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凌厉吹拂牵动鸦青道袍, 袍角在风中吹鼓波动,扬起片片衣角。
男人的身影立在门前,月下翠竹掀起绿浪, 挺拔恣意的身影犹如翠竹一般, 长发披散多添了几分散漫。
顾祈霖走到他的身边, 看着屠夫父子离开的身影,歪了歪头:会是江老板吗?没有证据。
宁怀赟手指敲打着胳膊,他抱臂看着远方幽深的夜幕,眼神锐利孤冷,像是盯住猎物的恶狼。
他虽是这么说着, 阖眸时眼底的厉色并未减少。
我想找一下两具尸体。
顾祈霖说。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简单了绘制了地图, 将尸体发现的地方都标记了出来, 看起来零零散散, 但仔细瞧着却能感觉到某种规律。
我怀疑, 这是一场淫祀。
宁怀赟猝然抬眸:你确定?得先把尸体找出来。
顾祈霖没有说死, 把尸体找出来,她才能真的确定。
而且。
我们恐怕忽略了一点, 人的身体血肉很多, 若是当天剁碎,从天黑干到天亮都干不完,还要劈骨。
这个动静不会小的,他的家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迅速处理。
确实如此。
宁怀赟深思之后觉得有道理,这镇子各家离的也近,若是有什么动静闹了一夜当定然是躲不过去的。
不过比起这个, 找尸体显然是件难事。
你有把握找到尸体吗?宁怀赟问。
他已然盘算着去禹石城请人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 有八成把握。
主要还是需要人手。
这个顾祈霖有些忧愁, 他们并没有这么多人手来清竹子,单凭他们三个,恐怕砍上三天都找不齐。
三天……不知道会死几个人。
宁怀赟若有所思:人吗?我们有啊!这里去禹石城一来一回也就一天而已,若能请来衙役人手也就够了。
他仔细想过,觉得此法可行,只是谁去请?背后可还有一个杀人犯在虎视眈眈。
顾祈霖想了想:要不我去?我觉得他打不过我。
宁怀赟不放心,干脆说:我去请,明天一早就走,凡事等我回来再说。
那若是又死了人?你的安危重要,不要冒险。
若非是怕两个人一起走了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反应,宁怀赟简直想把人带着一起走。
他费心叮嘱了好一阵,顾祈霖乖乖答应:好!你早去早回。
看她那么乖,宁怀赟都不想去了。
但趁着夜深,他特意找刘轻竹说了此事,连夜就走,争取早点回来。
刘轻竹听闻他要去请衙役,有些担心:你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宁怀赟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开玩笑道:若我都出了事,那这镇子只怕没人能和凶手打了。
随后又正经道:禹石城一来一回也就一天,若明日天黑我还没回来,你们就想办法走,往哪里走都行,别惊动人,逃出这里再说。
刘轻竹劝说两句,见他心意已决,只能无奈答应。
出门顾祈霖站在外面,她看着宁怀赟,抿了抿唇:要不还是我去吧?你去干嘛?宁怀赟好笑。
我一个大男人,出了事怎么都比你个小姑娘安全些。
他知道顾祈霖是担心自己,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柔安慰:别怕,我比你年岁大,什么事没经历过,不会有事的。
顾祈霖看他又在说自己小,不服气的鼓了鼓腮帮子,倔犟道:你不一定能打过我!她力气可大了!是是。
眼看小姑娘要炸毛了,宁怀赟连忙顺毛撸。
但这事已然说定了,宁怀赟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就要上路,临走前顾祈霖将一张宣纸塞给了他。
这事我画出来的范围,你要是能带人回来,就先让他们去找找。
宁怀赟答应一声,与他们告别之后,一拉缰绳驱使着马匹离去。
在风中,男人的衣摆翩飞着,化作模糊的人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祈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看着他离开,彻底失去了踪影。
刘轻竹安慰她:宁公子自有把握,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顾祈霖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她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没有宁怀赟在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惯常保持着缄默。
此刻夜深人静,她想宁怀赟为了这件事披星戴月赶路,若是他明日白天回不来,夜里她就去找人。
这般想着,她就没有再站着不走,转身回了房间休息,明日还有事要做。
却说他们回屋睡下,夜里彻底寂静无声,一个人影悄然潜入屋内,冰冷的利刃化作地面扭曲的身影。
家中的老妇不安的翻了一个身,不知何时,一个不似常人高挑的身影笼罩而下。
老妇不安的睁开眼,模糊间看见一个人站在床前个,含含糊糊问:是老二吗?她翻了个身,没听到回信彻底睁开了眼,这一眼叫她目眦欲裂,惊恐的瞪大眼睛,张嘴就要喊。
冰冷的银光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刺入血肉。
啊!!惊恐的尖叫声再一次将所有人唤醒。
镇上的人惊恐又狼狈的聚集到一起,死了母亲的人家哭做一团,彻底失了分寸。
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些人惊恐的聚集在一起:是不是……不会吧,都过去那么久了。
都两个了,都是当年……紧张的窃窃私语在角落中响起。
顾祈霖转头看过去,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和接连死去的两个老妇差不多年岁,是做惯了粗活的样子,胳膊很粗、手掌粗糙。
在人群中不算显眼,只是她们的恐惧相比较其他人更显深刻,甚至说得上心虚畏惧。
她们似乎知道什么。
顾祈霖若有所思,旁边刘轻竹叫她。
顾姑娘?我们可以走了,早点回去吧。
顾祈霖这才发现小广场上的人走的都差不多了。
上一回她没去现场了,但这一回她同刘轻竹离开时提出了想去现场看看。
刘轻竹答应下来,找了那户人家,借口说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着回去了。
那户人家先前就被杀了一个大哥,现在又死了娘,家里就老二当家,老爹前些年战乱没了。
这下是彻底没有了双亲,家里弟弟妹妹都还小。
老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抹着眼泪说:这杀千刀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刘轻竹安慰道:至少你还有弟弟妹妹,现在你当家做主,为了他们也要振作起来。
死过人的家里,老爹都不在了吗?就在这时,顾祈霖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开口。
老二看了她一眼,不确定的点了点头:是吧,早几年战乱、匪盗,死了很多人,很多人的爹都没了,别看我们家家户户人多,好日子才过上几年。
那你们靠娘养大,一定很辛苦吧。
说起这个老二就抹泪:当初到处打仗的时候,大家穷的连饭都吃不起,我娘就带着我们挖树根剥树皮,后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米面也都让给我们,自己没吃上一口好的,现在才过了几年好日子,还没享清福就……老二泣不成声。
却叫顾祈霖眸子微沉,她不合时宜的问:突然得了米面?什么时候得的?从哪里得的?是你家有还是别家都有?她步步逼问,老二有点不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顾祈霖抿了抿唇,倔犟的没有退却,见老二不想回答,许久才低声道:抱歉。
宁怀赟不在,她是有些着急了。
刘轻竹看气氛不好,连忙打圆场:出了这种事人家小姑娘这不是害怕吗?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和她计较。
老二没吭声,等到了家里把弟弟妹妹赶去睡觉,才打开门去收拾主屋。
那里面还淌着血,顾祈霖走进去就是冲天的血气,那血从纱账上滴落在地。
落在素白的手上,血珠从白皙的肌肤滚落留下猩红的痕迹,顾祈霖仔细看了看,这个出血量像是连捅数刀被带出来的,全被纱账笼着,都是人血,滴滴嗒嗒的淌在地上。
老二看着屋子又忍不住想哭,最后在刘轻竹的帮助下把这些血迹给收拾了。
因为尸体不见了踪影,染血的被单一类被收了起来,打算整理些旧衣一起做个衣冠冢下葬。
刘轻竹帮着收拾后,见顾祈霖没有动静了,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和他告别离开。
顾祈霖沉默的走在路上,她脚步轻盈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唯有黑纱笼罩面容遮掩了神情。
冰冷的秋风从眼前缓缓掠过,卷着枯叶凄楚散去。
在一片寂静中,顾祈霖低声开口。
凶手把尸体带走,但从现场看杀人的手法是容易血溅四处的,身上一定带着血,一路可能会留有痕迹,要是可以最好搜屋把衣服找出来。
就算没有衣服,处理尸体也会留下痕迹。
但此事急不来,搜屋比较难办,还要通过镇长才行。
最重要的是。
得去问问,他们家是不是都曾得了一份米面。
顾祈霖沉声道,她已然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即将被她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