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肌理暴露出来的那一刻, 冲天的血气几乎淹没众人味觉,充斥在鼻腔各处,只觉得头晕眼昏, 以至于脑子里只余下浓郁的血腥气。
顾祈霖神色不变, 给双手包上布结结实实捆好了, 直接上手去摸。
这个触感大概和摸猪肉类似,皮肉剥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残留,切面平整,得是最好的刀工师傅。
如果让做厨的师傅来扒皮, 处理出来的皮肉也不差什么,定然是有十分精巧的功底。
但实际上, 换皮并不需要全部的皮, 人体是可以自愈的, 割掉少部分的皮肉是可以长回来的, 就算只是在身体上割下脸那么大的皮, 只要手法得当及时包扎,也不致死。
与其说这个画皮鬼是为了换皮, 更不如说是个人意愿。
从脖子上划来一道细线, 用器具将完整的皮肉扒下。
顾祈霖想如果是自己来扒皮会怎么样,指尖顺着尸体一直来到了后脊骨。
她不会从脖子上下手,她会从这里。
轻轻划下一刀,从后面将前方的皮全部扒下,从脖子上割一刀反而某种职业的习惯类似。
顾祈霖为死者裹好白布,闭眼默念《随愿往生经》。
这是超度亡魂的经文, 字字句句都是对死者最深的祈愿。
她默念许久, 才睁开眼暗自许诺:我定会为你申冤。
仵作躲在角落, 见她睁眼好奇的凑了过去:姑娘,你这是发现了什么?陌生人突然凑近,顾祈霖有些不习惯,本能的后退半步,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宁怀赟及时上前将小姑娘互在身后,直面仵作,顾祈霖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开口:要看其他的。
他瞬时明白,直接与仵作、师爷沟通。
看其他尸体吗?师爷皱了皱眉,有些为难。
到底是死者为大,而且大多数已早早下葬了,总不能掘坟刨尸吧。
倒是仵作想起了什么,插嘴道:前段时间不是死了个小姑娘,可怜家里就一老母,当时把尸体带走了也不知道下葬没。
没呢!顾祈霖与宁怀赟对视一眼,默契的想起了婆婆,村里人都不愿意帮忙下葬,婆婆也拒绝了他们的帮助。
这是距离死者最近的受害者,而且还没有下葬!两人当即就要去村子,骑上马不消半日就能到。
师爷听闻此,马上道:我让人备马,你们带个仵作一起去。
旁边值班的仵作立刻举手:我我我,现在就走!一行人脚步匆匆,走廊上与王夫人迎面相对。
官老爷正在王夫人的身边,只见她眼角泪花闪烁,楚楚可怜的轻声说着什么,神情脆弱无害,像是一朵经受风雨的花。
师爷笑容不变,冷淡不少:这女人这几天总来衙门,也不问她丈夫的案子,光诉苦了。
再看王夫人似有如无的对官老爷表现出柔弱无害又艳丽娇美的模样,宁怀赟瞬间了然,这是丈夫尸骨还没凉就要攀高枝了。
倒也不惧于此,不屑淡声道:红颜枯骨罢了。
这句话王夫人听的清楚,她自觉品出几分嘲讽,瞥向宁怀赟的眼神中流露出恨意。
却没有注意到,顾祈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面上。
几人就此错过,顾祈霖的目光仍忍不住循她而去,就连错身而过都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被宁怀赟注意到了:怎么了?她的脸,又动了。
顾祈霖皱眉不得其解般困惑道。
虽然动的不多,在众人眼中只是更漂亮一点。
但在顾祈霖看来,她额头那处的皮肤与其他地方的肌肤又不一样了。
宁怀赟瞬时皱眉,也转头看着王夫人的背影许久,直至从眼前消失。
未想几人还未出衙门,身后就追来一个衙役。
师爷,师爷稍等,老爷说他们二人有案在身,不得随意出去!一听这话,几人瞬时加快脚步,眼见将要出门,衙役也追了上来大喊。
师爷!这下师爷当不知道也不成了。
正此时,顾祈霖突然加快脚步,趁几人都没有注意到疾步上马,一拉缰绳便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而去。
门口的衙役正要去追,宁怀赟一侧身全数拦下,等人多起来顾祈霖早已拉着缰绳跑没影了。
师爷仿佛才反应过来般,笑眯眯的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没办法了。
仵作左右看看,被师爷退了一把,似骂似怨不轻不重的骂道:还不去追。
仵作瞬间领悟,我这就去追人!他拉绳上马,追着人狂奔而去,师爷与宁怀赟拦着人,直接把两人放跑了。
两人一前一后打马而去,马蹄在官道上狂奔而过,溅起无数尘埃。
他们二人进了村子,也不顾村民们打量的目光,马一丢就啪啪瞧门。
屋里慢悠悠响起一声,婆婆颤颤巍巍的开了门,就见之前借住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官府打扮的人挤了进来。
婆婆,你家女儿下葬了?婆婆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警惕道:你们想干什么?快走,快走。
仵作着急上前,把怀中的牌子在婆婆面前一扫。
婆婆,人命关天,我是衙门的仵作,这是我们衙门新请来的师傅,为了画皮鬼一案而来。
您要是想让凶手伏法,就必须得服从我们的指挥明白吗?一听是画皮案来的,婆婆浑浊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你们……你们说真的?要,要抓着凶手了?对对,这事根本就不是鬼做的,我们正是在找凶手,急需从死者身上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
仵作一面点头,见外边的村民围了过来,一面示意顾祈霖快点行动,出去把院门给关的严严实实直面激动的村民。
对对,不是鬼,没有鬼,都是人……会抓住的会抓住的……乡亲们放心。
……细碎的人声还在屋外不停响起,婆婆神色变幻,最终一咬牙。
来,女娃你跟老婆子来,我带你去看我闺女。
她从屋里掏出铜锈的钥匙,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锁,里面那副棺材盖的严严实实,婆婆尝试推了几下,原是没有力气的,但为了女儿申冤咬着牙把棺材盖给推开了。
只听一声巨响,棺材盖翻在地上不断颤抖。
浓郁的尸臭扑面而来。
接下来的画面会很难看,顾祈霖请婆婆出去,随即关上门对着早已开始腐烂的尸体进行验尸。
这具尸体也是一刀封喉,皮肉从脖子划开,蛆虫从尸体里钻出,丑陋的虫子在指下扭曲。
但顾祈霖面不改色,坚强的完成了验尸。
吱呀——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着的门被打开,一直等候在外的婆婆立刻上前,神色暗藏激动,期待又小心的问:女娃子,怎么样?顾祈霖沉默一瞬,点了点头:有些线索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婆婆的眼中瞬间绽放出无数光彩,唇瓣颤抖着不住道谢:谢谢,谢谢,麻烦你了女娃子,你一定要帮我把那杀千刀的给抓住。
嗯。
顾祈霖答应一声,顿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开口安抚: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打开门,仵作仍旧在不停回答村民们的问题,说的口干舌燥。
见顾祈霖出来瞬时松了口气,随口敷衍了几句,对村长说:这不是什么鬼怪,也不是什么祸事,早早把这姑娘下葬才是要紧的。
村长虚心接受教训,诶诶答应:好好,我们马上就安排下葬,马上就安排。
那我们就先会衙门复命了。
仵作最后交代完,同顾祈霖上了马就往回赶,路上他问顾祈霖:姑娘可有发现什么?顾祈霖看着天边烈阳,沉默许久问了个问题:所有的姑娘,都是一刀,毙命的吗?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是可以一刀毙命的地方。
仵作点了点头:可不就是。
跟杀牲畜一样。
顾祈霖喃喃自语。
人在杀牲畜的时候,会在脖子上划一刀,将血放尽之后剥皮拆骨,有些刀工好的师傅,甚至能将皮肉完全的剥离。
但实际上,剥皮的刑法应该是从背后开始的。
竖着划上一刀,拆去脊椎骨,此法可以完整的在不破坏皮肉的情况下将整条脊椎骨完全抽离。
在某种祭祀之中,会用这种方法进行血祭。
拆骨、扒皮……除了刑法,就只有血祭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凶手可能是厨师或者屠夫。
顾祈霖思索着,突然开口。
仵作啊了一声,一脸茫然:为何如此说?顾祈霖:……还要解释……她抿了下唇有些踌躇,但身边没有宁怀赟,只能低声道:你应该知道剥皮的刑法是从哪里开刀的。
考取仵作验尸的手法是第一,对于刑法的认识也是加分项,仵作信心满满的回答:那自然是……话音未落,他比划的手一顿。
他在自己背脊划上一笔,神情惊悚恍惚。
……从这里下刀啊。
作者有话说:大晚上写这个,怕怕(;?д`)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