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真相, 宁怀赟一刻也没有耽误,直接将婢女送入衙门,其余的事情自然有衙门的人处理。
他则是找了捕头去清查那个戏班子。
那个戏班子里恐怕是藏龙卧虎, 为防止白牡丹的妹妹逃脱, 最好把戏班子一起查封了。
捕头听了他的话, 立马带人去查,谁料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戏台子,他们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戏台。
竟然只收拾了细软跑路了!在旁边看戏的街溜子看这么多人,好奇问:官爷, 你们这是干嘛呢?得了一记利眼,瞬时缩了缩脖子。
捕头冷眼一扫, 指了指戏台子问:这戏班的人呢?哦, 你们来晚了, 两刻钟前就不演了, 说班主突然接到家中来信, 要回去养八十岁老母,连这些物件都没要呢。
捕头闻言拧眉, 哪里不知道这是畏罪潜逃, 他心中大怒,指挥下属去堵城门两刻钟,他们定然还没有出城,都去城门查,千万别让他们跑了!一转头就见宁怀赟正和旁边卖帷帽的摊主聊到起劲,已然挑好一个帷帽戴上, 遮掩这风流俊朗的眉眼。
这姿态实在轻松, 捕头憋了一口气喊他:宁公子, 我们在办正事呢!宁怀赟头也没回,漫不经心的摆摆手,慵懒道:别追了,两刻钟,人早就跑没影了。
就这个帷帽了,捕头大人付钱。
捕头:你!夹杂几分怒火,捕头掏钱扣在摊子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宁怀赟转身就走。
回去睡觉吧,大人。
他略偏头,帷帽下那双星眸睿智凌厉,像是将一切都尽数看透:夜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从外边戴着帷帽回来,宁怀赟进门就瞧见了一身道袍蒙着黑纱的顾祈霖,她正站在屋檐下,犹如松柏一般停止站立,微风拂过她的衣摆散去沾染的牡丹花香。
她总是保持着缄默,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唯有宁怀赟知道她心底有多善良。
他上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语气轻松温和:今晚得辛苦一点了,得留在衙门,有人会来抢尸体。
嗯。
顾祈霖应了一声,黑纱轻轻晃动,她略偏了头问:她会怎么样?正所谓杀人偿命,即便是为了寻找杀死姐姐的凶手,她也杀了不少人,险些把无辜者杀死。
但她出生江湖,身法诡秘,顾祈霖没有把握留下她。
宁怀赟其实已经不太想管此事了,白牡丹被婢女所杀,白牡丹的妹妹又杀了几个嫖客,你杀我我杀你,如果抓不住凶手就是一笔糊涂账。
他回头往屋里一瞧,指了指正抱着白牡丹的尸身的莫恒蹊,我们该想的,是白牡丹的尸体到底该留给谁。
那姑娘他与顾祈霖交过手,但遗憾他们两个人撑死打个平手,夜里要是她不顾一切抢了就跑,谁也抓不着。
唯有这件事还可以想想。
但这是莫恒蹊与妹妹的之间的事,他们作为外人还是把事情丢给他们自家人去想吧。
·是夜。
今夜是个月色明亮的好日子,星星点缀在夜幕上,北斗遥遥指向北方,寒风伴随着虫鸣吹拂过枝叶,簌簌作响间与虫鸣奏响乐章。
清冷的月色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恍惚间一道人影从月影撩过,飘渺无声,好似仙人飞去。
黑影落在屋檐,落地无声,悄无声息的在檐上行走,她脚步飞快,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利索的从屋檐上翻下,潜进屋内,屋内摆满了尸体,她步步摸进,身披素色戏服的逝者安静的躺在最中间的位置,容色安详,犹如生前一般。
嚓——幽暗的烛火在一瞬间点燃,照明这方寸之地。
那人不跑不动,只立在屋中,看着捕快从四面八方出来。
她轻声笑了,早在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此处天罗地网。
宁怀赟与顾祈霖从角落走出,身边是莫恒蹊,他从容的将手中的烛火递与他,摸出匕首道:姑娘如何称呼?蕊。
蕊娘拉下脸上的面纱,她容色出众,眉眼熟悉,与白牡丹的样貌几乎一样,灵动的好似白牡丹在世。
只是她的眉眼越加锐利,显露出几分锋芒,不似白牡丹那般柔情。
你!莫恒蹊一见她的面容,瞬时呆住了,他看了看白牡丹,再看看蕊娘,竟不能理清所有关系。
我听姐姐说过你,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姐夫。
蕊娘倚着背后的停尸台,手边就是尸体,屋里屋外被捕快堵的严严实实。
她也不怕,很是镇定从容。
像是憋了很久一般,悠悠开口:我与姐姐分离的时候,好似在十二年前吧,五六岁的年纪。
她被惜春阁买下成了南洲名妓,我被一家戏班子收养学了身本事跟着走南闯北,若非那日白牡丹登台,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莫恒蹊,我原本是打算带她走的,只有她在天南海北何处都是家,但是她爱上了你,想要名正言顺嫁你为妻,真蠢,把自己蠢死了。
蕊娘嗤笑一声,若非白牡丹想清清白白嫁出去,她也费不着搞这出假死,她就不会死了。
男人而已,天地之大还能找不到个男人不成?莫恒蹊哑口无言,他徒劳的唤了一句:妹妹……她再蠢,你还不是为了她到处杀人?死了两,伤了三。
宁怀赟指了指自己与莫恒蹊,都是天涯沦落人,差点就被这姑娘搞死了。
你扮这一出死而复生,也是想逼官府查案吧。
我杀人,那是他们该死。
提起自己杀死的人,蕊娘很是不屑,她行走江湖杀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都是仗着自己有钱肆意玩弄姑娘的人渣,我杀他们也是为民除害。
可那些姑娘依旧没有脱离苦海。
顾祈霖突然开口。
恶人终是有的,他们一路走来见过太多的丑恶,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杀他他杀你,永远没有尽头。
蕊娘为姐报仇,最后也在做同样的事,夺走别人珍视之人。
别废话了,杀人偿命,今日本官便要将你缉拿归案!捕头一摆手,那些捕快瞬时上前。
只见刀光剑影中,蕊娘抬脚将尸床推出,横扫一片。
她直接上前,欲夺白牡丹的尸身。
捕头提刀上前,她长袖一甩,犹如鞭子一般与捕头过招。
她那白绸注入力道,只碍一下便足以叫人手臂发麻,然捕头身手出众,并不因此退去,反而越战越勇。
不过片刻就已过了几个来回。
而这个时候,捕快们也反应了过来,举着长刀上前帮忙。
危急时刻,莫恒蹊道了声抱歉,直接将一台尸床推入战场。
蕊娘一跃跳起,尸台扫飞一众。
宁怀赟瞥了他一样,直接将放置白牡丹的尸台踢过,蕊娘几个跳跃,一跃飞去扛起姐姐的尸体破开旁边的木窗就跑。
临走时她扭头看了看至始至终没有动手的两人,顾祈霖与她对视,看着她翻窗出去,犹鱼入水转瞬就消失不见。
莫恒蹊尴尬的与捕头对视,干笑两声闭嘴不言。
捕头气炸了,拎着莫恒蹊的领子拳头痒痒。
被宁怀赟拦了下来,不是还有一个凶手吗?杀死了白牡丹的那个,把罪推她身上就行,你们衙门这种事也不少了吧。
这种稀里糊涂的糊涂账,哪的衙门都不少,谭郡都能做到这个位置,在今上手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本事还是有的。
那死了两个人的事……宁怀赟冷眼旁观,你打的过她?捕头不说话了,他胳膊现在还疼着呢。
这事与其说白牡丹杀人惹了众怒,不如说是死去的两位死者家人施压,兼之谭郡都的公子出事,捕头心里清楚,他们抓不到蕊娘,一定要推一个替罪羊出来的。
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宁怀赟与顾祈霖连夜出城回家。
半道上,两道交叠的人影倚在树梢上,是蕊娘抱着白牡丹的尸体。
她跳下树,以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两人,你们为何要帮我?我们素昧平生,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出了城门,宁怀赟也不怕被人笑话,说的是义正言辞。
顾姑娘,你认识这人吗?顾祈霖摇头:不认识。
蕊娘当即大笑出声。
有趣有趣,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你们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在下蕊二娘,多谢两位出手相助,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只管说,今日一别江湖再见。
她拱手潇洒告别,正要离开,被宁怀赟叫住了。
蕊娘瞬时拧眉:怎么?你这就要收取报酬了?蕊姑娘行走江湖,想必去过许多地方,正巧我与师傅师兄走散,行走江湖寻找他们,蕊姑娘若要报答,行走江湖时顺道帮我们寻一寻?宁怀赟顺势提了要求。
蕊娘也不含糊:成,小事一桩,就是到时候怎么通知你们?姑娘若真寻到,将信送予城外的龙马观,我们自会知晓。
宁怀赟从怀中掏出几张宣纸,那是一早就按顾祈霖描述画下的肖像,他私心里猜测估计几位师傅师兄早已改头换面不再是赶尸人了。
若真要寻困难重重,定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蕊娘走后,两人往家走,一路黝黑静谧,唯有手中灯盏照耀一方天地。
行走时,顾祈霖悄悄牵起宁怀赟的衣袖,抿着唇不知该不该道谢,若是道谢又感觉别扭。
简直快要把顾祈霖给纠结死。
正纠结着,宁怀赟反手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他未回头,斑驳的光影映在纱帘上,那双星眸此刻定然耀眼如星幕。
若是怕,就抓着我。
顾祈霖嗯了一声,道谢的话从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