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五个人,四个都是比自己大的,还都是自己哥的朋友,其中一个还眼尖到变态。
祁扬帆知道自己是瞒不下去了,只能耷拉着耳朵,断断续续交代了些事情。
……你被人勒索?嗯……不给钱就打人?给钱也,也打……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祁远骞一个巴掌呼在他后脑勺。
祁扬帆现在在明城附中隔了一条街的哲思中学上学,当年祁远骞他们也是在这个学校,是明城当下升学率最好的公立初中。
从前几个星期开始,学校里就陆续有同学说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有一群流氓混混在四处拦人要钱,不少同学都被敲诈勒索了。
学校官方知道这事,每天都有派保安在学校附近巡逻排查,巡逻了一段时间过后,事情好像就平息了,于是保安又撤了回去。
就是撤了回去之后,在某一天晚上放学,祁扬帆背书包去附中找祁远骞,中途抄近道,过了一条小巷子,结果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看他背的穿的都像个有钱人,那群混混一开口就要两千,而祁扬帆那个傻小子,还真的给了。
当下他们就明白,这是个人傻钱多的主,于是威胁他每天都得给他们带钱,不给以后他们就守在学校门口打人,要是敢告诉老师家长,或者报警,他们的兄弟就是找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找到,狠狠地打一顿。
祁远骞不可置信:你信了?祁扬帆默默嚅嗫:嗯……这样已经几天了?三天,今天第三天……祁远骞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举起手还要往他脑袋上挥。
祁扬帆捂着脑袋,往贸之云那边躲:就是这两天刚被勒索,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事有什么来不及说的?三天了,你每天晚上回家不能说吗?爸妈在家,我也在家,你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张嘴说话吗?前两天你还说脖子疼,是不是也是被他们打了?祁远骞说着就要上手检查,被祁扬帆躲开。
不,不是,那个是我中午趴桌子上睡觉,睡落枕了……那现在呢?腿上这个伤怎么来的?因为最近圣诞节,我想省点钱给同学买礼物,就没给他们两千,说只有一千了,他们就推了我一把,我就磕到地上了。
祁扬帆说话慢吞吞的,从始至终透着一股傻劲,叫祁远骞听了,火冒三丈。
一直在前面开车,始终没吭声的贺舒怀终于开口: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祁扬帆回忆了下,说:好像他们走的时候有说,今晚去宁国路地下的歌舞厅派对……宁国路地下的歌舞厅?贺舒怀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掉头,原本开往饭店的车子直接往宁国路驶去。
祁扬帆看着一路倒退的景象,居然没由来有点害怕。
这是去干嘛?你说干嘛?贸之云推开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傻弟弟,我们也去歌舞厅耍耍。
打,打架?哟,小朋友关键时刻终于有点聪明了。
贸之云摸摸他的脑袋,待会儿你跟我们下去,远远地认个人就老老实实地回车上来,好好保护自己,顺便护好我们程姐,知道了没有?程姐?祁扬帆好奇的眼珠子转到前面副驾驶的座上。
那个靠坐在副驾驶的女生,好像其实是个很安静的人,除了刚才逼他说出实话外,一直安安静静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他今天应该还是不敢跟家里人坦白这件事情。
他专注地盯着她,越盯越觉得眼熟。
过了良久,终于后知后觉,语出惊人:你就是那个三十分?当时社团招新大会,他也来附中玩了玩,听他哥他们提过。
这个久远但又熟悉的称谓,直接吓得祁远骞和贸之云双双弹了起来,捂住他的嘴。
当初跟程从衍不熟的时候,他们曾十分不客气地用三十分这个词来指代程从衍,当时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换做现在,他们是绝对不敢再说这个话。
就算程从衍不在意,贺舒怀估计也会跟他们没完。
两人全都堆挤五官,讪讪发笑,在后视镜里跟程从衍谄媚地道歉。
程从衍看在眼里,没当回事。
车子很快开到宁国路,她被贺舒怀摁在座上,不许下车。
乖,十分钟后我们要是没出来,就打电话报警,说宁国路的地下歌舞厅有人敲诈勒索初高中生,金额巨大。
程从衍定定看着他:贺舒怀,不要打架。
我知道,我不打架。
他答应地很好,揉了揉程从衍的脑袋,是不是饿了?估计今晚饭要等到晚点吃了,车里有零食,特地给你放的,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不用担心。
那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知道了。
宁国路是条酒吧街,白天冷冷清清,没什么人,但一到晚上,就开始灯红酒绿,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人员出入。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还远不到最热闹的时候,但贺舒怀还是不放心,下车之后就把车门都锁上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祁扬帆:会开门吧?待会儿上车后把车门锁好,别下车。
祁扬帆接过钥匙,宝贝地护在怀里:知道了。
但是他还是有点担惊受怕:真,真去打架啊?祁远骞照他后脑勺又来了一巴掌:打什么架,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打架?那不是……他指着贸之云。
贸之云耸耸肩:我只是夸你聪明了,可从没说过你的想法是对的。
……祁扬帆又懵又害怕,那要干什么?你别管那么多,指人就行了。
哦。
宁国路虽然酒吧多,但是藏在地下的歌舞厅,只此一家。
贺舒怀平时虽然爱玩,但几乎不来这种地方,又俗又吵的,他嫌弃。
今晚歌舞厅有平安夜派对,七点开始,男男女女,只要交了钱,不管多少年纪的都能进去,贺舒怀他们给了钱,理所应当的混在了里面。
但是歌舞厅里人员嘈杂,站在台阶上,只能看到奇特灯光下一群人在群魔乱舞。
他搭着祁扬帆肩膀,喊道:看看是哪几个,指出来你就回车上去。
嗯。
祁扬帆个子不矮,稍微昂首,四处观察,没多久就在吧台附近找到了人。
回去把车门锁好,知道了没有?贺舒怀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
祁扬帆握着钥匙,老老实实回到车上。
程从衍本来在闭目休息,听到动静,睁眼,看他。
小孩对她冷静的目光有些怵,弱弱地说:他们找人去了。
嗯,我知道。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报警?程从衍亮起贺舒怀留下的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再等等。
哦。
相顾无言。
程从衍继续闭目养神,祁扬帆安静待在后座,时不时悄悄打量她几眼。
等三分钟时间一到,程从衍准确地睁开眼睛,打开手机报警。
警察到的很快,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就能看到亮起的警车朝这边驶来。
祁扬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通往地下歌舞厅的那条通道。
歌舞厅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听到警笛的声音,纷纷开始躁动不安,直往后门的小通道涌。
贺舒怀拦住那几个敲诈勒索的混混:别跑啊,咱们还没聊好呢,我那弟弟每天给你们两千块钱,干脆我们一口气都给完算了,省的他一天天的,还麻烦。
那人被他拦住去路,看着越逼越近的警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我当然有病了,没病我来给你们上门送钱?贺舒怀擒住他手臂,一口气给多少你们满意啊?啊?十万够不够?还是想要一百万?泼皮无赖,你吃得下吗你?你你你什么神经病,赶紧给我让开!警察越来越近,他却还是想着逃跑,贺舒怀哂笑,还真的给他让开一条路。
只是他一跑,他就伸了脚。
那人被绊倒在地,摔了个底朝天。
一群人全部被带走,祁远骞直接敲车门把他弟叫了下来,跟警察说了敲诈勒索的事。
做笔录和被警察教育,耗去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贺舒怀从警局出来,看到程从衍就站在门口,带着黑白棋格的围巾,双手插在兜里,默默盯着地上的落叶瞧。
她抬头的一刹那,天空开始飘雪。
这是明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贺舒怀。
她在叫他。
嗯。
他走过去,帮她把围巾往上提了提,裹住大半张脸。
没事了吗?没事了,我们先把他送去处理下伤口,待会儿就去吃饭。
嗯。
因为只是普通的擦伤,祁扬帆自己懒得去医院,他们就在附近找了家看起来正规一点的诊所,给他的伤口上了药。
吃上饭已经是将近九点的事。
以后要是还有混混敢找上你,怎么做知道没有?祁远骞吃饭也不忘教育他。
祁扬帆瓮声瓮气:知道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和爸妈。
还有呢?走路不要贪近道,尽量走大路。
嗯,吃饭,吃完饭回去再叫爸妈教育你。
他越说,祁扬帆的脑袋低得越低,气氛一时搞得有点严肃。
贸之云左看右看,开了瓶啤酒:哎呀,平安夜诶,现在人没事了,平平安安的不就好了吗?快别管那些了,先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贺舒怀把啤酒从他手里拿走,谁叫你喝的?这里一个初中生,一个女孩子,我还得开车,祁远骞还得跟他爸妈交代事情,就你一个人喝?门都没有。
我……贸之云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啤酒放在了一边地上,居然说不出什么话。
行,不喝就不喝。
他拿起大瓶的橙汁,给自己倒了一杯,喝这个总行了吧?过几天就是元旦汇演了,程姐,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愿意来我们社团排练,要是我们拿了一等奖,我一定也请你去海岛玩。
他嘿嘿一笑:不过就不安排你和我们社团一起了,你和老贺一起,机票酒店我全包了。
不用了。
程从衍回了他一杯,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没必要一直送。
还是我们程姐大气,不过该送还是得送的,不用客气。
贸之云喝橙汁也是一口闷,放下杯子,私底下捅了捅贺舒怀的胳膊。
我说今天多好的日子,又是平安夜,又是下初雪的,你有没有打算跟我们程姐表个白什么的?表白?嗯。
贸之云看他显然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样子,一脸诧异,这样还不表白?我可跟你说,李永明那个小兔崽子,上回被程姐教训过一顿之后,居然开始明里暗里跟我打听程姐的微信,你说他是不是起了贼心,想要癞□□吃天鹅肉了?程姐这样的仙女,现在跟你亲近,是你的福气,你要是不趁机表白,到时候被别人抢走,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说完了?嗯?吃你的饭吧。
贺舒怀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给程从衍盛了碗虾滑汤递过去,还冲她不甚温柔地笑。
贸之云看在眼里,继续低声问:然后呢?你对她那么好,真就没有别的心思?我该有什么心思?贺舒怀反问,你要是吃饱了撑的,就做你自己的事情去,自己想谈恋爱自己去追女生,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以为我操心的是你啊?我操心的是程姐。
贸之云语重心长。
就程姐这样上进的好苗子,长得又漂亮又端正,重点是,人还单纯,现在你是还没看到有人跟你抢,等再过些时候,你再看看,保证一大波人跟你这排队抢女朋友呢。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不会的。
贺舒怀笃定道。
不会什么?不会早恋啊?贸之云悄悄瞄了几眼程从衍,虽然看起来很乖,但是说不准,你要是害怕程姐拒绝你,那就我帮你上……用不着。
贺舒怀往他嘴里塞了块面包,赶紧吃你的。
我呜呜呜呜呜……贸之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终于止住了喋喋不休的话头。
程从衍第一次过平安夜,前两天特地上网查了下需要准备什么,在吃完饭之后,从书包里拿出几个包装好的苹果,分给他们。
谢谢程姐。
贸之云拿着自己收到的苹果,特地和贺舒怀的比较了一下。
一样大。
一样的红润。
啧,看来你在程姐心里,果然还不是很特殊。
他洋洋得意,把苹果装进包里,给你个机会,今天我和祁远骞他们自己回家,你把程姐送回家就好了。
废话,我今晚住云顶国际,你以为我乐意送你们回家?贺舒怀一点不客气,在饭店楼下跟他们分道扬镳。
车开到滨江花园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过十点。
程从衍围好围巾,背好书包,自己下了车。
贺舒怀提着东西又送了她几步。
等到真正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把手中的袋子递上:这个拿着,平安夜的礼物。
谢谢。
程从衍眉眼弯了弯,没有拒绝。
程渺渺。
贺舒怀看着她的反应,说,今天收贸之云和祁远骞礼物的时候,你好歹还客气了一下子,收我的礼物,就连客气都不客气了?嗯。
程从衍坦然地看着他,那你想我客气吗?不想。
贺舒怀说着,自己就笑了。
程渺渺。
他再次轻轻地喊道。
嗯。
程从衍仰头,认真地听他说话。
纯洁的雪花落在乌黑的发顶,灯光下的少女熠熠闪光。
如同神明般美好。
所以,我其实还是有点特别的吧?他十分小心、谨慎地问出口,连带呼吸都轻了许多。
只是呼出的热气慢慢消散在一片严寒中,仿佛他的问题,很久没有得到回应,最终也会沉入谷底。
嗯。
可上天都眷顾他。
他得到了他在乎的少女,十分肯定的回答。
贺舒怀,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他笑了。
而后还有点嘴硬起来:我知道。
程从衍怔了一秒,忽而跟他一样,明朗地笑开。
等得意够了,贺舒怀才又开口:程渺渺,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加你微信?奇怪的人?程从衍虽然有手机,但使用频率十分有限,平时上学不带,在家专心学习的时候也不会贪玩,只是必要的时候查个资料,回个消息。
至于微信的好友,也是十分有限,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二三十个人。
所以贺舒怀说的,她完全不懂。
贺舒怀看她的反应,心安不少:没有就好,如果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想要加你,你千万不要同意,知道吗?要是不认识是谁,就截图给我看看,我帮你判断要不要加……程从衍听到后头,终于觉得有点好笑:贺舒怀,我不是小孩子了。
可你是女孩子。
贺舒怀很认真地跟她眼神对视,程渺渺,女孩子需要提高的警惕比男生多的多,你平时不管出门还是上网,都不能轻信别的男人,知道了吗?那些随随便便加你微信的男的,谁知道他们都抱着怎么样的心思,但凡是不给备注的,不知道什么来历的,通通不要通过,知道吗?知道了。
程从衍笑笑,世界上能相信的男人,只有爸爸和警察叔叔,还有贺舒怀。
贺舒怀满意了。
知道就好,赶紧回家去吧,太晚了叔叔阿姨会担心。
嗯。
程从衍背好书包,拿好礼物,郑重跟他挥了挥手。
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
***祁远骞和祁扬帆坐车回到家里。
在往小区里头走的时候,祁扬帆慢慢悠悠,问他哥:哥,今天那个女生,舒怀哥是不是喜欢她?祁远骞一乐:你也看出来了?嗯。
祁扬帆低头,数着路上的石砖,舒怀哥今天下车的时候,把手机交给她了,她知道舒怀哥的手机密码,而且,舒怀哥的手机屏幕,是她的照片。
他呼出一口热气:哥,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不是吧。
祁远骞细想了一下,准确概括,但是绝对在暧昧。
暧昧下一步,那不就是谈恋爱了?祁扬帆继续慢慢悠悠地想,哥,她叫什么名字啊?程渺渺。
祁远骞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不对,你打听她名字做什么?没什么。
他刚抬起的脑袋又低下去,就是听贸哥一直喊她程姐,你们之前又一直喊她三十分,就有点好奇她真正的名字。
哦,之前那个是我们不对,太不尊重人了,你以后可别那么喊她,你舒怀哥会把你好好削一顿的。
知道了。
眼看着家门口快要到了,祁扬帆鼓起勇气,问:那个,哥,你能把她微信推一下给我吗?祁远骞又觉得奇怪:你要她的微信干什么?就交个朋友嘛,我明年也就中考了,到时候爸妈肯定也给我塞进附中,那我多认识几个学长学姐,又不是坏事。
挺有道理,祁远骞自己当年也是这个想法。
那先去跟爸妈说了事情,晚上我发给你。
嗯,谢谢哥。
当晚,程从衍洗完澡入睡前,注意到微信有条新消息。
有人请求添加她为好友,但是没有备注一点信息,只能凭头像推断,大概是个男的。
她想起贺舒怀的话,最终点了忽略。
作者有话说:老贺:对对对,路边的野男人,不要理祁弟弟:???今天的播报员小贺:感谢在线小徐同学投出的三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