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秦缘没有答话, 她抚摸过自己随身携带的木箱,眼神坚毅,凛然身姿直挺孤寂, 并未有丝毫的退缩。
显然, 她要在这里等雾起。
但这无疑一种十分危险的做法。
宁怀赟微挑起帷帽, 看着天边黄昏扩散,熏染一片昏黄。
起雾的时间逐渐逼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秦姑娘,那雾中生物是多是少、是妖是怪并不清楚,你确定要留下来吗?我得寻到义庄管事。
秦缘义无反顾的回答, 语气冷淡无情,但转眸又劝告他们:你们不必陪我在此, 快走吧。
或许, 你应该听听我们的想法。
宁怀赟叹了口气, 将此前商量过的事情与秦缘说了一遍。
但秦缘并不买账, 这个孤身一人的女子还有些倔强在身的, 她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又怎么能确定管事不会遭到袭击?若是她今夜身死我又要去哪寻个答案。
可你又如何能确定大雾茫茫,有你要找的人呢?眼见天边暮色垂落, 星河流转, 顾祈霖有些着急了。
她是真的担心秦缘,秦缘心里知道,眸子柔软一瞬:不必担心我。
可……顾姑娘。
宁怀赟止住了她下一句劝说,推了推她的肩膀,轻柔道:走吧,你先走, 我与秦姑娘说两句话。
有什么话她不能听?顾祈霖咬着唇看了看宁怀赟, 有些不情不愿, 磨蹭了一下,亥时乖乖往先前说好的地方走。
只是总难免回头看他们。
支走了顾祈霖,有些话就好说多了。
宁怀赟压了压帽檐,用宽大的帽檐遮挡住自己的眉眼,修长的指搭在上面,显然是不愿意展露面容的。
秦缘看着他,面无表情:我是不会走的,你劝不动我。
是吗?宁怀赟轻笑一声,开口清越有声,从容有条理,一双星眸神光湛湛清澈夺目,将秦缘所不知道的底给扒了一干二净。
我先前一直在想,秦姑娘说的战场是哪个战场,三年前这个国家外忧内患,而你又服从谁的军队?是叛军,还是边疆军,亦或者……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垂下眸子坦然道:我此前想过很多,若你是叛军余孽又是否要将你诛杀,毕竟我也有责任处理危害国家的敌人。
叛军?秦缘有一瞬迷茫,但随即收敛了情绪,手本能摸上腰间眼神变得凌厉。
我不清楚这些,但我不是叛军。
你若是,我便不会帮你。
我偶然想起一事,今日也算是验证了我的猜测。
镇国将军秦家满门英烈,世代战死沙场,唯余下一老两孙,一子一女定国安邦、巾帼英雄,若哪里的正规军会出现女将,便是秦家麾下镇守边疆的秦家军。
宁怀赟轻轻说着,不疾不徐,如遇春风化去层层迷雾。
而四年前一战,秦家忠烈唯余二孙,一伤一失,不知去向。
秦家因此一蹶不振,秦家军就此解散。
秦姑娘离开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近乎四年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秦缘神情一动,秦?目光如炬凌厉凝视着宁怀赟。
她几乎要猜到宁怀赟要说什么,但这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吗?偏偏是这个时候。
可宁怀赟并不知道她具体离开的时间,她所有关于战场的记忆不过是破旧的军旗和无边的硝烟,以及死在她怀里最后哭泣的女孩。
那女孩死后,她从军营离开,没有记忆不知方向,麻木的追寻着赶尸人的痕迹。
她只记得那一句请你代替我活下去,好似找到了她的过往就可以找到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走向了南辕北辙的道路。
秦缘一时呆怔,只听宁怀赟悠悠道:秦家失踪的孙辈,正是一子一女中的女,秦太君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痛失孙女,一生孤苦想必痛彻心扉,若是得知她孙女仍活在世,想必会很欣慰的,你说是吗秦小将军。
可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秦家人?秦缘厉声呵斥。
她并不相信宁怀赟的片面之词,这人恐怕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秦将军,此刻说来指不定是为了诓她离开。
宁怀赟道:但你若死在这里,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宁怀赟早已发觉秦缘并不好糊弄,她有自己的心思,认准的事情不需他人指点。
但他所说并非虚假,早前他便觉得秦缘眉眼有几分熟悉,一直思索她的身份。
但秦小将军从小生活在边疆舞刀弄枪,他从未见过,只听闻其巾帼战绩,不输男儿。
然是与不是,只消秦家人一见便知。
他而今的目的,是把秦缘劝走。
秦缘确实被劝动了,她驻足原地思量许久,久久未动。
却见宁怀赟没有打任何招呼,突然转身就跑。
他们交谈间日薄西山,不知何时坠入无边黑暗,星辰悬挂天边。
他察觉之后,不再等秦缘反应转身就走,到底是拖家带口的,不能和秦缘这种不怕死的干耗。
顾祈霖在旁边的山坡上等着他们,眼见那薄雾蔓延至鞋面,宁怀赟一过来拉着她就跑。
没有丝毫的迟疑。
顾祈霖跌跌撞撞跟着跑了几步,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宁怀赟干脆一点,直接把人捞上肩膀,携带的木箱还挂在背后,正好给她一个扶着的支撑。
顾祈霖在他肩头支起身子,颠簸中看见秦缘追了上来总算松了口气。
不愧是军旅出身的,她负重还跑的贼快,很快就追了上来与两人并行。
跑过这一阵直接冲进林子,两人脚步一顿都觉得有些不妙。
只见面前漆黑中,突然多了无数红色小点,被盯上的危机感如影随形。
哗啦——只听哗啦翅膀煽动的声音在林中猛然响起,就连翠绿的枝叶也弯折了枝干在风中颤颤发抖。
啊啊凄厉哀怨的鸣叫声如魔音贯耳冲入耳中直叫的人头晕眼昏,携带着凌厉的危机汹涌而来。
渡鸦成群结队,直冲门面在空中哀哀飞旋。
宁怀赟动作迅速,把肩上的人往地上一贯自己扑倒在上面护着。
那尖锐的利爪从头顶低空飞过,没有任何停留,直接掠过几人冲入雾中。
黑压压的渡鸦如同乌云压境,成群结队的汇集在一起,昨夜凶猛分食一头驴的凶怪却没有丝毫停留,像是雾中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义无反顾的扎入雾中。
鸟群在头顶飞过,黑影盘旋久久才散。
几人这才从地上起身,他们转头一看,只见那雾浓郁弥散,如同轻薄的纱幔将村庄遮掩、淹没。
那群渡鸦冲入雾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此刻黑幕遮眼,唯有一片月色挥洒,清冷的月辉之下,渡鸦哀哀盘旋的凄凉不断缭绕,除此之外他们并未瞧见任何动物冲入雾中。
与他们一开始想的不同,雾中怪物只有渡鸦一种,而且这些渡鸦并非凭空出现,而是藏匿在密林之中。
当月色降临,雾色弥漫之时它们便冲入雾中嗜血冲撞。
想到那院中满地的渡鸦尸体,宁怀赟在想:这么多的渡鸦,它们吃什么?养活那么多只渡鸦,需要的食物也很多,食物会是什么。
是人类的尸体?还是同类的尸体?根据昨夜来看,它们攻击力极强,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冲入鸦群,只怕很快就会丧命。
显然附近没有因为渡鸦丧命的事情发生,那么又是谁在喂养它们?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弄不清楚,确定渡鸦飞走之后,宁怀赟带着两个姑娘继续去自己白日选好的地方。
那地方离的不远,主要是高,树木没有遮挡,可以看到村边的景色。
若是有人进出,至少能看到。
但这一路并不顺遂,时不时就有一只渡鸦从空中掠过他们一开始有些警惕,深怕引来一群渡鸦。
但秦缘吃完他们带给自己的饭,正打开汤来时,一只渡鸦落在了自己手边,就在那个竹筒口上。
看着上边落着的爪子,和双目赤红的渡鸦,秦缘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小心谨慎。
她默默端起自己的竹筒盖,趁着渡鸦低头去啄里面的汤水,毫不留情的给了它一下。
这一下,不轻不重,足以令它一头栽进这口汤中,卡着筒口树杈子一般的爪子抽搐颤抖,彻底失了气力。
秦缘提溜着树杈子一般的抓,随手抽了根草把翅膀捆了,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背后。
到了地方,好不容易从箱子里翻出一盒火柴,噌亮火光,一双赤红的豆豆眼死不瞑目的瞪着自己,一双如黑夜一般的翅膀正挣扎着扑腾。
差点就往自己面上扑腾来了!宁怀赟手一滑,手中的火柴就这么掉在了地上,点燃了地上的着物,险些引发一场灾难。
幸亏顾祈霖眼疾手快踩灭火光,把危险灭杀在摇篮中。
只是两人抬头,看着捕获危险渡鸦的秦缘,目光像是在看志怪小说中无知则勇的穷书生。
你怎么……不是,你哪里来的?宁怀赟一时有些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