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刘轻竹声音压抑,他捂着脸几乎抑制不住颤抖,至始至终他从未有外表那么冷静。
他本能的反胃, 痛苦、悔恨涌上心头, 一以至于他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蒋奇拉开凳子坐下, 平静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杀死他姐姐的罪魁祸首,恨吗?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恨的必要了。
这与你无关,我并不恨你, 姐姐也不会恨你。
轻竹哥,我只想完成我的目的, 你不会阻拦我的对吧?刘轻竹一时没有吭声, 有些不明所以的镇民愤怒的看着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轻竹!蒋奇: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我想你们给我姐姐陪葬!放屁, 你姐姐死那是意外, 你凭什么算在我们的头上?!哗啦!蒋奇猛然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片砸在镇民的身侧, 划破了肌肤。
不少人被吓了一跳。
越加哀嚎怒骂:你到底想做什么?当初你姐姐下葬还是我们帮的忙, 你这叫狼心狗肺!我们也很心痛,但那只是意外,只是个意外啊!!狗屁的意外!蒋奇面色发狠,他攥着一个人的领子拖到面前,从怀里拔出一把刀抵在那人脖子上,目光扫过那几个老妇。
你们当初做了什么, 你们敢说吗?你们敢告诉他们真相吗?拿我姐姐性命换来的粮食, 你们吃的可真安心。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一个人老妇绷不住了,痛哭流涕的忏悔。
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姐姐,你要杀就杀我,别杀我儿子,求求你……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刀子抵着脖子的年轻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显然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到不对了。
老妇人泣不成声,挣扎了许久才终于将一切缓缓道来。
我们也是没办法,那年因为战乱我们很多孩子都被征兵去了战场,周围还有匪盗抢劫,剩下那么多人都是要吃饭的。
大家也是没有办法,陆陆续续断了粮食,扒树皮啃草根能吃的都吃了。
那年镇上的年轻人组织去禹石城换粮食,才出发没几天刘家的就回来了。
轻竹他爹有本事,第一时间就带着全家走了,还惦记着轻竹,给他选了个好人家的女儿就等他去府城成亲。
谁知道回来几回也劝不动,念着蒋蓉不肯走。
轻竹他爹没了法子,就去找了蒋家的,出钱想让他们把蒋蓉随便嫁了绝了他的心思,谁想到蒋蓉娘心狠,知道那时候战乱哪里有人肯娶个吃白饭的回去,又贪图那笔钱财。
索性拉了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人家,合谋在一回盗匪下山劫掠的时候把蒋蓉给捂死了。
有我们彼此作证一口咬定只是意外,也就没什么人追究。
蒋家的借此事敲了轻竹他爹一笔,带着全家搬了,我们各自分到了大半个月的米面,就这么糊涂的把命给留了下来。
轻竹,你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爹怪蒋家的心狠……心狠!刘轻竹只觉得可笑,他晃了晃身子,似乎是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只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这个真相太过残忍,享受到这份血债的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娘。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这可是、可是一条人命啊!那又怎么样?她娘都不要她,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那份东西你们没吃吗?你们没享受到吗?得了好处,不感恩还来指责你娘?泼辣的老妇怒怼所有人。
她撑着腰杆,声音很大,眼中的恐惧与心虚一寸未消。
不过是心虚之下的虚张声势罢了。
顾祈霖平静的看着他们作乱,捆着的绳索早已松开。
她朝外看了看天色,黄昏已然落幕,天色逐渐幽深,她心里盘算着时间盯着蒋奇不放,衣袍下的手臂早已紧绷。
蒋奇看着老妇冷冷一笑,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刀把手下的人结果了。
血溅在他的面上,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十分骇人,犹如杀死一只畜生没有丝毫的怜悯惧怕。
刘轻竹惊的站起身,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祈霖在他动手之后本想起身,被镇长撞了一下。
这个不好相处的老头子牢牢护在她的面前,把她挡在身后。
小姑娘。
镇长低声开口,浑浊的眼盯着蒋奇,他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从容道:或许这就是报应吧,我当初明明察觉到了不对但为了镇子和平稀里糊涂就混了过去,现在是混不过去了。
他笑笑,嘶哑道:等下我护着你,你往厨房跑,那里有个小门,出了城往西北走,不要回头!那你们……顾祈霖愣住了。
叹息从老人的口中流出,这就是报应吧。
顾祈霖一时没有说话。
刘轻竹喃喃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明显:你要做什么?我要杀了这些人。
蒋奇擦了擦刀子,似乎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心善回答:轻竹哥,我想用他们的血祭慰姐姐的在天之灵。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姐姐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杀你呢!刘轻竹喉头滚动,他此刻头晕脑胀,神色麻木,恶心的作呕感几乎充斥了他的脑海。
可是,杀死你姐姐的,是你娘还有我啊……我娘啊……蒋奇叹息。
我已经送她去陪姐姐了呢。
刘轻竹不敢置信:什么?不只是娘,还有大哥、小弟。
娘真偏心啊,从出生开始,她就是偏心的。
大哥和小弟可以得到她的宠爱,我们却像是草芥一般活的连狗都不如。
狗活的比我们好多了呢,呵呵,至少它还有饭吃有地方睡。
蒋奇呵呵笑着,面上神情说不出的讽刺。
都是一个娘生出来的,我们却只是赔钱的玩意!他们杀死了大姐换取离开这里的机会,把只有七岁的妹妹嫁给别人当童养媳,就算我是个男孩,因为有着丑陋的胎记就不被当人看,早早就要照顾全家给别人洗衣服赚钱,泡在水里都泡烂了,动辄还要被打骂侮辱,我有的时候真的感觉要活不下去了。
要不是有大姐和轻竹哥你,我早就被饿死了吧?可是那么好的姐姐,却死了。
我不恨你,轻竹哥,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无能。
现在我有本事了,我想给姐姐一个葬礼,风风光光的让人给她陪葬!…………疯子!蒋奇的目光看向那人,面上的笑容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是啊,或许我早就疯了吧。
他提着刀上前,看着所有人畏惧的目光,愉悦的笑了。
别怕,我手很稳的,不会太痛。
顾祈霖不顾镇长的庇护,挣扎着挤出遮挡,平静开口:你所的葬礼,是把尸体弄碎灌进竹子里?蒋奇认出她来了,闻言低笑一声:赶尸人也对这个感兴趣吗?也对,你应该看出什么来了吧?是棺,如果把所有藏尸地点连起来,是一座巨大的棺木,你连杀三人,若我猜的没错,巨棺阵成,你要拿所有人的命去给你姐姐做棺送她登天!顾祈霖冷静分析之后,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看着蒋奇,问:你是怎么把尸体运出去的?在蒋家的屋子里,有一个通镇外的暗道。
蒋奇回答,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被人看透了,嘴角微挑兴奋道:你很聪明,赶尸人,做你们这行的都这么厉害吗?顾祈霖不知道,阴郁的双眸微掀起危险的弧度。
蒋奇遗憾的提刀走到她的面前,一脚把拦路的镇长给踢开,冰冷的银光在她头顶闪烁:真可惜,我留不得你了。
刺啦——铮——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随着刀刃落地的脆响,蒋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茫然回头,看见了那个身材高达的赶尸人。
最后不甘的摔在地上,鲜血从口中溢出。
刘轻竹一直攥紧的手在看到宁怀赟的那一刻松懈下来。
他仓皇将蒋奇抱在怀里,神色痛苦自责。
对不起……蒋奇唇瓣动了动,鲜血从口中吐出,他艰难的笑了笑,眼神逐渐迷离。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幼时被姐姐和轻竹哥带着玩闹的美好时光。
真想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啊……轻、轻竹哥……姐姐……他挣扎着伸出手,还未吐出剩下的字句,就茫然的散去了力气,死不瞑目的倒在刘轻竹的怀里。
几声压抑的哭泣从喉咙里溢出,刘轻竹埋头痛哭,一句一句接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在他的痛苦之中,宁怀赟绕过他走向了顾祈霖,神色十分担心,眼神夹杂着几分后怕。
你没事吧,顾姑娘?若是他再晚来一步,那刀就刺了下去。
顾祈霖摇摇头,猝然被男人抱在怀中,宁怀赟的力气很大,抱着她很久都没有放开。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庆幸的话语衬得旁边的哀恸越发悲凉凄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