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二轻声说道:我的无所谓,来日方长,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你的心肠倒好,可是这世上光是心肠好,没有用的……赵一二说不下去了,坐在地上喘气。
我对王八说道:我知道规矩,我顿了顿,朗声对王八说道:我现在跟你争螟蛉。
你凭什么,王八说道:你都不是门派的人,我不能给。
我已经会看蜡了。
我对王八说道:可你还不会听弦和算沙。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疯子!王八说道:你跟我抢东西?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定要这么做。
你做不到的!王八喊道:我们没机会了。
王八看向老严。
老严点头,对,明天必须得行动。
你的决定是对的。
看着王八的神情,我知道,他对老严的计划已经认可。
那赵先生呢,你说怎么办?我说道。
王八向赵一二看去。
犹豫不决。
我不相信你会把螟蛉还给我。
我听到王八这么一说,浑身彻骨冰凉。
金仲重重地哼了一声。
按规矩来吧。
我不想和王八啰嗦了。
我听董玲说过他跟金旋子争螟蛉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王八说道:当初教你下了几天,你就没兴趣了。
好!你来定规矩。
我来定规矩,下盲棋。
没错吧。
我说道:平位三三路。
去位三三路。
平位三四路。
我得快点说,不能让王八想出端倪,他太聪明,我没十足的把握骗到他。
上位三二路。
平位三五路。
我要赢了,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不表现在脸上。
上位二九路。
王八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现在是围棋最稳妥的布局。
可是,他没想到,我不是在跟他下围棋。
平位三六路。
我呼出一大口气,我赢了。
王八呆住了。
把我看着,你在赖皮,你下的是五子棋。
我哪有时间跟你下围棋呢。
我说道:五子棋多快,胜负立见。
你不是说了吗,规矩我定。
王八向金仲和赵一二看去。
金仲摊了摊手。
赵一二也忍不住嘴角撇了撇。
我第二次拿到了螟蛉。
在拿到螟蛉后的一瞬间,铜镜在面前猛的张开,滑动到我的眼前。
我能看到里面,黑暗,一片深邃的黑暗。
我感受到里面的寒冷,远甚于人世间冰雪的冷意。
我本能的抗拒,不愿意进去。
虽然心里知道,那个地方,我最终是要去的,不仅是我,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到最后都会到这个地方。
可是我还是怕。
没有实地,都是虚空。
黑暗的空间。
未知的事物……我开始犹豫了,踌躇起来。
金仲拉着我,一只手伸向铜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回头喊道:王八,用不着这样!可是已经迟了,王八右手握着短剑,左手的食指没有了,根部鲜血直冒。
老严连忙从背包里,拿了纱布给王八包扎。
我懊恼非常,把王八看着。
王八疼的呲牙咧嘴,对我说道:你答应我了,就要做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进去了。
人有一种感觉,很难受的感觉,经常遇到。
比如小时候我骑自行车从宜昌最陡峭的403大坡往下冲,却发现没有闸了,比如做电梯急速的下坠,比如在坐过山车——虽然我没坐过过山车,我想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就好像是下腹的内脏全部提升到胸口,剩下空空的腹腔酸胀痉挛的难受。
但这种感觉和我接下来的感受相比,简直不能一提。
这种感觉猛延伸到我全身。
我想换一口气,可是来不及了。
换不成了,这里没有空气,只有虚无,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无边无际的空虚,这空虚不是时间和空间能够来界定的。
这空虚透露出的寂静,就是永远,永远,永远……没有尽头的永远,没有尽头的开端和结尾。
我在这一霎,忽然觉得万念俱灰,人生一世,做的事情,和这个无垠旷古的寂寞相比,算的了什么。
想到死后,就是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无意识,无感知,无思维……最让人绝望的是,这是不可逆的,并且是让人彻底心冷的永远……在这个庞大黑暗面前,即便是日月星辰,都是逃不出最终灭亡的命运。
我明白了,最可怕的事情,竟然在于此,那就是——永恒。
无论生与死、鬼和人,在永恒面前,微不足道。
怪不得那么多人要修仙,要长生不老,他们不是在痴心妄想,他们只是比常人更能体会这种恐惧,空虚的恐惧,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逃离这个空虚,哦,他们也做不到,他们只是想尽量推迟面对这个巨大的恐惧的时间而已。
原来这里面的那些东西,都是暂时不愿意去面对最终命运的魂灵……精力强大的,甚至还能长时间的呆在里面,有的几年,有的几百年,有的几千年……对人世念念不舍的,偶尔还能回去……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就是几万年,几十万年,这个时间够长了吧,可是在永恒空虚之下,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你也逃不脱的。
我向黑暗里说了一句。
在这里说话不用嘴。
我能感受到有巨大的物体在我们身边逼近。
不是那种有具体形体的实物,而是类似于流体,这也不准确,应该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侵蚀过来的感觉,若是说像风像水,可又太坚固。
金仲在发抖。
我想到了金仲的想法。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和金仲更合适进来。
因为我们之间交流,不需要说话。
这里没法说话。
王八和赵一二进来后,是怎么交流的?仅凭这一点,就是天大的难题。
我对金仲想过去:老严不会答应你的。
他为了控制阴瘟不散出去,都起了杀心。
可能让你得到阴瘟的司掌吗?只是用司掌炼器而已,螟蛉当初不也是黄裳这么炼出来的。
老严答应我了。
老严绝不会答应你的。
你能和黄裳比吗?他有四个眼珠子,你有几个?我没说我来炼……我不说话了。
金仲太一厢情愿。
他以为我会答应吗。
又响起婴儿的叫声了。
啼哭不止的叫声。
娃娃鱼原来是能通阴司的动物。
娃娃鱼终年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不见天日,隐藏在水底。
这种动物在地球上延续的时间比人类要古来的多。
阴瘟用从这里散出去,绝不是偶然。
我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事物,已经在我们身边,八方六合无处不在,而且很近很近。
我心念动了,手上的螟蛉开始化作火焰。
这就是我进来的资本。
它答应把赵一二的魂魄还给我了。
我知道它不是怕我,而是对我很好奇。
他很久没见过向我这样的生人进来了。
上一次,是谁呢……它好像也想不起来。
把阴瘟收回去。
我在想。
金仲不答应。
它忽然很有兴趣,我能感受到他觉得有趣:选一个,赵一二的魂魄;或是收回阴瘟。
我知道它说了就定了,他太寂寞,很久没有像我这样的人能逗他开心。
因为我现在极端的矛盾,我该怎么做?他喜欢看我这样。
砍他!金仲在想。
我感觉不到金仲存在了。
我突然明白,就算是我拿着螟蛉,也没办法讨价还价,我还没有到这里斩鬼的能力。
我只能按它的意思来。
赵一二;还是村民?我用炎剑划了一下。
虽然我知道没有用,但我还是忍不住做了。
我等着你选。
它一点都不急。
他的时间是按千年来计算的,当然不会着急一时。
可我该怎么选?王八捧着左手,嘴里嗤嗤的喘气。
老严冷冷的说道:王鲲鹏,二十七岁,宜昌**事务所民事法律师,**政法大学本科毕业,哼哼,赵建国自以为有文化,也找个大学生当徒弟。
王八看着老严,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是茅山,赵一二有气没力的说道:可是在为**机构做事。
你们认识?王八问道。
老严不理会王八的问话,对赵一二说道:当年你不听我劝告,今天落的如此下场……赵一二也不理会老严,他的魂魄散了,又没有螟蛉,连一般的废人都不如。
金仲突然摔倒在地上。
疯子呢?王八问道:怎么就你出来?金仲脸色铁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还在里面。
王八说道:他做的到吗?金仲说道:做不到,师叔和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更做不到。
无数的飞蛾从四面八方飞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
越来越多。
飞蛾在石厅里到处飞散,没有任何的方向感,有的相互在空中碰撞,有的撞在石壁上,摔了下来。
它们都是盲的。
可是剩下来的飞蛾仍旧密密麻麻。
还是在石厅里胡乱的飞舞。
啊——金仲叫了一声。
无数的飞蛾听见了金仲的叫喊,都扑到金仲的脸上。
金仲用手不停的扑打,可头上的飞蛾越聚越多。
王八的脸上也一阵剧痛,眼前黑暗,飞蛾也纷纷扑过来。
赵一二连手都抬不起来。
只能任飞蛾叮咬。
空气里到处飞散这细微的灰尘,这是飞蛾身上散发的出来的粉末。
老严喊道:等不了啦!王八喊道:疯子还在里面。
没时间等啦。
老严用指头点着木鼎,嘴里念念有词,白影和飞蛾纠缠起来,勉强隔着众人。
飞蛾又狂风似的扑到石厅地下的娃娃鱼身上。
娃娃鱼在翻滚,婴儿的啼哭一片。
哭得石厅里阴风惨惨。
王八勉力背上赵一二,跟着老严向洞外退去。
金仲殿后,抬起一只手,带起黑风,把飞蛾往石厅深处刮去。
地上的娃娃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哭的更加厉害。
王八看见她们都化作人形,他们在哭求,希望能跟着王八出去。
王八心里陡得心酸,深恨自己的能力不够,突然恨起疯子来,若不是疯子,他和师父,应该能够帮助他们的。
不惜把螟蛉交给里面,可是就被疯子给坏了事。
赵一二把金仲看着,还有你,为了螟蛉,故意带着疯子过来捣乱。
螟蛉不是你们的!金仲探知到王八的怨恨,对王八喊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拿螟蛉交换。
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终于退到了洞外。
成群的娃娃鱼跟着他们,一步不离。
娃娃鱼在哭泣。
飞蛾出不了石洞,到了洞口纷纷又往回飞去。
天上的星光很明亮,大家都能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一干人又走到那些椅子中间。
几百张空荡荡椅子,在黑夜里无比诡异。
这些椅子,王八问老严:什么时候出来的?老严说道:最早也是前天。
娃娃鱼都跟着他们出来了,继续围绕着众人,仍旧是依依呀呀的婴儿哭泣。
等一会。
王八说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天要亮了,天亮后两个小时,军队就进来,无论人兽,一概……老严说道:我们要在这之前出去。
你还是没变。
赵一二又勉强的说话了,当年你也是这么威胁我们的……老严把赵一二看着,冷冷说道:看在同是道门,我放过你好几次,你可从来没感激过我。
你该把阴瘟的样本给我了吧。
金仲对老严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司掌,老严不屑的说道:有那东西有什么用。
金仲知道老严会回绝他。
可仍然恨得牙齿格格响。
他脸上被飞蛾咬得血肉模糊,看着狰狞。
老严对着王八说道:你过来。
我们到一边说话。
就在这说。
王八警惕的说道。
好,就在这说。
老严说道:你现在是诡道的执掌是不是?刚才是,王八落寞的说道:现在不是了。
不,老严劝说王八:你还是,你朋友出不来,螟蛉没了,诡道最强的就是你了……你在等你朋友出来,是不是。
你是在等他,还是在等螟蛉?王八说道:这是我们家事。
跟你说个道理。
老严见时间尚早,故意在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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