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镇子!马车在官道上奔驰, 青翠的绿叶在头顶割裂天光,斑驳散落无数光点。
虽已入秋,但一路行来仍然能见苍翠的植被, 挺拔的立在大地上, 汇聚成绿色的海洋。
顾祈霖伸手拉了一把缰绳, 强硬的逼停了马车。
他们一路行来已有近十日了,匆忙赶路都异常疲倦,但这不是顾祈霖逼停马车的原因。
出事的是她的师兄,但此刻担忧的目光正牢牢紧随在宁怀赟的身上。
宁怀赟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顾祈霖觉得他有些异常沉默了, 似乎还有些焦虑。
只是外表平常看不出来罢了。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顾祈霖顿了一下,低声开口。
虽是询问的语气, 但宁怀赟听来还是有些心疼, 知道这几日赶路着急了, 心中对京城的排斥也占据一二。
他点了点头, 凑近温声问道:是不是很累?早前他们可没有这么着急赶过路, 从北州往京城赶,余下竟也不过七八日路程, 可谓十分迅速。
两人说好要休息, 便放松了赶路的速度,前边一个小镇近在咫尺,任由骏马拉车缓缓踱步一时也十分悠闲。
宁怀赟靠着车厢,在舒适的风中微阖上眸颇为困倦。
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感觉风滴温柔了不少。
可马车走在路上,斜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惊得骏马双蹄踢踏, 连带着马车都左右摇晃。
宁怀赟猛然睁开眼, 迅速把住车厢,一手揽着小姑娘的腰肢定在自己身边。
直到骏马平静下来,他才缓了口气。
顾祈霖从车上站起来,眺望着远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
竟是看到远方有一个人在林中穿梭,跌跌撞撞的跑向他们。
那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农户,手中拿着柴刀,上面染着猩红的液体。
面上不知是惊恐还是疯癫,此刻正高举这手中的利器,口中大喊着朝他们跑来。
顾祈霖瞬时惊住,偏偏四下无人,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拿着凶器朝他们跑来。
她不敢耽误,信手甩出袖中的匕首,直指男人手腕而去。
空中银光一闪,男人的手掌被匕首穿刺,巨大的座力将他待倒在地,连同手掌被钉死在地。
那人受了重伤,看着自己的手掌痛苦大叫,攥着柴刀的手松开,痛苦的不敢碰触伤口,只能疼的满地打滚。
宁怀赟毫不客气的把柴刀踢开,一脚把哀嚎的男人踹个仰倒,利索拔出匕首随意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转手抵住农户的脖子。
冰冷的刀刃犹带着几分血迹,眼前的男人头颅微低,明亮的天光被寸寸遮掩,农户疼的直哆嗦,被攥着衣领拎起来时,更是骇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是谁?刚刚在干什么!宁怀赟逼问几句,看他只会哆嗦,扯了他的腰带捆了,等会就送去官府。
有了这个插曲,两人不敢耽误,连忙进了小镇。
一进去,就仿佛进入了竹子的故乡,里面到处都是竹制品,还有不少竹筒雕刻的竹雕工艺品摆摊。
行人见他们是外来人,破有几分好奇的打量他们,见一个人身上是血的捆在后边。
有人认出来了,惊叫一声:这不是刘家的那谁吗?怎么困在这?作孽,谁弄伤了他,可怜见的……百姓一时议论开了。
宁怀赟看四周百姓认识这个人,朝一个离得近的男人说:请问你们这官府在哪?这人在外边拿着刀要劫我们,正要送去官府。
什么?他劫你们?男人表现的很惊讶,目光满满的怀疑。
这不对吧,这是我们这的竹工,老实本分着呢,怎么可能会砍人呢?是不是你们误会了?宁怀赟一听这话眯了眯眼,呵笑一声:那不更要去见官府?看谁误会了谁。
男人嘟囔几声,说:那恐怕不行,最近的官府来回都要走上一日呢。
不过你先等等,我去把镇长请来。
说着,很快就没了影子。
宁怀赟想叫住人,反而被百姓包围了。
这镇子小的很,连官府都没有设衙门,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要来看热闹。
镇长很快就来了,那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穿着一身布衣面上的法令纹十分深刻,像是个酷吏瞧着吓人,一见那么多人,还有个被捆着双手淌血的,瞬时严肃了神情,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宁怀赟把事情说了。
镇长听闻这事,骇了一跳,转头看向刘工:确有此事?我……我不是……我……刘工磕磕绊绊的说不清楚,眼神中惊恐麻木。
他手舞足蹈的说着,只恨自己此刻语句匮乏,竟是连手上的伤口都顾不上了,夹杂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我是拿了刀没错,但那是有原因的……死、死人了,死人了镇长,就在竹林里……在那竹子里,我一刀下去……就流了血,落在竹子上…………你的意思是,你今天去砍竹子,结果从竹子里砍出一具尸体,所以你慌不择路才提着刀从林子里冲出来?宁怀赟大致明白了,组织了下语言问。
刘工点了点头,或许是宁怀赟的镇定影响了他,他总算能说清话了。
没错没错,就是藏进竹子里,我一刀下去就淌了血,扒开一瞧,里面滚出一具尸体,挤在竹子里都快被挤碎了。
把一个人,挤进竹子里……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怎么可能,让多大,竹子多大,挤个小奶猫还有可能,人哪里挤的进去?但刘工的话不似作假。
宁怀赟当即决定:你带我们去看看。
竹子里挤人,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刘工疯了。
是人是怪,看看便知。
镇长嗯了一声,也同意了:小刘啊,你带我们去看看。
诶诶,好。
刘工连忙点头。
由镇长挑了几个年轻人一起,把剩下的百姓被疏散了,就往他冲出来的地方去。
刘工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会除了指路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以为他胡说,可越走那鲜血流淌着,流淌着痕迹粘稠的弥漫在地面,四周都溅上了血痕。
看着这些痕迹,宁怀赟呼吸一滞,与顾祈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快步上前,穿进竹林不过百米就顿住了脚步。
殷红的鲜血在两人脚下蔓延,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展现在两人面前。
这说是尸体都有些抬举了,这尸体看不清面容,简直就是一根面目全非的肉棍,被人为的削成了人棍,分不清手脸。
倒在劈开的竹子旁,肉糜染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青翠的竹林犹在风中簌簌响起,舒缓的风却不复之前的温柔,扑面而来的是令人胆寒的惨剧。
宁怀赟第一时间遮住了小姑娘的眼,看着这残酷的画面,饶是他们自觉饱经风霜都觉得头皮发麻,何况是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遇见几件大案的平民百姓。
几个看着孔武有力的男人惊恐的跌倒在地上,看着那东西瑟瑟发抖,竟是连叫都失了声音。
刘工更是惊恐的尖叫出声,倒在地上双眼一番,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再快也要明日才能来。
镇长带着人收了尸,面色灰白像是死了自家人,颤颤巍巍的让人给两人收拾房间。
你们先将就一夜,什么事等明日官爷来了再说。
宁怀赟知道他们还不信任自己,左右两人赶路也很累了,就答应下来在收拾好的房间里休息。
只是不知这些人误会了什么,只准备了一间房间。
宁怀赟打了地铺,让顾祈霖睡床,两人各自梳洗之后早早躺下。
只是出了这么大事,横竖是睡不着的,宁怀赟翻了个身,就听到顾祈霖叫他。
很小声的叫他:宁怀赟。
声音小到宁怀赟几乎都要以为是幻觉了。
嗯?是害怕睡不着吗?他翻了个身,顾祈霖趴在床上朝下探出半边脸。
小姑娘漂亮着,露出来的五官在月色照耀下漂亮极了,像是月上的小仙女。
……你是不是不想去京城?出乎意料,顾祈霖说起了这个事。
宁怀赟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怎么说?感觉……顾祈霖说不好,只是有些沮丧,之前一直都是一起走的,但现在宁怀赟不想走: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自己……我确实不愿意去京城。
宁怀赟顿了一下,倒也没有隐瞒。
他躺在地铺上,看着窗外的月色,语气难得带上几分迷茫:顾姑娘,若是你最亲近的兄弟想杀你,你会是什么感受?……命运总是身不由己,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必须要争要抢,一份家业我拿不到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他的胞弟也想要他死。
顾姑娘,京城有我不想见的人,也有要杀我的人,我不想去。
哦……顾祈霖说不出话来,她迷茫的抠了抠手指,咬着唇说:那你要回南洲吗?什么时候走?我……宁怀赟的话才开了个头,突然就熄了声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默契的将目光看向门外。
没有说话的声音,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几声风过喧嚣。
可两人都放缓了呼吸,宁怀赟在被中摸出了匕首,顾祈霖躺在床上浑身紧绷。
噗呲——一点萤火突然亮起。
影子从屋外探进了屋里,在微弱的光影中几个巨影落地上,背着厚重的阴影,变幻着形态,从游鱼变作猫咪,从猫咪变作人形踮起脚尖姿态诡异的在窗外走来走去。
像是连环画一般,猫咪变作人形,身后的阴影变作了细嫩的翠,又从翠竹中剥离出一个人。
那人举着刀,对准了影子的后心。
独属于铁器冰冷的银光在刀尖闪过,伴随黑影举起刀刃劈下,银光如水滴极快滑落。
噗呲——利刃割裂布帛发出撕裂的惨叫。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