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4-02 04:37:01

英格兰!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又回到英格兰了!他会喜欢这儿吗?路克·菲仕威廉由踏板跨上码头的那一刻,这么自问着。

在海关等候入境的时候,这个问题躲在他脑子后面,可是当他终于坐上列车时,又忽然跑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光荣地领了退休金退休,又有一点自己的积蓄,可以说是个既有钱又有闲的绅士,风风光光地回到英格兰老家。

他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路克·菲仕威廉把眼光从列车窗外的风景转回手上刚买的几份报纸上。

他先打开《克里昂报》,上面全都是艾鲁孙镇的消息。

他参加了赌马,想看看《克里昂报》的体育记者对那匹马的意见如何。

关于他买的那匹马,报上只有一句话:至于其他马——裘裘比二世、马克·迈尔、山东妮和杰利,都很难翻得一席之地。

此外……路克对此外还有什么事并不在意,他把目光移向赌注比数,裘裘比二世是四十比一。

他看看表,差一刻四点。

嗯,他想:比赛该完了。

同时希望自己在获胜希望第二大的克利格身上下过赌注。

接着,他打开《泰晤士报》,专心看起重大新闻。

半小时后,列车的速度慢下来,最后终于停了。

路克看着窗外,月台上空空荡荡的。

他看到月台外面有个书报摊,上面张贴着:德贝市赛马成绩揭晓。

路克打开车门跳出去,跑向书报摊,不一会儿,他看着上面的成绩笑得合不拢嘴。

德贝市赛马成绩如下:裘裘比二世梅土巴克利格路克笑得开心极了!可以赢回一百磅呢!裘裘比二世,可真替他争气!他放好报纸,仍然掩不住唇边的笑意,缓缓往回走,可是——列车却已经走了。

就在他为裘裘比二世赢得冠军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列车已经不知不觉地开走了。

他问一个愁容满面的挑夫说:那辆鬼列车是什么时候溜走的?列车?三点十四分之后,这儿就没停过列车。

明明有,我就是从列车上下来的,是从码头开来的。

码头开的列车直达伦敦,路上不停的。

可是刚才明明停在这里,路克说,我就是从车上下来的。

挑夫面对无可否认的事实,又换了责备的口气说:你不应该下来,那辆列车不该停这一站。

可是明明停了。

那只是为了做信号,不是你说的‘停’。

你不应该下车。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路克说,也没有办法了。

我只想请教你,以你在铁路局的经验,认为我应该怎么办?我看,挑夫说,你最好搭四点二十五分那班车。

要是四点二十五分的火车到伦敦,路克说,我就决定搭那辆车。

挑夫告诉他没错,路克就在站台上随意走走。

站台的大标志告诉他,这里是卫栖梧村。

不一会儿,一辆单节列车被一个旧的小引擎向后推进站,慢慢停下来。

——最后,往伦敦的列车终于大驾光临了。

路克一一查看车上的小房间。

第一间是吸烟室,一位军人模样的绅士正在悠闲地吸烟。

他走向第二间,里面是位面容疲倦,看来相当有教养的小姐,可能是家庭教师之类的,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活泼男孩。

路克又快步向前走,下一个房间只有一位乘客,是位上年纪的女士。

看到她,路克不禁想起自己的蜜尔德姑姑,十岁时,蜜尔德姑姑曾经容许他养一条草蛇,而且她实在是个好姑姑。

于是路克走进去,坐了下来。

经过五分钟左右,火车终于缓缓驶出站台。

路克打开报纸,看看那些早报所没有的消息,他知道自己看不了多久,家里那一大堆姑姑早就使他体会到,对面这位可亲的老太太,绝对不会安安静静地一路坐到终点。

他猜得没错——那位老太太调整一下窗户的高低,拾起倾倒的雨伞,就开口对他说起这班列车的好处。

只要一小时又十分,实在很好。

你知道,真的很好,比早上那班列车好多了,那辆车要一小时四十分。

她又说:当然,大家差不多都搭早上那班火车,因为比较便宜。

我本来也想塔那班车,可是‘老呸’不见了——我是说我那只波斯猫,漂亮得不得了,可是它最近老是耳朵痛——我当然要先找到它才能出门。

路克喃喃道:当然。

又把目光移到报纸上,可是没用,对方仍旧滔滔不绝地说道:所以我只好尽力而为,改搭下午这班火车。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也好,没早上那班火车那么拥挤。

当然,我通常不会这样,可是我实在很着急,你知道,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办,而且我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你知道,就是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

路克挤出一抹微笑,所以我想,这次就只好多用一点钱了。

当然,她看了路克棕色的脸孔一眼,迅速说:我知道军人休假的时候都坐头等车,我是说,当军官的当然免不了。

路克抵挡了那对闪耀精明的眼睛一会儿,但却马上投降了,他知道,最后还是得谈到这件事。

我不是军人。

他说。

噢,对不起。

我不是说——我只是以为——你的皮肤颜色很健康,大概是从东部回来度假的吧?我是从东部回来,路克说,可是不是度假。

为了免得对方再进一步询问,他干脆坦白说出来;我是警察。

警察?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有个好朋友的儿子刚刚加入巴勒斯坦警方。

马扬海峡。

路克简单地说。

噢,老天,真有意思。

真是太凑巧了——我是说你居然凑巧跟我坐在一起,因为你知道,我要到城里去办的事就是关于——老实说,我是要到苏格兰警场去。

是吗?路克说。

老太太又高兴地说。

是啊,我本来想今天早上去的,可是后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很担心‘老呸’,所以只好改搭下午的火车。

你不会觉得我去得太晚了,对不对?我是说,苏格兰警场并没有特别规定上下班时间吧。

对,我想他们随时都有人在。

路克说。

是呀,他们当然不会没人,对不对?我想任何时间都可能有人要向他们报告大案子,对吧?一点都不错。

路克说。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担心什么,然后又说:我一直觉得最好直接追根究底。

约翰·瑞德——就是我们卫栖梧的巡官,是个好人,讲话很有礼貌,很和气。

可是你知道,我觉得他不适合处理真正要紧的事。

他对那些酗酒、驾车超速、没有狗牌或者窃案什么的,倒是办得不错。

可是我觉得——我敢肯定——他不会处理杀人案。

杀人案?路克提高声音说。

、老太太用力点点头,说:是啊,杀人案。

你觉得很意外对不对?我看得出来。

我本来也非常意外,简直不敢相信,我想一定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

你肯定不是胡想吗?路克客气地问。

嗯,不是。

她肯定地点点头,第一次也许是,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绝对不是了。

从那以后我就绝对肯定了。

路克说:你是说发生了——好几件杀人案’?她用安详平静的声音答道:是有很多件。

又说:所以我觉得最好直接向苏格兰警场报告。

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吗?路克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嗯,对,我想你说得很对。

他心里想:他们会知道怎么答复她的。

也许每星期都有几个这种老太太向他们报告,她们所住的宁静小村庄中发生了一些谋杀案。

苏格兰警场可能有专门处理这种情形的部门。

他正在这么沉思时,那个温和柔细的声音又说:你知道,我记得在报上看过一次这种案子——大概是爱伯康比的案子。

当然,他毒杀好多人之后,别人才起了疑心……我说到哪里了?嗯,对了,有人说他有一种眼神——他用那种特别的眼神看人一眼,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生病。

我本来不相信有这种事,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一个人看别人的眼神,路克看看她,她轻轻颤抖,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光泽,我最先是在爱美·季伯斯睑上看到,不久她就死了。

接下来是卡特,还有汤米·皮尔斯。

可是现在,就在昨天,我发现又换成汉伯比医生——他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

当然卡特太爱喝酒,汤米·皮尔斯是个很惹人讨厌的小淘气,常常欺负人的小男孩,所以我对他们的死都不怎么难过。

可是汉伯比医生就不一样了,我一定要救他。

问题是,要是我告诉他这件事,他一定不相信!一定会捧腹大笑!约翰·瑞德也不一定相信我。

可是苏格兰警场就不一样了,因为这种事他们看多了!她望望窗外,噢,马上就到了,她在手提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起伞,又说:跟你聊聊我觉得轻松多了。

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好高兴你认为我做得没错。

路克和蔼地说:我相信苏格兰警场会提供你很好的意见。

真的很感谢你,她又在手提袋中摸索了一下,这是我的名片——噢、对了,我只带了一张,等一下要给苏格兰警场。

当然,当然。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姓傅乐登。

傅乐登小姐,路克微笑道:我叫路克·菲仕威廉。

列车驶进站台之后,他又加了一句:要不要我替你叫辆计程车?噢,不用了,谢谢你。

傅乐登小姐似乎对这种想法很意外,我搭地下铁去就可以了。

坐到特拉法格广场,再走过去就行了。

好,祝你好运。

路克说。

傅乐登小姐亲切地和他握握手,又喃喃说:你真好,本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相信我呢。

路克不禁红着脸说;嗯,那么多杀人案!想杀掉好几个人却不受法律制裁,实在很不容易,不是吗?傅乐登小姐摇摇头,热切地说:不对,不对,亲爱的孩子,你错了。

杀人并不难,只要没有人怀疑你就没问题。

你知道,我要说的那个人就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人。

好吧,无论如何,祝你好运。

路克说。

傅乐登小姐消失在人群中,他也转身去找自己的行李,一边想道:真的有点古怪?不,我想不会,顶多只是她想象力太丰富了。

希望他们婉转地向她说明,实在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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