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会面

2025-04-02 05:20:49

我和波洛带着一种愉快、满怀期待的心情来到摄政门埃奇韦尔男爵的府郧。

尽管我不像波洛那样热衷于心理研究,埃奇韦尔夫人讲的关于她丈夫的话还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很想看看我自已的判断会是什么样。

埃奇韦尔男爵的府邸很气派,建筑考究,式样漂亮,还有些阴森森的。

窗台上没有任何花盆或其它装饰用的摆设。

门立刻打开了。

按照这座房子的外观,出来的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才对。

但是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我曾见过的极英俊的年轻人。

个头高高的,皮肤白白的,是雕塑家们雕塑赫耳墨斯或阿波罗的理想模特。

不过尽管他长得英俊,他说话柔柔的,有———点女人气,我不喜欢。

另外,很奇怪的是,我总觉得他让我想起一个我最近见过的人——可无论如何我一时还想不起来是谁。

我们说要见埃奇韦尔男爵。

先生,这边请。

他领着我们顺着前厅走过去,过了楼梯,来到厅后的一个屋门前。

他打开门,以那种同样柔柔的,我很不信任的音调通报了我们的姓名。

我们被领人的房间像是书房。

四周陈列着书籍,室内摆设色调阴沉,但很考究,椅子样式古板,坐着不是很舒服。

埃奇韦尔男爵起身迎接我们。

他个头很高,有五十岁左右,黑发里夹杂着灰发,瘦瘦的面孔,嘴角带着冷笑。

他看起来是个脾气暴躁、很厉害的人。

他眼里有一种奇怪的、诡秘的东西。

他的态度很僵硬、古板。

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吗?请坐。

我们坐了下来。

房子里面冷飓飓的。

一扇窗子漏出一丝光线,阴暗的光线加重了冷冷的气氛。

埃奇韦尔拿着一封信,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朋友的笔迹。

波洛先生,当然,我久仰您的大名。

谁不知道您呢。

波洛听了他的恭维,赶紧起身鞠躬致谢。

但是我不明白您在这件事情中的立场。

您说,您要和我见面,是代表——他顿了顿,——代表我的太太?最后的几个词,他说得很奇怪——好像很勉强才说出来。

是这样的。

我的朋友说道。

就我所知,您是调查犯罪的。

是吗,波洛先生?我是调查问题的,埃奇韦尔男爵。

当然有犯罪问题,也有别的问题。

不错。

那么这次是什么问题呢?这时,他话语里的讥讽口气已经很明显了。

波洛没去理会它。

我很荣幸地代表埃奇韦尔夫人来您这里,波洛说道,您知道埃奇韦尔夫人想离婚。

我当然知道。

埃奇韦尔男爵冷冷地说。

她建议我和您谈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么,您是不同意了。

不同意?当然不是。

我不知道波洛期待他回答什么,但我肯定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我很少看到我的朋友大吃一惊的样子,而这次我看到了。

他的表情很滑稽。

嘴张得大大的,手仲着,两道眉毛挑着。

他看起来活像连环画上的漫画人物。

怎么?他大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同意?波洛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惊奇。

请听我说,您愿意同尊夫人离婚吗?我当然愿意。

她很清楚的。

我已经写信给她,告诉她了。

您己经写信给她。

告诉她了?是的,六个月前。

可我不明白。

我一点也不明白。

埃奇韦尔男爵一言不发。

我知道您原则上是反对离婚的。

我不明白我的原则跟您有什么关系,波洛先生。

是的,我没和我的前妻离婚,因为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现在,我可以坦白地承认,我的第二次婚姻是个失败。

我太太建议离婚的时候,我一口拒绝了。

六个月以前,她又写信逼我同意。

我想到她可能要再嫁什么电影演员或那类人吧。

那个时候,我的观点也已经变了。

我写信到好莱坞给她,告诉她我同意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请您来。

我猜一定是为了钱吧。

说最后那句话时。

他的嘴角又浮起冷笑。

太奇怪了,我的朋友低声说,真是太奇怪了。

这儿有些事情我一点也不明白。

至于钱,埃奇韦尔男爵接着说,我太太自愿离开我的,如果她想和其他人结婚,我可以给她自由,但她没有理由从我这得到一分钱。

她不能这样做。

我要和您商量的不是金钱上的事。

埃奇韦尔男爵扬起眉毛。

简肯定是要嫁一个富有的人了。

他低声冷笑地说。

这儿有些事情我一点也不明白。

波洛又一次说道。

他满脸困惑。

眉头紧皱地思索着。

埃奇韦尔夫人说,她请律师与您交涉过。

她是请过律师,埃奇韦尔男爵冷冷地说,英国律师,美国律师,各种各样的律师都请过,甚至包括那些草包饭桶。

最后。

像我说的,她自己亲自写信来了。

您过去是不同意的?是这样的。

但接到她的信。

您就改变了主意。

埃奇韦尔男爵,您为什么改变主意呢?不是因为那封信上的什么话。

他机警地说道,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就是这样。

这改变是很突然的。

埃奇韦尔男爵没说话。

埃奇韦尔男爵,您是在什么特殊的情况下改变自己的主意的呢?那是我自己的事,波洛先生。

这一点,我不能再说什么了。

我们不妨这样说吧,我逐渐发现——请恕我坦率地讲——结束这种关系是有好处的。

我的第二次婚姻是个失败。

您太太也这样说。

波洛轻柔地说道。

是吗?他的眼里闪动着奇怪的光,但只是一闪。

他以一种结束式的态度站了起来。

道别的时候,态度不怎么僵硬了。

请原谅我临时改变了这次会面,因为我明天要去巴黎一趟。

当然,当然。

事实上是为一件艺术品的事。

我对小小的艺术品感兴趣。

它本身是完美的——可怕的完美。

而我喜欢这种可怕。

我总是这样的。

我的品性很特殊的。

他又那样奇怪地笑了。

我一直在看旁边书架上的书。

里面有卡萨诺瓦的回忆录,沙德伯爵的一卷书,还有一本是关于中世纪迫害的。

我想起简在谈起她丈夫时直发抖的样子。

那不是装的。

那是真的。

我在想这个人——乔治。

艾尔弗雷德。

圣文森特。

马什。

埃奇韦尔男爵四世。

到底是什么人。

他很和蔼地和我们告别,并按铃叫仆人。

我们走出了屋子。

那个长得有如希腊神抵一样的管家正在厅里等着送客。

我随手关上书房的门,在关门的一刹那,我回首一望。

这一望,让我差一点惊叫起来。

那副和善的面孔变形了。

龇牙咧嘴的,面目狰狞,眼里闪着怒火,带着一种几乎疯狂的怒意。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的两任太太都离开了他。

我惊讶的是这个人钢铁般坚韧的自制力。

这次会面,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种僵硬的自制力,彬彬有礼又拒人干里之外。

我们刚走到大门的时候,右边的房门开了。

一个女子站在房门口。

看到我们,往后退了退。

她身材细高,头发深褐色,面色苍白。

她的眼睛盯着我,深幽幽的,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然后又像影子一样缩回了房间。

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我们走到街上,波洛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坐了进去,他让司机开到萨伏依饭店。

啊,黑斯廷斯,他眨着眼睛说,这次会面出乎我的意料。

是的,确实如此。

我将先前关门时看到的情景讲给他听。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猜他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了。

黑斯廷斯,我觉得他一定做过很多坏事,在他的呆板的表面后面隐藏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残酷本性。

难怪他两个太太都离开了他。

你说对了。

波洛,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注意到那个棕色头发、面色苍白的女子吗?是的,我注意到她了,我的朋友。

一位受惊吓、不开心的女子。

他的声音很低沉。

你觉得她是淮?很可能是他女儿。

他有一个女儿的。

她看起来是受惊吓的样子。

我慢慢地说道。

那座房子太死气沉沉适合年轻的女孩子住。

是的。

啊!我们到了,我的朋友。

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埃奇韦尔夫人吧。

简在饭店里,侍者打过电话后告诉我们上去。

一个侍者带我们到了她的房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整洁的中年妇女。

她戴着眼镜,灰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卧室传来了简沙哑的声音。

吩咐她:是波洛先生吗?埃利斯?请他坐下。

我找件衣服披上,立刻就出来。

简所说的衣服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袍,与其说是遮体,倒不如说是展示身体的曲线。

她急急地走进来,说道:行了?波洛站起来,鞠躬吻手致意。

是的,夫人,正如您说的,行了。

怎么?您的意思是——埃奇韦尔男爵完全同意离婚。

什么?她脸上所表现出的茫然的样子若不是真的,就是她的演技实在太高。

波洛先生!您办到了!就那样,一做就成。

哇!您真是天才。

您是怎样做的?夫人,我无功不受禄。

您丈夫在六个月以前已给您写信,撤回了他对离婚的反对。

您说什么?写信给我?寄到哪了?我想。

是当您在好莱坞的时候。

我从未收到过。

我猜一定是寄丢了。

想想。

这几个月。

我竟然一直为这事发愁,烦心,几乎要发疯了。

埃奇韦尔爵士好像觉得您要和一位演员结婚。

自然了。

我对他说的。

她一脸稚气地笑着。

突然,她换了一副惊慌的面孔,波洛先生,您没和他说我与公爵的事吧?没有。

绝对没有。

您放心。

我是很谨慎的。

可不能告诉他,是吧?唔。

您知道他是一个很怪的人。

他若知道我要嫁给墨顿公爵,他会觉得我可以借此往上爬——很自然的,他就会暗中破坏。

而嫁给一个演员就不同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奇怪。

埃利斯,你觉得奇怪吗?我注意到那个女仆一直在房里走来走去,整理挂在椅子背上的各种外衣。

我本来以为她是在听我们讲话。

现在看来她反倒像简的心腹。

是啊,真够奇怪的,我的夫人。

自从我们认清他以来,他一定是变化很大啊。

她满怀怨恨地说。

是的,一定是。

您不是了解他的态度吗?这很令您莫名其妙吗?波洛问道。

啊!是啊。

但是,不管怎样,我们不用操心这个。

只要他已改变主意,为什么改变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您可能不感兴趣,夫人,可我倒感兴趣。

简并未理会他。

主要的是我终于自由了。

还没有。

夫人。

她不耐烦地望着他。

哦,将要自由了。

还不是一样的。

波洛不以为然地看着她。

公爵在巴黎。

筒说道,我得马上打电报给他。

啊!他妈妈知道了不气疯了才怪呢。

波洛站起身。

我很高兴一切如您意,夫人。

再见,波洛先生。

非常感谢。

我什么也没做。

不管怎么说,您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波洛先生。

我将永远感激您。

真的!就是这样。

我们离开那间套房的时候,波洛对我说,她脑子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自己!她根本不去想想,没有一点好奇心。

根本不想那封信她为什么没收到。

你看。

黑斯廷斯,在办事这方面,她是精明的,但是,她这个人绝对不聪明。

当然。

当然,仁慈的上帝不能把一切都给她。

但是对波洛则例外。

我不动声色地说。

我的朋友,你又开我玩笑了。

他冷静地回答道,来吧。

我们沿着堤岸走走。

我要把脑子里的思绪好好理理。

我谨慎地保持缄默。

等这个料事如神的家伙说话我再开口。

那封信,我们在河边散步的时候,他又接起了那个话题。

令我很感兴趣。

我的朋友,对于这个问题,我有四个答案。

四个?是的。

第一,在邮寄中丢失了。

你知道,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但不是经常发生的。

如果邮寄地址不对,它早就被退回到埃奇韦尔男爵那去了。

不可能,我不太相信这种可能——当然,尽管这是有可能的。

第二个答案。

我们这位漂亮的女士说她未收到信,是在撒谎。

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位迷人的女士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谎都可能撒,而且表面上装得像孩子似的坦白。

但黑斯廷斯,我不明白这对她有何益处。

如果她知道他已答应离婚,为什么还让我去与他丈夫谈判呢?这不合情理。

第三个答莱。

埃奇韦尔男爵在撒谎。

如果说有人撒谎,似乎他撒谎的可能性比他太太大。

但是我看不出他撒谎的目的。

他为什么要编造说六个月前发过的一封假信呢?为什么不是简单地同意我们的建议呢?不是的,我还是觉得他确实寄了信,尽管我猜不出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所以我们又可以推断出第四个答案——就是有人把信扣留了。

那么,黑斯廷斯,我们的猜测可就更有趣了,因为在两方面都可能被扣留——或是英国,或是美国。

不论谁把信扣留了,他都是一个不愿这个婚姻解体的人。

黑斯廷斯,我要努力知道这件事的幕后原因。

肯定有原因的——我发誓一定有原因。

他顿了一下,又慢慢地加上一句:而这原因,现在我还是只能模糊地瞥见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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