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0 章

2025-04-03 04:15:03

不得不说, 程云澈这幅可怜相真的很惹人怜。

似乎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具备上天优待。

哪怕心知肚明他不无辜,但只要他守着你掉两滴泪, 很难会有人不心软。

池薏这会儿有点明白过来, 朱颜追得那些后宫剧里,为什么皇帝明知道某个妃子作恶多端, 却总是故意偏袒纵容,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云澈甚至连半滴泪都没掉下来。

他睫毛纤长浓密,这会儿被水汽浸润,隐隐约约泛着莹光。

泪珠半落不落噙在眼眶, 湿漉漉的欲语还休。

池薏只扫过去一眼, 内心就已经开始动摇。

自我反思她刚才的那句问话, 是不是有点过分, 刺伤了他的心。

半天才强忍住安慰他的欲望,池薏故意收起所有表情,硬下心肠,冷静极目远眺。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小澈, Claus的为人,你可能接触的时间短,还不太清楚……用难听点的话讲,他脑子比较轴, 一根筋,这些陷害设计的事情,不是说他不会做, 但如果是他来做, 不会用这种方式。

按照他的性格, 如果真的觉得这些照片有问题,他会主动把照片发在工作群里,直接艾特你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甚至,或许他连问都不问,自动给你的人品定性,然后默默鄙视和疏远。

池薏语重心长地对程云澈解释着。

她的分析不是毫无根据,而是有事实依据,参照了在她留学时期,房从俭丝毫不顾及他人情面,毫无顾忌地在直播连线现场,当着无数评委的面,厉声质问某大师的某副画作是否抄袭一事得来的。

可程云澈哪里听得进去。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拼命想听清楚姐姐说了什么,好据理力争反驳。

可惜,双耳像是被人为驱赶到了几千里外的地方,又被灌进几十立方的空气,池薏的声音空荡而遥远,模糊隐约,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晰。

程云澈只能看见姐姐两片馥郁润泽的红唇,一张一合,不停地吐露着有关房从俭的言语。

说了那么久,那么多,还是没有结束。

看池薏的表情,就知道,那些话全部都是在为房从俭解释,替他澄清辩白。

凭什么,那个姓房的凭什么被姐姐这么对待。

姐姐她怎么可以……去相信那个人。

凭什么。

凭什么姐姐。

就这么不信任他……程云澈这一刻彻底忘记了,他自己在这件事里,曾饰演过什么反面角色。

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叫嚣着,那就是他被姐姐平白无故冤枉了。

好委屈。

姐姐竟然怀疑他。

哀莫大于心死。

池薏说完后叹一口气,转身抬头,小澈……她正要打算看看程云澈的反应,再适当教育引导他一番。

却没想到,目光所及之处。

程云澈单手撑墙,手背青筋突出,仿佛强弩之末,咬牙极力忍耐,才勉强支撑起上半身。

他的脑袋狼狈垂在胸前,发丝全部耷拉下来。

唇角隐隐露出一丝血迹。

接着,程云澈像是终于无力克制,剧烈咳嗽几声。

血迹沿着他的唇角缓缓流动,整个人站也站不稳似的,他白眼一翻,竟然气昏了过去。

池薏肩膀一重,赶紧伸出双臂接住他,后退两步,抵上玻璃窗,两人才没一起倒下。

程云澈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双腿软软拖在地上,全然失去意识。

池薏托举着他的胳膊,被困在死角,寸步难移。

程云澈的头正好埋在她颈窝,一呼一吸的热气,喷洒在耳廓,酥酥痒痒发麻。

池薏内心却并无任何旖旎遐思,甚至顾不上把两人的姿势调整成舒服的状态。

她扭头隔着阳台门冲屋内喊:小方,小方你在吗?可惜,小方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最后来的人竟然是房从俭。

池薏看见他热心的目光,顿时有些尴尬,可能是因为她和程云澈才刚因对方起了争执。

而且还是在讨论他的人品问题。

哪怕池薏的说法,并不是想要质疑房从俭的性格缺陷,但难免还是会有几分背后议论他人的心虚感。

房从俭身高力壮,一把把程云澈扛在肩上。

可能是有了经验,知道程云澈是个病秧子,他背着他向上驮了两下,待适应姿势,不用池薏解释,直接就背着程云澈一路小跑下楼。

不巧,这会儿电梯正在维修,房从俭也不等,径直奔向楼梯间。

这股子拼出蛮力的劲头,更让池薏觉得不好意思,为程云澈对他的诬陷。

因为房从俭的架势,就像是他背后扛着的是他的此生挚爱。

池薏在身后不停小跑追赶,都没能赶上他的脚步。

不到三分钟时间,三人从八楼来到了三楼,只需再下一层台阶,就能从展览厅二楼大门出去打车。

可就在这时,程云澈在一路颠簸中,竟然悠悠转醒。

池薏穿了双高跟鞋,下楼时不太好走,房从俭他们速度又太快,她只能一路低头看着脚下,注意路况,所以没能顾及到程云澈的状态。

房从俭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背上的人苏醒过来。

也不确切。

更准确地说,他先是后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推力和挣扎。

程云澈虽然刚醒体力不佳,但对他的抗拒和排斥很明显。

房从俭一时不察,差点被他从台阶上推下去。

连着垫了好几下脚,跳跃好几级台阶,他才终于稳住身体。

sweetie,你看看程是不是不舒服?他好像醒了,但是在一直动。

池薏闻声抬头,首先对上了一双倔强的眸子。

黝黑干净,像是在山间清晨迷雾里走失的幼兽,藏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却又固执地坚持。

他就那么虚弱地瞪着她,一句话不用说,池薏就懂他的意思。

Claus,你把他放下来吧,今天谢谢你,等会儿我自己陪他去医院就行。

池薏在一旁搀着程云澈的胳膊,害怕他下来会腿软站不稳,体力不济不小心摔跤。

被对方背一下就这么不情愿,要是真在房从俭面前丢人,摔个大马趴。

池薏严重怀疑,程云澈绝对二话不说,直接跳楼。

房从俭虽不解,却也尊重池薏的意愿,点点头,也不多言语,转身重回八楼。

还没刚上一个台阶,竟又被喊住。

——先等等。

池薏意外万分地循着声源看过去,程云澈攒着眉,目光发虚发飘,锁定房从俭的背影。

他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浅浅的一星半点,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上,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弱不禁风。

还有什么事吗?房从俭态度很好,像是不会因任何事困扰。

程云澈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却足够礼貌谦逊,他轻言细语道。

电脑上的事情,他流利地背出一串IP地址和域名,还麻烦俭哥帮忙解释一下,谢谢。

池薏愣住了。

程云澈的表现太坦荡,如此请求,神色无丝毫作伪的痕迹,让她没来由心底一咯噔。

房从俭蓝色的眼珠微微眯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程云澈在说什么。

噢,对不起,我忘记了。

接下来,他摸了摸鼻子,似有些尴尬,最终,偏头注视着池薏,诚恳地说:sweetie,这件事是我的错。

池薏怀揣着满腹疑虑,思绪走远。

程云澈决计不可能把房从俭拉来给他做假证,那么只能是……难道。

她真的误会他了?池薏猛地掀眼皮抬头看去,搜索程云澈的双眼。

他那双黑眸还是那么会说话,里面没有怨怪,也没有终于澄清的痛快,甚至连委屈的成分都很少见。

他眼巴巴地牢牢抓紧她的目光,执着地想要问她个答案。

姐姐现在相信我了吗?他看起来脆弱不堪一击,仿佛真相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他仅仅在乎她的看法。

房从俭的声音还在继续。

sweetie,照片是我放在网上的……他回忆着,有点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似乎是有人在他耳边提到了这个匿名网站,说什么需要黑客级别的技术才能进行发帖测试,建议他无聊的时候,可以去试着玩玩看。

那天是周五,中午工作室里很安静。

他没午休的习惯,又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只能重新坐回电脑桌前。

按着记忆输入那串复杂的IP和域名,果然如那个人所说,需要破解密码才能获取发帖权限。

闲着也是闲着,房从俭来了兴致,被激起胜负欲,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在他的电脑端口,看到了发帖的按钮。

原本,房从俭想要到此为止,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电脑界面自动跳转,进入发帖状态,并且上面已经编辑好了内容,他手刚碰上鼠标,帖子便顺畅地成功发送了出去。

再去操作把帖子删掉,需要的技术更加复杂,以房从俭目前的水平,还达不到。

等退回电脑桌面,屏幕左侧赫然陈列着一个文件夹。

点进去,正是他发送的那些内容。

盯了许久的电脑屏幕,房从俭双眼发花,大脑思维逻辑也没那么清晰,最后的发帖过程又进行太快。

到最后,他也记不太清,是不是他主动发的帖子了。

但以眼下的事实来判断,也只能是他发送的。

等下午上班,程云澈很不好意思地找了过来。

似是一路狂奔许久,他脑门上全是汗,俭哥,不好意思,我上午用了一下你的电脑,好像把U盘落这儿了,我能找一下吗?房从俭从容点头:可以。

很快,程云澈在他的桌子角落找到了自己的U盘。

临出门前,扫见电脑屏幕,他面色赧然:俭哥,我拷贝东西时,直接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了,里面有很隐私的东西,你帮忙能把它删掉吗?哪个?房从俭移动鼠标,放在那个陌生的文件夹上,这个吗?程云澈狂点头,对,就是它。

房从俭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找不到痕迹。

程云澈等在一旁,显然很着急。

房从俭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当着对方的面,从电脑上彻底粉碎清除了这个文件夹。

对不起,是我那天昏了头。

早上我已经跟程道歉过了,我打算在群里跟大家解释,但程说,既然我不是故意,那他可以原谅,这件事到此为止,免得大家再对我议论纷纷……房从俭消息闭塞,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晓工作室纷纷攘攘的流言,今早上从程云澈的口中得知后,立刻意识到不好。

他想,他应该挺身而出,主动承认错误。

但程云澈很善解人意:既然我已经被大家误会,俭哥就没必要趟这趟浑水了,也免得沾上这些是非,惹人议论纷纷。

房从俭有些迟疑:但这样不就只有你一个受害者了吗?这不公平。

程云澈低头: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只是,你能帮我跟小池姐解释一下吗?我不想她误会。

房从俭二话不说同意,又发自肺腑地道:程,谢谢你原谅我,你真是个好人,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小仙男!他真诚地竖起大拇指。

会这么说,主要还是房从俭只听了程云澈的一面之词,不了解事情全貌,陷入逻辑悖论。

大家指摘的是图片里的内容,并非图片来源。

虽然那些经他之手泄露,但是否是事实,他并不知情。

所以就算澄清,也顶多跟小吴一样,只是个谣言的散播者,无法定性程云澈的人品。

这跟池薏一心想要揪出谣言散播者的原因还不同。

她是走了思维怪圈,下意识认定,发布图片的人,一定是制作图片的人。

没想到过还会有其他可能。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故意制作那些素材,去引导舆论。

池薏质问房从俭。

是我昏了头。

翻来覆去,房从俭只有这一句。

这一刻,池薏也头脑发昏,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对房从俭厌恶极了,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对自己亦如是。

程云澈敏感察觉池薏的情绪波动,小心翼翼地牵了下她的袖子。

姐姐,不要生气了。

我没关系的,真的。

只要你还愿意相信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语气乖巧无害,仿佛无欲无求。

但藏在眼皮下的眸子里,却并非如此。

程云澈费尽心思布局,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姐姐彻底看透房从俭的虚伪和人品低劣,从此远离。

可没想到,竟然姐姐会怀疑他。

刚听到姐姐的那句问话时,程云澈是真的感觉,心脏像被挖取一块,痛不欲生。

但等他恢复理智,便迅速反应过来,这恰恰是个攻陷池薏心防的绝佳时机。

程云澈将计就计,把生气和憎恨这些负面情绪,全部从他真实情绪中剥离。

内心深处越想把房从俭这只碍眼的生物除掉,脸上就越要对他温和礼貌。

只有这样,他才能牢牢坐实受害者的位置,引得姐姐越发对他愧疚。

仅仅这样还不够。

背对着房从俭,他故意对池薏一个人做了张鬼脸,逗她笑。

姐姐跟我说过,要对自己宽容,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所以,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池薏破涕为笑。

心情依然沉重,却还是配合他弯了弯唇角: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程云澈苦恼地挠挠头,十秒钟后?池薏这次是真的被他惹出了笑,她顺从地把那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调整几下呼吸。

她正色了脸,诚恳地道歉:小澈,今天是姐姐不好,不该那样误会你,对不起。

程云澈脑袋摇成拨浪鼓。

他那么高的个子,偏生硬要在池薏面前摆出小鸟依人状:我永远都不会怪姐姐的,无论姐姐怎么对我。

少年目光纯粹,轻易许出的承诺,也是捧着一颗真心,不掺杂半分成年人的虚伪。

池薏只坚持了一秒,便失态地闪躲开了视线。

实在没勇气对上他的热忱。

两人无视房从俭,一前一后下楼。

池薏不放心,还是决定带程云澈去医院检查看看。

路上,她把小吴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程云澈慎重思考了好几分钟,才抬起头,看向池薏:姐姐,我们瞒下这些事,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为什么?被大家带有色眼光看待的滋味,我已经体验过了,不想让他们再去经历……而且,至少我还有姐姐,可以保护我相信我,他们什么也没有。

程云澈慢慢地说,反正,我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只要姐姐还愿意收留我,我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池薏还能怎么办,她只能答应。

心底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感慨居多还是欣慰居多。

程云澈是真的不一样了。

如果换做是她,都不一定能做到这般地步,不仅没有心生怨恨,还主动为他人着想。

池薏柔和地笑:只要你不嫌弃,姐姐当然愿意。

只要你在工作室一天,姐姐就会想办法护你一天周全。

作者有话说:一个看似温馨实则()的收尾。

澈澈真的一级套路和画饼高手。

敲黑板了朋友们,想要别人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只需以下几步:先给她戴高帽,然后表态她怎么做都没关系,再予以肯定,相信她可以做到,最后给出具体操作(听起来非常简单的那种),对方绝对会直接昏头一口答应。

不答应不是zgr。

不信试试看。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我永远都不会怪姐姐的,无论姐姐怎么对我至少我还有姐姐,可以保护我相信我只要姐姐还愿意收留我,我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