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赟一顿连哄带骗、胡说八道, 把朱夫子吓得心神不宁,看着自家兄长神情古怪纠结。
可不管他如何纠结,宁怀赟带好帷帽, 与顾祈霖一道出去了。
他们走远了些, 找了个驿站把信送出去, 估摸着如何也要等上几日,这几日自然得先在此地住下。
正走在路上,迎面瞧见了朱兄鬼鬼祟祟的走在路上,应是没瞧见他们,左看右看十分谨慎。
到底是有些古怪, 宁怀赟与顾祈霖对视一眼,默契的躲了起来, 跟随在他的身后。
朱兄一路躲躲藏藏, 也不知去往何方, 直往小道上走。
渐渐的, 四周的景色就有些熟悉了, 没走多远果真瞧见了活判官的屋子。
那屋子破破烂烂,勉强遮风避雨, 外边瞧着倒没什么问题。
只是里头住了个活判官, 这朱家兄长鬼鬼祟祟敲门,着急忙慌的往里挤,怎么看都十分有问题。
两人疑心是要密谋什么,默契的隐藏脚步,择了好位置如影一般窜到屋下,躲藏在墙角, 做了回梁上君子听墙角。
只听屋里隐隐约约传出说话声。
是朱家兄长在说:你说我只要帮你造势, 你就能让我考上状元……你弄好没有?活判官的话模模糊糊, 语气有些不耐。
急什么,就算是……官府那边查的严,明年一定……朱兄:我可是把娘子都搭了进去,你先前找的人什么时候来,若是再这样拖下去……活判官:那就再娶一个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现在这个,你不是说她管你管的严,早就想换个温柔小意的美人吗?屋里一时就没了声音。
半晌才听到朱家兄长胆怯畏缩的声音:这,这不好吧,她到底帮我家……嗤,怎么,现在人变漂亮了,心也软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活判官有些不耐,语气越加讥讽:你放心,就算是真死了,官府也查不到你身上。
说好的事我会安排,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做你的状元郎吧。
朱兄一咬牙:好!只要你说话算数。
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谈话间,脚步声从屋里走出。
宁怀赟与顾祈霖往屋后一躲,只听一声开门的声音,有人走出来了。
顾祈霖探头想看看情况,被宁怀赟敏锐的捞了回来,牢牢困在身边。
活判官的目光在四下一扫,眼神阴霾凶狠戾。
怎、怎么了?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活判官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没在意方才的动静。
把朱家兄长打发走了便合上门。
脚步声在屋里走动。
宁怀赟不动声色,按耐住性子等了许久,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才松了口气。
方才情况紧急,顾祈霖被他一把捞进怀里,小小一个现在还趴在他的身上,随着松懈下来低头一看,宁怀赟顿时犹如烫到一般连忙松了手。
无声指了指旁边,示意她跟自己来。
顾祈霖犹不死心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能瞧见,跟着他从旁边的林子离开。
两人听到这番密谋,若有所思:原来,这都是为了造势。
那活判官就是个江湖骗子,那一手画图为真的手法京城戏子玩过不少,招鬼上身也有可能是口技之术,说来说去都是些诓骗眼界狭窄老百姓的手法。
但若是真做到了画皮的法子,可真是造势利器。
将这一切理顺之后,宁怀赟嘴角上挑出几分不屑讥笑,星眸沉冷阴霾。
坑人钱财的江湖骗子。
他知道换皮会死。
顾祈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方才听到这些,探头出去,若真是让她瞧见了朱家兄长,只怕是耐不住性子爆锤这人。
他还知晓自己的娘子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明知此事会死毅然决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临了知道怕了,也不知因为良心发现。
不过是因为舍不得那美丽的皮囊,与东窗事发的畏惧。
他不过是知道,除却自己娘子之外,再没有这般无怨无悔伺候他的貌美女子,贪恋其美丽的皮囊与其无怨无悔伺候他的心罢了。
宁怀赟咬着一口银牙,说道这些面上愤恨难掩。
可那女子何辜?不过是出嫁从夫,一心一意伺候丈夫,期颐家庭和睦的美好日子罢了。
这世间对女子实在苛刻,富贵与否总是女子受苦,实在不公。
然世事如此,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女子本弱,难免遭受压迫。
而这世道,又难给她们一份公平可言。
顾祈霖抿着唇,还是觉得心绪难平,转头就要往回走。
被宁怀赟拦了下来:顾姑娘这事要去哪?我去把活判官打一顿!她目光灼灼,显然是意难平之下的决定,但她冲动之时从不后悔,定然是要去这么做的。
宁怀赟也有这个想法,但请她缓缓,莫要冲动。
活判官既然是要装神弄鬼,为了钱财做的祸事必不止于此,我们还需忍耐。
若是能证实他与画皮一案有关,即刻便能将他缉拿归案,定然叫他付出代价。
只是朱家兄长而今着急,想必是下一次换皮的时候快到了,我先前已在信中说明,还需待汶苏郡派人过来救人。
这件事可以先报官吗?顾祈霖犹不解气,气恼的鼓了鼓腮帮子。
宁怀赟考虑过此,垂下睫羽低叹道:若是有人告他淫祀揽财倒也好说,只是他颇为谨慎,也无当事人愿意出面。
而且并不知晓他上头有没有人,此地衙门是否狼狈为奸。
那活判官那么信誓旦旦保证能让朱兄高中状元,让宁怀赟疑心他上头有人,此地衙门有伙同之嫌,不宜轻举妄动。
说来说去,都只能按兵不动。
但两人商量,夜里再过来打探下消息。
活判官骗人也要借着夜色遮掩,他们夜里来打探或许能探到什么。
两人结伴而行,走在路上心里都有些闷。
叫朱娘子远远瞧见了,追上来笑着打趣:两个人特意出来怎么都不说话,是来散步的吗?她提着篮子,是要下地。
朱家早年供着两个读书人,地都卖的七七八八,都靠着大嫂卖豆腐省吃俭用养着。
现在日子好过一点了,也没攒够钱买地,只有一亩菜田,供自己吃菜。
朱娘子怕家里来客招待不周,提着篮子下地折菜吃。
两人顺势跟着她下地帮忙,看看有什么菜吃。
朱娘子在架子上掰了根黄瓜,拿裙摆擦擦掰成两半给了他们,下次摘了些青菜、葱蒜,一边笑着说:等回去让我家嫂子给你们弄豆腐饭吃,她做的豆腐饭可好吃了,拌上酱汁能吃上一大碗呢。
宁怀赟便笑道:听起来很好吃。
朱夫人,你回来之后,可曾听到什么关于活判官的传闻?朱娘子动作一顿,闻言皱眉:我今早出来洗衣服的时候听见一些婶子说了,我听着不是什么好人。
我跟你们说。
她左右瞧瞧,凑近小声道:我听她们说,那活判官有些邪门,有些人不信这些说他不对,转头都遭了殃,不是断腿就是断手,还有突然被虫蛇围困的,听着就吓人。
具体问他管了什么,好像求子、姻缘、招魂、改命…什么都管,听说还能换脸,我现在瞧见大嫂这年轻样,我总觉得有些可怖。
我今早与她打招呼,瞧见她胳膊上有些淤青,密密麻麻的十分骇人,不像是磕磕碰碰,就……朱娘子想要描述一下,但实在说不清楚。
顾祈霖默默搭腔:是不是很多小黑点组合在一起,有点像尸斑,也有点像老人斑,密密麻麻的。
对对……朱娘子话还未落地,自己先回过味来了,神情有些惊恐。
这、这……两位道长,这莫不是什么精怪不成?顾祈霖的描述实在贴切,就是很多小斑点凑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像是小黑虫,丑陋又难看。
再说嫂子一夜之间换了副面容,朱娘子心里难免有嘀咕,总觉得不真切,昨日总是盯着她瞧,有种诡异的陌生感。
她没好意思和自己丈夫说,只是看着那张脸,总觉得僵硬虚假,像是传说中顶替人出现的恢诡谲怪。
那是她看到了,顾祈霖心说。
为何说的那么真切,是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昨夜也与宁怀赟讨论过此事。
但画皮师的法子她并不清楚,具体贴合了多少皮肤她也没底,自己那个法子虽能保人一命,但全身的肌肤也毁的差不离了,是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用的。
最好是让郭屠夫自己来。
但这些先不能说,免得遭她害怕,只是顾祈霖先前那番话说出口,现在也不好解释了。
宁怀赟出言安慰她:那确实是你大嫂,人还是这个人,也先别慌,我们瞧过了,不是怪力乱神的事。
朱娘子松了口气,松到一半,就听到下一句。
虽不是怪力乱神,也是人命关天,要美貌还是要性命,你还是得问问你嫂子。
这是怎么说?朱娘子急忙追问。
宁怀赟便没说话了,端的是神秘莫测,叫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