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紧锁的大门被人恶劣踹开, 寒风从破口灌入涌入无尽寒风,将诡异的符纸吹响难耐的声响。
大风吹过,银光闪过, 破开被风卷起流落飘零的符纸, 铮——的一声与刀刃相撞。
于爹手中刀身被东西大力击中, 一时不查偏了弧度,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刀刃插入棺材板中,险险擦过于沛儿的脖子。
随着银光掷出,几个官兵从破门中冲进来,在门口迎风而立的男人头戴帷帽, 鸦青色的道袍随风鼓动。
他拢着袖子,飘动的轻纱之下, 一双星眸湛湛锐利。
看着那么多人冲进来, 于娘尖叫一声, 躲在自己丈夫的背后, 颤抖着说:孩他爹, 这怎么办……怎么办。
于爹眸中戾气一闪而过,眼见官兵逼近, 他咬牙大笑, 既然如此……他眼神一变,利索拔刀,在众人都没有想到的目光下直直扎入自己女儿的脖子中。
只听噗呲——一声。
哐当——刀掉落在地。
于家媳妇双目瞪圆,眸子中倒映出男人缓缓倒下的背影。
于娘被血喷了一脸,这才反应过来,惊恐的大叫:孩他爹!孩他爹!!!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 孩他爹……她扑倒丈夫的身上, 因为仰面倒下, 背后的刀穿透身躯,冰冷的刀刃蜿蜒着猩红的鲜血。
于爹动了动嘴唇,看着陪伴自己半辈子的老伴焦急的凑近来听,艰难的吐出一口鲜血,双目看着头顶泛黄的招魂幡,支离破碎的喘息过后。
犹如回光返照般,挺直一瞬身子,最后脆弱的倒在了地上。
宁怀赟逆着光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迟疑或怜悯,冷声开口:检查还有没有人受难,收集证据,在场所有人带去衙门处置。
官兵们:是!于家媳妇被人解了绑,她茫然的看着虐待自己的狠心婆婆被人扯开时撕心裂肺的嘶吼痛哭看着小姑子平安无事的被人送出屋子。
她颤抖着身躯,迟疑了半晌,犹如老化的机械一般,缓缓的眨了眨眼。
才匍匐在地,犹如死里逃生般崩溃凄厉的痛哭出声:啊!!凄厉的喊声透露出太多的悲痛与愤恨,她趴在地上,双目猩红,被人扶起时才似反应过来,冲上去捡起地上的刀,疯了一般一刀接着一刀捅向自己的公公。
她神情癫狂,状似疯魔,没有一人敢上前拉扯。
直至地上的尸体早已血肉模糊,她才逐渐平息下来,拂去面上凌乱的头发,神情麻木苍白。
她艰难的扶着棺材从地上起身,被于娘恶狠狠的冲撞了一下,这个疯婆子抬手撕扯她的长发,嘴里不干不净的怒骂。
她眼神一厉,没有任何迟疑,痛苦与绝望早已使得她变得麻木。
嘀嗒——浓稠的鲜血顺着刀刃,流过指尖,最后缓缓滴落在地。
残留鲜血的刀被人举起,于家媳妇在被拍打的过程中,眼神逐渐凶狠。
她举起刀,劈开风带着不容回旋之势恶狠狠的朝婆婆捅去。
刺啦——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响起,血顺着刀尖落下,却不能再向前一步。
于娘狼狈的倒在地上,看到这一幕惊恐的尖叫出声,被官兵拖拽开。
宁怀赟看着四周无人,窝着刀刃的手还在淌血,他轻叹一声,冷静道:你现在杀她你就得偿命,不值得。
呵,我还怕偿命吗?为了复活于宣,家里掏空了银钱,还借了高利贷,就算我不杀她我也活不下去了。
于家媳妇呵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光亮。
宁怀赟摩挲着手指,深思道:那么你愿意告他们吗?活判官已经被官府缉拿,所有的牟利都会按账本返还。
只要你愿意状告他们毒杀亲女,活祭淫祀,我可以帮你与他们脱离关系,身后的债务官府会帮你摆平利息。
他们给活判官送了很多钱,偿还本金之后,剩余的足够你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买上两亩田地,好好经营几年,无论是再嫁还是孤身,都可以从头再来。
于家媳妇的眼中泛起了波澜,她注视宁怀赟许久,手上的刀就这么落了地。
她问:那她会怎么样?你婆婆吗?按照律法,她余下的岁月只怕都要在牢里度过了。
是吗?于家媳妇喃喃着,呵笑出声,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是笑着笑着,突然就淌下了泪来。
宁怀赟递给她一方手帕,迎着冷风他翻身上马,抓握缰绳时碰到了伤口,嘶了一声,换了只手抓握。
走,回衙门。
随着一声招呼,于家媳妇被一个官兵带着,几匹骏马在夜幕间穿行而过,将那素白的灵堂远远的抛在身后。
前方是逐渐泛白的一线天光,清冷的寒风将一切都吹散干净,踏着勤快的步子,都将迎来新的光明。
·……涉案相关,于家夫妻、朱单等人……因涉嫌舞弊营私、霍乱民心……高高的宣判声还在公堂上宣读,宁怀赟听到一半就不耐烦的从里面溜了出来。
任谁听这种又臭又长的东西不下三遍都忍不住厌烦,他从公堂溜出,看到一身鸦青道袍的少女正站在屋檐下,风吹动她的衣袖,将轻薄的黑纱撩动。
怎么不进去听?宁怀赟走到她的身边,随意开口。
顾祈霖嗯了一声,不自在的偏了偏,有些不好意思:人太多,挤不进去……而且她也不乐意和那么多人共处一室。
所以才在外边站着,听一点点声响。
宁怀赟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再进去的话,而是陪她一起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宣判声,只觉得浑身轻松。
活判官和画皮案都告一段落,和活判官有联系的人都走访了,此后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我们明天就走如何?这次,我会好好看路的。
优美修长的点在唇上,宁怀赟轻声一笑,不自觉显露出几分难耐的低哑,实在比这温柔夏风醉人。
他们春日从鹤岷山出发,而今已经步入了夏日,在连绵细雨之后,夏日的热风已然吹拂而过。
顾祈霖点了点头,耳朵微动,敏锐听到里面宣判的声音告一段落。
咕噜咕噜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响起,她偏头看去,最先出来的是朱家嫂子。
她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缠上了纱布,坐在一个带轮子的椅子上,被朱娘子推着出来。
见到两人,他们特意走近。
判了什么?顾祈霖问。
判了十五年的牢狱……朱嫂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叔子和妯娌,语气说不上难过还是后悔,只是多了几分轻松:还有和离。
那些退回来的钱不多,只是几两银子,原是给他考试用的,现在……朱嫂子苦笑一声,想起自己活下来时朱单惊恐厌恶的眼神,闭上眼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宁怀赟看她如今这幅模样,耐心问了一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她的伤不算严重,处理的及时,有些地方的肌肤没有完全连在一起抢救回来了,只是大部分肌肤都被药液腐蚀,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之后身上会留下无数难看的伤疤,好在不会影响日后生活。
朱夫子急忙说道:虽然嫂子和兄长和离了,但长嫂如母,我会带着嫂子和娘在于家村生活。
我们会把嫂子照顾好的。
朱娘子低头对嫂子安慰一笑。
朱嫂子不由心中慰藉,虽然丈夫不是个好人,但小叔子明显是向着她的。
那这挺好的,他们也能照顾好你。
看她现在被照顾的很好,宁怀赟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偏头看看自己身边没有说话的顾祈霖,心说顾姑娘也应该放心了。
顾祈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临被推走,朱嫂子突然转头说:我姓林,林丑娘,以后……她顿了一下,似是笑了。
以后我就不是朱林氏了。
顾祈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她注视自己久久不肯离去,犹豫了一下,试探的唤了一声:林姐?林丑娘点了点头,对她挥了挥手,被弟妹推着离开了。
这家人走后,于家媳妇终于找到机会上前。
比起前段时间的麻木苍白,她的脸色多了几分红润,眼中带着些许光亮。
于沛儿紧张的跟在她的身后,对着两人道谢。
多谢二位。
不客气,你们有什么打算?话出口,宁怀赟顿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总在说这些话。
莫名都煽情,像是道别一样。
于家媳妇回头看了看小姑子,语气冷静:我是从别城被家里人卖过来的,现在家里没有人了,官府返还的银钱还了高利贷还能剩几十两,我打算和沛儿把房子卖了,回我生长的地方盘几亩田产以姐妹相称生活。
于沛儿也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公堂,她娘已经被人押下去了。
她并没有完全经历过被献祭的事,只觉得睡一觉事情就天翻地覆了。
但是她又莫名松了口气。
我都听嫂……姐姐的。
宁怀赟看她们已有打算,礼貌性的问了一句;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们也要启程了,说不定能……话还没说完,一辆放着行礼的马车就驶了过来。
于沛儿上了车,于家媳妇将长发挽到耳后,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在等结果。
我被卖过来前姓陈,而今却不愿意再改回姓氏,托了官府帮忙改了佟姓。
若非有你们帮忙,我与沛儿……佟娘回头看了看尚且稚嫩的于沛儿,止住了话头,微微一笑之后与他们挥手告别。
于沛儿从马车上探出头与他们挥手,脸上的笑容映着阳光,是如此的明媚。
此后还有不少人和他们打招呼告别。
似乎都将糟糕的过去抛之脑后,即将走向更光明的日子。
顾祈霖与宁怀赟相视间不由笑了。
他们走在路上,零零散散的说着一些事情,大多数都是宁怀赟说,顾祈霖答。
无事轻轻松松。
身后却传来两声呼唤。
一位灰衣老者追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两位可是赶尸人?我是义庄管事,有事请两位相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