乎乎的模样,低笑了一下:你真当老太太是个好蒙的?这事情没她的许可,玉紫和张嬷嬷,能到林仙之的跟前?啊?小菊一脸不解。
记忆中的林老太太,精明到近乎冷血,这一次换了林仙之屋里的人,换上的一批,自然是敲打过的,而且换的丫鬟里没有一个是家生子,这些人命都在老太太手上,哪个敢第一日就拿林仙之的钱办事?可是老太太既然同意,又为什么还要换掉她们呢?奴才不忠,这在哪家大宅都是头等忌讳,不打发了已经算是慈心留情了,若是不处分,岂不是告诉其他的奴才们可以学着不忠?而朱家这门亲事,老太太比谁都希望能成,所以她必须得让林仙之能伸出手脚去做事。
小菊好奇地低声问道:姑娘,你说,昨日那事情闹得那么大,朱家会娶林仙之吗?林雪芙微沉吟了片刻后,娶还是纳,就难说了。
只是上一世,林仙之不是真正尚书嫡女的身份没有曝出来,也未曾闹出不好名声,所以朱国公虽多有不满却还是同意这门婚事,而这一世,只怕,朱国公未必能妥协了。
但万事也没有绝对,她记得那朱世子对林仙之确实是感情极深,梦里,林仙之出嫁那一日,虽不至十里红妆,却也是极为奢华热闹。
所以如果朱世子铁下心一定要娶林仙之,国公府会不会妥协呢?只要朱家这门亲事成了,林老太太只怕就立刻会再一次把林仙之以长嫡女的规格捧起来。
只是……林雪芙可不能让林仙之嫁入朱家。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正在绣着的万寿抹额,还有半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老太太爱面子,届时肯定是要操办宴席宴请客人,也是个机会。
好了,你们先去歇着吧。
姑娘也早些歇着。
环儿离开前,替姑娘把桌上的灯挑亮了些,这才出了内屋。
却在环儿与小菊出去后,雕窗动了一下。
第19章 她性子娇他的目光里浸满了说不出来的……林雪芙看了过去,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抹额,走了过去,站在窗边:谁?我。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从窗外传入,林雪芙抿了抿唇,拉开了雕窗。
沈从白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清俊无双的面容上,眼神幽深,只是今夜,他似有心事,看了她一眼后,眼皮就微压下,盖去了复杂的情绪。
进来吧。
林雪芙轻声说道。
沈从白翻身进入。
你来了多久了?她拿着帕子,轻轻地替他拍掉他肩上的雪花。
有一会。
侯爷心情不好?沈从白没有回话,只坐在那儿,一身黑衣,面容瞧着有些萧瑟低落,林雪芙没再问他,转身拿起了炭炉上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他:侯爷喝口茶暖暖身子。
嗯。
沈从白应了一声,接过了茶。
您是要换药吗?不用。
沈从白抬起头看向了她:陪我坐会就好。
林雪芙迎向了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目光里浸满了说不出来的悲伤,她声音也不觉放轻了些:好。
拉开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看向他,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也不说也不问,只拿起了针线笸箩子,继续刚才绣了一半的抹额继续绣着。
屋内烛火灯明,地龙烧得暖暖的,与屋外漆黑冰寒天截然不同。
沈从白觉得整个人好似没有那么冷了,心头终于有了些温度。
他看着手边的茶,轻轻地拿起,喝了一口。
若是可以,您可以跟我说一说。
林雪芙看他说道。
其实她从前并不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从小在白家,四下无依,就靠着看人眼色长大,她早就学会避险。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好。
但他的模样又让她莫名没忍住。
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林雪芙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上一世的林雪芙来到京城后,几乎一直是被拘在府内不见外人的,起初是拘在林府里,后来嫁了沈从良后,就被拘在了沈家。
但关于沈老侯爷的事情,她倒是记得一桩。
那时小菊环儿都不在了,她的神智有些不清,每夜里就会在府内游荡。
沈家几房一直没有分家,沈二爷,沈三爷也一直都是在宁江侯府里住着,她有一夜走到了沈家祠堂,听到了沈从白与沈二爷沈三爷的对话。
他家如今圣眷正浓,圣上也有意立……皇子为嗣,他们家眼下可谓权势涛天,这个时候再查下去,可能会为沈家带来灭顶之灾!从白,我知你对你父亲之死耿耿于怀,但这事情咱们得徐徐图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硬着来……因为沈三爷说到重要的地方就压低声音,所以林雪芙听得也是零零散散,没有听到对方说的究竟是哪一家妃子,哪一位皇子,而那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是神智不清万念俱灰了,像只游魂一般,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没听多少就离开了。
可见沈老侯爷是被害的,而且沈从白一定是在查着这件事情。
看着他悲伤的神色,她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听清楚一点,要是能听清楚,现在也能帮上他一点。
侯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劝您,但是我想,您与老侯爷父子情深,您现在虽然看不到老侯爷了,但是老侯爷定然在天上看着您,看到您如此悲伤难过,他也会心疼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请开心一些。
沈从白目光幽幽沉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说话。
我给你烤粟子吃吧?林雪芙猜着他这今日肯定未进食,昨日他特意送了吃食给她,今日她自是要报之以桃,正好今日环儿去街上给她买了一包生粟子。
她走向了一旁的柜子,打开后从最底下拿出了一包生粟子,她俏皮地笑了一下:我最是喜欢在冬天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粟子。
林雪芙说着,回头看他,您知道为什么吗?沈从白并不回答,但林雪芙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让他猜的,她只是觉得一个人伤心孤独的时候,应该会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说会话,于是她接着说:因为有一回,我去找大娘子的时候,瞧见她正带着嫡大姐姐,嫡五姐姐,嫡七弟弟他们围着火炉,烤着粟子,那个时候的大娘子可温柔了,我当时特别羡慕,因为我姨娘从小不疼我,就算我怎么努力,换来的也只是她的讨厌。
那会儿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想起才觉可笑,毕竟不是亲女儿嘛。
她看着他,似说着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边说边笑着,但是沈从白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隐着的苦涩。
不过吃过一次,你就会知道冬日里烤出来的粟子,有多香。
林雪芙说着,打包了油包纸,捉了一把粟子扔进了碳火里,再拿起了火钳子夹了几块银碳堆上去。
沈从白一直看着她忙上忙下,一动不动。
隔了不久,就开始闻到那碳火里传来的粟子的香味,真的很香很香。
沈从白看着她拿着火钳子将粟子一个个夹出来,放在了脚边的铜盆子里,突想到什么,开口问了一句:你不希望林仙之成为世子夫人?大约是没猜到他会问如此一个问题,而且还如此直白,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意思,林雪芙愣了片刻,抬头看他,笑了一下:怎么会呢?我不喜欢你说撒谎。
林雪芙嘴角的笑僵住,她看着沈从白,心里犹豫不已,这一世想要好好活着,就需得处处谨慎小心,她轻问一句:侯爷为何会这般以为呢?沈从白见她那一脸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与紧张不安,只挑了挑面前的灯烛,见着那灯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灯影明灭。
他看向了她:粟子。
林雪芙咬咬唇,这就好了。
他不回她话,她也没敢再问,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她并不清楚沈从白究竟是何用意,更不敢去窥探。
只低头,拿着旧帕子,捉了两颗粟子包在帕子里,隔着帕子,慢慢地剥着。
已经烧得裂了嘴儿的板粟子,透着香气,剥起来也不难剥,房间里也没有备下碗碟之类的东西,这个时候让小菊环儿拿进来也不妥,她索性找出了一条新的帕子,剥好了的粟子就放在新帕子里,再递给他。
沈从白从帕子里拿出一颗放在鼻尖轻嗅。
很香,板粟的浓香,还有淡淡的荷花清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胭脂,总有那股淡淡荷花的清香,她用的帕子也沾染了这淡香。
沈从白不喜女子的胭脂味,总觉得那味腻得不舒服,但是他很喜欢她身上这荷香。
林雪芙见他拿在鼻前闻着,也不吃,眼神微微流转,手里正好剥了一颗,她放进了嘴里,含笑对他说道:放心,没毒!他张口,吃了一颗。
是很香。
林雪芙都没有想到,有一日,她竟然会大半夜跟着当今宁江侯一起吃板粟子,而且,竟是从未有过的安逸。
在悲伤下,他看起来少了往日的凌厉,温和许多。
吃得差不多了,林雪芙抬头看他:一会儿吃好了,我为您把药换了吧?每日一换,好得快。
他的伤都是重伤,要不是他这身体强,一般人只怕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哪个能像他这样还跟个没事人般到处办事。
但再铁打的身体,不好好把伤给治全了,现在是没事,等年老了,积下的陈年旧伤,会折腾得人痛苦。
嗯。
隔了会儿,才听到那声音从鼻腔里发出。
林雪芙见他应了,这才放心地继续吃着板粟子,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明日还得让人拿些冬梨蜜放屋子里,吃多了板粟易上火,需得一碗冬梨蜜水压下才妥。
沈从白就见她蹲坐在那火炉边上,剥两个,吃一个,一个递给她,闲然自得,唇边含笑。
那一颗沉冷的心,莫名随着女子嘴角那点点儿的笑意,也融了。
林雪芙又吃了几颗后,这才到盆子那儿洗了手,取出了药箱为他上药。
沈从白依旧是十分配合,她拿来药箱后,他便解开了衣裳,褪至胸部。
林雪芙得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回索性直接就站在他的后面,也就不会那么尴尬了,低头,正要拆绷带,就见那绷带上全得渗出的血水。
她眉头一蹙:你今天做了什么?这伤口裂开了!不碍事。
林雪芙听他这般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手里的动作,不由得放轻了,将绕着的绷带一层层解开,就见那本都结了红痂的伤口,裂了出来,伤口看着又加重了。
这人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他以为他身体是铁打的吗?!林雪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生气,看向他的后脑勺,张了张嘴,又不想劝了,于是低头,拿着他昨夜拿来的宫中秘药,给他撒上去,而后重新包扎。
虽未开口,但是她脸色却不由得变得难看。
好了。
处理好伤口后,她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东西。
林雪芙性子娇,平时多是软语含笑,所以此时一生气,那模样就极为明显。
沈从白挑了挑眉,看向她,怎么了?第20章 她性子软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笑得纯真……没事。
林雪芙沉闷地应了一句。
沈从白这倒是稀奇了。
长这么大,也就只有他对别人发脾气的份儿,还从未见过谁在他的面前发脾气。
这姑娘素日里看着软糯的模样,可原来内里这脾性这般大,且是说闹脾气就闹脾气。
沈从白忽地就勾了嘴角:说,怎么了?林雪芙其实也觉得自己这般闹脾气挺无厘头的,但她就是没忍住。
侯爷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我一介小女子,这些话本不应该我来开口,但是侯爷,医者父母心,我实在不忍看你这般糟蹋您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您办的都是大事,可是你得想想,不管您做的是什么大事,你都得有命在,身体好好的,你才能办成你的大事,是与不是?放心,这点小……沈从白才说一半,就见小姑娘那一双黑葡萄般的瞳仁,直直地盯着他看,那小腮帮子,微微鼓着,带着不悦,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成了:我会好好养伤。
侯爷能这般想就是最好了。
林雪芙这才喜开颜笑。
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笑得纯真而秀美,白皙的面容皎若明白,一双杏眸含波带露,微微流动。
沈从白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只觉得身体有些燥热。
他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侯爷慢走。
林雪芙那声音温软。
他回头看向她,留了一句话:我会帮你。
帮我什么?林雪芙想问,但是那人已经翻了窗,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她低着头,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不管什么,他帮她,就是好事。
于是她也不再多想,收拾好东西后,熄了灯睡下。
……天色还未明,府里的丫鬟们便开始清扫着前一夜积下的雪,玉紫做贼一般,慌里慌张地来了采蝶的小屋,紧接着采蝶就带着她去了林仙之的闺寝。
焦心了一天一夜的林仙之,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一双眼睛泛着红,眼圈儿全是青紫,她急急地把采蝶使到了门外去,这才拉着玉紫问:怎样?可见着人了?可问出是什么原由了?奴婢在朱府后门那儿守了一夜,终于是见着世子身旁的小厮阿刚,阿刚说,世子爷昨日在书房里与国公爷吵了一架,后来就被国公爷给关去了祠堂,还找了护卫看得死死的,阿刚都不得见。
国公爷一惯心狠……幸好世子是个有心的。
便是不问,她也能猜到世子因何被朱国公关祠堂去,林仙之只觉得心头大石更重了。
二姑娘,眼下可怎么办呢?准备笔墨纸砚。
眼下,世子是她唯一能捉住的富贵了,说什么,她也要拼一把。
林仙之挣扎着起来,亲自写了一封缠绵诉苦的情书,用蜜蜡封好后,递给了玉紫:你再去见阿刚,叫他不论用什么办法,定要把这封信交到世子手里。
玉紫离开后,林仙之也未再睡下,这种时候,她就是撑也要撑着去给老太太请安。
让人给自己薄施淡妆后,便踩着风雪,前往静安堂。
来的时辰还好,老太太刚起了身,几个梳头丫鬟正在侍候着老太太梳头,江嬷嬷走了进来,让丫鬟们退出去,而后亲自上前侍候。
老夫人,二姑娘来请安了。
昨夜不是才说病得极重,怎的这大清早就过来了。
是那边得了消息了吧?要不怎么说老太太您神机妙算呢,玉紫那贱蹄子凌晨就回府了,一回来就去见了二姑娘。
怎么说的?世子从昨夜就被朱国公关在祠堂里了。
她怎么做的?二姑娘写了书信,让玉紫找人交到世子手里。
林老太太听到这里,眉头皱了一下,江嬷嬷看着老太太,急问:可是奴婢弄到您了?无事。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仙之这孩子打小是个聪明的,只是这一次未免太急了!国公若是当真有意阻拦,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就能阻止,她以为那书信那么容易就能交到世子手上吗?老太太,可要奴婢去给拦下。
不必了,结果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便是不行,左不过也只是一个白家的庶女,狗急了跳墙,与咱们林府又有何干系。
林老太太向来是利益为重,林仙之若能攀上国公府,那她还是林家那个千宠百宠的嫡二姑娘,若是未攀上,又闹了笑话,那便就她回白家去罢。
奴婢明白。
江嬷嬷点了点头,又仔细地给老太太梳着发,一边梳着一边又似不经意说道:自古血脉相传还是有些道理的,三姑娘虽养在白家,可是瞧着,骨子里就老夫人您的贵气风度。
那孩子是个不错的。
林老太太应了一句:接下来年底了,需要出席的宴会不少,你回头请了云想铺子那边,再给她多制几件新衣裳,再从我库房里挑几套好的头面给她送去,尚书府的嫡姑娘,在外总不能失了面子。
老太太最是慈心了,三姑娘定然得感激欣喜。
林老太太梳洗完了,这才去了花厅。
林仙之早在那儿坐了许久,见着她出来,连忙站了起来:祖母。
林老太太轻轻摆了摆手,坐着吧,都说了你身体未好不必过来请安。
祖母开恩,可仙之却不能不识礼,且仙之想祖母了……林仙之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就在她蕴酿着正要细细地哭诉一番时,便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雪芙来给祖母请安。
清婉的声音似夜莺般,于清净中缓缓响起。
林仙之暗暗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她已经抢着早起,就是想着寻机会跟祖母说几句体已的话,却不想这林雪芙也跟着早早过来了。
声音才落,众人便见那女子打着帘子走了进来,一旁的丫鬟给她解开了月牙色的斗篷,却见她穿的正是那一身桃红色的对襟袄子,底下是一条雪色暗花绣叶襦裙,手里捧着几枝落了雪的红梅,称得一张雪色俏脸姿色娇浓。
她将那红梅向前一送:适才过来的路上瞧见路边有一株梅花开得正盛,我便折了两枝过来给祖母添些新意,劳江嬷嬷拿个瓶子,给祖母摆在屋里。
你这丫头,也不怕冻着了手,快拿个汤婆子暖暖。
林雪芙露出娇软笑容:能让祖母开心,雪芙才不怕冻着。
说着,她往一边看去,这才一副方看到林仙之的模样,表情一下子淡了下去,只轻轻地行礼:二姐姐好。
三妹妹。
林仙之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却也只得轻应了一声。
说罢两人便各自坐了下去。
林雪芙她来得这么早……就是故意的。
起来的时候听小菊说林仙之一大早来静安堂,她立刻就让小菊换上衣服,连热汤水也是一口未喝就过来了。
毕竟,坏人好事这种事情,林仙之上一世可对她做过不少。
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时候她被二房的两个庶女设计陷害,沈家来提亲,林仙之故意告知了她沈从良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害怕,便想着来求老太太不要让她嫁给沈从良。
可那个时候,林仙之是待嫁入国公府的世子未婚妻,尊贵无比,林雪芙进来找老太太的时候,林仙之也在那儿,缠着老太太教她做什么嫁衣。
任由她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几次开口都被打断,最后她跪在静安堂,还被林仙之以让外人瞧见了不好为由,让老太太把她打发了。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了此时一脸萎靡不振的林仙之,低下了头,心想着。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知这一刻,林仙之是何滋味呢?江嬷嬷这会儿已经拿了个装了热水的汤婆子给林雪芙,她伸出手接过汤婆子,她的手指生得好看,纤细白皙,方才空手拿着梅枝,手指头都冻得发红。
哎呀,姑娘这手是冻得厉害啊!江嬷嬷看着就呼了一声。
果然引得老太太也看了过来,赶紧去拿了冻伤的药膏给姑娘敷上,这姑娘家皮薄肉嫩的,冻伤了可不好。
祖母对雪芙真好。
这便叫好了!林老夫人笑了一下。
从前,莫说是冻着了,便是摔伤了,生了重病,也是从来没得过人关怀一句。
林雪芙说着就低低泣了起来,她本就生得楚楚娇娇,此时红着眼眶,瞧着就惹人疼。
虽是有意搅了林仙之的事,但她说的,也确实都是实情。
从前在白家,还真的没有一个人对她好过。
这话一出,林老太太也是心疼,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孙女,却因着白家那势利的姨娘一番调换,生生让自己家的嫡亲千金受了十五年的苦。
那白家就不是个东西!我可怜见的姑娘,瞧着吃了那么多苦啊!江嬷嬷拿了药膏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招了招手,把药拿来,我给三姑娘上药。
说着便把林雪芙招到了自己的跟前。
第21章 真让人心疼不过一个商户养大的女子,……林雪芙跪蹲在老太太的面前,一双素手盈盈摆了出来,老太太便亲自为她上药。
听着老太太骂着白家,林仙之只得三缄其口,低下了头,心里想说的事情,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了,她含恨地看着面前那孝子慈孙的模样,只觉得刺目。
二房几个庶女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几人眼里难掩幸灾乐祸。
这些年来,她们看惯了林仙之那一副骄贵不可一世的嫡女做派,看惯了林仙之那总是拿腔做调,看不起人的模样,再看到林仙之最近的处境。
几人给老夫人请了安后,故意忽略了她,直接给林雪芙问好。
三姐姐这手是怎么的,瞧着是冻伤了呢?三姐姐这皮白肉嫩的,瞧着真让人心疼。
林雪芙应了一声:谢谢几位妹妹关心,我的手只是冻伤了。
林仙之低下了头,眼眶不由红了。
她暗暗捏住了帕子,只发誓不论如何,一定要嫁入国公府,定要叫这些人后悔今日对她的种种!可就在她这厢暗下决心的同时,现实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丫鬟跑了进来,眼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后,就对座上的老太太禀道:老夫人,国公夫人来退婚了。
丫鬟的话才落,林仙之只觉眼前一黑,人就软软地晕了过去。
面对这样的变故,林老太太仅是淡淡地瞧了一眼,那眼底甚至闪过了嫌弃,但还是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把二姑娘扶去偏厅,请大夫过来给她瞧瞧。
这便是人情冷暖,十五年的感情,在老太太的眼里,什么都不是,林雪芙上一辈子瞧得太多了,这一世,看着这一切,只觉唏嘘。
林仙之被两个丫鬟扶着林仙之去了偏厅。
林雪芙并未多想,便开了口:祖母放心,我会帮着照看二姐姐的。
眼下这种时候,便是她与林仙之有过节,但样子总得做做。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林老夫人听她这话,欣慰地点了点头。
二房几个庶女这才跟着连连表示会照顾林仙之。
但老太太看也未看她们,就领着江嬷嬷去了。
丫鬟们已经把林仙之扶在了贵妃榻后便赶紧去请大夫。
几人进了偏厅便站在床边看着林仙之。
这几天下来,林仙之真的病得不轻了,她记得上一世的林仙之一直都是妆容精致,风采奕奕,但此时的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蜡黄,瞧着人都丑了几分。
林雨兰看得一阵暗暗欢喜,她见过朱世子几次,心里也爱慕那样的男子,虽自知自己的身份是攀不上那样的公子,但是每每看着林仙之与朱世子在一起,她总觉妒忌无比。
此时看到林仙之这么惨,她只心里暗自痛快着,可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雪芙,那妒忌的酸气却又起来了。
不过一个商户养大的女子,最后却可能嫁得比自己好百倍!明明她也是林家的姑娘,且她还得过宫里嬷嬷悉心教导过几次,也算是有品有貌,偏偏就因着庶出身份,让她想找个好人家都难。
她一副温柔俏丽的模样,凑在她旁边说问:三姐姐,你说,这二姐姐若是退了亲,会不会被赶回白家呢?面前的林雨兰,穿着一件荷粉色袄子,绣着百花纹,底下是一条荷粉色的绣绿叶折枝襦裙,乍一看倒是十分娇俏。
但上一世与她打过不少交道的林雪芙可知这位绝不是表面看着这么娇美温柔。
二房里慧姨娘跟了二爷最长时间,却一直保持着得宠,是个极有手段的女人,生了林雨兰和林霜兰两个女儿,林雨兰与其娘肖似,都生得十分面容看着俏丽无害,但是却满腹心机,心胸狭窄,成日里就想着钻营夺宠。
上一世,便是她与林仙之,揣唆着另外几个庶妹,一起设计陷害了她,致她被迫嫁给沈从良。
所以林雨兰一开口,她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林雪芙看了她一眼,一双杏眸微微眨动:我也不知晓,倒是你们从小跟着祖母,才最应该能猜出祖母心思,不是吗?林雨兰没想到林雪芙把问题又踢回了她,只是她可没那么傻,在老太太的房间里猜测这些事情,于是也一脸不知:这我还真猜不出来。
林娇兰是如姨娘生的,跟林雨兰一样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好,平时林雨兰做什么坏事,总有她的份,只可惜是个让林雨兰当刀使的没主见蠢人,她受林雨兰暗示,连忙也开口说道:说来她也是偷了三姐姐的福份才当了十五年的尚书嫡女,眼下,真相白了,本就应该把一切都还给三姐姐才是!能回林家,能在祖母身边承欢膝下,我便知足了,其他的,便由祖母安排。
林雪芙声音轻软,缓缓地说着。
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林仙之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她微微凑近了几分,看了一眼,眼底闪过淡冷笑意。
看来,林仙之是醒了。
不过,现下这种情况,只怕醒了比晕了只要是痛苦很多。
林雪芙想起曾经林仙之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温婉懂事模样,一次又一次踩着她的痛处,让她痛上加痛。
于是,便也不介意学上一把,给林仙之伤口撒一把盐:便一副同情又无奈的语气说道:其实都是一家子姐妹,同气连枝,我们比谁都希望二姐姐好,二姐姐嫁入国公府,我们也能跟着沾福不是?可我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寻梅宴上二姐姐为什么要那般算计我,结果现下可好,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把她自己的姻缘给作没了。
林雨兰不知林仙之醒了,她只一副幸灾乐祸地说着:没了这门亲事,二姐姐可怎么办呢?她现下这情况,莫说是高门大户,便是那些寻常举子,只怕都是不好说亲。
不得不说,林雨兰这一句话,真的是一脚踩到林仙之的痛处上。
如果这门亲事退了,林仙之此时的处境,后面便是不被送回白家,这亲事也是难了。
她不甘啊!可听说朱世子极为爱慕咱们二姐姐,也许还有希望呢?林娇兰在一旁小声地问着。
第22章 不若三姑娘嫁我他临行前的话,竟是比……林雪芙看了一眼床上那面色苍白透青的林仙之,突然间语峰一转:或许……或许什么?林雨兰听她一说,不由急问一句。
若是在男方的错处之下,木已成舟,米成炊熟。
什么意思?没,没什么意思。
林雪芙一副说错了话,急急地摇了摇头:我胡言乱语的,妹妹们听不得真。
但是她知道,有些‘病急’的人,是肯定听进去了。
她记得林仙之是个很有狠劲的人,为达目的是能不择手段的,很期待,林仙之接下来的表现。
大夫来了给林仙之诊了脉,只说她是忧思过度,急火攻心,再加之身体虚弱,才会晕过去,大夫给开了几贴子药,又细细地嘱咐了几句后才走。
大夫走后,老太太也回来了,脸色阴沉,看了一眼床上的林仙之,又看向了林雪芙。
气氛不对,几个姑娘们也不敢开口问,只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侯着,老太太也未打算对她们说明什么,只让几个姑娘先各自回层,又请了人抬了撵子,把林仙之抬回去咏梅阁。
踏着薄薄的雪层,林雪芙步伐轻慢。
一旁的小菊没忍住出了声:姑娘,你说这婚是退了没退呢?退是退了,只是还没退利索。
若是退利索了,自然也就说开了。
林雪芙淡淡看了一眼小菊:切记这事你也莫要往外打听。
姑娘放心,奴婢有分寸。
小菊连忙应道。
……国公府夫人前来林府退亲一事,很快在京城传开了,众人猜测纷纷,但是偏偏两家人都未对外表态,这种事情,外人也不好问。
林雪芙是当天夜里就知道了退婚一事后情。
如她所料,退是退了,未退明白。
而她未料到的是,林老太太,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林仙之身份不正,又失了品德,本这事情尚书府理亏,且朱家是当朝炙热的国公府,所以朱家退亲,尚书府也是半个‘不’字也不敢说的。
可偏偏,朱家还提了个要求,想迎林仙之做贵妾。
原来朱世子虽被国公爷关了祠堂,但是却以绝食相要挟,坚持要娶林仙之,国公夫人心疼这个独苗儿,便想了这么个折衷的法子,寻思着若是林家同意了,她立马就给世子迎一门正妻,再把林仙之给纳入门,这便是两相齐美之事了。
但眼下这林仙之身份还是尚书府嫡女,自是不能与人为妾。
而纵是把她送回白家,但到底是林府从小以嫡女的规格养到大,就算是白家庶女身份进朱府为妾,依旧让人觉得嗝应。
如这种对林家百害而无半点好处的事情,老太太自是不答应。
于是老太太心思百转,竟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竟是想让朱世子娶林雪芙为妻,纳林仙之为妾。
这国公夫人一听自是不同意,这事便就这么耽搁下来。
林雪芙听到最后,气得脸都白了,真是千算万算未算到老太太竟如此心机,那双总是淡清清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咬着一口贝齿,恼火道:老太太倒是算得一步好棋。
沈从白看着林雪芙,一双鹰般锐厉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片刻,在确定她并不是故做矫情,口是心非后,不由得轻扯嘴角勾着一笑:怎的,国公府世子夫人,你也瞧不上?林雪芙看向了沈从白,反问一句:侯爷觉得好?沈从白今日手上戴了玉扳指,此时手肘托在桌角,拇指轻轻地转着玉扳指,就那么笑笑地看着她:朱国公眼下在朝中极受看重,宫中又有位贵妃的妹妹,那朱世子又是年轻才俊,京城不少贵女都是盼着嫁入朱国公府的。
我不嫁。
林雪芙回答得斩钉截铁,此时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怎么才能避开这一门亲事了。
那你想嫁怎样的?未曾想过,再者这婚事从来不由女子,并非我想嫁就能嫁得,但是至少我是不愿嫁朱国公府的。
我倒是有个法子。
沈从白虽只是个大理寺卿,但是他能这么快知道国公府退亲后情,说明他手段极高明,林雪芙一听他这么说,便觉得他一定有好的法子,顿时对他展颜一笑:侯爷有何高见,还请指教。
林雪芙夜里才洗了头,那一头如瀑青丝披了一背,只尾端拿着一根红色的绸带子系着,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软丝对襟折枝襦裙,上面罩着一件绣着菊样小花的紫粉褙子,称得一张小脸娇丽又动人,此时对着他笑时带了几分乖顺讨好的意思,便瞧着格外惹人。
他微微倾身向前,凑近了她几分,薄唇轻启:不若三姑娘嫁我。
林雪芙本是认真地听着,只以为他肯定有高见,却不想他说出这样的话。
即恼也不是,想装做没那事偏又做不到,只一张小脸当场乍红乍白,最后抿着樱唇,盯着他看,笑着把话题茬开了:侯爷莫取笑我了,我给您换药吧。
不管沈从白是玩笑话还是试探话,林雪芙都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愿嫁入朱国公府,更不愿意嫁入沈家了。
其实方才那话沈从白不过是随口一说,但是看着林雪芙那一副害怕抗拒的模样,他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淡淡抬头,清俊的面容上,一双幽深目光,望向了她。
林雪芙却是避过了他的目光,只从容地转头走向柜子,蹲下去取药箱。
若我不是开玩笑呢?身后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林雪芙蹲在柜子前,看着面前的药箱,轻咬了下下唇,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但是眼神一转,她突然间回头,脸上的严肃已然不见,只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啊!沈从白瞧着她这副模样,倒是失了逗她的兴致,只淡淡地道:朱岩确实不是什么良配,你不想嫁是对的,我来想办法。
多谢侯爷。
林雪芙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提着药箱到了他的面前。
也不知是否因他方才的话,这一次换药,林雪芙动作更加谨慎小心了,尽量不乱看不乱碰。
换好药后,沈从白就离开了。
离开前他说了一句:抚东州近月来连续发生了几起命案,涉及到了地方上的官员,十分棘手,刑部那边移送过来,我得亲自过去一趟,估计得有些日子不在京城,你若有难处,便去福来客栈找袁福。
林雪芙正收拾着药瓶子,听他的话,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却见他神么无常,便连忙说了一声:谢谢侯爷。
沈从白点点头,转身跃窗而起。
林雪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迟钝想起自己竟是忘记说一声:侯爷保重。
隔着那浓黑的夜色,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走上前,将雕窗给关上,回头的时候,心里却有些乱了。
他临行前的话,竟是比刚刚玩笑的那句话,更让人心乱。
她于他不过是一个大夫的角色,可是他离开为什么还要跑来叮嘱。
林雪芙不敢往深处想,她火速地整理好了桌子,把药箱放进了柜子里,关好柜门,宽了衣,吹熄灯火便上了榻。
只是子夜幽深,她却是睁着眼睛,满脑子里如絮乱了麻绳一般,乱糟糟的,怎都睡不着了,一直反覆到了后半夜才算是睡下了。
第23章 给她添添堵三妹妹如今很是得意,得了……再过十来天就是老太太寿辰,林府里里外外都在忙着老太太的寿席,这府里虽是老太太管家,但是老太太上了岁数,大多琐杂的事儿就都落在二房夫人的身上。
老太太有意要培养林雪芙,便让二夫人把林雪芙带在身旁还旁学着管家管事。
那二夫人是个温和的性子,虽说因着母亲与二爷那点旧事心里有些许不快,但是这事情已经过去,是以面上倒也不好,平时处起来还算平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林雪芙每日里清晨去给老太太请安,与二房几个庶妹聊上几句,偶尔会与老太太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再过去二夫人跟前学着理事。
自打国公府来退亲一事后,林仙之整个人消沉了下去,成日缠绵病榻,那药壶也是终日熬药不断。
林雪芙倒是每日都过去看一看她,只每回林仙之都是在那儿装睡,想来也是不愿意见她的。
但她越不想见自己,林雪芙越是要去看一看她,毕竟即能给自己攒个温柔善良好名声,又能给林仙之添添堵,这一举双得的事儿,多妙啊!朱国公府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自那一日退婚不成后,也就没了消息,一切乍看着十分平静,但是林雪芙还是从玉紫每夜里深夜出门又凌晨而归前往咏梅阁推算出,林仙之与朱岩应当是联系上了,只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林雪芙这边也一直未放心,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为林家与朱家谈判的工具,想来想去便早早做了些打算。
就在老太太寿辰快到的前几日,林仙之终于是好了起来,能下榻走路了。
林雪芙听闻后,仅只是笑了笑。
说不得,林仙之这是打算在老太太寿宴上有所动作了。
只是,听闻朱世子现在虽没被拘,可朱国公派了好几个侍卫跟着他,不让他来林府找林仙之,即然看得这么紧,自然也不会让他来赴老太太寿席才是,也不知这二人背地里打了什么商量。
正想得出神,就听见环儿打着珠帘走了进来:姑娘,袁掌柜让人把您要的东西都送过来了。
环儿做事谨慎,知这东西十分重要,拿到后就一路都是贴身放着,进了内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内衣里取了出来。
奴婢一路都很小心,并未让人看到,还按您的吩咐,特意多带了两个香囊,掩了药味。
林雪芙点点头,转身走过去把雕窗给拉紧,锁严了,这才回身接过了药。
你先出去,与小菊一起守在门外。
是姑娘。
环儿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林雪芙看着配得齐齐的药,心里暗暗再次感激了沈从白。
有些药寻常人家是买不到的,就是能买到,也是要在铺子里登记,将来让人查到就是个麻烦,如果没有沈从白,她想要悄无声息地弄到这些东西,只怕极难。
她从柜子里取出了研钵,将几味药按着自己的记忆,大约拿了量放入研钵里研磨,捣研时尘灰起,这些药里有几味药味有极强的致迷致幻成份,林雪芙一早就取了自己准备好的厚厚长帕子将嘴鼻都捂得严实。
一整夜未眠,终于是在凌晨的时候才终于把药给制好了。
她拿着蜜蜡将药丸给封了起来后,便用着瓶子小心地收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妆匣底层的暗格子里,细细扣上后,又将剩下的药给装入了一个棉袋子里,放进了衣柜的最里面。
做完这些天也亮了,也来不及补眠,她让环儿进来侍候着梳洗后便去给了老太太请安。
去的时候,就见已经病了半月有余的林仙之也坐在那儿,似是怕冷,手里抱了两个汤婆子,身上那厚厚的斗篷也不曾解下。
二姐姐身子大好了?林雪芙向老太太行了礼问了好后,这才转身笑问她。
好多了,谢妹妹关心。
林仙之的脸上未施脂粉,瞧着苍白难看,她本意是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也好博老太太怜悯,但是一对上林雪芙那一张花娇月容,又不由地自形相惭,她轻轻地拢了拢斗篷,将自己的脸掩了掩。
一旁的林雨兰一眼看到她这个动作,不由得一副关心似地开口:二姐姐这一病,瞧着都清瘦了许多,脸色也难看得紧,整张脸都青白青白的让人心疼,二姐姐你得好生地将养才是。
她这一说,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她的脸。
林雨兰打着关怀的愰子,林仙之不好生气也不好说别的,只盈盈一笑:谢四妹妹关心。
老太太淡淡地点头,似乎对于这一番‘姐妹深情’十分满意,只对一旁的江嬷嬷道:让人把牛乳端上来给姑娘们暖暖身子吧。
江嬷嬷应了一声,便让人把温热的牛乳端了上来。
众姑娘便安静地喝了起来。
说来,峰哥儿云华县办事也有十数日了。
林雪芙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牛乳,慢声回道:我昨夜给爹爹送了梨水过去,恰好听他说大哥哥昨夜儿来了信,说是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定能赶在祖母寿宴前回家。
这便好这便好。
林老太太听罢,果然开怀地笑了,又问林雪芙: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当日要用的一应用具都已经命人拿出来清点洗净了,食材已经早早订下了,一些易存放的食物也早早都进了家中厨房小库,那一日的安排,也早早跟下人们再三交代,一些易出错子的地方都一直在盯着。
祖母您大可放心,我与二婶婶一直很用心地办着,定给祖母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寿宴。
一直安静的林仙之听到这里,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林雪芙。
说起来,林仙之也是去年开始才跟着老太太二夫人学着管家的本事,可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可这林雪芙竟是一来就参与了这么重要的宴席?你是个聪明的,好好学着看着,将来嫁了人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其实老太太倒也不是偏心,毕竟曾经她也是把林仙之当成疼爱的嫡孙女来教。
当初没那么急着让林仙之参与,只是觉得林仙之是从小在府里长大,气度手腕都好,又识得大家规矩,管家这些只需慢慢来。
但是林雪芙不同,虽说瞧着谈吐应答都得体,但毕竟是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只能让她赶紧参与管家,即能让她多见些世面,且管家做得好了,论亲的时候,这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倚仗。
林仙之只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来,还得笑脸迎着,一路就像着二房几个庶女一般,看着林雪芙与老太太两人紧一句慢一句地聊着,而她只能当个陪称。
隔了许久,林老太太仿佛才记起了林仙之,看向她说道:你的身子瞧着瘦了些,明日云想铺子那边送来新衣,你记得上身试试,若是不合身也能让人改一改。
是,祖母。
听到这里,林仙之连忙急声应着。
其实林仙之闹出那样的事情,又不是林家的骨血,老太太本不打算让她出席寿宴,但是最近她与朱世子一直有书信往来,老太太想着这是藕断丝还连着,指不定能成事,便就睁只眼闭只眼容着。
好了,眼下天寒地冻,你们都好好地养着身子。
众人辞了老太太,这才穿戴好斗篷,缓缓出了静安堂。
咏梅阁与宜青阁相邻,林雪芙与林仙之二人同路,于是便行在了一起。
大约是撒破了脸,林仙之现下说话也不藏着掩着,三妹妹如今很是得意,得了祖母疼爱,竟是开始学起了管家的本事。
第24章 很丑吗女子的声音透着她自己都未察觉……这园道风雪有些大,林雪芙皮儿嫩,受不得这风,小脸被吹得疼,她轻轻地拢着拢斗篷,很是不愿意地看向了林仙之:我本就是尚书嫡姑娘,学管家本事,这不是很应当之事?倒是二姐姐,想来从前也未曾学过,以后,许是更不用学了!这话一落,林仙之果然气得脸又青了几分,但随后她又接着说道:三妹妹就那么自信自己将来能嫁入高门吗?这高门大户求娶新媳,可不仅仅求一个出身,那见识手段才能品性,是样样不能缺的。
林雪芙看着林仙之,杏眸盈动,异常认真一般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二姐姐原来知道这些啊,我道二姐姐什么都不懂,才如此自信呢!你……林仙之气得把手里的帕子一扭,恨不得那就是林雪芙那贱人的脖子,狠狠地扭断。
林雪芙看着林仙之那恼火异常的模样,只淡淡一笑:二姐姐可莫要生气,再气倒在床上,错过了寿宴,可就不好了。
三妹妹啊,人啊要往长远儿看,这眼前的辉煌那未必就是一生的辉煌,咱们这个年纪,在家中也呆不了多久了,以后的成就,那就得看夫家了,你此时这般与我作对,你是真当我穷徒末路了吗?林仙之狠狠地瞪着林雪芙。
林雪芙看着她,未再说什么,只意味深长一笑,便扬长而去。
瞧着林仙之这么发狠的模样,她越发期待寿宴了。
……环儿知姑娘怕冷,出门的时候就在炉上温着辣儿汤,才到屋里,便赶紧让小丫鬟端上来。
浓浓的一碗辣儿汤下腹,林雪芙才觉得自己暖过来了。
她呼了呼气,才将斗篷给解开。
屋里没人,环儿这才开口:姑娘何必跟她斗气呢,她反正是已经失了品德了,不在乎这些,可您说那些话,若传到老太太耳里到底不妥。
我与她不合早是明面上的事情,我要真一直装得活菩萨样反而让人觉得虚伪呢,再者这事又是她挑起的头,我回上几句也无甚,再说了,我那些话,也未有不妥当之处。
倒是林仙之那些话,传到谁耳里都显得是小家气又毒心肠。
姑娘的唇又破了,我拿脂膏给你涂上。
长年住在许州,来京城后,林雪芙便处处不惯,尤其是这两日下了大雪,天气越发干冷,她皮肤嫩薄,那风夹雪一吹就裂,尤其是唇儿,每日都得涂着厚厚的脂膏才不至于裂了。
她坐在那儿,对着铜镜,把唇上涂了厚厚的脂膏,随后又吃了几块糕点,这才去了林二婶婶那边帮忙,京城官场人家办的席面,因着家中大人官品及地位的高低,在宴会上许多细节都需要讲究,而且到时宴请的都是京城贵客,从食物安全,人员安全各方面都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过着,琐杂事务极多。
林雪芙一直忙到了夜里才回了屋里,夜里冷得慌,匆匆地沐浴更衣后便换了一身软绵的亵衣上了榻。
环儿拿着脂膏为她涂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唇还是裂了两道口子。
小丫头心疼地红了眼眶:这京城的天气干得吓人,您一天天地往二房那边跑,那边却总是连个羹汤都不给您备着,瞧您这唇都裂了两个口子,姑娘不如明日找个由头不要过去帮忙了。
林雪芙碰了碰唇上的口子,疼倒是不疼,就是真的瞧着不好看,但是明日她还是要去的,不管老太太出于什么心思,但是用意是好的,就这几日她就长了不少见识了,便是将来用不上也无妨。
也不差这一两天,你给我涂厚厚一层,明日起来就好了。
那奴婢明日把脂膏给带在身上,您明日得多涂几遍。
好好好,我的环儿好姐姐,你说的都听你的。
林雪芙打趣了几句,这才哄得环儿不再恼火。
熄了灯后,环儿便出去了。
林雪芙揽着软软的被子,正要睡下,便听到雕窗传来响声。
那声音再是熟悉不过。
本是累极了的她,猛地坐了起来,一双杏眸望向雕窗,嘴角一弯,满心喜悦。
她望着帘外,问了一句:是您吗?女子的声音又娇又软,透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欢喜,在这夜深寒风大雪,一下子抚去了沈从白满身的风尘雪霜,也不枉他特意赶了过来。
沈从白嘴角微微勾起了淡淡的弧度,嗯。
随着雕窗打开,一阵夹雪寒风吹来,坐起来的林雪芙冻得一个哆嗦,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亵衣,脸上微微一躁,忙对他道:您先转过身,我披件外衣。
嗯。
沈从白应了一声,转身将雕窗锁上,背对着她。
自打他夜里会过来后,林雪芙都会在床边备着一件外衣,她伸手拿起外衣穿戴好后,才看向了沈从白。
她微微抿了抿唇,眼神落在了男人的背影上,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在胸口缠绕着,最后,被她轻轻地压到了底处。
她开了口:您可以转过身来了。
沈从白转过了身。
林雪芙见他一脸风尘仆仆,便轻声询问:你这是才回京城吗?沈从白眼神难以言喻地复杂,他的确是刚刚回的京城,急急赶回,临到家门,脑海里却突然浮起了她的身影,他向来随心,便一个转身,往她这儿来了。
此时让她一问出口,倒显得他急着见她?他怎么可能急着见她,于是他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受伤了。
是的,他是受了伤,才一回京城就往她这儿来。
林雪芙一听说他受伤了,人已经快步地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抬起来一看,这才注意到黑衣袖子处,有一处破痕,那破痕处有着未干的血渍,柳眉一蹙:您怎么又受伤了?沈从白随意道:小伤。
我去拿药箱。
林雪芙放下了他的手,急急转身去柜子里取药箱。
沈从白却是紧紧地将手握成了拳头,五指,轻轻地按在了方才被她捉过的地方,只觉得那一处,尚带着她手指尖的温度。
他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拿着药箱的小姑娘。
突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叫什么。
就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沈从白还未弄明白原因的时候,林雪芙已经拿了药箱过来,先是为他剪开了袖子。
再一看,确实是小伤,相对于此前那两处伤口,这一处伤口很浅,但是再浅的伤口,不处理好,也是会害命的。
林雪芙将他的手放在了桌上,认真地清理着伤口,上药,包扎。
想到他这三天两头的伤,还是没忍住抬头看着他,问了一句:侯爷,大理寺办案很凶险吗?离得近了,女子精致的容颜在烛火下,添了媚柔,显得娇软动人,脸颊粉俏,柳眉如月,杏眸水灵,俏鼻挺直,樱唇……沈从白的眼神忽地一沉:嘴怎么了?天气太干燥了。
女子爱娇,唇上有了口子,总觉得损了颜色,林雪芙这两日本就为着这唇裂了口子烦着,让他这么一看,顿时只觉羞惭,不由地低下了头:我涂了脂膏,过几日就好了。
沈从白那崩紧的脸色顿时一松,这才想着她是从许州过来,想来是并不大习惯这边的天气。
见她包扎好伤口,他起了身就离开了。
正收拾着桌子的林雪芙见他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未打,愣了一下,随后想起他刚刚看到她唇上的裂口子那脸色就不好看。
是嫌她这样子碍着他眼了吗?这么一想,她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唇上的裂口子。
很丑吗?可是,她只是他的大夫,帮他处理伤口,唇上有没有裂口子,生得好不好看与他何干?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呢!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林雪芙越想越恼火了,闷着一张脸把药箱收拾好放进柜子里后,又将桌上擦干净后就打算回榻上歇了。
但是才坐回榻上,又想到了什么,起了身往了梳妆台前,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唇上两道裂开的口子,她拧开了装着脂膏的盒子,从里面挖了一大块往唇上涂着。
只是这脂膏是让人去胭脂铺子买的,味道不大好闻,薄着涂还好些,这么厚厚地涂了一层,只觉得那味就呛了,但是想着唇上的裂口子,她并未擦掉,宽了外裳便上了床就寝。
沈从白再次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熄了灯,他轻手轻脚地撬了窗进去,走到了床前,便听到那均匀绵长的浅浅呼吸声,隔着薄薄的粉色纱帘传出。
她睡得正香,他便未叫醒他,将两个白色的瓷瓶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正待转身离开,可人行至窗前,突脚下犹豫了一下,再回过神,他人已经来到了那粉色的纱帘前。
微一迟疑,终究还是摆脱不得心中那点儿念想,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轻轻地勾起了粉色帘子,暖帐含香,属于她身上的香味,兜鼻而至。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榻上那娇美姑娘的神色渐渐黯沉。
第25章 怎么是林雨兰?这林府里的人,一个个……烛光微弱,晕黄地落在她的脸上,睡着的小姑娘显得十分娇憨,一头乌丝凌乱地铺了一枕子,白皙的小脸透着粉嫩,小嘴微微张着,涂了厚厚脂膏的红唇显得格外娇嫣。
梦里,她的唇,柔嫩得似豆腐一般,带着少女的荷香,只轻轻一尝,便欲罢不能。
沈从白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鬼使神差一般,缓缓地俯身,靠近。
鼻间的幽香,越来越浓,少女微弱的吐气,如兰带温,轻轻拂在他的鼻尖。
就在快要碰到她的前一刻,他倏得神色一变,身体往后大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抿唇就飞快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然会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也幸好最后一刻他克制住了,若不然便是犯了大错。
明明从不近女色,可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一个梦给撩得这么不能自拔?沈从白一路就没想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一定是最近自己为了差事,回去睡一觉,定然便好了。
长夜风雪,男子身形如燕,轻轻地跃出院墙,很快消失在林府。
他推开了柳怀恩屋子的门,进门直接就反客为主,把主给撵走:你去睡书房。
你在我这睡是没问题,但是沈大人,您至少给我说说,您从我这儿顺了两瓶子宫香玉雪膏是去做什么呢?柳怀恩心疼了好半天。
这沈从白出去办个差十来天,这一回来直接二话不说就从他这儿拿了两瓶宫香玉雪膏就走。
那玩意儿用的材料稀有,很难得的!连宫中的娘娘要我都不舍得给出去的!你一口气顺了我两瓶子,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柳怀恩絮絮叨叨,沈从白却只是薄唇一勾,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那张俊冷的脸,这脸如何?啊?柳怀恩一愣。
沈从白又问,配用吗?我呸!沈从白你怕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像三岁的孩童,好哄骗呢!你至多也是个三岁半孩童,要不也不会为着两瓶子女子用的香膏在这儿絮叨半日。
沈从白说着站起来就往床上走去,外衣也不宽,直接往床上一躺就睡。
柳怀恩看着那人说睡就睡,气得一个倒仰: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认识这么个白眼狼儿。
虽嘴上骂骂咧咧,但是他却还是把灯一熄,出了门。
子夜深沉,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积雪压枝的细碎声响,沈从白又失眠了。
自打父母出事,他便很难睡个整觉,时常都是半夜里听着窗外声响过夜,尽管柳怀恩一直为他调制药方,但是效用并不大。
就这么恍恍惚惚直到凌晨他才迷糊地合上了眼睛,但是一合上眼睛,又做起了那个梦,依旧是那一场大雨,那女子,依旧是坐在院墙角,身形消瘦,眼底透着绝望,就那么直直地落入他的眼底,他听得她的声音凄楚得似含了黄莲一般,声音慢慢:大人,你救救我吧!沈从白惊得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天色已然大亮,他缓缓地吁了一口浊气,这才坐了起来。
但是女子那凄楚的声音,却久久绕于耳边难以消散。
胸口,跟堵了石块儿一般又沉又咯得让人又疼又喘不过气。
…………姑娘,这东西怎么来的?虽老太太后头又安排了两名一等丫鬟过来侍候,但是林雪芙只信得过环儿与小菊,平时屋内的一应,都是环儿与小菊侍候。
环儿端着热水进来侍候姑娘洗漱,便瞧见了桌上那两只白瓷瓶子。
那瓷瓶子十分好看,白色的瓶身明如镜、白如玉,瓶盖上,一朵色泽十分明艳的大红芙蓉,娇艳而夺目。
林雪芙刚刚起身,犹半自梦中,犯着迷糊,闻得环儿的话,沙哑的声音软柔回道:拿来我瞧瞧。
环儿这才将瓶子拿了过去。
林雪芙接过瓶子,只一眼就猜到是沈从白送来的。
白家是商户人家,白家老爷好奢华,家里的一应用具都不差,尤其是会客的厅子里的一应用具,都选得最好的,这白瓷胎质细腻坚韧,胎釉莹润光滑,便是白家也不多见。
除却那人,也不会有别人赠她。
轻轻地拧开了瓶子,只见瓶子里是雪白色的膏体,透着淡淡的芙蓉暗香。
青葱嫩白的玉指,轻轻地勾了一小块在鼻间闻了闻,她便轻轻地笑了。
原来他昨夜里不是嫌弃自己嘴上裂了口子有失颜容,而是去给她拿药了,只这人也怪,也不解释一声就走,送了东西过来也是不声不响放着就走。
她缓缓地将瓶子捂向胸怀,抿着唇,没忍住嘴角弯翘了起来,眼底溢着柔软的笑意。
姑娘?环儿瞧着姑娘的模样,有些不安。
林雪芙被环儿一唤,脸上一红,赶紧说道:这是香膏,只是这瓶子贵重,让人瞧见不好,你找个寻常的瓶子,挖一些出来用,余的都藏好莫让人看到。
是那人给的?环儿问。
但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
林雪芙点点头。
环儿张了张嘴,总觉得这么着不好,但也委实没办法替姑娘分忧解了这难,便只好闭了嘴不说,转身去寻瓶子分装。
到底是出自那人的手笔,这香膏用起来,却与自己买的大大不同。
只薄薄地涂了一层,便觉得舒服一阵冰凉舒适,那紧绷的微疼感也消失了,而且味道还极为好闻。
也不知道是因着这香膏缓解了脸上还有唇上的不适感,还是别的,这一日林雪芙脸上一直都挂着笑,便是底下人都能察觉到她心情极美。
三姑娘今日这心情极好呢。
林雪芙看向了二婶婶,盈盈一笑:我还是头一回给祖母贺寿,心里头欢喜。
林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她对这个三姑娘,其实是十分复杂的,当初自家老爷暗慕大嫂那事闹得外头不少人知晓,她也因此惹了不少闲话笑话,所以一看到三姑娘这张脸,她心里就是犯着杵。
可细细想处下来,又发现这姑娘温柔剔透,性子软又乖顺,倒是比原那二姑娘好相处得多。
而且据说她从前在白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她便也对这姑娘有了一丝心疼。
想了想便提点了一句:给祖母准备了贺礼吗?我亲自绣了一条万福抹额,二婶您觉得这礼可合适?林雪芙未料二夫人会有此一问,瞧二夫人那样子是有心要提点自己,于是她也做出了小辈的模样,用着渴求的眼神看她。
合适。
二夫人望着小姑娘那渴求又带丝丝不安的眼神,一下子就释怀了。
说到底那也是自家爷惹的骚,这孩子比谁都可怜些。
于是她提点道:老太太什么都有,送什么都不稀奇,你们做孙女的,能自己亲手做这个给她,这份心意她会欢喜的。
谢谢二婶婶,您这一说我便放心了,我原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我又无甚宝贵的东西可做贺礼,一直心里忐忑着。
二婶婶,谢谢您了。
林雪芙连连感激地说着。
二夫人看着她这模样,笑了笑便继续查着今日的帐册,大约是真怜了这姑娘,一旁又教了她怎么看帐。
林雪芙在一旁学得仔细,心里也存了感激,而且从小在白家长大,让她明白一点,想要过得舒心,便要与府里的人都处好关系。
不仅仅是老太太,二夫人管着家里的事务,与她处好了,她日子也能轻松一些。
而且二夫人性子温和……上一世除了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外,也并没有对她下过手。
至于任她自生自灭,那样的关系,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她这几日注意到二夫人很喜欢菊花,一应穿戴用品上,多用了菊样的。
林雪芙一双手巧,绣的双面绣,便是许州有名的绣娘都比不上,从前手头紧的时候,还时常自己绣了让环儿菊儿悄悄拿出去卖,这一回过来的时候,她也把绣品都带来了,那里面正好有两条帕子绣的便是菊样。
于是悄声吩咐环儿去取了那两条帕子过来。
林二夫人接过帕子的时候,有些惊讶:这是你绣的?林雪芙点点头,白皙粉脸上,是一抹羞涩:二婶婶待雪芙好,雪芙也无甚可回报,还望二婶婶莫要嫌弃。
怎会嫌弃,我只是惊讶你这一手绣活竟是这般好,瞧这绿菊,栩栩如生,瞧着就喜欢。
林二夫人是真的喜欢菊花,也真的喜欢这两条帕子,她笑盈盈地对林雪芙说道:正正好,我明日就能用上。
林雪芙见她喜欢,也欢心地笑了:二婶婶若是喜欢,我回头再给您多绣几条,我那儿还有好些菊花的花样,到时候一种给您绣一条。
不用不用,绣活费神费眼,我有这两条就够了。
只好婶婶喜欢就不费神。
林雪芙笑着摇头。
二夫人也确实是喜欢,便也不再推辞。
只是转而就赠了林雪芙一枝红玉缠丝钗子,模样十分精致,是今年京城贵女常用的款子,十分漂亮。
林雪芙收了后便欢欢喜喜地插在了发间,以示自己的喜爱与欢喜。
回宜青阁的时候,经过咏梅阁的时候,正好瞥见玉紫鬼鬼祟祟地进了咏梅阁,她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只装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仙之还真以为玉紫给她传递消息这事老太太不知道?连她这么个刚进府没甚关系的人都能知道这事情,精明又操持着整个林府的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知?老太太没发作,不过是盼着万一林仙之真有机会嫁入朱家,林家也就跟着得了益,是以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去做。
想到此处,林雪芙低着头,玩味地轻笑了出声。
这府里头的人啊,是一个比一个冷漠会钻营!姑娘,怎么了?环儿听姑娘笑出声,不解地问着。
无甚,心情好便笑了。
林雪芙盈盈一笑,美眸如弯月一般。
雪天地冻,一路回到屋里,林雪芙一双脚便冻得僵僵了,往暖炉旁一坐便不想起来。
但随后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地命着环儿把备了沐浴的汤水,一番洗漱后特意穿戴齐整,接着便在房间里等着了。
那香膏极为好用,才用了一日,林雪芙唇上的裂口子已经好了许多,明日估计就能愈了。
她坐在铜镜前,用手指细细地挖了一指涂在唇上,指头碰着唇的时候,镜中的女子,娇娇地露出了笑容,但随后似想到什么,却又收敛了起来。
她记得上次他吃着粟子甚是喜欢,便又让环儿去小厨房拿了些粟子过来。
夜寂灯暗,屋里地龙烧得暖洋洋让人不由地犯困,林雪芙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人来,困得坐在桌前直打盹,最后实在是熬不住,只好上了榻,可又担心他半夜过来,索性合衣而眠。
可是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过来。
林雪芙看了一眼屋里,见四处都未有不同,心底隐生了几分失落。
还以为他会过来。
但是随后她又想,他不来才是好,总这样下去也非好。
矛盾的想法只存了片刻,就让她给抛之脑后了,毕竟今日老太太寿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匆匆地洗漱,用了点儿粥后她就去给老太太请了早安,拜了早寿,并把那抹额给送了上去。
小姑娘送的礼物,取的都是心意,至少老太太表面看着很喜欢的,还连连夸了林雪芙手巧。
林仙之送的是一幅百寿图,用意十分巧妙,用着一百个寿字,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而且旁边还画了一座南山。
二房的几位庶女也纷纷地送了贺礼,其中就数林雨兰送的贺礼用足心思,是一对绣着金线的护膝,说着见祖母冬日膝盖常是犯疼,特意挑了最好的棉絮制的。
果然这心意一出,令老夫人满意极了。
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二房嫡女林秋瑶虽身子不好,却也过来了,这位姑娘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寻了许多大夫,便是宫中的御医也来过几个,却一直不见好转,总是病怏怏,一到了冬日里几乎是二门不迈。
她给老夫人送的是也是一幅丹青工笔人物画,画里正是今日的寿星林老夫人。
客人纷纷前来贺寿送寿礼者陆续而至,尚书府渐渐热闹起来,林才德虽是这十几年才入京为仕,但是他长袖善舞,善与交人,在京中已然是站稳脚根。
这老太太七十大寿,来的宾客极多,便是官侯伯爵也来了好几个,林大人满面春风,在大门那儿一个个地迎接着。
这一日的杂务极多,林二夫人在外头忙得团团转,林雪芙本是想着出去帮忙,但是老太太看着她岁数也相当,便有意带她见见人,来年好说亲。
今日来贺寿的除却林家的亲戚外,还有林家两位老爷这些年在京结交的好友同僚,也都算是亲厚熟识,大家进来了便热络地聊了起来。
有几个热心肠的,瞧着林雪芙生得娇美又乖顺,倒是起了心思,打趣着跟老太太提起她的亲事。
老太太本就是打了这个算盘,便是一番笑着应承着。
哪个女子不希望能寻一门好亲事,林雪芙也希望能寻一个好亲事,下半生无忧。
于是便也装得温婉乖顺听着这些长辈大人们提及她的事,便只红着脸,娇羞地低着头,扭着小帕子外,半句不多言。
但只这一副乖顺又娇羞听话模样,便是长辈们最乐意见着的了。
于是当真有好几个夫人给提了几个说亲对象,林雪芙虽是低着头,但是却默默地把名字都一一地记在了脑海里了。
重活一世,她很是明白,姻缘于女子而言,有如半条命,是以这一世,她希望能好好地择一门好的亲事,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相知相守。
一屋子人正聊得热络的时候,门外下人通传着朱国公夫人来了。
因着上次退亲之事没有公开出去,是以在外人眼里,两家还是姻亲关系,国公夫人自然也过来贺寿,只是她是只身前来,国公借故未来,朱世子也未来。
但是林雪芙知道,朱岩,一定会来的。
当朱国公夫人走进来的时候,一屋子人,竟是因着她的到来,顿时静了下来。
这位国公夫人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本就是西安侯嫡女,贵门出身,很是清傲,而眼下朱国公府随着贵妃圣眷正浓,身份地位更是贵不可言,她这两年,可是轻易不赴宴。
只见她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有人向她问好她虽是笑着颔首,但眼里的高高在上却是半点不掩。
林雪芙倒是不卑不亢,请了安后便坐在老太太旁边,也不去看她,只是她注意到,朱国公夫人悄悄地打量了她两次。
林雪芙心中暗叫不好,可莫要看上自己才好!恰在这时二夫人过来说是园子里的戏台子开始唱戏了,于是众人便移步前院园子听戏。
台上优伶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是一曲十分寻常的九子拜寿,只林雪芙从未听过这京城的戏曲,只觉得新鲜好听,倒是听得出神。
小菊在众人看戏的时候,悄悄地离开,然后又悄悄地回来,在林雪芙的耳边低喃了一句:姑娘,人来了。
真的来了?林雪芙低呼了一声。
她方才过来的时候,特意慢了一步,然后就择了一个跟林雨兰一起的位置。
此时声音虽说不大,但是一旁的林雨兰倒是听到了,她诧异地看向了林雪芙。
而林雪芙,却是看向了林仙之的方向。
就见着林仙之正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三姐姐,怎么了?林雨兰开口问道。
林雪芙被她一问,似有些紧张有些慌乱,语气有些慌地解释了一句:没,没什么,就是坐得久了有些闷得慌,我,我去透透气。
她神色慌张地说完,便领着环儿小菊一起向着林仙之的方向去了。
林府是林才德回京后才买下来的,原来是两房各买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后来随着林才德的官做大了,于是把后面前朝某官员的旧府宅也给买了下来,几个宅府打通后再一番修建后才有了今日的气派。
只是因着是三个宅府打通的,虽精心修建,但路却有九转八弯,过了前院的假山,往左是招待男客的东院子,往右是前往后厢院的林间小道。
林雪芙在一路往右走着,终于在一处小假山处停了下来。
林雪芙趴在假山处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果然远远就见林间有道翠玉色的身影闪过,林雨兰长相清丽,是以总是装扮得一副清雅如菊的模样,出入也多爱这种翠色浅蓝衣裳,今日的她穿的就是一件翠玉色的绵缎对襟袄,底上是一条浅绿色的襦裙。
她掐着时间儿,算着林雨兰差不到到了身旁,这才冲着小菊打了个眼色,小菊暗暗地点了点头。
随后就一副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二姑娘约的朱世子就在咱们西厢房第三间那儿见面,而且打的主意就是朱世子强闯入室,污了二姑娘的名头。
林雪芙咬着唇又问:东西可备了?小菊小心地拿出了一个包了几层油纸的东西,递了出去:姑娘放心,这药是奴婢花了大钱买的,说是一闻就晕,到时候把二姑娘迷晕后,咱们把她抬出去,姑娘您再进去,那屋子里门窗都封着,乌漆黑着,朱世子定认不出姑娘,等外头人来了,这一看,事情就成了。
好。
林雨兰未成想自己这一跟来,会听到这么惊人的事情,她捂着嘴,惊得两眼瞠大,随后似想到什么,也不藏着,直接走了过去。
、三姐姐你原来在这儿啊,让我一阵好找。
她的声音一出,递出药的小菊似受了惊吓,手里的药包直接就掉在地上,她也不敢弯腰去捡,就直接拿脚踢了踢,把药包踢到了边上的一掩花林后去。
林雨兰眼尾正好瞧见,心下暗暗得意。
我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正想回去呢,四妹妹可是有事?母亲让我来看看姐姐在哪儿,说是有事要找你。
那,那我现在过去。
林雪芙似害怕一般,结巴了一下,领着小菊环儿急急就走。
一直走到瞧不见林雨兰的影子,她脸上的害怕这才消失,沉静地停下了脚步,往回看了一眼。
身为从六品官员的庶出之女,高门大户的正头夫人林雨兰这身份是够不着的,但是林雨兰又是个不甘于嫁小门小户的。
上一世她就一直想攀高枝,她记得后来她似乎是许给了京城哪一位三品的官员当贵妾了。
路她都给她铺好了,这世子贵妾的身份,以林雨兰的野心,肯定会懂得去争取的,她对环儿小菊一语双关:咱们继续看戏吧。
是,姑娘。
两个丫鬟点了点头。
三人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优伶们声色婉转,一曲九子贺寿罢了又紧接着一曲状元令,正听得入神,转念便见有丫鬟急急地跑过来,在林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紧接着就见老太太起了身,还把朱国公夫人一并叫上,而后就急急地走了。
林雪芙在老太太走了片刻后,也起身跟了过去。
这一处厢院平素里都是空着留待招呼客人用,往来的人较少。
林老太太过来的时候,就见朱岩衣裳凌乱地坐在院里的石椅上,脸上却是果决的神情,而屋里头,隐约可听见细细碎碎的女子哭泣声。
哎呀呀,世子爷啊,您纵是情深我家姑娘,可也不能行这荒唐之事啊!这这这……两家虽说过了纳吉,但是但是毕竟还未过门啊……再说了,您不请自悄悄来,这事情若传了出去,不仅仅是有损清白,那可还是犯法的啊……朱国公夫人还未开口,林老太太已经先发置人,一语数关地把这事情落了实,说完,又看向了身后的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您说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啊?您先前还说想要退婚,可这事情,这事情都这样了,我家好好的姑娘儿清白让世子给……,这婚若是退了,我家姑娘那就只剩下三尺白绫抹了脖子这这一条路了呀!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这戏演起来,真的是堪称一绝,瞧瞧这两通话说下来,那是暗示暗示加威胁了。
这亲事,国公夫人若不应下来,那么世子今日的行为就是犯了私闯民宅强污女子之罪,若是国公夫人把这亲事应了下来,那么这也最多就是小年轻恩爱行为,这事也没有传扬出去,两家都掩下去便也成了小事儿了。
国公夫人此时的脸色,完全是铁青一片,咬牙切齿,一双怒目死死地瞪着那衣裳凌乱的朱岩,若不是顾着身份,她此时早就破口大骂了。
千防万防,想不到他竟是在这种时候给她来这么一招!这是让那贱蹄子给迷了心窍了啊!照这样,她就更不能让他娶那贱蹄子了!但眼前这事情,只怕也是很难收场,国公夫人想了半会,也是没想出个对策来,只抿着唇死死瞪着朱岩。
偏偏这时,朱岩还添了油加了火:母亲,您就答应了我与仙之的亲事吧。
不得不说,朱岩确实是深情不悔,为了能娶到林仙之,连这么荒谬的事情也愿意做。
林雪芙站在院门外,远远地看着院子中发生的事情,眨眸间,掩下了心底层层心思。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气氛愈发拔弦的时刻,国公夫人终于开了口了:不若……就按了老夫人之前的意思……林雪芙才听这半句,便猜到国公夫人想说什么了,这是不想娶林仙之为妻,想按着之前的折衷法子,娶她为妻林仙之为妾了。
她才不愿!祖母!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女子声音清脆婉约,引得众人看了过去。
朱岩也看了过去,今日的林雪芙穿了一件鹅黄色攒心菊对襟袄子,底下是一条月牙色折枝襦裙,称得小脸粉嫩娇柔,一双杏眸灵动清澈。
朱国公夫人此刻看着这姑娘,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都好过那林仙之了,正想开口,就听林雪芙又道:屋里头好似有谁在哭?是……二姐姐?便在这时,就听着那哭声更大了,这声音一大,在场好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其中就数林老太太,毕竟是自己的孙女,方才那哭声音低听不清,此时哭声一大,就能辩出是谁了。
林雪芙眸光单纯,问了一句:怎么听着像是四妹妹?这话一出,原本想要开口的国公夫人,顿时闭上了嘴。
这一变故,也让朱世子当场色变,他猛地站了起来,看向了那半敞的屋门:不可能,那是仙儿!其实,他对林仙之痴恋,自是能辩她的声音,所以在听到声音后,他就已经知道不是林仙之了,而且他想起了自己方才进去的时候,光线太暗,瞧得不真切,而对方,似乎从头到尾,没有吭声?但是他又不愿意相信,毕竟是仙之与他约好,怎么会变成林四姑娘?林老夫人原本还沉稳的脸色,也是变了:江嬷嬷,你进去看看!是,老夫人。
江嬷嬷应了一声便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片刻后,就扶着哭得泪如泉涌的林雨兰从屋里出来。
林雨兰甫一出来,就直接跪倒在了老太太的面前:祖母,祖母为雨兰做主啊。
怎么是你?仙儿呢?!看到林雨兰从屋里出来,朱岩错愕地瞪圆了双眸。
到底怎么回事?!林老夫人沉沉地问了出声,脸色已然难看。
虽说换成林雨兰,照样也能进朱府,但到底是不同,且不说林雨兰这身份注定只能成为贵妾,单一个朱岩不喜欢,两家这关系就不可能建立。
我方才在路上的时候裙摆让树枝给挂破了,怕让人瞧见失了颜面,便想着进屋子里躲躲,让冬意去为我取一件裙子过来,却不料才进了屋子,朱世子就跟了进来,抱着我就是一阵……一阵……林雨兰说不下去,一副受辱般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朱岩难尽管置信,愤怒地指着林雨兰:不可能,明明我约的是仙儿?世子您说您约的是二姐姐,可是您一进屋也不曾问过我便直接抱住,您觉得您此刻这么说,雨兰也是百口莫辩……林雨兰呜呜说着,哭得越发厉害了。
朱岩被她这一哭一诉,也是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这件事情是仙儿提出来的,他觉得只要能娶到她,这也无甚难做,便答应了下来。
方才来了之后,玉紫告诉他仙儿就在这屋子里,所以他推门就进,而就在他推门进来后,门外的玉紫也赶紧就引了一帮丫鬟过来,他再把衣裳扯了微乱走出来,坐实了这一行为。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屋子里的人成了这林雨兰了。
林雪芙捻着帕子,轻轻地捂了嘴,低下了头不再去看。
众人以为她是吓着人,但其实,她只不过是惊讶于这林府里的人,一个个比正院那戏台子上的优伶还要会唱戏呢!事情怎可能会那么巧?林老夫人是摆明了不信的,但这整件事情本就是不耻出口,这事情到这份上,也便只有这样了。
朱国公夫人此时却是松了一口气,狠狠地剜了一眼朱世子,而后对林老夫人说道:老夫人,确实是我家岩儿犯了大错,但这事情已经这样了,传出去于我们两家都不好,这样吧,我回去就让国公爷备下厚礼亲自过来道歉,若是老夫人允的话,我瞧着林四姑娘温婉可人,不如便给了我家岩儿,虽说不能当个正妻,但是就算是贵妾,我也定会好好待她,你看可好?林老夫人沉着一张脸,没有应话。
但这事情,其实也只能这样了,以林雨兰一个从六口家的庶女,国公府绝不可能迎为正妻,真把事情闹大了,得罪了朱家也不妥。
林仙之悠悠醒来,就听得外面吵得厉害,她方才本是在屋子里等着世子,可是突然间有丫鬟走了进来,她还未来得及看是谁,就被人用帕子捂了口鼻,然后就晕了过去,在晕迷前,她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药味……药味!林仙之惊觉得出事了,她慌忙扶着椅子向着门口走去,还未开房门,便听到了国公夫人这一番话。
她当场脸色就变了。
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地拉开了房门,就见到屋外一院子的人。
众人听到声响,也看了过去,就见林仙之脸色苍白地扶着房门,虚弱地倚在那儿。
朱岩看到她的时候,顿时悲伤地叫出声:仙儿,你怎么是在这间房中?她可知道,房间错了,他们的人生也跟着错了!林雨兰见林仙之走了出来,心中一慌,哭得更厉害了,那瘦弱的肩膀,颤成了筛子。
林仙之是个聪明的人,结合国公夫人那话,再看看面前衣裳凌乱的朱岩,又看一眼那跪在地上哭着的林雨兰,顿时猜到什么。
她语句清淅地说了一句:我本是在隔壁的房间,但是被人下药,醒来就在这儿了!话一落。
朱国公夫人玩味地看向了林老夫人:老太太,看来贵府也是事儿多,咱们这事,便这么说下了,可成?此时的林老夫人已觉得颜面尽失,哪还能说不成的话,只讨好地应道:那便听国公夫人的。
那老夫人,我便先走了。
国公夫人笑道,言罢,转首,高冷地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嬷嬷:带上世子,我们回府!母亲……朱岩还有些不甘不舍,他很明白,今日这事若不能成,他与仙儿以后就更没希望了。
国公夫人冷眼瞪了过去:是我要找人把你一路押回去,把咱们国公府的面子都丢尽才罢休吗?!林仙之此时早就懵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苦心计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也知道,如果今日这事不成,她的前程便要毁了。
林仙之凄楚地喊了一句:世子……第26章 本不相熟她记得前一世,他与林府的人……仙儿……朱岩见林仙之那如凋零的落叶般的娇弱模样,只心疼得厉害,她曾经是那样光鲜的姑娘,那样让他爱慕的姑娘……国公夫人一听朱岩这般模样,一时恼怒,一张精致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冷森而带着鄙夷的目光扫向了林仙之:林二姑娘,还请自重!林仙之咬着唇,泪如雨落,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副娇弱不胜地站在那儿,只拿眼楚楚地望着朱岩,可眼前的局面,她也不知要如何收场才是。
国公夫人冷冷地瞅了一眼儿子,放了重话:岩儿,走吧,你再这副样子,只会累了林二姑娘的名声。
眼前这一切简直一团儿乱,朱岩懊恼无比,却也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
而面前母亲显然已经动怒,他也怕激怒了母亲,他与仙之就更无可能,眼下也只能先回去,再看看还能怎么处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仙之,仙之,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世子……偏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雨兰,凄然地喊了一句。
朱岩只觉得心下更烦,只怪他方才为什么没有能察觉出怀里的女子不是仙之。
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选择逃避,转身跟着母亲离开。
林仙之看着朱岩离开,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仪态,突然间冲到了林雨兰的面前,用力地捉住了她的头发,像个发了疯的婆子一般,尖声地叫骂着:林雨兰,你怎可如此?你怎能这般毁我一生!啊……呜……二姐姐不要啊,我好疼啊……二姐姐雨兰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雨兰也是无辜的啊……我也不知道世子为什么在屋里头,我一进去世子就抱住了我,我当时吓坏了,以为遇上歹人,都吓得不敢出声了……你还装,你还装……你这个贱蹄子,你竟然这般害我……我要杀了你……住手!林老夫人也没有想到林仙之疯了一般,连她的喝令也不听,连忙看向身后的丫鬟:还不快点把两位姑娘给拉住!几位丫鬟婆子闻言,连忙上前就把两人给拉开了。
林仙之虽气极了,可是她身上的药效还未褪尽,一身虚软,只不消两下就让人给拉开了。
就在这时,林博峰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回事?林博峰这一次被派出去办差事,一去就是近半个月,这还是为着祖母的寿宴,日夜兼程,才在今日赶了回来,一进府门他就打听到祖母来了这儿,便急急过来,想着第一时间给祖母贺寿,却不料一来就见到两位妹妹像泼妇般撕打成一团,他惊愕到了极点。
这两位妹妹,从前也是温婉知书,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没有多问,赶紧上前帮着丫鬟们把两个妹妹拉开。
林雪芙一直站在旁儿看着这一切,见到大哥哥回来了,温声唤道:大哥哥。
峰哥儿回来了!老太太见是林博峰回来了,也是高兴地唤道。
祖母。
林博峰帮着压住了两个妹妹后,才看向了祖母:这是怎么回事?这事说来丢人。
林老夫人正待要说,眼尾就看到了一抹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江侯沈从白,老太太好面子,又是这般的家丑,自是不可外扬,于是那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又咽了回去:侯爷。
林雪芙扭头,就看到了沈从白。
今日的沈从白穿着一身暗褐色的绵缎滚回纹长袍,足踩皮靴,发束玉冠,此时一脸沉静地站在那儿,清峻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沉冷,称得气度威严。
她的神色微微一僵,怕让人瞧出端倪,随后便努力让自己瞧着神色正常一些。
他怎么也来了?她记得前一世,他与林府的人并无交集。
与大哥哥就更不相熟了?沈从白缓缓勾起了淡淡笑意,向老太太贺了寿:正好路上遇着林贤弟,听闻老太太寿辰,特来讨一杯寿酒吃,祝老太太福寿安康,只是今日来得匆促,未备下贺礼,待改日必补上贺礼亲自送来。
侯爷客气了,您能来就是最好的贺礼了!这宁江侯在京城也是一号人物,可轻易请不来。
他来了就是给足面子,老太太听着这话笑得眼睛都眯了。
她看向了林博峰:峰哥儿,侯爷来了你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
林博峰看向了宁江侯,眼神带着敬仰与敬畏,见侯爷神色温和,这才说道:祖母,孙儿日夜兼程,马还未入城就累得走不动,差一点儿就误回来给您贺寿,幸得遇上出差办事的侯爷,坐着他的马车,才得以及时赶回来给您贺寿。
林老太太一听这话,眼里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再一看旁边乱做一团的模样,只觉得失颜,连忙对林博峰说道:大人们都在前厅那儿吃酒论诗,峰哥儿,你也领着侯爷去前厅,这后院里就是小姑娘家打闹,没的大事,你不用留在这儿。
林博峰也觉得这场面在宁江侯面前实属丢人,便点点头:是。
沈从白淡淡一笑,面对这样一场凌乱的场面,却似未瞧见一般,只从容地说道:林大人一身风尘,先去漱洗一番,就让其他人领我过去便可。
林老夫人看着孙子那一身的尘灰,也有些心疼,再一看旁边的林雪芙,顿时有了想法:那,那……雪芙,你领侯爷前去前厅。
本来杵在一旁,就恨不得能当一抹儿空气的林雪芙闻得这话,只好被动地应了一声:是,祖母。
她不得不怀疑,沈从白就是故意的。
他虽没有点明让她带路,但是他那么一说,老太太又是个精明厉害眼的,就指望着孙女们能够嫁个好婆家,好拉扯一把林家,是以这会儿看着未婚又身在高位的沈从白,肯定就唤她去。
但是这事她也不好不答应。
她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男子,声音轻柔:侯爷,请随我来。
沈从白淡淡地颔首,又对林老夫人客气道:老太太,那我先过去了。
言罢,他就跟在林雪芙的身后走。
林雪芙是真怕沾上事,便一直半垂着头向前走,也不敢跟他多说话。
沈从白眸带笑意,就那么紧紧地追随着面前的姑娘,只见她一路捏着帕子,低头碎步,就仿佛真的跟他不熟,半点跟他说话的意思也没有,甚至连个眼风也不给他。
不过她今日这一身鹅黄瞧着倒是好看,娇俏可爱极了。
环儿与小菊两人早就紧张地手心里满满的汗了,一想到这位侯爷就是那夜里总来姑娘房里的男子后,就莫名地不安。
不安什么她们也不知晓,就觉得慌得厉害。
走着走着,突然间侯爷面前那位身高八尺,虎腰熊背的侍卫金荣就跟堵墙般挡在了她们的面前。
她们吓得抬起了头。
金荣:我家侯爷有几句话想跟你家姑娘说。
姑娘?环儿与小菊看向了林雪芙。
林雪芙也是慌得不行,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半点也不想与沈从白扯上关系,两人单独说话,若是让人撞见了,她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但是他有话与她说,她也不好拒绝。
幸好去往前厅的路九绕八弯,这一带是一片小花林,这会儿大伙都在前院前厅忙着,这边没有人。
她只好一副客气疏离地问,侯爷,有什么话还请吩咐。
沈从白看着她一副警惕的模样,低低一笑,没人。
林雪芙抬头看,一双水雾般的杏眸子里,带着几分软柔的恳求:侯爷。
伤口好了?林雪芙咬了咬唇,知他问的是什么,低着头应了一句:好了。
说完便不想再说什么了。
一副恨不得与他撇得干干净净才好。
但凡她心里有点意思,也不当如此。
沈从白淡淡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见她垂着首,露一个乌发的头顶给他,一副很怕与他多说话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一兜热情瞎扔了,顿时脸色淡了几分,走吧!说完便当先一步往前走。
虽他也没说什么,也没露出什么不快之色,但是林雪芙还是察觉到他不高兴了。
可是……这事儿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他与她本就是因缘巧合才在背地里有了些往来,明面上就不应该让人看到惹了闲言才是。
可他真恼火了,她又觉得心里头不安,怕他怪她。
看着走在前面的男子,她咬了咬唇,才小声地开了口:侯爷,那香膏极为好用,我很喜欢。
嗯。
沈从白淡冷冷地应了一声。
见他不欲与她多说,林雪芙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觉得这样也好,这一条路虽说平时是僻静,但今日是老太太寿宴,来往人多,还是避着闲着好。
便也默不作声,亦步亦随在了他的身后。
沈从白走着走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金荣跟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颤,这会儿不让侯爷痛快起来,一会儿指不定侯爷找谁泄这口火气,他这个成天跟一旁的随从,实属艰难。
问题就出在林家三姑娘身上,虽他不知道侯爷与这位三姑娘是怎样的关系,但肯定不是不熟识的。
他灵机一动,脚步放慢了一点,正好就落在了几人的后头,随脚,足尖一点一踢,一颗小小的石子,擦着地面,向着林三姑娘的小腿点去。
林雪芙本是走得好好儿的,突然觉得小腿让什么打了一下,随即脚下一软,人就往前扑了出去。
呀……她低呼了一声,看着面前快要撞着的那抹暗褐色的袍子,生生地想让身体扭个弯。
这是宁愿摔地面上也不要扑他背上。
金荣眉头一蹙。
这可不好,他这点小技俩,林三姑娘许是看不出,侯爷却定然看得出来,这三姑娘摔到侯爷身上,他是立了功,可万一这么娇娇弱弱的姑娘真摔地上,那他可就是罪人。
正急得冒汗,他喊了一句:侯爷!他喊得快,有人转身更快,沈从白几乎是一扭头就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扯。
唔……林雪芙都做好了摔地上的准备了,结果被他这么一扯,直接整个人摔进他的怀里。
那娇挺的鼻儿就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疼!怎有人胸膛也这么硬。
林雪芙疼得眼眶一下子就蓄了泪花儿,沈从白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檀香,贴着鼻子,那味儿便更清淅了。
她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那一夜为他包扎的时候,他宽下上衣时,露出的那一副精壮的胸膛,那是她头一回见到男子的身子,与女子柔软似雪的身子截然不同,结实,有力。
她咬着唇,只觉得心跳扑通扑通,似小鹿在乱撞一般,说不清是疼的还是羞的,那脸红了起来。
沈从白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子,乌软的发顶上,一枝点翠镶珠蝶簪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着,似要飞出一般,那发下的耳朵,小巧如贝,此时却微微透了点红。
他不由地勾着嘴角,看了一眼后方的金荣。
金荣一副憨样地挠了挠头。
沈从白这才低头,声音极轻:三姑娘可还好?隔得近了,男子说话的时候,胸膛似乎也在震着,林雪芙一个回神,才想起自己还在他的怀里,惊得连退了两步,慌乱的小脸透着嫣红,声音结了巴:好,好……谢谢侯爷。
沈从白看着那张俏粉的小脸,还好是三姑娘,若是换做别的姑娘,本侯真的是要怀疑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没有。
林雪芙急急地解释,只那小脸,却不争气地越发红了。
抬头一看,就见男子清峻绝色的面容上,是一抹戏谑的笑意:我知道三姑娘没那意思。
雪天路滑,走路得小心!林雪芙故做镇定地回了他一句:谢谢侯爷关心,我知道了。
可那红透的小脸,却泄了她满腔的心思。
可还能走得稳?沈从白看着小姑娘脸儿通红故做镇定的模样,不由又逗了她一句:可需本侯扶你?这话吓得林雪芙那小红脸几乎要立时变白,她用力地摇着小手儿:不,不,不需要,我能走。
她说着,唯恐他不信,还用力地踩了两下脚,以示自己的腿真的好好儿的。
看着那笨笨地踩着脚,沈从白眼底滑过了笑意,戏谑了一句:瞧你这胆小劲!说完便又往前走。
倒是方才那丝丝不快,就这么轻轻地散了。
金荣:……得以解救。
……前厅这会儿正在玩着投壶,一群子人围了一圈甚是热闹。
林才德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虽在旁应酬着,却一直眼观着八方,注意着来往的宾客们,是以林雪芙带着沈从白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瞧见了。
先是一愣,沈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虽说老侯爷早早逝世,但他当年有从龙之功,攒下的军功与家业极大,而沈从白更是有长公主护着,他自己也是年轻能干,年纪轻轻已经是大理寺卿,未来不可估量,在青年一辈里,他绝对是朝中的头一份儿。
林才德此前虽有意套近乎,但是沈从白为人冷漠,不与人亲近,是以他与沈从白几乎无往来,这会儿他怎么来了?还是自己的女儿带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林才德满脑子疑问,却还是恭敬笑盈盈地迎了上前:侯爷!林大人。
沈从白颔首。
雪芙,这是怎么回事?林才德问了一旁的女儿。
林雪芙连忙回道:大哥哥马匹在城外累倒了,幸而遇上侯爷,坐了侯爷的马车赶回来给祖母贺寿。
虽与他料想的不一样,但是林才德还是很开心,能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总归是好事。
他感激地说道:那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侯爷,今日是我老母亲七十大寿,她这两天就一直念念着峰哥儿,真是多亏了侯爷,才得已及时赶回来,大恩不言谢,还请侯爷赏脸,留下来吃个寿席。
本也就是小事一桩,但林才德说得感激万分。
林雪芙悄悄看了一眼沈从白,他倒是淡定从容,脸上并未露出半分异色,还温和地应了一声:那本侯今日便留下来,沾一沾老夫人寿喜了。
沈从白一来,有不少人都留意到了这边。
有些是意外林才德竟然能请到沈从白,有的年少公子,则是注意到了林才德旁边的林雪芙。
林雪芙才回林家,也只是上次去参加了寻梅宴,但当时长公主邀请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眷,而且当时出了事情,林雪芙早早便回家。
而老太太这一次的寿宴,请的却有不少低品阶的官家子弟,其中还有不少新举子状元。
林雪芙今日穿的一身鹅黄,在冬日里十分暖眼,她又生得十分好看,肤白如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双杏眸似蕴了秋水,望过来的时候,水波盈动。
有几位公子,瞧得眼儿都直了。
林雪芙也察觉到投来的目光,微微弯唇,垂下了眼帘。
可这婉约娇羞模样,却更添容姿。
沈从白目光似不经意般自那些公子哥儿面前掠过,随后淡淡地在林雪芙那芙蓉娇颜上顿了一下,随即道:有劳三姑娘送本侯过来了,老夫人那边还在等着你,你先去忙吧。
侯爷无需客气,这本是雪芙应做之事。
林雪芙盈盈福身,又对父亲道:爹爹,女儿便先退下了。
……林老夫人手腕了得,厢院那儿发生了那样天大的事情,但是却被压得严严实实,戏台子依旧声色婉转地唱着戏,台下,客人们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老太太也一副无事人一般地与客人时不时交谈几句,全然没有半点露出异样。
倒是二夫人同,显然不如林老夫人那么沉稳,想来已经有人将事情告诉了她,她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林雪芙走了过去,二婶婶。
雪芙,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二夫人一瞧见林雪芙,便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一旁无人处走去。
就在二夫人拉着林雪芙往旁走的时候,一直与江老夫人聊着话的林老夫人缓缓地抬头,瞥了一眼二夫人与林雪芙,而后又给江嬷嬷使了个眼色。
江嬷嬷知会,连忙悄悄也跟了过去。
二夫人有些心急,话也问得直截:雪芙,方才你也跟着老太太去了西厢院那边?是的,二婶婶。
你都看见了?林雪芙轻轻点头。
那你把整件事情给婶婶说说。
林雪芙还未开口,江嬷嬷的声音已至,二夫人,眼下府里贵客多,老夫人那边交代了,有什么事情,等席罢了,她会与您细细说明。
二夫人看向了江嬷嬷,咬牙瞪了一眼:发生那样大的事情,我总得问个清楚。
她看着二夫人只回了一句:二夫人且放心,那事情老太太已经处理妥当了,不会再出茬子,倒是今日这寿席是眼下更为重要的,府里贵客多,若这寿宴办得风光,那就是您的功劳,若出了什么事情,那失的可不仅是你的脸色,毕竟七姑娘也快到了议亲的岁数了。
江嬷嬷办事能力强,又是老太太身边的心腹,说话有份量,也是什么都能说的,是以几句话下来,二夫人这下子别说是问了,别人要说给她听,她大抵也是不愿听了。
林雪芙佩服地看了一眼江嬷嬷,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江嬷嬷又看向了林雪芙三姑娘,老夫人让您过去找她。
林雪芙一脸犹豫地看向了林二夫人:二婶婶……林二夫人心里烦着,但也知道这事情应该怎么做,只对林雪芙说道:没事了,你先过去吧。
那雪芙先过去了,那事,等回头再向二婶婶禀明。
林雪芙周全地福了福身,这才离开。
……寿宴办的是午宴,但是一些离得远的亲戚老友,是会吃了晚膳再走,这一折腾,直接到了晚上。
一直到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后,老太太这才收起了笑脸,冷着脸叫人把林大老爷,林二老爷,林二夫人一干人请到了静安堂。
林仙之与林雨兰在事发后就让老太太派人关了起来,连带着她们身边的丫鬟,还有当时在场的那些个丫鬟,也都一并绑了起来,并派了好几个老妈子守着门。
老太太见着人齐后,这才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那张脸已经冷到了极点了:幸好是今日这事情发生的时候旁边没的外人,才没传出去,这若是传出去了,莫说我这张老脸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那全都得没的脸!咱家剩下来的那些姑娘,都只怕嫁不出去了!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大爷最是个好面子的,听到最后只觉脸都烫了起来:这些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依我看,不如明日就叫了马车,让人把她送回许州!老太太也是有此意思。
之前没有做得太绝情,一是面子上不好,二是林仙之与朱岩这关系千丝万缕,还有希望。
既然林仙之这边有了评断,那接着就是林雨兰这边了,林老夫人看向了老二。
二老爷平时就是个耽于美色不管事不当主的人,官位能做到从六品,那也是家里填了不少银子,还有林大爷寻了不少关系才升上来了,遇上这种事情,他只有看着老太太。
母亲,这事情您说怎么办,儿子就怎么办。
老太太也看向了慧姨娘,眼神里带着嫌弃,随后对着二夫人说道:老二媳妇,你说这事怎么办?母亲,这事情媳妇也有一定的责任,但这事情已经闹成这样,雨兰也只有给朱家世子当妾这一条路了,但是……二夫人说到这里,冷冷地瞥了一眼就站在一旁厚着的慧姨娘,眼底闪过了冷幽幽的恨意。
二老爷风流在外,纳了十来房妾室,可真正能做到长宠不衰的也就这位慧姨娘,慧姨娘原是二老爷的书房丫头,后来做了通房,再后来林二夫人入了门后,就由着老太太发话给提上来当了贵妾。
她虽然长得姿色一般,但很是有些手段,为人八面玲珑,早早就给二老爷生了两个庶女,且这些年来虽已经是贵妾,却还是一直侍候着二老爷的书房笔墨,二老爷也习惯了她的侍候,对她自然就多了些宠爱。
二夫人一直讨厌她,今日发生了这事情,她即生气于自己的女儿差点受了连累,又心中暗暗耻笑果然是贱人带出来的贱蹄子,当真是不知羞耻。
随后,她才缓缓说道:当初二老爷怜着慧姨娘,让两个孩子养在她的身边,但眼下她竟把孩子养得这般不知羞耻且如此妄顾亲情家门,险些毁了家门,这事总得有人受罚,四姑娘要去朱府,自然是不好罚了,且她年纪小,就是被教坏的了,我看着就罚慧姨娘去庄子里吧。
老夫人,大爷,二爷,二夫人,冤枉啊,四姑娘胆子小人又单纯,奴婢是万万不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这事情奴婢听着,明明就是那朱世子与二姑娘私相授受,却走错了门子,我家四姑娘才是无辜的啊!慧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跪在老夫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
要不,再问个清楚?林二爷对这位自小就侍候自己的妾室,还是有些感情,见她这般哭着,也动了恻隐。
其实这事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确实当时事发突然,没有证据,林雨兰真咬死了也还是不好定她的罪。
于是老太太便让人把林仙之林雨兰给带了上来。
第27章 自己人你在怕什么,忘记我们是一条船……林仙之本就身体不好,又被关了半天,此时早不复往日那般清傲贵气,发丝凌乱,衣裳不整,神情悲伤。
才到堂前,就匍匐在地上,哭声悲伤绝望,祖母,事情真相是什么,对于仙之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大约是缘分到了,仙之本是一心想着如果我能嫁入朱府,那我就是世子夫人,那么我就有资格继续当林家的嫡姑娘,我也定然会为林家多做些事情,那么祖母父亲就还会记着我的好,可是……可是一切都没了……我纵是想为林家做点什么,也没办法了……这事情叫四妹妹一搅和,我与世子今生算是没了可能了……林仙之说着,狠狠地剜了一眼林雨兰:四妹妹,你以为你成为世子贵妾是好事吗?你只看到这国公府的繁华,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算计世子,你敢保证世子不怪责你?不因你而迁怒林家?你这不仅是害你自己,你很有可能会害了林家的!林仙之一番话下来,林雪芙都想给她拍掌叫好了。
的确,这种时候,真相是什么,对于林仙之的处境而言,没有一点帮助,就算真查出是林雨兰的错,林家也不会处置林雨兰,林仙之也不可能摆脱被送回许州的结果。
但是她这番话说下来,却肯定要让老太太犹豫了。
结亲不成结了仇,自古也不是没有的。
那朱岩能为了娶林仙之挺而走险,可见情深,那样情深的人,却被林雨兰这般算计害了,他能不恨?若林家在这个时候再把林仙之送回许州?朱世子只怕得恨透。
果然,林仙之说完,林老夫人看林雨兰的眼神,真的是杀心都有了。
好好一个局面都让林雨兰这贱蹄子给毁了,不仅毁了与朱家的姻缘,还有可能招来朱世子的迁怒!林雨兰此时心里也是有些慌,但事已至此,再说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不信她不能讨世子欢心,于是她说道: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做我搅和呢?你与世子私相授受,还把我给拖累了,这会儿却把一切都怪我头上,我何其无辜啊……我也是被害的啊……林仙之看向了林雨兰,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向我撒药的人不是你,真要查,你当真以为还撬不开一个丫鬟的嘴。
林雨兰看向了林仙之,张开嘴想解释什么,可是却正好看到了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她目露不安地看向了姨娘。
林雨兰虽说不像慧姨娘说的那么胆小,但是确实不是个很有主见很有胆识的人,当时也是一时被欲念所操纵,又来不及多想就去做,此时再想想,如果祖母真要查,难保身边的丫鬟能守口如瓶。
慧姨娘一见女儿投过来的目光,心中‘噔’地一慌。
林老太太一双精明的目光微微地冷了几分,随后便说道:仙之说得对,这事就算查下去,也于事无补,就这般小事化无了,雨兰禁足直至朱家那边来接你过去,仙之禁足三个月,至于慧姨娘……禁足北边小厢院三年,至于雨兰,还有仙之身边的丫鬟,悉数发卖了,余的其他目睹了的下人,全都好好敲打一番。
老太太,老太太这不公平啊,这事儿不查就不查,可是不能把罪名就落在四姑娘身上啊……慧姨娘与林雨兰还想说什么,老太太一记眼光看了过去:当真查下去,雨兰也不止是给朱世子当贵妾这一条路。
是啊祖母,雨兰冤枉啊……林雨兰才喊出来,那嘴就让一旁的慧姨娘给捂住了:别说了别说了雨兰,老太太这么决定,我们就听着就是……林雨兰没听懂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慧姨娘可是听得个明白。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另一条路,若是其他情况下林雨兰入了朱府,那自然也是高梦攀,喜事一桩,但也眼下这事是算计来的,指不定结不成亲还得闹成仇,老太太这些年的手段她也是看在眼里,何况老太太可不缺庶孙女,林雨兰再说下去,老太太也是做得出来一条白绫断了命,对外只说一句发了急病便完了。
林老夫人见慧姨娘还算醒目,便看向了其他人: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老太太操持林家多年,素来是说一不二,她发了话,其他人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乌云雷电而来,小雨收场。
不得不说,老太太这雷厉手腕也委实了得,林雪芙从头瞧到尾,也是佩服不已。
也不知是出于想要让林雪芙多见见世面,多知些事,还是她正好也目睹了那事情经过,所以她也叫老太太给喊了过来听着,只是她并未在堂前,而是在偏厅听着。
事情完了,该发落的发落,该敲打的敲打。
林老夫人忙了一天,也未再见林雪芙,只让江嬷嬷给她传句话:说是让她好好管着身边那两个丫鬟,也未再说说别的。
林雪芙在老太太屋外行了福礼后,这才转身回了宜青阁,途经咏梅阁的时候,她看向了里面,正好看见桂嬷嬷带着人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出来。
她微微抿了抿唇,正想带着环儿与菊儿回了自己的宜青阁,就见桂嬷嬷喊住了她:三姑娘且等一等。
桂嬷嬷有事?林雪芙停下了脚步,轻声询问。
二姑娘这些年占着您的身份,得了家里家外不少人的礼物,但这些东西实则都是给三姑娘的,老太太吩咐奴婢把东西都给缴了后物归原主,眼下搬了一些,您看看让人接收一下。
林雪芙微愣了一下,她知道老太太精明,若是彻底弃了林仙之,自是不会让她带着这些东西走,但是未曾想老太太并未把东西充公,而是将这些东西地给了她。
……劳烦嬷嬷。
林雪芙只沉吟片刻,便客气地说道,转身又让环儿去与桂嬷嬷接收对帐。
幸好两院相隔,东西搬起来也方便,但饶是如此,也搬到了子夜才把东西都搬完,林雪芙原本空荡荡的小仓库,一下子就给填得满满的。
环儿小菊两人捧着小帐本,蹲在林雪芙的旁边,笑得跟两个小傻瓜一般。
尤其是小菊,兴奋起来,小嘴儿也关不上:姑娘,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宝贝呢!姑娘,您现在可是发家了。
姑娘,您是不知道,有一尊紫玉茄子,可好看可好看了,通体紫得发亮,我听桂嬷嬷说,是那位及笄时,大爷送的,可贵重了。
姑娘,您说咱们要不要挑几件好看的摆进屋里来呢?暂时不必了,如今这样就挺好。
林雪芙并不是那等子喜欢奢靡之辈,而且说实话,林仙之的东西,让她摆在屋里,她怎么想都觉得膈应。
环儿点了点头:行,那姑娘,您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给老太太请安呢。
说完,她又将小仓库的帐册放在了桌上。
林雪芙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致,随手拿起就给放在了一旁的博古小架上,起身正打算就寝,便听到窗外响了动静。
她脚步一顿,而后就急急地走向了雕窗,是您吗?嗯。
听得男子那低沉磁哑的声音,她咬了咬唇,才发现自己竟是一直在等着他。
耳廓微微有些烫,她伸手捂了一下,而后才伸手去开了雕窗。
您今夜怎的这般晚。
窗外风夹着雪吹过来,林雪芙颤了一下,沈从白微侧了一步,正好挡在了风口那儿,反手便将那窗给关上了。
等了一个时辰。
家里出了些事情,让您好等。
林雪芙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桌前。
壶里的茶水是新添的,还烫着,她倒了一杯,递给了他:侯爷喝口茶暖暖身子。
沈从白随手过去接,拿茶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正好碰到了她的小手。
他的手在墙角蹲着的时候冻得冰凉,这一触,林雪芙敏感一缩,差点儿就将茶给洒一地。
她看着他,一双杏眸水盈,因着故做镇定,还瞪得圆了几分:您是要来换药的吗?沈从白拿着茶水,喝了一口,目光似不经意般瞥过了那因着慌张而揪成小拳儿的小手,一根根青葱玉指,白得跟羊脂玉儿雕得一般。
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女子的手指竟是这般好看?见她还等着他回答,便随口应了一句:嗯。
我这就去拿药。
林雪芙说着,就转身去柜子里拿药。
这段时间给他换药,倒是换得熟练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拿好了药,开始为他拆绷带,本是做得熟练的功夫,但是也不知怎的,今天晚上硬是看得心里慌耳根热。
她站在他的背后,咬着唇,脸都开始热了起来,心想着得说些话,才不叫她一直盯着他的身子看。
您的伤口已经大好了,等再过两天就能把线给拆了。
嗯。
只是这伤口势必要留下伤疤了。
无碍。
林雪芙听他这么说,‘嗯’了一声,想再寻些话头来说,却发现无从说起,这越想,越紧张了起来。
目光所及,男子肩宽而厚,腰却劲瘦,结实的肌理,让人瞧着心慌。
林雪芙觉得自己指定是疯了,心跳得越发快了。
便在这时,听到沈从白提了一句:为什么不下点狠手,直接把林仙之给送走。
本是心慌乱跳的林雪芙,听到他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那满身的热气,一下子散开,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抿抿唇,看向了他后脑勺,似在犹豫着要不要怎么说,险然他即是这般问了,不说全都知道,肯定也知道到大半了。
您怎么知道?今日这事情老太太雷厉风行,一下子就把人全都关了,连夜把又处理干净了,按理说不可能传出去。
而她虽是托了袁掌柜买了药材,但是她当时留了心眼,还特意多拿了几味,让人瞧不出要做什么用。
那他是怎么这么快就知了这事情?还知道她是背后黑手?我自有知道的渠道。
沈从白看着她小脸发白,眼神闪烁,有些慌乱的模样,勾着唇角,低低笑道:你在怕什么,忘记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什么一条船上的人,她可没敢这么想。
两人不论从哪里来看都是不对等的,他要对付她轻而易举,她……别说没这个想法,就是有这个想法,那也办不到。
侯爷全都知道了?嗯。
沈从白点了点头。
林雪芙见他模样并没有怪责,也没有瞧不上的意思。
于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这件事情我不宜过多插手,要不然牵扯进去,就摘不干净了,一个不好还会引祸上身。
说到这里,她犹豫着又说了一句:而且我也只是不想林仙之太好过,也没想做得太绝。
她前世的事情,沈从白不知。
她怕自己说得太狠毒,怕是会惊吓到他。
以后这种事情,你直接说一声。
林雪芙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一边为他缠着绷带,一边看他,湖水一般的眸子里,全是懵懂。
你也算是救了我的命,这种小事,我随便便能为你解决。
沈从白见她一脸懵懂不解,只好细细道明。
小姑娘的手这般干净,就不应当沾些脏东西。
林雪芙未曾想他会这般说,她先前还在担心他知道她心思如此歹毒,会不会嫌弃厌恶,此时时心底便是满是意外与感动。
雪芙多谢侯爷。
沈从白瞧着她那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林雪芙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沈从白还是头一回瞧见她笑得这般灿烂,面前那姑娘唇红齿白,眉眼弯弯似月芽儿,望着他的眼底,似闪着璀亮的光,瞧着竟是比春日里那盛放的芙蓉还要艳上三分娇上两分。
林雪芙是很开心的,今日算是报了仇,而且还得他这般护着。
虽说她下一次出手,也决不会找沈从白,但是她还是很开心,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不管他是因着什么原因,仍叫她感动。
其实林仙之会不会送去许州,她从来不担心,想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法子,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后头不愁没机会再继续下手。
男人的目光灼炙而专注,在这样一个静寂的夜里,孤男寡女之下,林雪芙突然间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忙寻了个话题低下了头,我再给侯爷倒杯茶。
说着便转身去茶壶,咬唇间,心就又开始乱跳了起来,她背着他连连深吸了两口气,才上叫自己平复了心绪,转身端了茶去给他,只是这一次也没敢递进他的手里,而是放在了他的手边上。
还有粟子吗?沈从白手指轻轻转着茶杯,突然开口。
林雪芙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道:……没有。
其实是有的,她前日还特意让环儿多命一包,但是此时,她却并不想拿出来。
这么晚的夜,实不应该再留他了。
沈从白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拿起茶喝了一口,见林雪芙杵在一旁,也不笑就那么低着头,他还能看不懂这眼色。
突然失笑,把茶一口喝完,这才站了起来。
侯爷要走了。
林雪芙见他站起这才抬头,眼底难掩喜意。
沈从白:……倒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惹人嫌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是要走了。
沈从白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了床边放着的针线笸箩,他那天瞧过,她的绣功很是不错,便开口:我正好缺个荷包,黑色,祥云纹的。
林雪芙:……这都不是询求,这是直接开口要了。
偏偏她还不好拒绝。
但是她也不想给他绣,毕竟这种贴身之物,若是让人知道是她赠的,那怕是要惹一味腥。
想想,幸好他没有提了时间,就……拖着吧。
林雪芙如是想着。
第28章 羞人的梦可是她为什么会做那样子羞人……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且件件桩桩都是扫兴头的事情,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气到了还是累到了,隔日就病下了,请了大夫过来,拿了药调理着。
年底将至,府里的事儿也多了起来,林雪芙每日早晨会去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再侍候老太太用了早膳吃了药,然后下午就过去二夫人那儿帮忙。
每日里忙碌,但是夜里的梦,也越来越多,断断续续着,倒是把前世的事情都理清了。
郁结,悲伤,愤怒,痛恨,不安,许许多多的情绪,也随着这渐来渐冷的冬日而激发起来。
她梦见上一世的林仙之在她逃出沈府后捉她回去的情形。
彼时,林仙之已经是世子夫人,锦衣华服,身边呼前唤后。
在送她回沈府的路上,她高傲地对林雪芙说道:林雪芙,认命吧,你命中注定就是个可怜命,便是回了尚书府又如何呢?好好做你的沈家娘子不是很好?彼时,林雪芙双手被缚,双目通红,目眦欲裂地瞪着林仙之: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林仙之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就是我人生的污点,有你在,就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的身世!提醒着我不是尚书嫡女!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坏得如此理直气壮,明明是她抢走了她的人生,可她却说,是自己是她的污点??真真是可笑!林雪芙一想到林仙之当时那一张得意而张扬的脸,只觉得恨极。
她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小菊:你去打听一下,那崔家大姑娘,最近总共来了几次?这两日可有来?崔淑柔那日过来参加了老太太的寿宴时没有见着林仙之,后来又来了几回说是想找林仙之赏画,但都让老太太叫人给打发走了。
林仙之被禁足,对外只是称病,但林雪芙总觉得崔淑柔突然来得这么勤,只怕是看出了些端倪了,只不知她如果当真看出端倪,却还如此殷勤,是为何?她记得,崔淑柔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而且林老夫人也曾说过,崔淑柔这种女人,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林雪芙倒是很赞同老太太这个看法的。
小菊性子活泼嘴儿甜,来了林府很快就跟府里的下人打做一团,不一会儿就见她打听了消息回来。
姑娘,我刚问了看门的人,崔家大姑娘自打老太太寿宴后,几乎是隔日来一回,今日早晨才来了一趟,下人按着老太太的吩咐,只说二姑娘病重不宜见客,那崔大姑娘便说后日再来看望。
林雪芙点了点头,微微垂眸,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今日的天气极好,暖暖的冬阳洒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恨不得搬个大摇椅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她让小菊拿了件氅衣披上,而后就前往静安堂了。
去的时候江嬷嬷正在给老太太汇报着府里的事宜,林雪芙笑盈盈打着帘子进去,一边解下氅衣,一边笑着喊道:祖母,今日外头的阳光格外暖和,雪芙陪您去院子里晒晒吧!你有这心就好,只是我这副老骨头,眼下可动弹不了。
林老夫人笑着看她。
林雪芙贴心又周到,最近更是早中晚三餐地过来问安侍候,这份孝顺劲儿,老夫人也着实记了心里头,对她渐渐也亲厚了些。
老太太虽只是心情郁结,但是下边的人不敢怠慢,各种补品汤水流水般不停,屋子里药味熏人。
那雪芙陪您坐会儿。
林雪芙笑盈盈地坐在了一旁。
江嬷嬷则是继续给老太太说着府里的事情,林雪芙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不插嘴。
只是当江嬷嬷提到崔大姑娘又来了的时候,她才开了口:有句话,雪芙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事情你说。
林雪芙一副迟疑犹豫,看着林老夫人,而后才缓缓说道:我觉得总不让二姐姐见客也不行,祖母慈心,一派真心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一帮晚辈们,但是外人不知,若是因着这些事情惹得外人对祖母猜疑,引来风言风语便不好了。
林雪芙太明白自己面前这位祖母了,在这位祖母的心中,亲情,其实是最最次一位的,而她的好名声,却绝对要排第一的。
果然,一听到事关名声,林老夫人果真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那依你看,应当怎样做才好?我觉得既然对外是宣称二姐姐病了,那么见还是得见人的,尤其是崔大姑娘来了好几次了,不让说不过去。
只是见也得是按着咱们的安排见,祖母您可以找两个人警醒的人陪着二姐姐,最好是让江嬷嬷或者桂嬷嬷在一旁看着,这样二姐姐也不至于说了不当说的话。
说到这里,林雪芙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我回头让人把二姐姐从前房间里摆放的物件送回去,至少不能落了外人口实。
你考虑得很周到,那便按着三姑娘说的去办吧,这事由江嬷嬷你去做。
是,奴婢回头就去安排。
一旁的江嬷嬷连声应着,还不忘记夸了一句:到底是老太太的血脉,咱们三姑娘年纪轻轻,瞧着就有几分老太太的周全睿智。
江嬷嬷素来是个八面玲珑的,一番话下来,即把林雪芙夸了,又把老太太也给夸了,也顺带着让老太太越发喜欢林雪芙这孩子。
毕竟哪个年长的,都希望有个肖像自己的晚辈,何况林雪芙瞧着好看又乖巧听话。
林雪芙温柔一笑:我不及祖母一分呢,以后还得祖母多多教导,若能学到祖母一半儿,我这辈子也就受用了。
瞧这孩子,说话都好听。
林老夫人开心地笑了。
也不知是真心想教导还是难得来了兴致,便与林雪芙聊起了京城里各家的事情,还悄悄地给林雪芙提了几家合适的人家。
林雪芙也果真认真地听着,只是听到提着这些儿郎时,娇羞不语,其他时侯总会添话一二,祖孙二人就这么聊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老太太说是累了,林雪芙这才侍候着她睡下回宜青阁。
二婶那边无事,天又冷,林雪芙早早便叫人备了晚膳,还特意让环儿与小菊把花厅的门关上,打算主仆三人一同进膳。
其实从前在白家时,因着也没有人管,三人时常一同进膳,只是来了林家,规矩多了,就是林雪芙叫了,环儿与小菊也总是不肯的。
坐吧,快腊八了,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咱们主仆好长时间没一起吃了。
姑娘你自个吃吧,我们看着你吃就开心。
小菊在一旁羞涩地挠着头,却是不肯入座。
是啊姑娘,你自个吃吧,府里对下人不差,我跟小菊的伙食不比您差多少。
也不是差不差,就是想着跟你们一同吃。
林雪芙抬头,笑盈盈说着:之前是因为我在林家还未真正站稳脚跟,怕让人瞧见了不好,眼下虽不算站稳了,但到底是有了几分踏实。
我跟小菊知道姑娘没把我们当下人,我们心里都很感激,但是姑娘,您疼咱们,咱们也疼您,我们不希望您因为我们而让人诟病没规矩。
林雪芙看着两人坚持,心里感概。
她记得上一辈子,小菊和环儿到死前,都对她死心塌地,只可恨那个时候的她自身难保,更逞能保护她们。
想起最后两人死前被板子打得血染衣裙的模样,她眼眶便酸涩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她才算是回过劲儿。
她轻轻地笑了:那好,那我赏你们些银子,你们去光顾一下袁老板吧!谢姑娘赏,奴婢老早馋袁老板那儿的水晶蹄子了。
小菊也不客气,笑嘻嘻就接了。
你个馋猫子!林雪芙打趣了一句,便自己吃了起来。
像这样的时光,在上一世入京后,是多么地奢侈。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她总得活出个样子,莫辜负了天爷的大恩大情。
夜里风渐停了,雪倒是簌簌地下着,不一会儿就把才扫出来的院子给盖上了一层雪,窗外有脚步踩着落枝的声音。
雕了团花样的雕窗被从外缓缓推开,一阵冷风吹入,林雪芙停下了手里的绣针,就见那男子从窗外跃了进来。
他有好几日没有过来,林雪芙听到动静的时候,心下是一阵激动,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期待他的到来,于是又悄悄地掩下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一副淡定地看他:侯爷。
沈从白应了一声后就快速地关上了窗。
再回头的时候,目光就看向了她手上的绣绷,上面是一面绣了大半的淡粉色帕子,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针线笸箩,那里面是两条绣了一半的天青色帕子,一瞧就是女子之物。
他的眼神微一沉,落在了她的脸上:我的呢?……侯爷见谅,我没有绣过男子用的荷包,没有祥云的样子,而且眼下手里也没有黑色的布料可用。
林雪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了一句:再者,这东西一看就是男子之物,若是让人瞧见了,我怕是要落骂名的。
沈从白随着她的话,脸一点点地黑了下去:这便是你想了七八日想出来的措辞?沈从白虽平时瞧着好说话,但是真冷着脸,却是十分骇人的,尤其是那不怒而威的睿冷眉眼,看过来的时候,就像是把人的内心看得一透二彻。
林雪芙咽了咽口水,还想狡辩:我说真的。
沈从白冷冷扫了她一眼。
林雪芙虽有些怕,但还是抬着头,一双盈动水灵的杏眸,还逞强地直视着他,只可惜那不自觉捏着裙子的小手,还是泄了她的内心。
沈从白看着那紧紧地揪着裙子的小手,终是垂下了眼皮,缓道了一句:罢了。
林雪芙这一听却是松了一口气。
可真的是太好了。
她实是不想给他绣什么荷包。
林雪芙心想着总不好得罪他太深,于是甜甜一笑问着:侯爷,我有粟子,您吃吗?看着小姑娘那一脸的讨好劲儿,笑得眉眼弯弯又小心翼翼,他心底暗暗发笑,她是以为不用绣了吗?随即道:吃。
我这就去拿。
林雪芙听他这么说,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只要还肯吃她的东西,就是不生气了。
她转身连忙去柜子里取了粟子,捉了一把扔进了碳火里,回头,冲着他又是一笑:侯爷等会儿,很快就能吃了。
嗯。
沈从白目落在她的脸上,她今夜梳了个螺髻,插着的是一枝紫粉色的绢花,精致的脸庞映着碳火,俏丽柔美。
那两片红唇,一张一合间,像极了可口的红果子,引得他喉间一痒,他眼神微微一动,目光便落在了那只拿着钳子翻着粟子的小手。
脑海里,便又忆起了那个近日缠绕着他的梦。
梦里的手,冰冷透骨,攀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将他抱住,女子那无助悲伤的凄软声音,犹在耳畔,那暗香似散绕于鼻尖……引得他一阵心烦意躁。
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林雪芙看着他说走就走,站起来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那人已经消失无影,她低头看了一眼在碳火中烤得渐渐散发出香味的粟子,只慢慢地重新坐了下来。
拿着铁钳子夹了一颗起来,慢慢地剥开了外壳,捻着那淡黄色的粟子放入口,本应是香喷喷的粟子,却突然间失了往日那股香甜。
入口,只觉索然无味,她将剥掉的壳扔开,随后轻轻一叹,站起来,走向了窗边,杏眸里,慢慢地蕴起了复杂而纠结的神情。
最后,只垂下了眼帘,掩下了满腹的心事,仿佛自欺欺人一般,轻轻地勾着笑意,回了榻边,吹熄了烛火后,躺在床上睡下。
没有结果的事情,便不要去多想,那一点点心思苗头,也应是立刻压下。
保持好距离,才是对的。
黑暗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入了睡眠。
……晨起,江嬷嬷便带着人过来取林仙之之前屋子里取来的那些摆件,环儿亲自带着江嬷嬷过小库房里拿。
林雪芙也过去了,江嬷嬷见了她,连忙迎了上去:三姑娘来了,您也看一看,有什么喜欢的,咱们就不拿过去。
不得不说,江嬷嬷这位是个惯会做事的,对林雪芙也算是十分有心。
林雪芙走向了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手心里一块温润的方形玉牌便轻轻地扣在了江嬷嬷的手心里:江嬷嬷有心了,也没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二姐姐的东西,就都搬过去吧,只是我有几句话总觉得不说不好,虽说不是从小一块长大也无甚感情,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姐妹,您看顾着二姐姐的时候,也给她一些些空间,不要把她当犯人般看着,若不然太伤人心了。
江嬷嬷有些不解地看向了林雪芙。
林雪芙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也不解释多余,握着她的手,倒是轻轻地收回。
江嬷嬷趁人不注意,将手里的玉牌握入手心里,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林雪芙:三姑娘菩萨心肠。
林雪芙轻盈一笑:崔大姑娘能这么频繁来探望二姐姐,想来是个心善的人,希望她能好好开导二姐姐。
这话一落,江嬷嬷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地笑了:三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林雪芙就知道江嬷嬷是个聪明的,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她必然会懂。
至于原因,江嬷嬷这种老人,自然也是不会来寻她问个清楚。
林雪芙洗漱了便去给老太太请安,随后又留在静安堂用过了早膳,才去了二夫人那头。
去得有些早,不曾想林二爷也在林二夫人这儿,林雪芙其实挺讨厌这位林二爷的,碌碌无为,一生风流而无担当,但是面上她却不能表露出来,只眼观鼻鼻观心,规矩地行了个福礼:二叔。
三姑娘来了。
林二爷不觉深深看了林雪芙一眼,笑着说道。
林雪芙垂眸,眉目愈发淡冷:二叔与二婶有事谈,雪芙便先退下了,待晚些再过来。
是她大意了,原是听说着林二爷与林二夫人不合多年,林二爷已经极少来二夫人房里过夜,且今日也不是休沐,所以便想着应当不会遇上。
下回过来,还是得先打听一下才好。
无妨,我就是过来给你二婶交代个事情,这就走了。
林二爷也看出来林雪芙的冷淡,虽不明所以,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多看了林雪芙一眼。
真真太像了,甚至比庄氏都要娇美几分。
思忆故人,林二爷神情黯了几分,但随即就想起了外面养着的那个外室小妙歌。
林二爷此来就是为了让林二夫人张罗纳小妙哥为妾的事宜,那姑娘是林二爷前些日子在酒楼遇上的,那就是个卖唱的姑娘,当时正好让人给被人调戏,林二爷向来是怜香惜玉之辈,且那姑娘眉目间有那么二分像极了已故庄氏,二爷顿时怜心大发给救下了。
后来见那姑娘没地儿去,就给找了个房子让她住,本就是居心不良,一来二往,自是一次没忍住占了人家的身子,这会儿就放在外头,怕让人知了诟病,便要让二夫人给收了当个小妾。
林二夫人这些年也做了不少这样的事情,年轻那会儿还有些恩情在,每每吵架,但是这两年虽会生气,却是懒得去吵了。
这几年林家越来越好,她娘家哥哥不争气,根本无法为她撑腰,她便是吵了也不过是气坏自己,到最后,还是得松口把人给纳进来。
林二夫人本就因着林二爷的过来心情不好,此时见他看林雪芙的眼神,虽知这事也怪不到林雪芙头上,但眼下实在是见不得林雪芙这张脸,于是摆了摆手,语气淡淡:雪芙,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实在乏力,你明日再过来吧。
那二婶你好好歇息,雪芙明日再过来。
林雪芙也是看出来了,今日这一趟,来得真真不是时候。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夫人对林雪芙其实越来越有了好感,不仅做事的时候不避着她,还偶尔会主动开口教她一些事情,还会拿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儿给她练手。
林雪芙也总是十分尽心去做好,并且每件事情做完都会向她汇禀,二夫人很喜欢她这懂分寸的模样,也就不去记着丈夫当年闹的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
但眼下真的是瞧着林雪芙就想起丈夫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烂事,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林雪芙一路沉静地往宜青阁走,经过咏梅阁门外的时候,恰好看到崔淑柔从里边走了出来。
崔淑柔人如其名,虽生得不是极美,但是身上有一股子温婉淑柔的气质,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粉,见着林雪芙时,盈盈一笑,声音更是温柔如水:三姑娘好。
崔姑娘好。
林雪芙也福了福身,随后问她:来看望我二姐姐?是啊,我与二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眼下她病得这般,我心疼极了,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每日来看看她,给她解解乏。
崔姑娘有心了。
林雪芙笑道。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后,崔淑柔便走了。
林雪芙目送着她离开,也没有进宜青阁,而是走向了院外的一株大榕树下立着。
隔了一会儿,就见江嬷嬷从咏梅阁出来了,那大榕树就在两院的前方,一出门就能见着,江嬷嬷一眼看到了林雪芙,便与身后的两个丫鬟说了几句,随后只身走去林雪芙。
江嬷嬷。
林雪芙轻唤一声。
三姑娘。
怎么样了?依着姑娘昨日说的,奴婢早早带人过来把咏梅阁打扫了一番,把小厅和二姑娘的闺房都布置了,让人瞧不出来异样。
而且二姑娘也是个聪明的,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虽看着人清瘦,但是人看着精神头很好,崔姑娘应当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没乱说什么话吧?林雪芙淡淡盈笑看着江嬷嬷。
江嬷嬷闻言,压低了声,低说了一句:话倒是没乱说,就是中间二姑娘跟崔姑娘两人在窗处似乎有些小动作,奴婢不好凑到两人跟前,看不清楚。
既然看不清楚,那下回崔姑娘来了再留心便是,这事情就……暂时不要告诉祖母了,她身体不好,免得让她再为这小事烦神。
林雪芙轻道。
奴婢也是这般想的。
江嬷嬷点头。
嬷嬷辛苦了。
林雪芙说着,便又提了一句:我小厨房里煨着银耳雪香梨红枣汤,那里面下了几味润肺养颜的药,眼下正煮好了,我让人装了,劳您给祖母带一份过去,您自己再留一份吃。
林雪芙说话间,小菊已经将装好的食盒提了过来。
不是一份,而是两份。
煮得有多,冬日干燥,你也喝一些。
这,这怎么使得……奴婢哪喝得这个。
就是个汤水,您可是祖母身边的人,哪有什么使不使得。
林雪芙笑盈盈说着。
江嬷嬷推了两下后也就收下了,临走的时候,笑得眉眼弯弯,看得出来十分开心。
林雪芙目送着她走远后,这才进了宜青阁,宽了氅衣后,她便进了房间,拿起针线笸箩里的绣绷,继续绣起了手帕。
她选的是四色菊帕,取了八种菊花,每一条帕子上双面各一种菊花,配着相应的颜色,眼下已经绣了一面。
就要过年了,这是她打算绣了送给二夫人的帕子,绣完了这四面帕子,还得绣两条抹额送给老太太。
捻起绣针的时候,眼尾正好看到了那一团金色的丝线。
不由脑子里就呈现出了一只黑色荷包的模样,绣一片金色的祥云最是出彩了,再滚一圈金边儿,不失贵气。
我这是怎么了,都打定主意不给他绣了!林雪芙晃了晃脑袋儿,似想把脑子里的荷包样子给摇出去。
低下了头,努力让自己专心去绣这帕子。
午时。
林雪芙用过午膳后都会小憩片刻养养神,这会儿正宽了外衣,想上榻躺会儿,环儿就进来了。
姑娘,刚刚大老爷那边派人来话,说是让您过去一趟。
大老爷?林雪芙愣了一下,却还是掀了锦被,坐了起来:可说了何事?那人未说何事,只说大老爷让您现在过去南书房。
环儿说着忙拿起了架上的外衣给姑娘套上:奴婢给你更衣。
林雪芙有些意外,却还是穿戴齐整后就前往南书房。
人才行至,便听到书房里传来阵阵男子爽朗的笑声,只这声音,不仅有林大爷的笑声,还有别人的声音?且乍一听着有些耳熟。
林雪芙脚步一顿,再仔细一听,就越发心中疑起来。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沈从白呢?三姑娘来了。
书童恭敬地林雪芙行礼,而后就将她引了进去。
林家也算是书香之家,林大爷的南书房极大,据说是打通了好几间屋子做的,里面一排排的书架子摆满了书籍。
沈从白就站在最前一排书架前,背着手,也不知与父亲聊了什么,仿佛相谈甚欢,都在笑着。
还真的是他!林雪芙看着他,眼底又惊又疑,他怎么来了?他又怎么同父亲关系如此好?还有,父亲为什么这个时候叫她过来?沈从白今日穿的一袭锦红云水纹袍,显得身形清贵,原本俊冷的面容,因这一笑,似也显得清朗俊逸更多。
雪芙见过爹爹,见过侯爷。
林雪芙福身行礼,却不看沈从白,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父亲:不知父亲唤女儿来有何事吩咐?见林雪芙进来了,林大人这才收了收笑,对她说道:是这样的,侯爷有些事情想请你帮忙。
林雪芙一双杏眸瞟了过去,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扇了扇:雪芙能力薄弱,也不知有何能帮上侯爷?三姑娘自谦了,今日这事,还真得三姑娘帮忙才行。
大理寺月前收了一宗杀人案,那里面有一证据是一方双面绣,那里面是绣娘死前悄悄绣下的犯人的名字还有罪迹,但是那双面绣被撕破了,本侯那日瞧姑娘一手双面绣绣得极好,想请三姑娘帮忙还原绣件,好尽早将人犯缉拿归案。
这事,林雪芙确实是能帮上忙。
但是林雪芙认为沈从白就是别有居心,这京城难不成还找不出另一个会双面绣的?得找上她来!林雪芙露出了犹豫:能为侯爷分忧,能为民除害,雪芙虽是女子也自当是义不容辞,只是我一介闺中女子,又非大理寺的人,就这么跟侯爷过去,让人瞧见了,恐有不妥吧?这些顾虑侯爷都替你想到了,一会儿我让人拿一身小厮的衣服,你换了小厮的衣服,出去的时候低下头,就不会让人知道了。
林雪芙听着父亲的话,就知道她这位父亲已经答应下来了。
她心中苦笑,也是,宁江侯爷,大理寺卿,最有前途的青年俊才,她这位父亲能有机会结识,焉能不答应?指不定还盼着她能跟侯爷来点什么,攀上这亲事就更好了!不得不说,林雪芙算是把林大爷看得透彻,这林大爷此时心里还真的就有着这样的想法。
看向了沈从白,她勾着乖顺的笑意,心里却在暗暗骂着他。
委屈三姑娘了。
沈从白看着林雪芙那一脸假笑,只从容地勾了勾嘴角。
林雪芙只瞥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
气也没用,这事儿她就没的选择,便是找上老太太也没用,毕竟老太太可是比谁都盼着这些孙女能攀个好人家。
沈从白就在马车里等着,林雪芙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浅灰色的短褂袄子,底下是一条黑色的宽腰长裤,裤腿系紧,一双黑色的布靴子。
她人生得白皙纤细,这么一穿,也不觉难看,倒是显得别有一番俏丽趣味。
上来吧。
沈从白叫了一句。
侯爷,我……林雪芙看了一下,竟是只有一辆马车,顿时迟疑了。
只有一辆马车。
沈从白道。
林雪芙暗暗骂了林德才那个卖女求荣的家伙,至少也应该为她备一辆马车,竟让她这么跟沈从白坐一辆车!但是骂归骂,心里再气,这会儿也不好闹出来,只好踩着凳子迈了上去。
沈从白见她人儿小上马车艰难,伸手轻拖着她的手腕,将她一带,带入了马车里。
才坐稳,马车就行了起来。
林雪芙往边上离沈从白最远的位置坐下,双腿紧紧地拢着,双手交握,低垂着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他。
沈从白看她一副闹脾气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了舒心笑意,一身粗衣灰布也掩不去她脸上的白皙娇颜,这么瞧着也是分外俏丽。
气了?听见这话,林雪芙不气也气了几分了,她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无奈与不解:侯爷究竟想做什么呢?就是想让你去刺绣。
当真?林雪芙听他这般回答,顿时愣了一下。
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得多了,他其实真的只是觉得她的双面绣绣得好,想让她过去绣?我用宁江侯的爵位发誓。
沈从白回道。
林雪芙见他都这般说了,也就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小人之心误会他了。
虽然有些费解他为什么就来找她,但是却也没有再生气。
只是林雪芙没注意到,男人眼底闪过的戏谑。
她看着他说道:您其实可以晚上拿过来让我绣。
沈从白认真道:不太方便。
林雪芙想想似乎也是不行,毕竟是重要的证物,只怕也不好随便拿出大理寺。
于是腼腆地笑了笑:侯爷放心,我定会好好绣的。
嗯。
沈从白点点头。
马车摇晃,一路从尚书府到了北街的大理寺。
林雪芙自以为自己误会了沈从白,想着刚刚对他语气不好,这会儿便有意想弥补一下,于是笑着就问:侯爷可以给我讲讲这个案子吗?沈从白今日倒是脾气极好,让她误会了也不见恼火,她问了,他也当真给她讲了这个案子。
绣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丈夫是个酒徒,成天不事正业,游街走狗,没本事也就罢了,还是个喝醉了就打人的东西,那绣娘时常被打得浑身是伤,而且赚来的钱都让丈夫给拿去吃酒了。
后来绣娘遇上了个秀才,悄悄地好上了,绣纺里的人都知道她在外面有了相好,但是大家心疼这绣娘,便都替她瞒着。
直到一个月前,那绣娘好几天没去绣纺,大伙儿觉得不对,便去她家里找她,却并没有发现她全,当时报了案,以为是丈夫杀了她,可是一通查下来,却发现她死在了村外山脚下的一间小屋子里。
原本这也就是镇上的一桩杀人案,可是那小屋子里发现去年死在家中的京城三品命官曾丢失的一本书籍里的页角,猜着与三品官员命案相关,于是报了上来。
那绣娘很爱那秀才,用的衣裳帕子上都用暗绣绣了秀才的名字,只是那些帕子衣服都被绞坏了。
所以得找人把那衣裳帕子按着针眼还原,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来。
侯爷放心,我定会仔细还原。
绣娘的事让林雪芙十分同情,而且她也是真心想帮沈从白。
到了大理寺,沈从白正好遇到下属来寻便让金荣带她先过来他办案的书房,金荣将她送来后就在门外守着。
林雪芙进屋后就开始打量着这间书房,他办案的房间有些清冷空荡,但是却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便是桌面上都不落一点尘灰。
两面墙上,一面放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盒子的架子,一面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卷宗。
虽十分好奇,但是林雪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大理寺是重案之地,有些案卷想来也不是寻常人能看的。
他信任自己才让自己先在这儿等着,可不能乱看惹了事。
沈从白过来的时候,林雪芙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个泥塑儿一般,见他来了,才抬起了头,看他的眼神也透着正经。
沈从白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她,林雪芙赶忙站起来接,接过了包裹后,又十分慎重仔细地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就怕坏了里面的证物。
可是当她打开包裹的时候,直接就愣住了。
哪有什么被绞坏了的双面绣??这里面,齐齐整整是一套针线,还有一个绣绷,一小卷黑色锦锻,还有一张……手绘的祥云图样……这个沈从白,一路上全都是诓她呢!亏她还信以为真,还听得认真,还想着来了一定要好好地帮他还原证物!!她愤怒地瞪着他,声音都气得微微颤动:这就是侯爷所说的绞坏的证物?不巧,少卿大人昨日也找了个擅长双面绣的绣娘,眼下那边已经在处理绞坏的证物了,我想着你来都来了,不如就先给我绣个荷包。
沈侯爷瞧我像个傻子吗?三姑娘瞧着就聪明灵慧,怎会是傻子!:不傻又怎么会信你的鬼话!林雪芙气呼呼地瞪着他,也忘记了面前这人可是宁江侯爷,那个冷酷的大理寺卿,只狠狠地说道:既然侯爷不需要我了,那请送我回林府!沈从白还是头一回被女孩子发火,瞧她气呼呼的模样,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倒是被她吼得一点儿气也生不出来,反倒是笑了出来:谁说本侯不需要你,本侯眼上就十分需要你。
沈从白虽平时冷漠,但是却有一双极为多情的桃花眼,平时不笑的时候倒未觉得含情,此时这般笑着看人时,便仿佛双眼全是蓄着深情。
偏偏这话乍一听,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
林雪芙脸登时就烫了起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冲着他发火,也幸好他未生气自己的气,于是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侯爷,你让人送我回去吧。
行。
林雪芙听他应得干脆,顿时高兴地露出了甜甜一笑:谢谢侯爷。
沈从白看着她那甜笑,眼神微微一压,又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