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莎蒂彼正在跟亚莫士说话。
她的声调很少改变,总是高亢、刺耳。
你必须要有主见。
这是我说的!除非你自己坚持己见,否则你永远不会受到重视。
父亲说你一定要这样那样做,还有为什么你不这样做?而你乖乖地听着,回说‘是的,是的,’不停地向他道歉,说什么你该照他说的去做——天晓得他说的那些都是相当不可能做到的!你父亲把你当小孩子看待——把你看成是个不负责任的小男孩!你简直就跟伊比一样年纪。
亚莫士平静地说:我父亲一点也没有像对待伊比那样对待我。
的确是没有。
莎蒂彼恨恨地抓往这个新话题:他那样对待那个被宠坏的小鬼真是傻!伊比一天比一天难对付。
他一天到晚大摇大摆的到处乱逛,不做任何他帮得上忙的事,假装任何人家要他做的事对他来说都太辛苦了!真是可耻。
这一切都因为他知道父亲总是纵容他,袒护他。
你和索贝克应该对此采取强硬态度。
亚莫士耸耸肩。
有什么好处?你简直会把我逼疯掉,亚莫士——你就是这样!你没有血气。
你像女人一样温顺!你父亲不管说什么,你都马上同意!我对我父亲感情很深。
是的,而且他利用这一点!你一直温温顺顺地接受指责,为一些不是你的错事道歉!你应该像索贝克一样开口顶回去。
索贝克谁都不怕!是的,可是,你要记住,莎蒂彼,我父亲信任的是我,不是索贝克。
我父亲对索贝克毫不信任。
任何事情都由我来判断,不是索贝克。
就因为这样你才确实应该加入为产业合伙人!你在你父亲外出时代表他,你在他不在时执行司祭的职权;一切都交在你的手上——而你的权威并没有受到确认。
应该做妥善的安排。
你现在已经是个将近中年的大男人了。
还把你当小孩子一样看待是不对的。
亚莫士怀疑地说:我父亲喜欢凡事都掌握在他手上。
正是。
这屋子里每个人都仰仗他让他感到高兴——一切都得看他高不高兴。
这是糟糕的事,而且会变得更糟。
这次他回来你必须大胆跟他谈一谈——你必须说你要求书面的安排,坚持要有个明订的地位。
他不会听我的。
那么你必须让他听。
噢,我怎么不是个男人!如果我是你,我会知道该怎么做!有时候我觉得我嫁的是一条虫。
亚莫士脸红。
我会看看我能做什么——我可能,是的,我或许会对我父亲说——请求他——不是请求——你必须要求!毕竟,你是他的左右手。
这里他除了你之外找不到任何人来帮他负责。
索贝克太野了,你父亲不信任他;而伊比又太年轻了。
总是有贺瑞在。
贺瑞不是自家人。
你父亲信赖他的判断,但是他除了自己的骨肉之外,不会把权力交到别人手上。
不过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太温顺了——你的血管里流的是牛奶,不是血!你不考虑考虑我和我们的孩子。
在你父亲死掉之前,我们都不会有适当的地位。
亚莫士沉重地说:你看不起我,不是吗,莎蒂彼?你真叫我生气。
听着,我告诉你我会在我父亲回来时跟他说。
这是我给你的诺言。
莎蒂彼喃喃说:是的——不过你要怎么说?像个大男人——或是像只小老鼠?二凯伊特正在跟她最小的孩子安可玩。
小孩子正在开始学走路,凯伊特笑着鼓励她,跪在她前面,双臂张开,等着小孩子小心翼翼、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不稳地投进她母亲怀抱里。
凯伊特在展示这些成就给索贝克看,但是她突然了解到他并没有注意在看,而是坐在那里,漂亮的额头深深皱着。
噢,索贝克——你没在看。
你没有看到。
小家伙,告诉你爸爸,他真顽皮没看你走路。
索贝克愤愤地说:我有其他的事要想——是的,还有操心。
凯伊特站了起来,把遮住她的浓密黑眉,安可手指抓住的一绺头发往后梳理。
为什么?有什么不对吗?凯伊特不十分注意地说,这句问话不只是半机械性而已。
索贝克生气地说:我操心的是我不受信任。
我父亲是个老人,头脑古板得可笑,他坚持要独揽大权——他不会让我判断处理这里的事情。
凯伊特摇摇头,含糊地低声说:是的,是的,这太糟糕了。
要是亚莫士有血气一点,支持我,可能还有希望让我父亲明理。
但是亚莫士这么胆怯。
他执行我父亲在信上给他的每一项指示。
凯伊特对小孩子摇着一串珠子,喃喃说道:是的,这是事实。
这件木材的事,我父亲回来我会告诉他我用上了我自己的判断。
把它们换成亚麻布比换油好太多了。
我确信你是对的。
但是我父亲固执得很,非照他的方法做不可。
他会大吼大叫,‘我告诉过你把它们换成油。
我一不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出差错。
你是个一无所知的笨孩子!’他以为我才几岁?他不知道我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大男人,而他已经过了黄金时期。
他的指示,还有他拒绝任何不合常规的交易,表示我们做不成什么好生意。
要致富就必需冒一些险。
我有远见和勇气。
我父亲这两样都没有。
凯伊特的眼睛看着孩子,轻柔地说:你这么有胆识,这么聪明,索贝克。
但是这次如果他敢再找碴,对我大吼大叫,我就要他听听一些真心话!除非放手让我干,否则我就离开。
凯伊特伸向孩子的一只手僵在半途,猛然回过头来。
离开?你离开到那里去?某个地方!我不能忍受让一个爱挑剔、自以为了不起,不给我任何表现机会的老头子欺压、唠叨。
不,凯伊特厉声说:我不答应,索贝克。
他注视着她,她的声调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是如此惯于把她仅仅当做是个他谈话时的安慰伴侣,以至于他经常忘了她是个活生生、有思想的妇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凯伊特?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你做傻事。
所有的财产都属于你父亲的——土地、作物、家畜、木材、亚麻——一切!你父亲死后就是我们的了——你的,亚莫士的,和我们的孩子们的。
如果你跟你父亲吵架走掉,那么他会把你的一份分给亚莫士和伊比——他已经太过于爱伊比了。
伊比知道这一点,而且加以利用。
你不能正中伊比下怀。
如果你跟应贺特吵架走掉他正求之不得。
我们得替我们的孩子想想。
索贝克瞪大眼睛注视着她。
然后他发出惊讶的短笑声。
女人总是出人意料。
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凯伊特,这么凶猛。
凯伊特急切地说:不要跟你父亲吵。
不要跟他顶嘴。
放聪明一点,少安勿躁。
或许你是对的——不过这可能长年继续下去。
我父亲应该让我们做他的合伙人。
凯伊特摇摇头。
他不会这样做。
他太喜欢说我们全都吃他的,我们全都依靠他,没有他我们全都无处可去。
索贝克以奇特的眼光看着她。
你不太喜欢我父亲,凯伊特。
但是凯伊特并没有回他的话,她已经再度俯身关照那摇摇晃晃的小孩。
来,甜心——看,这是你的洋娃娃。
来——走过来……索贝克俯视她弯腰下去的后脑袋。
然后,一脸迷惑,举步走了出去。
三伊莎派人找来她的孩子伊比。
这英俊、一脸不满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她正以高亢刺耳的声音责骂着他,以她视力朦胧、尽管能见度甚低但却精明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听到的是什么?你不做这个,不做那个?你要放牛,你不喜欢跟亚莫士一起,或是去监督耕作?像你这种小孩说什么要这个不要那个的成什么体统?伊比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小孩。
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我应该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交代我做这做那的,不能有我自己的意见而且没有个别的零用钱!一直听亚莫士的命令!亚莫士他以为他是谁?他是你的哥哥而且他在我儿子应贺特不在时负责这里的一切。
亚莫士笨——慢吞吞而且笨。
我比他聪明多了。
而且索贝克也是笨,只会吹牛,说他是多么地聪明!我父亲已经写信来说过我可以自己挑选工作做——你根本什么都没挑来做,老伊莎插嘴说。
而且要多给我食物和饮料,如果他听说我不满,没有受到好好的对待,他会非常生气。
他边微笑边说着,一种狡猾,双唇往上弯翘的微笑。
你是个被宠坏的小鬼,伊莎用力说:而且我会这样跟应贺特说。
不,不,奶奶,你不会那样做。
他的笑容改变;变得带有安抚的意味,有点谨慎。
你和我,奶奶,我们是这家里有头脑的两个人。
你真厚脸皮!我父亲依赖你的判断——他知道你聪明。
这有可能——的确是如此——不过我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伊比笑出声来。
你最好站在我这一边,祖母。
什么这边不这边的?两位老大都非常不满。
难道你不知道?当然你知道。
喜妮什么事都告诉你。
莎蒂彼一天到晚向亚莫士大声疾呼,一逮到他就说个不停。
而索贝克那笔木材的交易自找麻烦,怕我父亲发现后会气炸了。
你看着好了,奶奶,再过一两年我会跟我父亲联手,他会一切听我的。
你,这家里最小的一个?年龄有什么关系?有权力的人是我父亲——而我是最懂得如何对付我父亲的人!这样说真不像话伊莎说。
伊比柔声说:你不是傻子,奶奶,你对我父亲相当了解,不管他再怎么说大话,其实他是个弱者——他停了下来,注意到伊莎挪动了一下头部,望过他的肩头。
他转过头去,看到喜妮正站在他后面。
原来应贺特是弱者?喜妮以她轻柔楚楚可怜的声音说:我想,他听到你这样说可不会高兴。
伊比不安地快速笑了一声。
可是你不会告诉他,喜妮……得了,喜妮——答应我……亲爱的喜妮……喜妮滑向伊莎。
她扬起声音,带点可怜兮兮的声调说:当然,我从不想惹麻烦——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们大家都是全心全意的奉献。
我从不打小报告除非我认为有义务……我是在逗奶奶开心,如此而已,伊比说:我会这样告诉我父亲。
他会知道我不可能是说真的。
他对喜妮短促地点下头,走了出去。
喜妮望着他的背影,对伊莎说:一个好孩子——一个长得很好的孩子。
他多么敢讲!伊莎厉声说:他的话危险。
我不喜欢他的想法。
我儿子太过于纵容他了。
谁不会呢?他是这么一个英俊迷人的男孩子。
心美貌始美。
伊莎厉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喜妮——我在担心。
担心?伊莎,你担心什么?无论如何,主人很快就要回来了,一切都会好好的。
会吗?我倒怀疑。
她再度沉默下来,然后说:我孙子亚莫士在家吗?我看到他几分钟前走向门廊去。
去告诉他我要跟他说话。
喜妮离去。
她在阴凉、有着彩色柱子的门廊里找到亚莫士,把伊莎的话传给他。
亚莫士立即应召而去。
伊莎猛然说:亚莫士,应贺特很快就会回来了。
亚莫士温顺的脸色一亮。
是的,这的确是好。
一切都替他料理好了?事业兴隆?我父亲的指示我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尽力执行了。
伊比呢?亚莫士叹了一口气。
我父亲对这男孩太过于纵容了。
这对少年人不好。
你得让应贺特明白这一点。
亚莫士显得疑虑。
伊莎坚决地说:我会支持你。
有时候,亚莫士说着叹了一口气:看来好像一切都是难题。
不过我父亲回来一切就都会没事了。
到时候他可以自己作决定。
他不在时要执行他的意愿很难——尤其是我并没有真正的权威,只不过是他的代表而已。
伊莎缓缓说道:你是个好儿子——忠诚、有感情。
你是个好丈夫;你遵从了一个谚语所说的,一个男人应该爱他的妻子,给她一个家,填满她的肚子,给她衣裳穿给她昂贵的香膏打扮,同时在她有生之年让她心中快乐。
但是还有进一步的告诫——是这样说的:防止她取得支配权。
如果我是你,我的乖孙子,我会牢牢记住这个告诫……亚莫士看看她,一脸深红,转身离去。
t/x/t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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