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娘进到崔府,不听差役引路,自行带着千金公主超短路来到崔夫人居处。
不但领路的仆人暗暗纳罕,就是她本人也感觉匪夷所思。
崔夫人早已等得焦急难耐,听到仆人说苇娘到了,几乎是跑到门口---这在一向端庄持重的崔夫人,可是从未有过的。
崔夫人仔细看着眼前这个血脉已不与自己相连,却依然揪着自己心的冤亲债主,禁不住哭起来。
苇娘也禁不住掉下来几滴眼泪,向着崔夫人跪下身去。
崔夫人急忙搀扶起她来,叫道:我的儿,从今我就是你的娘一般,在这里不要见外。
可怜的儿啊,受了多少苦啊。
崔玄也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孩子,只见她生的瘦瘦弱弱,长的文静漂亮,根本不像个风尘女子。
看年纪,顶多才十六七岁,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四岁。
可是,她竟然会是自己母亲的后身。
老天爷,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可能世界之上尽有,但拜托,不要让当事人知道好不好?他苦笑了一下,刚才外祖母说什么?让她做她的女儿?那自己称呼她什么?姨母?这也罢了,谁叫人家前世是自己的娘呢?可是,不对,她若是称呼崔夫人为娘,那崔浩怎么可能做她父亲呢?不用别人怀疑,自己就先穿帮了。
不等他张口,他祖母千金公主就已经张口了:你看亲人相见,什么都忘了。
苇娘,快叫啊,这是你大祖母。
如今可好,可回到家了,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崔夫人对大祖母这个称呼有些不适,但想起苇娘的未来,也只好忍了,改口道:你看我。
见到你疼的什么似的!都当祖母的人了,还开口娘啊娘的,公主不要笑话我。
接着,便拉着苇娘的手,细细的问她,这一向都在哪里。
过得可好,受了哪些委屈,还有什么愿望。
若有,尽管说来,我们崔家不是那等闲门第,你说出来,咱们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苇娘感动地是一塌糊涂。
她眼望着崔夫人。
看着她慈祥地面容。
没有来由地就觉得亲切。
仿佛就是自己地生身母亲一般。
尤其那双看着自己地眼睛。
就像是经常见过地一样。
无端引起心底痛楚而渺茫地感觉。
苇娘道:多谢大祖母关怀。
孩儿能够回来。
找到你们。
就已经很满足了。
从今以后。
只愿在家。
陪着爹娘和你。
在这人间仙府过几天安静日子。
千金公主取笑道:过完几天安静日子呢?崔夫人点头道:算来你今年也已十六岁了。
一会儿你父亲来了。
我们便要商议你地婚事。
我听公主说。
你与武家地那个小孩子很有缘分。
是地么?说着。
便留心观察她地神色。
苇娘道:往事已矣。
孩儿已经不愿再嫁给他了。
孩儿只愿祖母为孩儿举行一次庞大地认亲仪式。
邀请他和他母亲前来参加足矣。
千金公主道:你真地不愿嫁给他?崔玄忍不住插口道:那就嫁给临淄王李隆基好了。
我听说他对你很有感情的。
那个武若青我也看不上,窝囊的那样,老娘放个屁,他也当成圣旨!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算什么男人!他想着这女孩子好歹前世是自己娘亲,一定不能让她在婚事上吃亏,要为她当好参谋才是。
苇娘垂下眼睑道:苇娘已皈依佛门,不愿再嫁任何人。
多谢公子好意,但从今勿谈。
千金公主狠狠的瞪视了玄一眼,强自压下怒气,道:玄,这里大人商议事情,你不要多嘴。
去看看你叔父崔浩回来没有。
崔玄不满意地看着她。
道:我说的不对么?苇娘是已经看透了武若青,不想嫁给她了。
你就尊重她的意思。
不要逼她了好不好?我看那武若青就是。
崔夫人叹道:妇人之义,从一而终,既然已经许身给武若青,便是武若青地人了,三郎再好,我们也不能嫁给他。
玄气的一跺脚去了。
千金公主继续劝道:苇娘,你就答应了吧。
不是我们逼着你嫁给武若青。
武若青现在已是今非昔比,是太后的亲娘家孙子,他的婚事已经经太后同意,指婚给你了。
若是你不同意,崔家马上就有灭门之祸。
总不能刚刚找到父母,就又失去父母,毁了家门吧?苇娘惊得如五雷轰顶,她一时没想明白,怎么?如果不嫁给武若青就会祸及崔门?呆了半晌,方才道:那就允我嫁到他家之后,带发修行,不做夫妻。
千金公主心想,嫁去了便是武若青的妻子,到时怎么样就看你们二人的缘分了。
我作为母亲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便点头道:那就不是我们两个老太婆管的了。
我们只管把你们已经定下的婚事,遵从圣命,撮合成功就是了。
崔夫人微微皱起娥眉,叹道:这孩子的命苦啊,怎么又碰到了姓武地呢?苇娘一惊,她凭直觉感到,自己和武府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关系,与千金公主说的绝不一样。
否则,自己以荷花之媳的身份带上荷花的手帕,荷花绝不会那么怒气冲天,哭得地动山摇,恼的竭斯底里。
而且,什么叫又遇到姓武的呢?难道自己以前遇到过姓武的?崔夫人也自觉失言,赶紧解释道:那武家虽然是朝廷新贵,却不是士族门第。
当初和他们定亲我就不同意,谁想如今你还是要嫁入他家。
千金公主道:夫人,苇娘如今明珠还浦,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你不要光顾着说了,还不赶快准备接风宴席,为孩子压压惊呢。
崔夫人怜爱地看着苇娘,笑道:苇娘爱吃什么呢?吩咐他们做去。
千金公主笑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现在苇娘在这里,再把武若青叫来,咱们做一个夫妻宴,如何?当下,也不听苇娘意见,便派人去请若青来。
武若青正在家里和母亲生闷气。
刚才他兴头头的把千金公主的意思对母亲说了。
说是千金公主为自己提了一门亲,是博陵崔氏的女儿,因为没有讨母亲的示下,不敢随意答应,现在禀告母亲,看母亲意下如何。
荷花听说是崔氏的女儿,撇嘴道:他们崔家的门风不好,过去出了个崔可谏,先是和你那馋嘴的父亲偷情。
气死了亲夫。
后来又联手害死了温驸马,伤风败俗,心狠手毒。
我们武家干净地门第,不要那样地货。
武若青不满道:崔可谏是崔可谏,不是一切姓崔地女儿。
你不能这么以偏盖全,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你个孽障,和你那不成才的爹一样,见了姓崔地就走不动。
若是你敢娶一个姓崔的过门,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就拍腿打屁股地滚到地上哭起来。
看的公主府里的诸人都大跌眼镜,没想到堂堂的周国公夫人。
活像一个没有身份的泼皮仆妇一般。
武若青看到众人略带嘲弄的眼神,感到脸上一阵发烧,但又拗不过母亲,只好气的一跺脚,到外边生闷气。
门上传话说,崔府的人请少爷过府去作客,荷花愣是冲出来,嚷道:不去!什么好稀罕的崔家!看到我们武家富贵了,赶着来相与。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来向女婿献勤,去告诉他们,武公子现在休息呢,没有闲工夫去!仆人吓了一跳,提醒道:夫人,是博陵崔氏。
我不管他是什么博陵不博陵,什么崔氏不崔氏,反正我们小周国公是不去!仆人硬着头皮。
对武若青道:公子。
你看这事怎么办?崔氏是体面地门第,皇帝女儿还嫁不上。
他们要是这样被拒。
恐怕对公子的名声不太好吧。
武若青本来就想去,此时装作深明大义,果断的一挥手,道:备马!荷花哭闹着要来拦住,一个婢女赶过来,跪下道:夫人,公子地婚事自然你说了算,去不去赴宴有什么打紧?难道以后同朝为官,公子就不与崔家的人来往了?荷花迟疑着,武若青已是扬长去了。
崔家已经宴列八珍,席设芙蓉,歌儿舞女,备列于前了。
苇娘以前都是在别人宴前作乐助兴,不想今日自己也坐在宴上做了主人。
看那些怀抱琵琶,舒袖歌舞的姐妹们香汗淋漓,羞怯惧怕的样子,不由怜悯,对崔夫人道:我们如今娘们之间叙话,这乐声噪杂,反而不美。
不若叫她们退下,我们边吃边说,岂不更好?崔夫人点头道:我儿见的是。
也好,你们退下吧。
苇娘端起自己面前的几盘珍馐道:这些赏给她们,可怜歌舞了半日,也该饥饿了。
崔夫人笑道:我的儿!我们崔家不比那些新贵,得了权势就忘了自己是谁,专一刻薄苦人,不知积德作养门风。
后厨为她们备的有饭,你放心吃吧,饿不住她们!千金公主也笑道:青儿若真是有福娶了你,对她们武家也是个好事!前儿太后一时激动,感激荷花为他们武家留了后,张口就封了她做了国公夫人。
看她那样儿,哪里配呢?以后这周国公府笑话可就要多了。
正在说着,武若青已是到了。
见到苇娘,四目相对,一时都无语痴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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