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25-04-02 09:52:14

入秋以来,若系的日子过的散装而平淡,只是每天写作。

这本书她写了很久,从春天到秋天还没有写完,而且她始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书名。

她的旧书《陈欢旧爱》卖掉了繁体版权,在港热销,老板陈东一次性结清了若系所有的版税,她一个人在香港住了两个月。

对若系来说,香港是陌生的。

大学毕业那年她和闺蜜乔灿琪雅来过一次。

这次的签售是第二次来。

酒店在跑马地,脚下是著名的皇后大道东。

夜晚,若系会塞着耳机听着歌曲,在波光潋滟的维港拍照。

偶尔,会有些眼尖的读者认出若系来,若系总是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合影留念。

不过,大部分的时间是闲散。

若系很享受这两个月,日子闲适,像是一朵野草地里的云,无所顾忌。

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喜欢着陌生,喜欢没有关注和压力的陌生感。

最好谁都不认识她。

才是最好的。

在港闲暇期间,若系把她留了很多年卷曲的海藻发烫直了,还拍了照片,照片里她的眼神温柔,笔直而且墨黑的头发温顺的拂过双颊,浅笑的酒窝有点羞涩。

若系把照片传给了程孟津,程孟津回信息说,很好看!她的新书的写作已经进入稳定的叙述,只要每天按时更新三四千字,她也很少再为文字中的情绪所干扰,进入纯粹的讲故事阶段。

十一黄金周的时候,若系返京,带了很多礼物。

乔灿交代要买地东西都基本上购齐了。

若系本来打算晚上的时候去乔灿家并把带的东西拿给她,乔灿就住在紫竹院附近,离着若系家和程孟津住的地方很近。

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首都机场就遇见了乔灿。

若系站在传送带前等着拿她托运的行李,等行李地人很多,有困倦饥渴地男人。

骚首弄姿的女人。

还有牵着母亲衣角天真烂漫地孩童。

穿过重重叠叠陌生的脸,若系竟看到了乔灿。

若系起先没有注意。

她以为是她看错了。

可很遗憾,没有。

乔灿修长地身躯像是藤蔓一样缠在一个金发蓝眼睛的男人身上。

他们相拥在一起,也站在那里等着行李。

若系定了定神,感觉整个身体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她疯了似了冲过层层的人群,怒目圆睁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样子。

若系走向前拼了命使劲撕开了他们,还很粗暴地一把推开了那个嬉皮笑脸地老外。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若系,那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一旁嘻嘻呵呵窃窃私语的议论着,或许他们觉着是正宫太太在捉三?乔灿明显楞一下神,看着被推倒在地的老外,也跟着趔趄的扑到地上,惊呼了一声,Davd你没事吧?Davd若系皱着眉头,觉着这个名字很熟悉。

那个老外半趴半蹲的在地上。

看着周围唏嘘的人群。

推开乔灿伸过去地手,尴尬地拍拍屁股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脸红簇簇地,很勉强的扯着嘴角的微笑说,Nothn,nthn.乔灿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跟若系吼道,你他妈疯了?!若系不知掉怎么了,她一看着乔灿靠近那个Davd的男人,心里就冒火,而乔灿居然对她怒目以对,她也柳眉横挑,像个骂街的怨妇一样,掐着腰,拉过乔灿就拽着她从人群外面走。

往外走的时候,还听到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起哄道,嗨,你说,这俩该不是同性恋吧?你他妈才是同性恋,若系猛地回头,脏话脱口而出,若系从小到头都没有骂过人,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人群中也突然噤声静了一会,乔灿也愣愣的看了若系一眼,一脸陌生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若系似的。

那个老外站在那里,也要跟着若系和乔灿往外走,若系回头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他妈的站那别动,没你的事,若系又说了一句脏话,不知道那个老外是听懂了,还是被若系的阵势唬住了,他嗫嚅着嘴唇,脚就粘在地上,讪讪的傻笑。

若系和乔灿离开后,人群也呼啦的散开了,大家都各就各位忙乎自己的事情,若系把乔灿拽带一个柱子后面,乔灿还嘟嘟囔囔的嫌弃若系拉拉扯扯的拽坏了她的衬衫,还有几个好事者还不安分的是不是瞟几眼过来看她们俩。

若系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Davd老外。

怎么说呢?他长的很健美,金发碧眼,白皮肤,轮廓鲜明,有一种北欧阴郁的阳刚。

他还站在刚才的位置,看到若系回头看他的眼神,他讪笑着迅速的转过身去,不去看他们Davd等等,若系的脑海刚才还混乱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她像是又听见了,那天见到乔且行那天的烤肉馆里,乔灿的那一声心颤的惊呼,Davd你没事吧?Davd那天,乔灿只是说他的一个朋友出了点小车祸。

难道就是他?那天,嘉禾到怀柔接自己去看荷花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若系像是明白了什么。

本来若系刚才的愤怒只是本能的厌恶那个老外,在我的意识里,乔灿的手只能嘉禾去牵的,而且还是要牵一辈子,还有她的吻,她的一切那应该都是的嘉禾的,谁都不能碰。

若系忽然很沮丧的看着还低着头嘟嘟囔囔的乔灿,突然觉着心里很难过很难过,就像秋风乍起时,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心里冰冰凉的。

难道真的就不能有一段可以地久天长永远都不会被辜负的情感吗?她曾经以为乔灿和嘉禾会是这样的一对无瑕疵地壁人。

可他们不是。

乔灿曾经问,要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会不会太亏了?看来,人心永远都不会满足。

不会安分。

若系看着乔灿,歪着嘴巴玩世不恭的干笑的两声,心里悲凉极了。

生活怎么这么可笑?像一只胡萝卜,穿着艳丽的外衣,顶着茂盛的叶子。

像个翩翩然期待着光鲜地大活人。

但是没有人愿意忍受它被泥土掩盖地漫长岁月,黑暗的日子。

被茫茫尘世遗忘。

但是她还怀抱着梦想啊,那是她寒冷冬夜地梦呓。

也是自己生存下来的信念。

而且她也情愿相信,爱情,是我们在这世界上仍然可以相信地力量。

无论如何,都仍然应该抱有希望。

不是吗?若系扳过乔灿的肩膀说,乔灿。

你这样有没有想到嘉禾?若系看到乔灿低头拽着自己衬衫的手一愣,她依旧没有抬起头。

若系又说,乔灿,你和嘉禾从小一起长大,十八岁就开始真正在一起,你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可以这样?乔灿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踩着自己的影子。

若系啜泣着还在说,乔灿。

你真的就觉着那个老外比嘉禾好吗?还是你厌倦了日复一日相同地面孔。

乔灿松开自己拽着的衣角。

她的手慢慢的摩挲着褶皱的衬衫,忽然有很不耐烦的伸手挠了挠自己的波波头。

若系别过眼说。

如果你和嘉禾真的分开了,我一定不会比你少难过一分,我不想你们分开的。

若系顿了顿,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那句话,当然如果,你觉着Davd地话,我还是祝福你地。

就听到乔灿,低低吼了一句,够了!她挣脱开若系拽住她的右手,够了!够了!够了!刺耳地一声尖叫,引得无数的行人回头。

凭什么我就不能爱别人?凭什么我的一辈子就非要盖着王嘉禾的戳?是,他们家有钱,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可我为什么就不能爱别人?我厌倦了,受够了,不用你整天教我生死契阔,不用跟我说我和嘉禾分开你会比我难过,我活着不是要为了维系的你爱情理想的模板,你不用整天教我,我会烦,会厌倦,我没有八十岁,我也要需要新鲜感,我不是一件贴着价签等待销售商品,我是自由的,自由的…..你知道的,我没有,乔灿在咆哮,像个没有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若系站在她的面前,使劲抓住乔灿的手,她的解释那么有气无力,你知道的,我没有要你怎么做过。

够了,够了,乔灿又一次甩开了若系的手,若系没有站稳,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别跟我说什么死生契阔,你没有地久天长的爱情,就为什么非要渴求身边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哥,我受够了,你们都不用整天拐弯抹角的打听彼此的消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说,只是不说,我受够了,受够了,我受够了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日子,受够了……啪!若系举起的手呆呆的停在空中。

怎么能打自己朋友呢?若系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抬着头看着乔灿捂着右脸狠狠的瞪着自己。

或许乔灿说道她和乔且行时是有口无心的,可她以为乔灿是不知道。

这是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秘密。

若系慢慢的垂下手,无力的蹲下趴在自己的膝盖。

有时,若系就是这么冲动,很惹人厌烦的冲动。

可是,乔灿为什么要说呢?她曾那么不堪和痛苦,她不知道吗?秋日明朗的日子里,若系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她的生活中突然多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不像她在香港的时候,每天都是安静的,陌生的。

北京是熟悉的,她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十年。

黄金周期间,大街小巷都是扛着小黄旗戴着小红帽的旅游团。

热闹极了,拥挤极了。

而若系觉着自己似乎也并不那么厌恶了拥挤和热闹了。

她开始觉着,生命本身的孤寂的特性并不与生活的热闹喧杂相悖。

若系觉着自己从骨子来开始了新的蜕变,她开始一点点的不像她,开始对那些她不再固执执着地倔强坦然。

倾向于平和简单的情感。

若系很欣喜与这样的改变。

或许,生命本身并不是可以较劲的几十年,人淡淡然的来到这个世上,也将淡淡然地离去。

淡和薄是最好地,也是最浓的。

不是吗?又到了周五地时候。

若系还是一个安静的坐一号线地铁去现代城地澳菲尔等自己的闺蜜。

这是她们坚持了将近五年闺蜜时光。

若系想如果可以,这样的聚会一定要一直一直坚持下去。

有很多事情。

是她想一直一直坚持去做的。

比如友情。

比如写作。

若系在从大望路的B口出站时,竟又收到了尾号是9892地彩信。

而通常这个号码会在周六上午九点给她发短信。

若系曾经打电话过去,短讯提示音却是,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若系给中国移动的客服中心10086致电,耐心的客服小姐告诉她说。

可能是机主将电话做了呼叫转移,呼转到了一个空号上了。

若系打开彩信,看到还是一张她的照片,不过照片显然是刚刚照的。

若系拿着手机觉着有些毛骨悚然,她乘坐地铁出口的电梯缓缓上行时,四下张望,却发现,她身边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地脚步匆忙而焦急。

她都不认识。

若系将手机装进口袋里。

突然烦躁起来,她开始厌倦这样地恶作剧。

从春天到秋天,她总是收到这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息。

若系在澳菲尔坐下地时候,才刚刚下午三点钟,若系在咖啡馆里写了一会文章,约莫五点半的左右的时候,琪雅一脸疲惫的推门进来,四下找寻若系的身影。

琪雅前几天去周为父母家里了,若系这段日子不在,她也不知道跟她未来的公公婆婆相处的怎么样了?还会不会继续闷闷不乐呢?不过,很好还好,她的例假如期来了,怀孕只是虚惊一场。

怎么舍得把头发烫直了?琪雅坐在若系对面,假装深思似的拖着腮,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的说道,说实话,直发都不像你了,温顺的你,我还真不习惯。

若系调皮的吐吐舌头,说,我打算重新走乖乖女的路线了。

琪雅假装认同的点点头,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说,乔灿怎么还没有来?她应该不过来吧?若系的笑容有点僵硬。

若系三言两语的将十一那天机场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琪雅只是不停的啊啊,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怎么会这样?不过你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动手呀?我知道,若系有些后悔的说道,她没有告诉乔灿说她和乔且行的事情,所以不想琪雅深问下去,就转移话题,问道,去见过周为的父母了?怎么样?还好了,琪雅把玩着手机上的黄色的小伞十字绣,一五一十的跟若系汇报情况,我没有怀孕,他们倒还是有些失落,怎么说呢?父母年龄都大了,再怎么不喜欢儿媳妇,也是想要孙子的。

周为的妈妈还以为是我打掉了,一直对我不依不饶的嚷嚷,琪雅皱了皱眉头,趴在若系耳边,悄悄的说,那天,我们一起吃饭,我恶心犯吐,她都在场的。

那怎么办?若系的神色有些紧扎,放下手中的杂志,轻笑着打趣,本来倒是可以奉子成婚的,现在明星倒是都兴这样,我还以为你也赶了一次时髦呢!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琪雅故意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拿着吸管很耐心的拣掉了蛋糕上玫瑰和青梅,仰起头对若系说,我记得你不喜欢这些蛋糕上这些红红绿绿点缀的,对不?琪雅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心细,若系心里暖洋洋的,却假装漫不经心的从杂志中抬起眼嗯了一声。

好像是你的电话响了吧?琪雅拍拍看书看的出神的若系,嗔笑到,想什么呢?电话响了。

若系一定神,急忙去包里掏手机时,还听到后面琪雅嘟嘟囔囔,大半个小时了,你还看同一页呀,这不是章子怡吗?真是越来越国际影星的大气了。

若系掏出手机,看是丹东的区号,以为是止明的电话。

犹犹豫豫的接起电话,却听到外婆的声音,溪儿。

外婆,若系激动一声惊呼,灿烂的笑了起来,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外婆怎么不能是我?外婆的温和声音里还是透着严厉。

不是,我没有想到是你的,若系太高兴了有些语不伦次,外婆,外婆,你从来都不给我电话的,你最近都怎么样?若系还一声声的叫着外婆,琪雅合上了桌子上八卦杂志,好奇的听着若系讲电话。

琪雅是知道若系有个传奇的外婆的。

上大学那会,琪雅和若系住一个寝室,两个女孩常常趁着寝室熄灯后卧谈的时候挤到一张被窝里叽叽喳喳的谈天说地,若系跟她讲过自己的外婆自从把她送回北京后,就开始一个人到处流浪,就一直奉若系的外婆是当代奇女人,很羡慕很崇拜,整天哇塞哇塞个不停。

外婆你最近都去那里了呀?上次我回去,你都不在家,若系抱着手机撅着嘴巴跟外婆撒娇的样子,让琪雅有些吃惊。

从认识若系那天到今天快要八年了,若系从来都是一副清冷决绝的样子,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副小孩子撒娇的心性,即使在她的父母面前都是一副清浅的样子,不亲昵,也不疏远,感情淡淡的。

你最近怎么样?外婆,若系一口一个外婆,像是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小孩,进教室的时候,还不松手的拽着妈妈的衣角,就害怕妈妈一不小心就不见了,飞走了。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你从来都不给我电话的,也很长时间都没有给我写信了,若系说着说着忽然害怕起来,一声声轻轻的叫着,外婆,外婆。

你还不高兴我给你打电话呀?傻丫头,外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若系的耳边,若系觉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有一次偷偷吃了外婆做的枣糕,外婆拿着戒尺打她的手掌,轻轻的一下下打她,还在一边略带笑意的嗔怒,叫你偷吃,小丫头,怎么那么馋。

外婆,你是不是生病了?若系像蚊子哼哼似的,小声说道,还嘴硬的重复,你都不给我打电话的,外婆你不会真的生病了吧?说着说着若系居然真的抱着电话啜泣起来。

.我没事,傻孩子,外婆声音缓慢的,声音听起来明显的是衰老了,若系手指楷过眼角的泪珠,听到外婆讲话,我呀,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妈妈怎么样?想知道,自己问呀?若系知道外婆还是关心母亲的,母亲也总是拐弯抹角的问起外婆,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年代久远了,就连从前的意气用事都已经陈旧发白,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可母女两个就是扯不开脸皮,谁不肯先低头。

问,问,问,听你的,这总行了吧!外婆每次都是这样笑着敷衍。

可你都没有做过,若系又噘着嘴巴,嘟嘟囔囔起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电话那端,外婆咳嗽起来。

外婆,若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担心极了,电话的那端的咳嗽声还没有停,外婆,外婆,到底怎么了?外婆。

若系焦急的一遍遍问着外婆外婆,她感觉的到电话那端有人喘气的气息,却没有人讲话,外婆的咳嗽声还不时地传过来,若系忽然紧张起来,觉着那里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