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2025-04-03 04:13:55

江凛在墙纸上写:此一战, 开战前两方士气均等,赋值为5。

战后,敌败我胜, 士气变为6:4,我方战意提升一格,敌人士气衰落一格,回营整顿。

我方盾甲损失1,可即刻补足,敌方兵数损失3, 不可再生。

众人:……跟小孩闹着玩似的, 是那种一边让人觉得滑稽, 一边又忍不住往下听的小孩游戏规则。

半晌,有人结舌问。

那敌人要是不出城呢?左右他们是守城方, 死活不出来, 打定主意闷头死守,什么火雷壕沟岂不都成了无用之功?陆明睿笑道:不出城更好,若是壕沟挖得深长, 能连上护城河最好,咱就能顺河派一路小兵潜入敌城,立刻能直捣黄龙,成里应外合之势。

江凛补了一句:也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站在城下,虐杀敌方战俘, 敌不出战, 则士气减1。

等士气减到头了, 围城必胜。

将军们顺着这几个步骤想了想, 又斥一句:……黄口小儿, 说得轻巧。

声调却没之前有力了。

江凛站这儿一刻钟,听了三遍黄口小儿,他也不恼,微微一笑。

此法,就叫做兵棋推演,是一种精妙绝伦的布棋法——诸位好玩象棋,可知象棋有多少种走法?陆明睿是棋道行家,不作多想,便答。

第一步有四十余种走法,但实用的起步,两只手数得出。

性情刚猛的,起炮在中宫;保守的,起手飞相或上仕,先手变后手,步步后应;又有小兵探路,起马、过宫炮之属,说是千变万化也不为过。

江凛点头:若说象棋千变万化,那兵棋推演,每三步内都有千变万化。

学通以后,可将天时、地利、人和、时局,通通算进棋中,将兵法谋略变成一道道术算题。

自进帐后就没换过表情的陆明睿,终于露出了目瞪口呆的傻样子。

江凛回身道:一套兵棋系统,需要海量的数据支撑——比如风雪拖累行军速度,大雪、中雪、小雪对各兵种的拖累该分别赋什么值?得在实战中测算,但只要能精确赋值,就能提前预测行军速度。

前军需不需要放慢速度等待后军?两路出兵,左翼大军走沙地,右路走林地,碰头的时间会差多少?几时几刻能合围成功?以敌人行军速度,容错时间在多久?全能算出来。

兵谋靠谋,需得培养出神乎其神的奇才,盼着这奇才有天助,有神通,盼着他这辈子别出一回错。

而数据靠算,需要一大批长于数算的文吏,但只要算出赋值,列好公式,实战中按实况代入赋值,就能预测我方胜算有多大。

把所有低于八成胜算的排兵方法都舍掉,剩下的,都可以一试。

将军们总算不说黄口小儿了,结结巴巴。

你这,纸上谈兵……小萧!一位老将军截断诸将的话,沉沉喝了一声。

老夫听不懂那些虚的,也没学过数,不会使算盘。

饶是你纸上谈兵,能说服我们几个老家伙也算是你的能耐,我只问你:此战咱们败得惨,若你在上马关做帅,你当如何?但凡你说得有理,老夫当即奏请殿下号令全军大将,就按着你这书,从头儿学术算去!话说得重,掷地有声。

江凛转头去看二殿下。

晏少昰微微一阖眼,又睁开,肖似一个点头。

头疼得厉害,他有点恍惚,迷迷糊糊看错了人,江凛的身形渐渐和唐荼荼合到了一处去。

他想,让他们这样的人立威,立住脚,真是一件轻巧事,只要露出三分所长,就能取信于身边人。

江凛前日来了军营,落脚后就推演过这一战了,闻言不慌不忙,踩着沙盘站到了上马关模型前。

倘若是我,我会叫一小股炮兵推炮出城。

老将军沉声问:那不是出去送死吗?江凛低着头,短|枪尖在沙上划了半个圈,是以上马关为中心、火炮的最远射距,他道:这是火力支援的有效范围,火炮射距最远四里地。

元人几万骑兵大举进犯,动向只会有两种,其一,趁着咱们上马关城门大开,攻进来;其二,两翼回包,绞杀外边一万五的兵。

顾及城中将士和百姓安危,我率这小股炮兵出城后,立刻关城门,最坏的结果是多牺牲这一小股炮兵,是也不是?老将军点头。

江凛:假设元兵按动向一行进,几万骑兵越过咱们在外那一万五的兵,直接来攻上马关——元骑兵带刀负甲,以最快的马速疾冲,冲过这四里地需要半刻钟,也就是说,在这半刻钟内,城墙上下的火炮兵都可以不休止地开炮,消磨他们兵力。

以我军炮兵的攻击力赋值,这半刻钟,足以消耗敌骑兵三分之一,元人攻不进来。

而城外的一万五兵马,就有了足够的工夫重新整顿,立刻折身回护主城,我方反而成内外合围之势,叫元兵落于被动。

将军们又愕然呆住。

这意思是……看到敌军几万骑兵大举冲向上马关的那一瞬间,就能确定元人只是佯装攻城了,意在诱我军关死城门,将在外的一万五兵马彻底送上了绝路,好供他们慢慢消遣。

元人那大帅不是蠢货,自然不可能光带着骑兵来攻城,以肉|体凡躯来扛火炮,背后还要扛一万五的将士反打。

只是他们几万人的骑兵阵仗太大,马蹄踏起黄尘滚滚,如黑云压境一般,毫无征兆地覆顶而来,谁敢留着城门不关等他们来?万一城破,那可是整个上北路失守。

孙副帅下令关城门,在场每个将军都亲耳听见了,无人有异议啊!此时经一个小辈一点,如醍醐灌顶。

那老将军哑声问:带出城的小股火炮兵,又是何用?江凛枪尖向前划出一线。

做好全员牺牲的准备,向前推进——因元军选择了行军路线二,回围我方在外的一万五攻城兵——则此时,我方城下火炮兵向前推进,紧随其后,炮里装填土弹,土弹轻飘,填药少,不炸膛,能连发,射程四里富富余余。

陆明睿双眼锐亮:为何是土弹?江凛:土弹落地炸开,几乎伤不着人,对元兵造不成伤害,但土弹炸开后的气流却能震起漫天黄沙。

骑兵最怕视线受阻,沙尘滚滚之时,元骑兵不敢冒进,我方一万五部队中落在后头的残兵,没准能借着风沙掩护逃回来——哪怕逃不回来,也能拖住元骑兵的速度,等着葛、晁二将整好队,黄沙散尽的工夫,足够二将率大批精骑反打回来。

江凛淡声道: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从军者,穿上甲的那一刻就得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死前多杀几个敌,死得就不冤。

那老将军心痛地捶了下胸口。

这话,说到心坎里去了。

等前头的二位小将整好精骑队伍,早迟了,几千残兵对上十倍之数的敌,死得惨哪。

听江凛几句点破那日战局,晏少昰头疼得更厉害了,出声前匀匀入了一口气,怕声音变调。

你继续说。

江凛:即便我方城门紧锁,城墙上的火炮根本轰不到地方,我也会令城头的火器营全员开炮,轰出惊天动地的动静来。

某一瞬间,晏少昰合上了他的思路,却还是恍惚地问了声。

……为何?江凛:听说元人驯马,会以鞭炮栓在马脚上,锻炼战马临危不乱的本事。

但马驯得再好,听见惊天动地的火炮声,也不会分毫不乱,只要他们匀出御马的工夫,就是拖累了攻击速度。

先以泥弹阻扰视线,再以铁火弹的动静威慑,元军必乱。

有他们乱的这工夫,葛晁二将,进可多杀些敌,退可退守赤城。

赤城城墙被炸成了残垣断壁也不怕,直接深入城池,我方从阵地战转成巷战,巷战中,会弱化敌军人数的优势,攻守自如,可等待大军来援。

老将军哽咽了声:不会有援兵了,他们注定是个死。

上马关不敢再派援兵了,否则城防危矣。

江凛:那就不援。

退一步说,倘若诸位落入敌军埋伏,四面楚歌之时,最想听到什么?一定是援兵的动静。

我方前兵离得太远,他们看不到上马关城门已经关上了,也不知自己被舍弃了——如果此时上马关方向响起火炮声,前兵必定会猜测有大军出城来援。

有小将军瞠目窒口:这……这不是蒙骗吗?出关的一万五将士尸骨无存,死前竟还得受这一骗?江凛转头看他。

前兵遇伏,是必死之局。

绝境之下激出的战意涨一分,就能多撑一刻,多杀几个敌,也算是死得其所,是也不是?何况,元人听到身后火炮声震天,能不分心回头看看么?大帐里静得落针可闻。

——死锁城门、不派援军、静悄悄的上马关。

那些阵亡将士阖眼前的最后一秒,在想什么呢?——若是那时炮响了,葛家晁家那俩小将,会不会惊怔回头,喊着援军来了!随我杀出去,再争一口气?在座的将军里不乏老将,最膈应的就是纸上谈兵,庸才瞎指挥。

这孩子面孔稚嫩,分明没经过实战,只考过个乡试,好像是什么皇上点出来的神童子。

除此之外,没什么可称道的。

他分明没见过战场,甚至未必见过死人。

但诸将军都忍不住去想。

如果……真的按他说的,关关算,步步算,前军算,后军算,主帅算,这一战,未必不能打。

天时,地利,人和。

四时之序、节气变更、局部气象;山川地势、河流走向;人心向背、战意盛衰、军需后备补给……倘若全部可算,何止千变万化,十万八千变都不止。

几位将军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再看面前这小小少年,大冬天,他坐在帐里都热得出汗,分明是个血热火足的小伙儿,心却是冷的。

他能浑不在意地说出牺牲一军,也能将死得其所含在嘴边。

这是天生的将才。

作者有话说:爆肝啦爆肝啦,明天(11号)没有更新,出去办几个事~这周的更新频率值得一个夸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