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明儿就是你的生日了,早起还要去宫里给皇上,皇后请安,今儿不早睡么?翠纹从外间进来向司马昂道。
她瞧着司马昂的神色,知道今日必不去王妃那里了,我去给王爷铺床吧。
司马昂闲闲拈着一枚棋子,正在看着棋盘,翠纹不知道若是一个人下棋的话还有什么意趣。
因笑道,既想下棋,何不去侧妃那里,听说侧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明日是我生日?亏得你说,不然我都忘了,明日倘或忘记进宫请安,母亲心里又要不受用了。
司马昂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夜雨不知何时停了,却仍不见秋月,只剩了天边寥落几孤星。
若说皇后心里不受用,倒是真的,可也并不为那些小事。
正妃始终没有消息,皇后娘娘已是大不满了。
如今这是还不知道王爷尚未跟侧妃圆房,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责罚王爷您呢!翠纹瞧了一眼司马昂的脸色,倒不是太坏,便小心说道,皇后娘娘心里是很疼侧妃的,毕竟是亲侄女儿,皇后几次打发人来问侧妃娘娘在这儿过得可好。
侧妃倒是好人,只一味替王爷遮掩,所以这边的这些事儿皇后一概不知,连侧妃到府那日,正妃娘娘给她没脸那么大的事儿她都没说。
可见侧妃的为人也是好可怜见儿的,王爷也该多疼疼她,不要太委屈了她才是。
我自有我的不对。
可那天子攸的事有什么可说的,那也不过就是子攸被她的话逼到那了,气不过骂了几句而已。
子攸的脾气就是如此,是吃软不吃硬的,着恼的时候连天王老子都敢骂,可也没什么坏心。
要知道一般大家子里的正妻看着虽然宽和,背地里还不是往死里作践小妾,可子攸待她呢,已经够好了。
我听说她的吃穿用度一应供应都是好的,如今连王府里当家的权力越发都让给她了。
如果子攸这样,她还要抱怨,那就是糊涂人了。
翠纹听得呆了一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王爷说得很是,倒是我糊涂了,没往那里想。
不过侧妃之所以在王府里管家,也是因为正妃娘娘一向在府里待的时候少的缘故,正妃娘娘每日忙着那些外务,也是分身乏术管不得咱们这里的事。
那些丫鬟婆子连同小厮都没人管教,不但懒惰不堪使用,而且每每在王府里聚众赌博甚或是斗殴生事,也实在是太恨得人牙痒痒了,若不得侧妃管管,咱们王府里的奴才就太不成体统了。
人说家和万事兴,那是再不错的,咱们府里和和气气的,对王爷也有好处。
司马昂没有再说话,只看着窗外,他的心思不在这个王府里,这里不过是人家穆文龙赏赐给他的局促一隅而已,这里不像是他的家,倒像是困住他的一个泥潭,囚住他的一个樊笼而已,所以别人越是在意这里他越是烦闷,反倒是子攸对这里毫不在意的行径虽然惹恼了旁人,可倒是投合了他的心思。
他以前没意识到这点,今晚这般风雨欲来风满楼,倒把他平日的焦躁情绪平复了下去,许多思维也清晰了。
谁知却开始翻来覆去地想着子攸,那个大着胆子口口声声说着最喜欢自己的女子,却是自己最着摸不到的,近近远远,犹如水中月镜中花。
再听见梧桐叶上三更雨声,只觉满室秋风凉,这夜越发长了。
司马昂没有困意,便走了出去,不知不觉绕到子攸的院子外边。
里面犹亮着灯火,他知道自己不该进去,却想在院墙外站一时。
听见六儿在骂一个小丫头,像是小丫头熬不得夜坐在廊下睡着了,司马昂便知道必是子攸尚未回来,所以她的丫鬟们秉烛等门。
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子攸,可也无法可处,这股烦闷抑郁又比往常更甚。
他慢慢地在王府的长巷里没有目的地穿行,这说不出的压抑就快把他逼得疯癫了,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的爵位赶紧被夺走,他宁愿去北边做个戍边的小卒,哪怕战死沙场,到底痛快壮烈,强如在这里做个活死人。
正在心绪烦乱死后,忽地也不知道哪里传来女子低低的歌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司马昂也不知怎的,呆呆地听那歌声,就顺着那歌声走了过去,见一苗条纤细的女子独立于湖边长廊之中。
那不是子攸,当然不是子攸,可不知怎的,方才他听了那歌想起的却是子攸,而不是萧吟。
萧吟回头。
借着廊上悬地宫灯看过来。
似是没想到走来地人是司马昂。
这一眼看过来。
竟是盈盈粉泪。
似有多少委屈。
这一下子。
司马昂尽管想走开也是不成了。
他尚未开言。
萧吟已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面哭。
一面袅袅娜娜地下拜。
吟儿。
见过王爷。
一语未成。
又有数点粉泪落下。
起来吧。
表妹。
你我原不用这些虚礼。
司马昂微微叹了口气。
这情景。
也不知谁看了能不动情。
只是司马昂到底是愁绪满怀。
没有心思在这个上头。
天凉了。
不如回去早些歇着吧。
倘或着凉就不好了。
萧吟摇摇头。
眼里满是凄楚。
妾是薄命之人。
别说着凉。
便是死了又能如何?司马昂看着她。
竟无话可说。
半晌叹道。
前年在宫里见你。
听说你已经与你两姨表弟订了婚约。
你那表弟我也见过。
着实是一表人才。
想来在家时候你们是外祖母一起教养长大地。
情分也该是好地。
为何后来舅舅又把你嫁给我呢?要知道我这王爷也不过就是个虚爵。
你不该嫁给我。
何况他这个爵位连同性命明天都不一定还能保得住。
如果萧吟心里有旁人。
他想放她走。
只是没想到萧吟却像有些恼了。
正色道。
王爷怎么会说这样地糊涂话。
我虽不是什么侯门闺秀。
可也知道个礼。
婚姻大事没个自己主张地道理。
我也并不曾与谁亲近过。
我只知道遵从父母之命才是正理。
兄弟姐妹们不过是亲戚情分。
我若多了别地想头。
就成了混账人了。
说得司马昂无言以对。
想说自己没有别地意思。
可看着她义正言辞地模样。
他又没了话。
刚才他地话似乎确是有些唐突。
萧吟地话是中规中矩地大家闺秀之言。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他无话可说。
却觉得心头发闷。
又想起子攸言谈举止间地任性妄为。
无所顾忌。
忽而想到跟子攸在一处地光景。
无论是气也罢乐也罢。
倒都痛快得很。
沉默了一阵子,司马昂有些过意不去,我不过随便说说,妹妹不用多心。
萧吟低了头,眼中似又有泪,我知道我比不得正妃。
说是这样说,可她自觉得自己到底是皇后娘娘赐给司马昂的,虽然名分是侧妃,可却更该尊贵些。
她这样说原是希望司马昂劝慰她几句,这样她有了台阶下,他们也有了话可说。
可谁知司马昂也不知是正在出神还是怎的,竟没回答她的话,倒像是默认了她比不过正妃。
萧吟的面上烧热了起来,好生下不来台。
司马昂回过神来,我送你回去吧,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实在不该在这园子里站着了。
萧吟也就跟他走了,到了萧吟的院门前,司马昂才觉得有些尴尬,进去又不想进,不进去又恐太薄了萧吟。
萧吟却最是温柔知礼的,倒不勉强他,王爷,您也回去早些安歇吧。
司马昂得了这句话便顺势道别,想抽身离开。
萧吟又唤住了他,王爷,明日是你的生日,我没什么可送的,即便是有上寿的东西,一则我料着王爷不稀罕,二则那些东西到底不是我的。
唯有针线活计还倒罢了,物虽小,却是我亲手做的,才是我的心意。
说着她把一物递了过来,司马昂接来看,却是一只荷包,只是院门上的灯火有些暗,他也没看清荷包上绣的花,只觉得做的十分精巧,便随手揣进袖子里,道了谢便要走了。
萧吟有些失望,她本想好好把握住见到司马昂的这个机会,她不信自己的温柔如水就笼络不着王爷,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时机其实并不好,司马昂根本就没有心思在这些事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