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t/xt.天+虽然守门人说的话使汤米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犹豫。
如果鲁莽成功地让他进展到目前这种程度,那他仍希望鲁莽使他继续干下去。
他悄悄地走进房子,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
房子里的一切肮脏得无法形容。
模糊不清的积满污垢的装饰墙纸已脱落,吊挂在墙上。
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大量的灰色的蜘蛛网。
汤米不慌不忙地走着。
当他走到楼梯转弯处时,他听见楼下的人退到后屋里去。
显然,到这时他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来到这所房子要求见布朗先生,看起来确实是一件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事情。
汤米在楼梯顶部停下来以便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在他面前有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两侧的门都是开着的。
从离他最近的左侧的一扇门里传出一阵含糊不清的低沉的说话声。
守门人告诉他要进的便是这个房间。
但是,让他感兴趣的是右面墙壁之间一个狭小的凹处,这个隐蔽的地方有一半被破烂的天鹅绒帘子遮住。
它直接对着左面的门,由于它的角度,从这儿可以把楼梯上半部看得一清二楚。
这地方进深两英尺,宽三英尺,作为一个人或挤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藏身之地十分理想。
这个凹处引起汤米的注意。
他以他通常慢条斯理但又稳健的方式把情况仔细考虑了一番,布朗先生的提法不是指某一个人,很可能是一帮子人使用的暗语。
他碰巧使用这个暗语才进入这幢房子。
迄今,他尚未引起任何怀疑。
但是他必须迅速决定下——步怎么办。
假设他大胆地走进过道左面的房间。
难道仅仅他被允许进入这幢房子的事实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吗?不管怎样也许还有另外的暗语以证明身份。
守门人只凭看外表并不完全认识这帮人的所有成员,但在楼上情况就不一样了。
看来大体上,运气帮了汤米大忙,但要全靠运气又太离谱;走进那个房间真是太冒险。
他希望有把握地将目前的角色扮演下去,但迟早肯定会暴露的,那时他会愚蠢地与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失之交臂。
楼下又一次响起敲门的信号,汤米下了决心,很快溜进藏身的凹处,并小心拉上帘子把整个凹处挡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旧帘子上有几处裂缝和开口,所以他能把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将监视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只要他作出抉择,就可以按照新来的人的言行举止加法炮制加入到那伙人中去。
上楼梯的这个人走起路来鬼鬼祟祟,脚步放得很轻,汤米根本不认识他,很明显他是社会的渣滓。
此人眉毛浓黑而悬垂,下巴凶残恶狠,整个面部表情露出一般兽性,对年轻的汤米来说所有这些都非常生疏,但是刚进来的这种人苏格兰场的警察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新来的家伙走过场米的藏身之处,边走边喘着粗气。
他在门的对面停了下来,再次敲门发出信号。
屋内有人大声叫喊了些什么,这个人推开门走进去,这使汤米能很快向屋里瞥了一眼。
他估计大约有四五个人坐在一张很占地方的长桌周围,但是汤米的注意力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所吸引。
这个男人理着平头,胡子像海军那样又短又光,他坐在桌子的首位,面前放着文件。
当新来者进屋时,他抬起头瞟了一眼,他那奇怪又准确的发音引起汤米的注意,他问:你的编号,同志。
十四,老板。
新来者嘶哑地回答。
正确。
门又关上了。
如果那人不是个德国佬,我就不是人!汤米暗自思量。
要操纵局势一切都得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总是这样做的。
幸好,我没有撞进去。
要是我说出一个错的编号,事情可就糟透了。
不,这个地方对我合适。
喂,又有人在敲门。
这次来的人和前一个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汤米认出他是个爱尔兰新芬党成员。
当然啦,布朗先生的组织是老谋深算。
声名狼籍的罪犯、有教养的爱尔兰绅士、脸色苍白的俄国人以及工作效率高的德国司仪。
真是一种奇怪的、凶恶的乌合之众!一个人手中握着由稀奇古怪、形状各异的连环组成无人所知的链条。
这个人是谁?在这种场合,步骤完全一样,发出信号的敲门声,询问编号,然后是答复正确。
楼下门上接连两次敲门声。
第一个人对汤米来说十分陌生,场米认为他是个城市里的办事员。
一个安静、相貌聪明的男人,但穿着相当寒酸。
第二个人属于工人阶级,他的脸貌对汤米来说有几分熟悉。
三分钟后又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相威严,穿着讲究,显然出身名门望族。
虽然汤米一时叫不出名字,但这个人的脸貌对暗中监视的汤米来说并不陌生。
他到来之后,这群人又等了好一阵子。
事实上,汤米断定,这伙人已到齐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爬出来,这时另一阵敲门声使他退回原来的地方躲起来。
最后来的人悄然走上楼梯,以致在年轻的汤米意识到他出现之前,险些与他碰上。
他个子小,脸色十分苍白,容貌温和,近乎像女人一样,颊骨的棱角暗示了他斯拉夫人的血统,不然没有任何特征表明他的国籍。
他从凹处前面走过时,缓慢地转过头来。
他那发出古怪光的两眼好像要把帘子烧穿似的。
汤米几乎难于相信,这个人竟然不知道他躲在这儿,他不禁不寒而栗。
他和大多数英国的年轻人一样不爱空想,但是他不能排除这种印象,这位小个子男人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强大力量。
这家伙使他想起一条毒蛇。
过了一会儿,他的印象得到证实。
新来者像所有其他人那样敲门,不过对他的接待却与众不同。
留有胡子的那位男人站起来,其他人随着效仿。
德国人走上前来与他握手,脚跟碰在一起发出拍挞一声。
他说:我们不甚胜荣幸。
我们非常荣幸。
恐怕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以低沉的嘶声回答:曾有过困难。
恐怕又不行了,但是,开一次会是必要的——为了阐明我的政策。
如果没有布朗先生我什么事也做不到。
他在这儿吗?德国人回答时稍有犹豫,听得出他语气的变化。
我们得到消息,他不可能亲自出席。
他停下来,话没说完,给人一个奇怪的印象。
其余的人的脸上一阵迟钝的微笑。
他环顾周围那些不安的脸。
哦:我理解。
我仔细研究过他的方法。
他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工作,不信任任何人。
不过,都一样,很可能现在他就在我们当中……他又环顾一下四周,恐惧的表现再次掠过这群人的脸。
每个人似乎都充满疑虑地看看他旁边的人。
俄国人轻轻地拍拍脸颊。
就那样吧,让我们开始。
德国人仿佛在控制自己。
他指了一下他曾经坐过的桌子首位那个位置。
俄国人尚在犹豫,其他人却一再坚持。
他说:这是唯一让一号坐的地方,也许十四号去把门关上!汤米再次面对没有装饰的木门上的方格,门里的说话声也再次变成又低又轻的模糊声,无法听清楚。
汤米开始不安起来。
他偷听到的谈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觉得,不管采取什么方式,他都必须多听到一点谈话的内容。
楼下没有响声了,看来守门人也不可能上楼来。
汤米细心地听了一两分钟,他伸着头在帘子四周左右张望。
过道已空无一人。
汤米弯下身来脱鞋,把鞋留在帘子后面,他脚上只穿着长袜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在关着的门前跪下谨慎地将耳朵凑近门上的裂缝。
令他烦恼的是,他仍不太听得清楚,如果说话的嗓门高一点,偶而听到一两个单词,这只能使他的好奇心大增。
他没有把握地看看门上的把手。
他能轻轻地扭动把手而不引起房间里的人的注意吗?认真考虑后,他认为只要十分小心,这是办得到的。
汤米屏住气,非常缓慢地,一次一丁点儿万分小心地扭动把手。
多扭动一点,再扭动一点,难道永远扭不开吗?啊!终于,把手再也扭不动了。
他停下一两分钟光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把门往里椎。
门一寸未移。
汤米感到生气。
如果他多用一点力气,门很可能会发出嘎嘎的响声。
他等到屋里说话的声音高一点的时候,又试了一次。
这次仍不奏效。
他多使一些劲把门往里推,这个鬼东西的门给卡住了吗?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推门,但门仍旧紧紧关住,终于他突然醒悟,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或上了门栓的。
过了片刻,汤米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说:哼,我真该死!多么卑鄙的手段!待他愤怒的心情冷静下来时,他准备面对眼前的局面,明摆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将门的把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他让把手一下子退回去,屋里的人几乎肯定会注意到的。
所以汤米还是以同样十分的努力,用他刚才的办法将把手朝反方向退回去。
一切顺利,这位年轻人舒了口气站起来。
汤米身上某种固执的倔强使得他不轻易承认失败。
眼下他彻底失败了,但他远远没有放弃战斗。
他仍打算听一听锁了门的这个房间里正发生着什么情况。
由于第一个计划失败了,他必须设法找到另一个计划。
他四处张望,过道往前一点,在左面是第二扇门。
他蹑手蹑脚地沿着过道向前走去,侧耳细听片刻,他试扭动一下门上的把手。
门开了,他溜了进去。
这个房间没有人住,从家具摆设来看是问卧室。
像这幢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一样,家具已破烂不堪,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这儿的灰尘是积得厚厚的。
然而让汤米感兴趣的是他希望能找到的东西,那便是两个房间之间的隔门,位于左面的窗户旁边。
汤米小心地关上过道左面的这扇门,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隔门的门栓是拉上的。
门栓锈得厉害,显而易见,门栓好一阵没用了。
汤米轻轻地来回扭动门栓,竟然把门栓拉了出来,并且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然后,他故技重演,扭动门上的把手——这次完全成功。
门晃动一下打开了——嘎哒一声,虽然仅仅一小声,但已足以让汤米听见所发生的事。
这扇门的内侧有一个天鹅绒的门帘,它挡住了汤米,使他不被别人看见,而他却能相当准确地辨别出隔壁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新芬党员正在说话。
他那宏亮的爱尔兰口音绝对错不了:那很好。
但是有更多钱才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钱——没有结果。
另外一个声音——汤米倒有点认为是鲍里斯的声音——在回答:你保证有结果吗?从现在起过一个月以后——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迟早——我向你保证,在爱尔兰将出现动摇大不列颠帝国基础的恐怖时代。
停了一会,传来一号温和的、发咝咝声的声音:好:你会得到钱的!鲍里斯,你负责。
鲍里斯问了一个问题:像往常那样通过爱尔兰的美国人和波特先生吗?我想那完全可以!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虽然我想马上指出,情况正变得有那么一点困难。
现在没有以前曾有过的同情,而是一种增长中的倾向,让爱尔兰人在没有来自美国的干涉下处理他们自己的事务。
汤米感到,鲍里斯在回答时耸了耸肩膀:仅仅因为钱名义上来自美国,这就那么重要吗?主要的困难是搞到武器弹药,新芬党员说,把钱转过来够容易的——因为有我们这里的同事。
另一个声音在说,汤米猜想是那位高个子、仪表堂堂的男子,他的脸对汤米来说似乎有几分熟悉:想想贝尔法斯特人的感情,如果他们能听到你说的话!带有咝咝声的那个声音说:那就这么定下来吧。
现在,关于给一家英国报纸的贷款事项,你已经作出的详细安排令人满意吗,鲍里斯?我想是的。
那很好,如果需要的话,来自莫斯科官方的否认即将来到。
冷场了一会,接着德国人清晰的说话声打破了沉静:我受布朗先生指示,把不同的工会的报告总结交在诸位面前。
矿工的报告非常令人满意。
我们必须控制铁路。
工程师联合会可能有些麻烦。
好长一阵子没人说话,只听见翻阅文件的沙沙声,德国人偶尔作解释时简短的一两句话。
之后,汤米听见手指轻轻敲打桌子的声音。
还有,日期,我的朋友?一号说。
二十九日。
俄国人好像在考虑。
那相当快了。
我知道。
但是,这是由劳工组织主要领导人决定的,而我们似乎不宜过多干预。
他们肯定认为,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业。
俄国人好像给逗乐了,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说:行,行。
这是正确的。
他们不应该知道,为了我们自己的目的,我们在利用他们。
他们是诚实的人——他们对我们的价值仅在于此。
很奇怪,但没有诚实的人你就不能进行革命。
民众的天性是绝对错不了的。
他停了一会,又重复讲,仿佛这个短语使他得意高兴:每次革命都有其诚实的人。
后来他们很快被清除掉。
他的声音里含有一种阴险的口气。
德国人继续往下说:克莱默斯该走了。
他太有先见之明。
十四号将负责此事。
接着是一阵嘶哑的咕哝声。
那行,老板。
过了一会儿,假设我给抓住了。
你会有最优秀的法律天才为自己辩护,德国人镇静地回答。
但无论如何,你将带上一副和臭名昭著的强盗的指纹相配合的手套。
你没什么可惧伯的。
哦,我并不害怕,老板。
一切为了事业的利益。
所以人们说,街道上将血流成河。
他怀着冷酷的恶意说,梦想这样的事吧,有时我这样做。
钻石和珍珠在街道旁的阴沟里滚动,任何人都可拾取。
场米听见有把椅子移动了一下。
然后一号开口说话:那么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们确信一定成功吗?我——这么认为。
不过德国人说话时少了一点他平时的那种信心。
一号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一种危险的语调。
出了什么事?没有,但是——但是什么?劳工领导人。
如你所说,没有他们;我们一事无成。
如果他们不宣布在二十九号举行总罢工——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如你已说过的那样,他们是诚实的。
所以,尽管我们做了动摇他们对政府信心的一切努力,我尚无把握,他们对此仍难有信心,难有信念。
但是——我知道,他们不停地指手画脚。
但总的来说,公众舆论偏向政府一边。
他们不会背道而驰。
俄国人的手指又在敲打桌子。
讲到点子上了,我的朋友。
你们让我明白了,确实有那么一份文件能保证成功。
是这样,如果把那份文件摆在劳工领导人的面前,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他们会把文件刊登出来,向整个英国广播,会毫不犹豫地宣布举行革命。
最终政府将彻底垮台。
那么你还需要什么?只要文件。
德国人直截了当地说。
啊!你没有得到文件吗?但是,你知道文件在何处?不知道。
有人知道文件在什么地方吗?有一个人——也许。
我们甚至对这样的事没有把握。
这个人是谁?一位姑娘。
汤米屏住了呼吸。
一位姑娘?俄国人影视地提高了嗓门,你门还没有让她开口?在俄国,我们有办法叫一个女孩开口说话。
这件事情况不同。
德国人阴沉地说。
怎么不同?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往下说:这位姑娘现在什么地方?姑娘吗?对。
她在——然而汤米再也没有听到什么了。
他头部被重重一击,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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