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25-04-02 03:59:54

你怎么了?约翰问他,你还好吧?我没事。

弗雷德说。

他绷着脸抹了一把额头——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又是满头大汗了。

今天早上车多吗?到现在一辆都没有。

马文·帕克尔说着,走到弗雷德身后。

弗雷德猛地转过头,满面通红。

弗雷德,你不舒服吗?马文问道。

我很好。

他愤愤地说道。

我问了他同样的问题,约翰说,他看起来脾气挺大呀,是不是?妈的!弗雷德大叫一声,我们快走吧。

跟每个早上一样,他们又一次冲上街道,开始了新一天的小型和平抗议活动。

弗雷德家的农田已经杂草丛生,挂在秆上的玉米也开始发烂,因为他已经好几周没有把玉米送到磨坊去过了。

现在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早就脱离了正轨,而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晚上的失眠,又把失眠的账算在了复生者头上。

汽车终于来了。

每经过一辆汽车,弗雷德都高声尖叫:去死吧!你们这群怪物!其余人则跟着一起喊。

他今天心情特别糟,因此大家都跟着急躁起来。

他们喊得比平时更大声,也更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标语,好几个人跑去找了更多的石块来投掷。

门口站岗的士兵终于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于是叫来了增援。

其中一名士兵警告弗雷德他们不要太过分。

复生者去死!弗雷德大喊着回答。

士兵用更加冷峻的声调又警告了一遍。

调查局去死!弗雷德喊道。

这是最后一遍警告。

士兵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催泪弹。

你也去死吧!弗雷德高喊着,然后一口痰吐在士兵的脸上。

于是,情况终于失控了。

马文·帕克尔第一个冲到街上,拦在一辆迎面开来的巴士前。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愚蠢的事,但是他真的干了。

他站在街道中间,大喊大叫,挥舞着标语不肯离开。

两名士兵冲向马文,将他摁倒在地。

但一把年纪的马文竟然相当灵活,很快挣脱了他们站起身来。

满载复生者的巴士吱——的一声停在了混乱的人群前面。

弗雷德和其余的十来人跑到巴士前,捶打着车身,挥舞着标语,不停地咆哮咒骂。

士兵们上前抓住他们,把他们扯开,但仍然不敢使用催泪弹,也不敢真动拳头。

毕竟这几周以来,弗雷德和他的人都没惹过事,士兵们还在试着弄明白今天是怎么了。

但接着,马文·帕克尔一记右勾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名士兵的下巴上,将他打得不省人事。

马文虽然又高又瘦,但年轻时没少练过拳击。

接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混战,一边厮打一边高喊着。

一双有力的胳膊箍住了弗雷德的腰,将他举离地面。

弗雷德想挣脱,但是那双胳膊太强壮了。

他的双腿来回乱踢,撞到了什么人的后脑勺,然后那双胳膊松开了,弗雷德跌跌撞撞摔到了一名士兵的腿上,又被一脚踹翻。

有人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法西斯,使得混乱的场面更加失控。

一车复生者透过车窗向外看着,吓得不知所措。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抗议了,但仍然感到胆战心惊。

别担心,巴士司机对他们说,这帮家伙已经在这儿好几个星期了。

他皱了皱眉头,他们平时不会伤人。

他总结道。

弗雷德骂骂咧咧地和一个年轻的士兵扭打在一起。

刚才有另一双大手抓他的时候,他刚好绊倒在这名士兵身上。

马文·帕克尔在旁边大喊:加油,弗雷德,赶紧动手!然而,虽然这伙人如此拼命,但他们缺少士兵们所受的训练,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不像士兵们那样年轻了。

弗雷德绊了两下,开始跑起来。

虽然他体内肾上腺素爆发,但还是筋疲力尽。

他毕竟上了年纪,而且这场冲突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现在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整件事发生得太快,还没等闹出什么结果,就草草收场了。

马文一边跑一边大笑,他显然没有弗雷德那么疲惫和沮丧。

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淌下来,但是那张瘦削的长脸却激动得发光。

哇噢!他不由得欢呼,他妈的,真是太爽了!弗雷德回头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士兵追过来。

那些士兵们刚才把他们的几个人打倒在地,脸朝下摁在沥青路面上。

弗雷德剩下的同伙们都跟在他后面跑,有些人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处淤青,不过总的来说,还没有造成更坏的结果。

他们纷纷找到自己的卡车,每个人都是跌跌撞撞地爬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

马文跳到弗雷德的车上,两人在马文家的车道上熄了火,轮胎发出一声尖啸。

他们大概觉得我们已经受到了教训。

弗雷德说着,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没有人跟上来。

马文大笑。

看来他们还是不了解咱们,对不对?我们明天还会去的!弗雷德只答了一句:再说吧。

他转动着脑筋。

也许我们有个更好的办法,他说,有件事你可能更愿意干,我看你是我们几个人当中体力最好的。

哇噢!马文叫起来。

你去把隔离栏割断怎么样?弗雷德问。

哈罗德的脚在作痛。

他坐在床上,脱掉鞋和袜子,看了看脚趾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脚趾头在发痒,臭烘烘的,特别是脚趾缝里。

看来是得脚气了。

他搓了搓脚趾,然后把一根手指伸进趾缝,拼命地挠了又挠,直到最后脚趾头传来灼痛为止。

肯定是脚气。

查尔斯?帕特里夏躺在哈罗德旁边的床上,刚从梦中醒来。

什么事?哈罗德回答。

他又把袜子穿上,但是决定不穿鞋了。

查尔斯,是你吗?是我。

哈罗德说。

他挪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让她完全醒来。

起来吧,你做梦了。

啊,查尔斯,她坐起身来,一颗泪珠从脸上滑落,可怕,太可怕了,所有人都死了。

好了,好了。

哈罗德说。

他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坐到她身边。

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孩刚好从门口经过,他往里瞥了一眼,发现了哈罗德的那张空床,便要进来占上。

那是我的。

哈罗德说,再过去那一张也是我的。

您不能一个人占着两张床,先生。

男孩说。

我没有,哈罗德回答,但是这三张床都是我们家的,旁边这张是我的,再过去那张是我儿子的。

男孩半信半疑地看着哈罗德和那位黑人老太太。

那么她是您的妻子?是的。

哈罗德说。

男孩还是不肯走。

查尔斯,查尔斯,查尔斯,帕特里夏说着,拍了拍哈罗德的大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对吧?你当然知道喽。

马丁还好吗?她看了看门口那个男孩,马丁,宝贝儿,你到哪里去了?过来,宝贝儿,让我抱抱你。

你都走了这么久了,来,亲妈妈一下。

她的语气低沉而平静,没有任何口音,每句话听起来都更让人琢磨不透。

哈罗德笑了笑,抓住帕特里夏的手。

他也不知道此时她是糊涂还是明白,不过无所谓了。

我在这里,亲爱的。

哈罗德说。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手,然后看着那个男孩。

现在你给我出去,他说,不能因为我们像牲口一样被关在这里,就非得做这些给你看!男孩一转身,从门口溜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开始寻找另一张能抢占过来的空床。

哈罗德嘘了口气。

我刚才表现如何?帕特里夏吃吃笑着问。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

棒极了。

他回到自己的床上,不时还要扭头看看是否有人溜进来抢雅各布的床。

你不用谢我,查尔斯。

哈罗德想挤出一丝笑容。

你想吃些点心吗?她问,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口袋,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给你。

她说。

别找了,哈罗德说,你那里什么也没有。

说不定呢。

她说,接着便一脸失望,因为发现自己真的什么也没有,所有的口袋都空空如也。

哈罗德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擦掉脸上的汗。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最糟糕的八月。

你的口袋里从来都掏不出东西。

他说。

老妇人挪了挪身体,小声嘀咕着坐在他旁边的床上。

我现在又变成小马丁了。

哈罗德说。

别老是撅着嘴。

等我回城里了会给你带些糖,但是你不能这么不乖,你爸爸和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你简直是给宠坏了,这可不行。

这是她新出现的衰老症状,不过哈罗德已经习惯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由雅各布来扮演小马丁的角色。

但是,偶尔她脑子里的神经会交叉得更加奇怪,然后哈罗德发现自己毫无征兆地就变成了她的孩子,而且,他猜测,这孩子也就六七岁左右。

不过这也没什么坏处,当然也没好处。

所以哈罗德只是闭上眼睛,虽然憋着一肚子闷气,但仍然由着这个老太太在他耳边慈祥地低声叨叨,教育他要乖一些。

哈罗德想尽量让自己放松一点,但很难做到,因为他总是忍不住想到雅各布。

雅各布去洗手间已经好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还找了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

比如说,也许雅各布去得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久。

这段日子里,时间的概念变得越来越模糊,而且他也有好多年不戴手表了——以前他很少用到表。

此刻,他完全不知该如何计算儿子离开的时间,所以脑子里开始琢磨起另一个问题:多久才算太久?太久的临界点正慢慢逼近。

他在床上坐起身来,向门口方向张望,好像只要使劲地瞪,雅各布就会从那边走进来一样。

他狠狠地看了一会儿,孩子还是没有出现。

哈罗德虽然快五十年没有扮演过父亲的角色了,但他仍然是一名父亲,所以也像所有的家长一样开始胡思乱想。

他首先从雅各布去洗手间想起,虽然大部分洗手间都不好用了,但是人们要解决内急时,也只有那些地方可以去,或许他在路上停下和谁说了一会儿话。

但接着,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雅各布离开洗手间,被一个士兵拦住了;士兵让他跟着自己走,雅各布不愿意,士兵就把他拦腰举起,扛在肩上,雅各布大声尖叫,嘴里不停喊着爸爸。

不会的。

哈罗德自言自语地说。

他摇摇头,提醒自己不会发生这种事。

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他来到门口,左右张望着走廊上来往的人。

今天的人比昨天又多了一些,他想。

他回头看看斯通夫人,她仍然在床上睡着,然后他又看了看左边的两张空床。

如果他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这两张床可能就被人抢占了。

但是紧接着,他脑子里又浮现出雅各布被士兵拽走的画面,于是他决定冒一次险。

他快步来到走廊上,希望这样就没人能看清自己是从哪个房间出来的。

他一路上不时地撞到人,这时才惊奇地发现,这个拘留营里什么人都有。

其中大部分是美国人,不过似乎来自全国各个角落。

哈罗德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像这样几步路就遇到一个不同口音的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当他走近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一个士兵正从旁边经过。

士兵背部挺直,目光直视前方,好像前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嘿!哈罗德叫了一声,嘿!那名满脸痘印的红头发年轻士兵没有听见。

哈罗德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您有什么需要吗?士兵急匆匆地说。

他军装上的名牌上印着史密斯。

嘿,史密斯。

哈罗德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友好而不失急迫,毕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招人嫌。

真不好意思,他说,我不是故意那样抓住你的。

我正要赶着去开会,先生,史密斯说,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在找我的儿子。

在找儿子的恐怕不止您一个人,史密斯说,声音平淡,去跟议员们说吧,他们会帮助您。

该死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帮我呢?哈罗德挺直了背。

史密斯身高体阔,肌肉发达,正是最年轻最强壮的时候。

史密斯斜眼看着老人,估算着他的身量。

我只想你们帮忙找找他,哈罗德说,他去洗手间有一会儿了,但是——这么说他不在洗手间里?ww w.xIaoshuo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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