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祈霖在衙狱中如何被审问尚且不提, 却说宁怀赟一夜未眠,出门在外寻觅她的踪迹,直至暮色铺开侵占天空, 渲染黄昏沉闷。
轰隆——随着时间推移, 几声闷雷惊响天空, 尚且带着几丝天光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遮掩,沉闷的发出刺耳骇人的雷鸣。
客栈的掌柜一如既往的靠在柜台,与那些客人争辩吵闹,嘴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讥讽回嘴。
什么黑店,胡说八道, 我这可是上百年的老字号,怎么会坑人呢?吃坏东西?笑话, 我开店那么久可从来没有人说过, 你们一定是对面客栈派来坏我生意的, 你们这种人最恶毒了, 一副穷酸样!……你!闹事的客人气急, 恨不得一拳打在掌柜的脸上。
掌柜眼睛一瞪,几个彪形大汉瞬间就站了起来, 展示自己鼓鼓囊囊的肌肉。
客人一瞬间就息声不语, 敢怒不敢言。
一位身着鸦青道袍的男人从吵闹的人群身后走过,他低垂着头,身上好像蒙着一层阴影,像极了此刻乌云密布的天气,就差再下一场雨来烘托他低迷的情绪。
李师叔捂着肚子,一转头就看到男人从身后默默走过, 连忙拉着他走出人群:师侄师侄, 你师妹呢?宁怀赟眸微抬, 头偏向一边,自是沉默不语。
他沉默良久,微挑起头上帷帽,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与上等的眉骨,那双黑眸黑沉一片,眼尾因抑郁不得而略略收紧,眸光暗沉无光。
你说的百晓生,什么时候出现?找不到人是吧?李师叔摇摇头,正要开口,突然肚子一阵翻云覆雨,顿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不行了不行了,我先去如厕。
小师侄,你等等我。
宁怀赟看着李师叔飞一般的冲入后院,黑沉的眼微转动,眼角余光在争吵不休的人群中一瞥,随即无趣的收回目光,抬步往后院走。
这黑店,我说怎么地处繁华还接待赶尸人,就是个专坑外人的黑店。
东西卖的贵又不新鲜,就知道摆烂……李师叔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推开门走出去,被外面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百晓生。
宁怀赟冷淡提醒一句。
李师叔摆摆手,后生你真是够坚持的,你就去那迎神开始的那条街,在鬼市刚开始的时候,最前面有个挂幡的书生,找他就是了。
宁怀赟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多谢。
语罢,不等人摆手转身就走。
李师叔看着他的背影讪讪放下手,嘟囔一句:臭脾气。
连云港的鬼市通常是最值得期待的时候,每年仅有七日,其中珍品赝品无数,是一夜暴富还是痛失钱财可就在这么七日。
偏不巧昨夜才出了人命,今日虽然是照例开摊了,只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倒是入口处真有一个书生挂着幡,隔壁还有一个看相算命的神婆。
每日一问,一百文。
无事不晓,百晓生。
那书生幡上写了这么一句。
宁怀赟把铜板一枚一枚的摆上,他动作轻巧随意,看着这人的目光却分外灼热。
我要寻人。
百晓生掐指一指,你找谁?昨日刚到这的一位赶尸人,鸦青色道袍,头上蒙着黑纱,是我师妹,约莫是迎神的时刻走丢了,想问问她现在在哪。
百晓生摇头不语。
宁怀赟蹙眉:你是不能说还是答不上?答不上。
宁怀赟瞬时冷笑,他直接掀翻了这摊子,百枚铜钱哗啦啦落在地上,敲出急促的声音。
他立在原地,气质又沉又冷,原先被收敛干净属于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傲慢与轻视流转身侧。
诶呦呦,你这是做什么?百晓生顿时急了,他连忙蹲下身去捡。
却不想宁怀赟指着地上的铜钱跟旁边的神婆说:问同件事,答上来这钱就是你的。
百晓生动作一顿。
神婆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掐指一算: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承惠,一百文。
算姻缘。
他又丢了一块碎银到神婆的桌上。
神婆闭眼瞎说: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去去,你这算什么都是这一句。
百晓生把一百枚铜板捡了起来,一股脑拍在神婆的桌上,嫌弃道。
他嫌弃完神婆,拿起桌上的碎银用牙咬了下,真货。
不由眉开眼笑,故作犹豫叹息:这泄露天机实乃大祸,可谁叫我心怀天下,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来承担这赚钱的危险,来为你解惑吧。
你明日还是这个时候,到这里找我,是生是死我都能给你把消息带来。
宁怀赟自无不可,神婆默默收下一百文,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是找了百晓生,但宁怀赟也不会坐以待毙,他找过人后回去好生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天蒙蒙亮便外出寻找顾祈霖的踪迹。
顾祈霖也算是被他搞丢的,若是不找回来,他内心难安。
然而终是一无所获。
夜里百晓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你要找的人,此刻恐怕正在衙门的地牢里。
昨夜闹了人命,衙门抓了一批人,其中有个姑娘同你描述的很像,据说没有文书,不确定是不是赶尸人。
听到这,宁怀赟瞬时攥紧了拳头,哑声开口:是了,是她,她的文书在我这!两人的文书通常是在木箱里放着,被他背在身上,宁怀赟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他这两日找不到人就猜测是否是牵扯进了命案里。
如今担忧成真,他赶着雾色晨光,一大早就去敲了衙门的鼓。
他敲鼓进去,升堂面见官老爷,先是做了一个揖。
官老爷在台上问:你来此所为何事?秉老爷,我与师妹前日初到连云港,本想参观风俗拜神,却不想牵连命案之中,被拘了进狱。
我们师兄妹二人不过初次前来,怎会做出如此歹事,还请官老爷明察!官老爷脸色一变,身边的师爷把两人的文书呈上来,前日又确实抓了个奇怪打扮的外地人,没有文书。
但这事断不可能承认,官老爷一拍惊堂木,呵斥:大胆!你这是在说本官错拘疑犯,好歹不分?当即就把宁怀赟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