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025-04-02 03:59:54

这个嘛,哈罗德犹豫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了,我还没去看呢。

他最后说。

史密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去忙你的吧,哈罗德说,我会找到他的。

仿佛是害怕老人会改变主意,史密斯一秒钟也没耽搁,立即拐了个弯迅速穿过人群,就像他们都不存在一样,最后急匆匆地消失在了走廊上。

小杂种。

哈罗德自言自语说。

虽然他知道史密斯没做错什么,但还是觉得骂他一句才能解恨。

他到卫生间的时候,雅各布刚刚出来。

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脸色发红。

雅各布,出什么事了?哈罗德问。

雅各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赶紧把衬衣塞到裤子里,又把头发捋捋顺。

没事。

他说。

哈罗德半蹲下来,抬起雅各布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看了很长时间。

你刚才打架了?哈罗德说。

他们先打我的。

谁干的?雅各布耸耸肩。

他们还在里面吗?说着,哈罗德向卫生间方向看了看。

不在,雅各布说,他们走了。

哈罗德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因为我们有自己的房间。

哈罗德站起身来,四面看了看,希望还能揪出两个刚才打架的孩子。

竟然让他们溜掉了,这让他很生气。

不过想到儿子居然会打架了,他内心深处又感到几分小小的自豪,真是奇怪。

(雅各布刚刚七岁那年,也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

他和亚当斯家的孩子动起了拳头。

当时哈罗德也在场,甚至还帮着他们拉架,后来他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安,因为雅各布打赢了。

)我赢了。

雅各布笑着说。

哈罗德转过脸去,不让雅各布看到他在偷笑。

快走吧,哈罗德说,今天咱俩惹的事可都够多的了。

幸运的是,他们回去后,发现两人的床都没有被抢占,老太太也还睡在她的床上。

今天妈妈来吗?不来。

哈罗德说。

明天呢?应该也不来。

后天呢?后天会来。

那还得等两天?是啊。

好吧。

雅各布说。

他站在自己的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铅笔,在床上方的墙上画了两道。

你想让她给你带什么东西吗?你是说吃的吗?什么都行。

孩子想了想。

再拿一支铅笔吧,还要几张纸。

好吧,听起来都是合理要求。

你是想画画吗?我想编一些笑话。

什么?我知道的那些笑话,大家都听过了。

是嘛……哈罗德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常有的事。

你还有新的笑话讲给我听吗?哈罗德摇摇头。

这个小小的要求,孩子已经提了八次了,但是他不得不第八次拒绝他。

小马丁?老太太又在梦里说了一句。

她怎么了?雅各布看着帕特里夏,问道。

她有点糊涂了,人老了有时候就会这样。

雅各布看着那个老妇人,又看看父亲,然后又看看老妇人。

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哈罗德说。

这正是孩子想听到的话。

他走到床尾坐下,两只脚垂在床沿上,几乎能够到地板了。

他挺直身体,眼睛盯着远处的走廊,只见挨挨挤挤的人群不停地进进出出,到处都乱成一团。

最近几周,贝拉米探员似乎被当前的状况——不管是什么状况——折腾得越来越疲惫不堪。

他和哈罗德单独面谈过几次,地点就在学校一间潮湿憋闷的房间里,屋里没有空调,也不通风,只有太多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拥挤过后留下的恶臭。

现在,他们把面谈地点转移到了屋外。

在汗出如浆的八月天,他们在一起比赛投掷马蹄铁。

外面也没有空调,没有风,只有湿闷的空气包裹着他们,感觉胸口像被一只铁钳紧紧夹着。

工作还是要继续。

但是贝拉米正在改变,哈罗德已经注意到了。

他看起来似乎特别疲惫,胡子拉碴,双眼通红,就像刚刚哭过一样,至少是几天几夜没睡觉的结果。

但哈罗德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

近来您和雅各布生活怎么样?贝拉米问道。

伴随着一声轻哼,他抡起胳膊将马蹄铁扔出去。

马蹄铁在空中划过,然后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没有套上柱子,不得分。

这片场地还不赖。

调查局为了让新来者进入营地,在学校后面新造了一条通道,他们投掷马蹄铁的地方就是在通道与学校之间开出的一片开阔地。

事态正在发酵扩大,有些问题还从学校蔓延到了镇上。

人们刚刚适应了生活节奏,终于能够在镇上划出一块地方给自己住,尽管有的只能住在草地上的帐篷里;有的幸运儿则在调查局的调度下,住进了镇上的某座房子里。

然而就在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于是形势变得更加紧张复杂。

一个星期以前,一名士兵和一个复生者竟然打了起来。

没人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原因,反正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结果士兵的鼻子流血了,而复生者的一只眼睛被打得乌青。

有些人相信,这还只是开始。

但是哈罗德和贝拉米探员对此却置身事外。

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乱成一团,尽量不去干涉其中。

玩马蹄铁的确很有帮助。

两人一起玩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复生者和原生者排着队走进来,一个挨一个,满脸郁闷和恐惧。

我们这样也不错。

哈罗德说。

轮到他了,他猛抽了一口烟,两脚站稳,扔了出去,马蹄铁碰到了金属柱子,发出当的一声。

天上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哈罗德有时会想,自己要是真能和这个年轻的调查局探员像朋友一样,无所顾忌地消磨掉一个夏日的下午,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但接着,风向变了,集中营飘来的臭味熏得他们几乎透不过气,同时也让哈罗德重新想起自己和整个世界的不幸遭遇。

轮到贝拉米了,他又没能套中柱子,不得分。

一小队复生者正被带着走上人行道,进入学校的主楼。

贝拉米松了松领带。

外边出了些事,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

他等那行人全过去后说道。

学校里面的事我也很难相信,哈罗德说,话说回来,要是能给我们配一台电视看看,我可能还会相信外面的事。

他又抽了一口烟,这里什么都干不了,人们整天到处传播流言,道听途说,结果什么都不能信。

他扔出了马蹄铁,一击即中。

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贝拉米用他那纽约人的语速说道。

两人走过去把马蹄铁都捡起来,哈罗德以七分领先。

是上校打的电话,贝拉米说,而且,说实话,这也不能算是他的主意。

是华盛顿那帮选举出来的高官决定,要把复生者中心的电视和报纸都收走。

这件事跟我完全没关系,我这个级别也无权插手。

嗯,好吧。

哈罗德答道。

他把自己的马蹄铁都捡起来,转身投出,完美击中。

这套说辞可真好用,他说,我猜你接下来还会说,这甚至也不是那些政客的错,是所有美国人的问题。

毕竟,是他们自己选出来那些政客,再赋予他们权力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没有一点责任,对不对?你只不过是巨大机器上的一分子而已。

没错,贝拉米毫不在意地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又轮到他扔了,这一次他套中了柱子,于是小声欢呼了一下。

哈罗德摇摇头。

迟早要出大麻烦。

他说。

贝拉米没有回答。

那个上校人怎么样?他还行,还行吧。

他那件事也是够丢脸的,我是说他差点碰到的事。

哈罗德也扔了一次,很漂亮,得分更高。

是啊,贝拉米说,我们到现在没弄明白,那条蛇到底是怎么爬进他房间的。

他扔了一次,没中,但部分原因是他忍不住想笑。

他们沉默着,继续比了几个回合,就像世间的其他万物一样沐浴在阳光之下。

阿卡迪亚的人口数量已经空前庞大,贝拉米的面谈对象也多得无法想象——面谈已经成为了他的主要工作,因为上校接手了安全和对营地的全面管理。

可即便如此,他总是只面谈哈罗德一个人。

至于和雅各布的谈话,他已经完全放弃了。

跟我说说那个女人吧。

过了一会儿,哈罗德说道。

他把马蹄铁扔出去,成绩不好不坏。

哪个女人?你得说得更明白一点。

那个老太太。

我还是不太明白。

贝拉米也扔出了马蹄铁,离柱子差了一大截,世界上的老太太可多了。

现在还有个说法,只要时间够长,所有的女人都会变成老太太。

多有创意的想法啊。

哈罗德大笑起来。

又轮到贝拉米扔了。

马蹄铁在空中嗖嗖飞过,但是落点比上一轮的还要远。

然后他没等对手开始,就径直走到了场地的另一端,挽起袖子。

虽然天气又热又闷,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出汗。

哈罗德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好吧,贝拉米说,您想知道什么?嗯,你以前提起过你的母亲,就说说她吧。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爱她,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记得你说过她没有复生。

是的,我母亲仍然躺在坟墓里。

贝拉米低头看着双腿,掸掉裤子上的灰尘,然后又看了看手上几枚分量不轻的马蹄铁。

马蹄铁很脏,他的手也是。

然后他发现西服裤上不止那一片尘土,整条裤腿上都沾了一层灰尘和污垢。

他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她是慢慢死去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哈罗德平静地喷出一口烟。

又一队复生者被带领着从附近的通道上经过,人们都看着这个老人和探员。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终于,贝拉米说道。

他站起身来,不再去管脏兮兮的裤子。

这次挥动马蹄铁的时候,他的胳膊有些僵硬。

马蹄铁完全偏离了目标。

约翰·汉密尔顿约翰一直戴着手铐,坐在两个威风凛凛的士兵中间,听着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正在争论什么。

那个衣着笔挺的黑人——约翰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叫贝拉米——刚刚要结束对他的面谈,威利斯上校就走进了房间,随行的两个强悍的士兵二话不说就上来铐住约翰。

一行人列队大步穿过大楼,进入上校的办公室,就像谁数学考试作弊被当场抓住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约翰问其中一个士兵。

两人彬彬有礼地无视了他。

贝拉米昂首阔步地走出上校的办公室,来到约翰面前,对两名士兵大声道:放开他。

士兵面面相觑。

马上。

他加上一句。

照他说的做。

上校说。

约翰的手铐被摘下来之后,贝拉米扶他站起来,带着他离开了上校的办公室。

你要知道,我们都心知肚明彼此在想什么。

他们拐弯前,上校在后面喊道。

贝拉米小声嘟囔了一句。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约翰问。

不是,跟我来就行。

他们走出大楼,来到外面的阳光中。

轻风白云底下,人们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像蚂蚁一样混乱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做什么了?约翰问他。

他们很快来到一名高个士兵面前,他身材板瘦,一头红发,还有满脸雀斑。

一看到贝拉米,他便坚决地低声说道:不行!这是最后一个,贝拉米说,我保证,哈里斯。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哈里斯回答,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会被抓住的。

我们已经被抓住了。

什么?我们被发现了,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所以,最后一个。

他朝约翰招了招手。

我能问一句吗,你们在说什么?约翰说。

你只要跟着哈里斯走就行,贝拉米回答,他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沓钞票。

反正我就剩这些钱了,他说,不管我愿不愿意,这都是最后一个。

倒霉。

哈里斯说。

很明显,他不想干,但是他更不想拒绝那一叠浸满汗水的钞票。

他看着约翰。

真的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贝拉米说着,把钱塞进哈里斯的手里,然后拍了拍约翰的肩膀。

跟着他走就行,他说,如果有更多时间,我还能多带几个出来,贝拉米说,但是现在我只能帮你离开这里了。

要是可能的话,到肯塔基州去碰碰运气,那里比大多数地方都安全。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只有夏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这都是怎么回事?约翰问哈里斯。

他可能救了你一条命,哈里斯说,上校觉得你很容易被煽动。

被谁?煽动做什么?至少现在这样,哈里斯边说边点着手中的钞票,你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但是你还能留着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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