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满心忐忑地进入考场。
其中, 对于答题和成绩的担忧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对考场恶劣环境的抵触和忧虑。
他被官差引进狭窄考巷,一股子不新鲜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每往前走一步, 空气就更沉闷半分, 方瑜身前身后的考生越来越少, 人家依次都进了对应的号房,方瑜的心里没底,期待着也被分进去。
剩下最后三名考生,方瑜低头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考引,仰头叹息。
妈蛋, 他被分进了最靠后的号房,紧挨着茅厕。
他脚步沉重地走了进去, 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方瑜遥想几年之前的第一场县试, 他也被分到了臭号,只不过那时的运气稍好一点,没有紧挨着茅厕。
现在倒好了, 左手边,一墙之隔就是茅坑, 呵呵。
他心里沮丧片刻, 又拿出积极心理学,宽慰自己道:这一条考巷就一个茅坑, 估计也没有考生会出来上厕所的,只有那几个官差会过来方便, 这里肯定不会那么臭的。
无论环境如何, 方瑜都要坚持考试, 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展开试卷, 专心答题, 不再为臭号所扰。
只可惜,方瑜还是高估了他自己的定力。
答完第一道题后,一个兵丁拖拖拉拉走进方瑜隔壁的茅厕,开始放出呲呲噗噗的声响。
方瑜耳聪鼻灵,外加上他刻意告诉自己大脑不要在意这些,结果他的五感就更灵巧了。
一股子坏肚子的味道在附近蔓延开,方瑜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右边隔壁的考生却忍不住了,发出了作呕的动静。
方瑜把脑袋枕在胳膊上,干呕两声,最后摸出考篮里装了许多的薄荷叶子,塞进嘴里使劲嚼着,总算是缓解了些许不适。
方瑜又含了两粒薄荷糖,按揉太阳穴,努力提振起精神,挣扎着继续答题。
只是,这巡考的官差兵丁没有上厕所的限制,考巷里又闷热,他们就会多饮水喝茶,故而他们上厕所就很频繁。
一个上午下来,方瑜被迫中途停笔休整许多次,最后人都开始麻木了,反倒能专注答题了。
等过了中午吃饭的点,官差们排队来方便,方瑜连头都没抬,就是在草稿纸上写字。
一直到了晚上,方瑜一口油茶面都没喝,他喝不下去那东西,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索性他带了许多薄荷糖,总算是饿不死。
方瑜躺在木板子上,把外衣撒满薄荷香水,然后蒙住脑袋,再用手指堵住耳洞,就这样躺着。
他闭着眼,希望能有个武林高手将他打昏,这样就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了,再不用听考场里的各种闹声。
也不知眯了多久,方瑜终于有些迷糊的困意。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回到了现代,在洗澡,然后是吃着布朗尼躺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
之后又坐到了教室里,听初中那个严厉的语文老师讲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一眨眼间,又回到了古代,一会儿在凌河村大爷爷家的院子里和方瑾说笑,一会儿又在县城参加乡试,冯知县和冯婉还进考场来看他,说分到臭号是好事,在臭号旁边考试能考案首呢。
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方瑜就这样不安慰地做了一整晚的梦,醒来后感觉很累,好像是跑了一夜的马拉松。
方瑜洗了脸,用薄荷叶清口气,勉强清醒了过来,给自己打气,第一场考试已经过了一半,胜利就在眼前,很快就能出去了。
别看方瑜这次考试被严重的干扰了,但他答得其实并不慢,最起码比上次考试答得顺手多了。
如此看来,这三年的学习确实没有白费,在学习方面方瑜有了长足的进步。
又是苦熬的一天,方瑜依旧靠薄荷糖、薄荷香水续命,他的眼睛被熬得很亮,到了夜里简直都能放光了。
等到了第一场最后一天的考试,考巷里痛苦的呻~吟声不少,大多都是憋出来的,也有几个是生病了难受的。
方瑜是到了最后才有了上厕所的需求,毕竟这三天都是考糖吊着命,这玩意也不会消化出什么食物残渣进入大肠。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等到卷纸封好交入考匣,方瑜的心就雀跃了,他提着早就收拾好的考篮,归心似箭。
听到官差说可以出号房了,方瑜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地跑出这条考巷,混进人群里,继续向前。
冯婉等在考场外,眺望着大门口,眼神里都是担忧和焦急。
最开始的一拨考生出来了,冯婉从马车里出来等。
然后就看见一披头散发的男子从考生中间挤出来,朝她这边奔过来。
冯婉瞠目结舌,她认出了这个人身上穿的锦袍,还是她亲手挑选的料子呢。
夫君?方瑜!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方瑜,在她印象里,她的夫君总是笑着,说话风趣温和,文质彬彬,一身书生打扮。
方瑜跑丢了一只鞋,衣衫也是半开着,可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见到妻子就把考篮塞给她,然后爬上第二辆马车,对还愣在原地的妻子喊道:快回家,让车夫快点赶车,我要快点离开这里!冯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爬上马车,让车夫赶车。
方瑜方便完,就让跟车的小厮把马桶拿出去,然后把身上外衣都脱了,再把脚上剩的鞋和袜子都扯下,扔给小厮。
他球球的,总算是从考场里出来了,再不出来老子就要疯了。
方瑜大马金刀地坐在马车里,心中的火一下子散了不少,斜靠在车厢里,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呼噜呼噜——等马车到了冯宅大门,冯婉被丫鬟扶下马车,就听说了丈夫那边的情况,她连忙让小厮拿来担架,叫几个稳妥的力大护院,把还在昏睡着的丈夫抬回卧房去。
冯婉心疼地看着还在昏睡中的丈夫,让丫鬟打来两盆温水,她和两个婆子把方瑜身上有些发臭的小衣亵裤给脱了下来,然后再拿帕子给方瑜擦洗全身。
仍在睡梦中的方瑜自是不知道他现在正被几个女人看光光,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阻拦,毕竟身上挂着积攒了三天两夜的臭汗,他也不舒服啊。
睡了一个半时辰,方瑜才被饿醒。
冯婉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丈夫,见他醒来,就叫下人赶紧把小饭桌端到床上来。
方瑜勉力对冯婉笑笑,捧着碗开始喝青菜瘦肉粥。
慢点吃,厨房里还有许多吃的呢,都是你的。
冯婉拿着帕子温柔地给丈夫擦嘴角。
喝下一碗粥,方瑜总算是有了一点说话的力气,就拉着妻子的手说:肯定让你担心了,不过考试就是这样。
对了,还有什么饭菜,快都端上来吧,我想吃大米饭了。
方瑜这回实在是饿急眼了。
他也顾不上担心肠胃不适了,他就是要吃,根本就停不下来。
最后还是冯婉把方瑜手里的碗给抢了下来,硬塞消食茶给丈夫喝。
没有饭吃了,方瑜就喝茶,反正他就是不想让嘴里空闲下来。
吃吃喝喝再上厕所,一路折腾到半夜,然后方瑜再睡上三个多时辰,就被抬到马车上,继续赶着去考第二场。
在考场门口排队时,方瑜极其不想进去,几乎想扔下考篮跑掉,但他还是理智地站住,又进了考场。
总算这次没有被分到臭号,他在比较靠前的号房,愉快地考起了试。
没有旁边人上厕所的打扰,方瑜这场答得极其畅快顺利,虽然半夜时被飞进考场的不明大昆虫吓了一大跳,但方瑜还是觉得这环境比上场好到了天上去。
这场考完,方瑜依旧是跑步出考场,不过在快到大门口时减了速,想在妻子面前稳重一点。
一晚上的吃吃喝喝加放松,方瑜搂着冯婉睡了一个好觉,就很有精神地爬起来去参加最后一场考试了。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方瑜哼着歌,心情不错,想着考完后就能彻底休息了,他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在门口排队时还是忍不住担忧,怕这回再被分到臭号去,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不吉利。
忐忐忑忑。
幸运的是,考巷前面第二个就是方瑜分到的号房,他大笑着坐在号房里,想要高歌一首感恩的心。
这场考时务策,是方瑜这两年来的学习重点。
与三年前不同,方瑜现在已有了县长助理的工作经验,对一县之地的社情民生很有了解,同时还按时读邸报,听冯知县讲解朝政大事。
他也可以写出言之有物、论述有理,同时兼具斐然文采的文章了。
方瑜不敢有任何疏漏,他仔细读题,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推敲,谨慎地定好草稿,再进行检查和修改,如此这般深思熟虑,方可在正式试卷上落笔。
聚精凝气,下笔如有神。
方瑜在考卷上的每一笔都很完美,一字一句,皆是学问。
停笔后,方瑜不再检查。
等到卷入考匣,他的心也落了进去。
方瑜想,要是这样再考不中举人,他也没有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小鱼弟弟,有可能是晋江科举文里唯一要被臭号折磨疯的主角了吧……方瑜:抽飞不懂云!本云:放狗吓你……咦,我狗呢?啊,怎么边边还缩在我身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