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宴

2025-04-02 05:20:49

波洛惊呆片刻才恢复常态。

但是,夫人,波洛眨着眼睛说,摆脱丈夫可不是我的专长。

当然,我知道。

您需要的是一个律师。

那您可就错了。

我对律师简直厌烦透了。

我用过正直的、搞歪门邪道的、各种各样的律师,他们都毫无用处。

律师只懂法律,好像根本不懂任何常识。

您认为我就懂吗?她大笑。

波洛先生,我听说您是一位杰出人物。

听说?杰出人物?我不明白。

可——您确实是杰出人物。

夫人,事实上,我可能有头脑,也可能没有,何必要装呢。

而您的事不是我所能解决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

我的事也是一个问题啊。

哦。

一个问题。

而且是个难题。

简·威尔金森接着说,我得说您不是不敢面对难题的人。

夫人,对您的洞察力我表示赞赏。

但我不论怎样,都不会做离婚调查。

那不是很好,这种事情。

我亲爱的先生,我不是让您做侦察。

那毫无益处。

可我不得不摆脱他。

我相信您会告诉我怎样做的。

波洛回答前先沉默片刻,待他说话时,他的话里含了一种新的腔调。

夫人,首先告诉我,您为何如此急于摆脱,埃奇韦尔男爵?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十分迅速而坚定。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想再结婚。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她蓝蓝的大眼睛机敏地眨着。

但离婚肯定是可以的。

波洛先生,您不了解我丈夫。

他是——他是——她打了个颤。

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他不像其他正常人,他很古怪。

她停了一下。

接着说,他就不该和任何人结婚。

我知道我在讲什么。

我简直无法描述他,是个一怪人。

您知道。

他的前妻留下了三个月的婴儿,弃了他。

他从未和她离婚,到她在国外悲惨地死去。

然后他娶了我。

可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我真害怕,是我离开了他,了美国。

我没有离婚的理由。

就是我有离婚的理由,也不会理会。

他是——他是个执迷不悟的人。

夫人,在美国的一些州您是可以离婚的。

我想居住在英国,那对我没用。

您想居住在英国?是的。

您想和谁结婚?就是因为这个。

是默顿公爵。

我深吸了一口气。

到目前为止,默顿公爵让那些想给女儿许配人家的母亲们大失所望。

这个年轻人是个有禁欲倾向的、狂热的英国国教高教会派的教徒。

据说完全受他母亲,一位令人生畏的孀居的公爵夫人控制。

他的生活极度朴素。

他搜集中国瓷器,并很有艺术鉴赏能力。

据推测他根本不关心女人。

我真是为他疯狂了。

简动情地说,他不像我遇到的其他人。

另外默顿域堡棒极了。

整个事是世上最浪漫的。

他是这样英俊——像一个梦幻般的僧侣。

她停顿片刻。

我结婚后就放弃舞台生涯,我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波洛不动声色地说:这时埃奇韦尔男爵成了实现这些美梦的绊脚石。

是的,这事让我烦心。

她心事重重地靠到椅子上,当然如果我们是在芝加哥,我可以很容易地谋杀他,但在这里好像不容易找枪手。

在这里,波洛笑着说,我们认为每个人都有活的权利。

哦,我不知道。

我猜如果少了一些政客,你们的日子就会舒服一些。

我除去埃奇韦尔男爵不是什么损失,反倒有益处。

有人敲门,一个侍者送来了晚餐。

简·威尔金森毫不在意他的存在,继续谈着她的话题。

波洛光生。

我不是让您为我杀他。

谢谢。

夫人。

我想您能用什么聪明的方法劝劝他,让他接受这个想法。

和我离婚。

我相信您能做到。

夫人,我想您高估了我的说服能力。

哦!波洛先生,您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她前倾着身体。

又睁大了大大的蓝眼睛。

您希望我快乐,是吧?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充满诱惑。

我希望每个人都快乐。

波洛小心谨慎地说。

是的,但我没在想每个人。

我只想我自己。

夫人,我得说您总是那样。

她笑了。

您认为我自私吗?哦!夫人,我可没这样说。

我敢说我是自私的。

可您看。

我不喜欢不快乐,它甚至会影响我的表演。

如果他不离婚,或者不离开这世界,我会永远这样不快乐。

总之,她又心事重重地说,我是说,如果他死了,不错,我就更加觉得摆脱了他。

她看着波洛先生希望得到同情。

您会帮助我的,是吗?波洛先生。

她站了起来,拿起她的白色外套。

乞求地盯着他的脸。

门外走廊传来声音。

门微开着。

她继续说:如果您不——夫人,如果我不什么?她大笑。

我就叫辆出租车,自己去把他杀了。

她笑着穿过一个房门去了隔璧的房间。

这时布赖恩·马丁和美国女孩卡洛塔·亚当斯,以及她的同伴和另外两个与布赖恩·马丁、简一起吃饭的人走了进来。

那两位是威德伯恩夫妇。

您好,布赖恩说道,简在哪里?我想告诉她我已顺利完成她交给我的任务。

简从卧室走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口红。

你找到她了?太好了。

亚当斯小姐,我很欣赏您的表演。

我想结识您。

来坐一会和我谈谈,我再化一下妆。

我看起来太糟糕了。

卡洛塔·亚当斯接受了邀请。

布赖恩·马丁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哦。

波洛先生,他说道,您被及时地抓住了。

简一定劝您为她而战了吧?您最好答应她,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不’。

大概她还未遇到。

简有一种奇特的性格。

布赖恩·马丁说着,头仰着,悠闲地向天花板吐着烟圈,禁忌对她不存在。

也没什么道德不道德可言。

我不是说她不道德——她不是。

我相信,应该是非道德。

她在生活中只能看到一样东西——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他大笑。

我想她会很开心地杀死一个人,如果被抓住,被处决,她才会觉得是被伤害了。

麻烦是她会被抓住的,因为她没头脑。

她以为谋杀就是坐上出租车,以自己的名义去开枪。

我在想是什么让您这样说?波洛喃喃道。

哦?先生,您很了解她吗?我得说是很了解她。

他又一次大笑,但我觉得他的笑有种不寻常的酸味。

他又突然转向别人问道:你们同意我的说法,是吗?哦!简是个利己主义者。

威德伯恩夫人同意道。

不过,一个演员要这样。

我是说如果她要表达出她的个性。

波洛没说话。

他带着一种我不太明白的好奇的、审视的表情盯着布赖恩·马丁的脸。

这时简从隔壁的房间平稳地走出来,后面跟着卡洛塔·亚当斯。

我猜测,现在简己经满意地化完了妆,至于什么妆,没人知道。

她的脸还是那样。

没有任何又一次上妆的痕迹。

接下来的晚要相当快乐,但有时我能感觉到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潜流。

我没觉得简·威尔金森还有任何复杂之处。

很明显她是那种只看眼前一事的年轻女士。

她想和波洛见面,她达到了目的,毫无拖延地见到了波洛。

显而易见地,她现在兴致很高。

我料定她要卡洛塔·亚当斯参加晚宴只是一时兴致。

她就像孩子一样。

因为被很巧妙地模仿了而很高兴。

不对,我所感觉到的潜流和简·威尔金森无关。

那是和谁有关呢?我轮流地研究着在座的客人。

是布赖恩·马丁?他的表情当然不是很自然。

但我又对自己说。

那可能是因为他是电影名星的缘故。

那是一个过分自高自大的爱慕荣耀者已习惯了的表演,不能轻易地放弃了。

无论怎样看,卡洛塔·亚当斯的表情都很自然。

她是一个安静的女孩。

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既然我现在有了机会从近处看她,我就仔细地研究着她。

我想,她是很迷人的,但带有一种消极的东西。

她的声音决不刺耳、粗哑。

她属于那种个性中带有一种柔顺的类型。

她的外表属于消极的那一种一—软软的黑发、谈蓝色的眼睛、苍白的脸还有那富有动感、敏锐的嘴。

这是一张你喜欢的面孔,但如果下一次她换了一身衣服的话,你再看见她,就很难辨认出了。

她好像对简的优雅风度和奉承话很开心。

我在想,任何女孩都会这样,可就在那时,有什么微妙的东西让我改变了我的轻率的推断。

卡洛塔·亚当斯隔着桌子看着女主人简正转过头和波洛先生说话。

卡洛塔的目光里有一种好奇且审视的成分,在总结什么。

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淡蓝色的眼睛里绝对有一种敌意。

大概只是羡慕,是因为职业嫉妒。

简是一位已经到成功顶峰的艺人,卡洛塔只是正往上爬的人。

我看着晚宴上的其他三个人。

威德伯恩先生是一位瘦长枯干的人。

而威德伯思夫人矮矮胖胖的,说会道。

他们是很富有的人,像对一切有关舞台的事情都感兴趣。

事实上,们根本不想谈别的。

因为我最近离开了英国一段时间。

他们发现我对很多消息并不是很灵通。

最后威德伯恩夫人索性转过身去。

背对着我,也记不得我的存在了。

晚宴的最后一名人士是卡洛塔·亚当斯的同伴。

那位圆面孔、深肤色、性格开朗的年轻人。

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不如往常冷静,他喝了更多的香摈酒以后,一点愈发明显。

他好像受了很深的伤害,为在进餐的前半时段。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直到后来,显然把我当作了他的知心老友,始向我吐露心声。

我想说的是。

他说,不是的,。

我的老朋友,是的——至于他说话的含混不清,更别提了。

我是想说。

他继续说。

我问你?我的意思是,要是带着一个女孩——我是说——到处乱闯,处捣乱。

我好像没对她说过一句我不该说的话。

她不是那种人。

你知道的——那些清教徒们——乘着‘五月花’号——等等。

可恶!这女孩是正直的。

我想说的是一—我都说了些什么?你说事情难办。

唉,真可恶,是的。

可恶。

为了这宴会,我不得不向我的裁缝借钱。

我的裁缝是一位热心助人的伙计。

我欠他钱欠了很多年了。

我们之间有一种契约。

没什么能比得上契约,亲爱的老伙计。

你和我。

你和我。

顺便问一下,你究竟是谁?我叫黑斯廷斯。

你别这么说,我发誓你是一个叫斯宾塞·琼斯的伙计。

亲爱的老斯宾塞·琼斯。

我在伊顿和哈罗德时遇到他并从他那借了五英镑。

我想说的是。

人的面孔真是很像一—我就是想说这个。

如果我们是一群中国人,我们彼此就分辨不清了。

他悲哀地摇摇头。

突然又振作起来,又喝了一些香摈酒。

不管怎么说,他说道,我不是他妈的黑人。

这一想法又让他得意洋洋起来,他又说了些乐观的话。

朋友,往光明的一面看啊。

他恳切地对我说,我要说的是,看光明的一面。

总有一天,等我七十五岁左右的时候,我的叔叔死了。

我就会成为一个富有的人。

那时我就能还我的裁缝钱了。

他坐在那里想着,很高兴地笑着。

说来奇怪,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地方令人喜欢。

他圆圆的脸上很可笑地留着一小撮黑胡子,好似被困在沙漠中一样。

卡洛塔·亚当斯看了他一眼,我注意到,就是看过这一眼之后,她站了起来,也就结束了晚宴。

非常感谢您能上来到我这里。

简说道,我总是一时有了想法就要做出来。

您是不是也是这样?不是的。

亚当斯小姐说道,我是做事之前先计划一下,这样避免多虑。

她的态度里略微带有一点不愉快的成分。

啊,不管怎么说。

结果证明一切。

简笑着说,我从未像今晚看您表演时那样高兴。

美国小姐变得和气了一点。

您过奖了。

她热情地说,您这样说,我想我是很高兴。

我需要鼓励,我们都需要鼓励。

卡洛塔,留黑胡子的年轻人说道,和简婶婶握手道谢,我们走吧。

他能够集中精力一直地走出房门真是一个奇迹。

卡洛塔赶紧跟了过去。

啊,简说道,我听到什么,叫我简婶婶?我还没注意到他呢。

亲爱的,威德伯恩夫人说,您别理他。

他从前在牛津大学戏剧社是一个很杰出的孩子。

现在可不同了,您说是不是?我最痛恨看到原本大有作为的人最终一事无成。

可是查理斯和我得走了。

威德伯恩夫妇及时走了,布赖恩·马丁和他们一块出去了。

那么。

波洛先生?波洛微笑地望着她。

怎么,埃奇韦尔夫人。

天哪。

别这样叫我。

如果您不是欧洲心肠最硬的人,就让我忘了这个吧。

唤。

不、不、不,我不是硬心肠的人。

我觉得波洛今天晚上多喝了酒,恐怕多喝了一两杯。

那么您会去见我的丈夫?让他按我的意思办?我会去见他。

波洛小心地应允了。

如果他拒绝了您一—他可能会的一—您会为我想个好办法的。

波洛先生,他们说您是欧洲最聪明的人。

夫人,当说我硬心肠时,您可以说欧洲,但要说我聪明,您最好说英国。

如果您把这件事解决了,我会说您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波洛摆手告饶。

女士,我不能许诺什么。

看在心理学的分上我会找机会和您的丈夫见一面。

您尽管用您的心理分析分析他好了。

也许这对他有好处。

但您可一定要成功——为了我的缘故。

波洛先生,我要有我的浪漫生活。

她又梦幻般地接着说:想一想,那将是多么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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