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一出口, 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而沈暮辞丝毫没有在意旁人震惊的眼光,便走到了年轻男子前,蹲了下来。
阳光直射而下, 沈暮辞高大的阴影完全掩盖住了这名年轻男子。
沈暮辞的薄唇压成了一条线, 眼睛微眯,仿佛在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加之他周身那般不凡的气度以及骇人的威仪, 空气间的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这年轻男子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心也不知不觉间颤了颤。
好在燕兰本就是个多话之人,她一旦毒舌起来从未顾忌过与其说话之人的颜面。
只听燕兰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白公子, 你当初受伤时, 楚楚依然这般帮你换药,那时怎没见你对此如此看重?裴宇听后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主子, 便发现沈暮辞原本面容还算平静,而此时越来越沉。
好在这年轻男子是个会察言观色之人, 他看了看沈暮辞, 又看了看叶楚楚, 急忙将燕兰的话接过:这位姑娘说笑了, 当然有所不同。
我只是个外人罢了, 姑娘愿意帮我, 我自是感激。
只是这位公子说得不错, 我乃男子, 还是应该与姑娘保持一定距离。
在下徐鸿文,那就劳烦这位公子了。
燕兰有些不赞同, 想要继续说什么, 却不想被裴宇一把拉走了。
而沈暮辞, 则轻挑了一下眉毛,对他这一说法很是满意,他注视着徐鸿文,眼神中充满了玩味,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徐鸿文偷瞄了沈暮辞的脸色,见其有所缓和,心中也松了口气。
这时,叶楚楚拿来了包扎的纱布和膏药,包扎本就不是什么繁杂之事,见沈暮辞执意要帮徐鸿文处理伤口,也不好阻拦,便站在一边,关注着沈暮辞的一举一动。
可沈暮辞从小到大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本就不太在意,更不必说还给别人包扎过伤口,因此现下包扎手法很是生疏。
许是下手太重,将伤口触碰到,徐鸿文顿时传出一声闷哼。
有那么一瞬,徐鸿文觉得,眼前这人正是因为刚才那女子的一番话在报复他。
可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无辜。
啊!沈暮辞突然用棉线将纱布缠紧,徐鸿文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
可刚叫出来,他便后悔了,因为他发现眼前之人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好在这时,在其旁边一直看着的女子终于走了过来,其实徐鸿文非常奇怪,因为自始至终,这位貌美的姑娘都一言不发。
徐鸿文发现,这姑娘似乎一点都不怕正在给他包扎的男子,哪怕这人脸色并不好看。
她径直将他正在缠绕的棉线从手中夺过,轻车熟路地接替了这人的动作。
突然被叶楚楚打断,沈暮辞微微一愣,他刚与叶楚楚对视,便遭受了叶楚楚一记白眼。
仿佛在谴责他刚才逞强的行为。
叶楚楚一直都是温柔的,哪怕她用这般无奈的眼神看着沈暮辞,也能在其中看出她的温顺。
此刻沈暮辞知道自己搞砸了,自也不好说什么,叶楚楚的一记白眼,将他心中原本快要腾起的火气全部熄灭。
沈暮辞帮这人包扎本就暗藏私心,因为他就是不太愿意叶楚楚去碰别的男人,哪怕他知道并未有其他意思,但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低垂着眼眸,看着叶楚楚用一双玉手灵巧地将纱布重新包扎在伤口上,看着叶楚楚轻柔地将棉线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心中酸得厉害。
他恨不得,这一刻,受伤的是他。
沈暮辞见叶楚楚包扎地差不多了,便控制不住想要去抓她的手。
刚碰到,便听到叶楚楚正在心中吐槽着他:白子轩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不会包扎伤口,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简直把别人的伤口当儿戏。
见叶楚楚立即便要躲闪,沈暮辞又急忙将手缩了回去,喉结动了动,他听到叶楚楚心中所想,心中堵得越发厉害。
好在沈暮辞现下也意识到自己对叶楚楚之前做了不少混账事,只得用话本上面的语言来安慰自己:来日方长,莫要慌乱,徐徐图之。
沈暮辞低垂着眉眼跟随着叶楚楚起身,原本骇人的气势也消失殆尽,此刻就是一个贵公子模样。
徐鸿文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他自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他方才只将自己当做是空气一般,心中紧张得不行,生怕破坏了那两人之间的氛围。
此刻在他心中莫名其妙地就跳出了一个词——正在闹矛盾的小情侣。
好在他的伤口终于包扎完毕,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谢过二位公子和小姐,不知如何称呼?徐鸿文将自家老母亲扶起,转而问道。
我叫燕兰,这是我妹妹叶楚楚。
哪怕徐鸿文并未问起,但燕兰依然非常及时地回应,并且还帮叶楚楚也做了介绍,只是我妹妹她不会说话,徐公子见谅。
燕兰说完,给白子轩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她正是知道白子轩可能会说什么,因此偏不会如了他的意。
在下姓白,名子轩。
沈暮辞看着燕兰那般急切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爽,只得朝着裴宇所在的方向继续介绍道,那位是裴宇。
裴宇听见自家主子突然叫起他一愣,正打算询问是否有事情需要他帮忙,便听到徐鸿文笑着回答:原来是白公子和裴公子。
一刻钟之后,几人便坐在了小茶楼的一个包间内。
徐鸿文的母亲自从患了失心疯后身体一直不好,她跟随着自己儿子从清河县到梧桐镇,奔波之时颇为劳苦,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此次淮河发大水,清河县可还好?沈暮辞问道。
哪有好的。
徐鸿文叹了口气说道,因着洪水,现下清河镇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我记得开和元年不是曾修建过堤坝?难道无用?沈暮辞眉头微皱,顺势问道。
白公子竟然知道建堤一事,想必平日里对朝廷之事定有所耳闻。
徐鸿文虽衣着破旧,但举止大方,有礼有节,丝毫没有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之感,只是这堤坝,洪水一冲,立即便塌了。
为何?起先都以为那堤坝能让我们渡过淮河发大水这个劫难,却不想,待堤坝塌陷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修筑这堤坝时,主事者偷工减料。
沈暮辞听后,徐鸿文能够明显感受到对面这人气势凛冽了起来。
听说当时的主管是先帝的亲舅舅,也就是苏太后的兄长,为从修建堤坝中谋得了不少钱财,就偷工减连,索性就这么将堤坝糊弄过去了。
徐鸿文叹了口气道。
叶楚楚和燕兰一直在听着,说话时她们不太能够插上嘴,现下心中却有了一丝疑惑。
当今国舅爷不也是他吗?燕兰瘪了瘪嘴,说道,这些当官的可真不把事情当回事,竟然为了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
燕姑娘这就错了。
徐鸿文说道,先帝乃太后亲生,却即位不到一年便暴毙而亡。
于是苏家便扶持了今上登基,今上并非苏太后亲生。
那这次不会又是国舅主持治水吧?燕兰好奇道,若真是,岂不是把百姓往死里推。
不是他,陛下派了工部尚书聂大人前往。
说到此,徐鸿文眼前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
看来现在皇帝还算是有点头脑。
燕兰与叶楚楚对视一眼,说道。
徐鸿文听了这话,爽朗一笑:岂不是?先帝暴戾,不仅开设酷刑,还增加赋税,今上登基,这些便全免除了。
据闻这工部尚书乃是开和年间的状元,因不受先帝待见,被贬到地方为官,但今上惜才,现下把他调回朝廷委以要职。
鸟择良木而栖 ,贤臣择名主而仕(《左传》),若是现在能够为朝廷效力,幸甚至哉。
徐鸿文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沈暮辞看着手中的杯盏一言不发,裴宇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感到有些尴尬。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评论他家主子,虽都是正向的言语,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芥蒂。
徐公子,茶凉了,赶紧喝茶。
裴宇将茶盏推倒徐鸿文面前,笑着说道。
多谢裴公子。
徐鸿文笑笑,刚端起茶盏,突然意识到白子轩许久都未曾开口,便问道,不知白公子对此可有看法?裴宇眼皮子一跳,这是要让他家主子来做一个自我评价?好在沈暮辞还算淡定,只是说道:皇家之事,白某了解不多,也就不过多谈论。
只是白某现有一惑,还望徐公子能够解答。
不知徐公子以为,治水一事,祸根在哪?贪污腐败。
徐鸿文斩钉截铁地说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尚书.五子之歌》)。
若能整顿朝纲,重整法纪,去除冗员,提倡清廉雅正之风,那势必有所缓解。
沈暮辞听后,眼中颇有赞赏,徐鸿文很有自己的见解,能说会道,转眼之间,便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徐公子若有要事需要帮忙,可来寻我。
而由于徐鸿文的母亲向来患有失心疯,叶楚楚也决定过些日子再来为徐母看诊。
由于来到梧桐镇的难民都必须有所登记,离开茶楼后沈暮辞一行人便与徐鸿文分道扬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众人遇见了董茂。
董茂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我说怎会如此眼熟,原是白公子和你未婚妻叶楚楚在此啊!董茂故意将未婚妻三个字咬得极重,其中颇有一番咬牙切齿之意。
叶楚楚眉眼微动,一脸愤恨地盯着董茂。
只听沈暮辞叫了一声裴宇,裴宇便径直走上前来,一副送客的姿态。
董茂是认识裴宇的,也知道裴宇身手了得,但此时他脸上依然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别着急赶我走啊,既然都遇上了,不如一叙?作者有话说:董茂又来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