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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春烟夜谈

2025-04-03 04:21:18

与南方的梁国不同, 地处苦寒北地的燕人打老祖宗时候就习惯睡土炕, 炕联通灶,每早晚烧上一回,能热腾腾睡个美觉。

庭烟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浑身的疲惫与紧张登时松懈下来。

抬眼看去,嚯,这位大将军正狼吞虎咽那些精细糕点,许是吃太多给噎着了, 忙拿起茶壶猛灌了通水,狠狠地打了个嗝儿。

待吃得差不多后,这男人轻手轻脚走过来, 从炕上将被子勾过来,披在自己身上, 闷着头往外头走。

胡子大叔,你在哪里?庭烟不急不缓地问,她将被子往上拉了下, 眼睛只盯着屋顶看,如此便像个小瞎子了。

要作甚。

魏春山停下脚步, 大大地打了个哈切, 并未回头。

你要走?庭烟声如蚊音, 有些委屈道:你也像大伴一样,不要我了么。

我去门口睡,你赶紧歇息罢。

魏春山的语气不自觉放软。

此时,冬夜里的寒风争前恐后地从门缝里往进钻, 吹进人的衣领袖口里,凉浸浸的。

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以前行军时也曾多次在雪地里露宿过,哈出的气飞到睫毛上,立马就凝成了小冰珠,如今每每阴天下雨两条腿就困乏得紧,安知不是病根。

莫要怕,我哪儿都不去。

别出去了,外面好冷的。

庭烟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她向来体寒,最是受不得冻,这会儿又有些发热。

不成,你一个尚未出阁的闺女,又是三哥心尖儿上的人,怎么能和个陌生的男人同宿,会坏了你名声。

魏春山断然拒绝,心里却暖暖的。

好吧,那你出去吧。

庭烟云淡风轻说道。

哼!魏春山重重地冷哼了声。

真他妈是个小没良心的,性子如此凉薄,果然跟班烨学得没有一丝人味儿,连个客套话都不会说。

算了,只要问她拿到账册,就此丢开手,任她去和班烨纠缠,去相互伤害,他就站一边看笑话。

可就当他准备开门时,炕上睡的那个女娃娃翻了个身,没留神,将炕桌上摆着的烛台打翻,屋里登时又陷入黑暗。

胡子大叔,你能不能过来跟我说会儿话。

庭烟抿唇偷笑,忽而神情哀伤,轻轻摸了下右肩上的伤,叹道:阿娘说外面的人都是狼和虎,会把我吃得干干净净,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只能和树下的蚂蚁呀、蝴蝶呀说话,可它们最多只能陪我一两个月,就不见啦。

你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可不可以当我一晚上的朋友?听见这话,魏春山不禁莞尔。

女娃娃其实也不是那么没良心,乖巧又懂事,班烨真是不惜福,刻薄她作甚。

魏春山转身将被子扔在炕上,并未脱鞋,只是背对着庭烟,坐在炕边。

就在此时,他感觉腰带被人紧紧抓住。

你这是作甚,我又不会跑了。

魏春山有些无可奈何。

庭烟抿唇偷笑,并不答话。

一点点将枕头挪到魏春山跟前,侧着身子,头靠在他大腿边,想着还是不放心,于是将自己的长发系在他的腰带上,这才闭眼。

胡子大叔,你打算把我怎么办呀。

庭烟轻叹了口气,懦懦道:我不愿骗你,那个账册的下落只有我姐姐红豆才晓得。

先前班烨逼问阿姐,拧断了她的胳膊,可阿姐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我不懂,赵家已经几乎灭族了,为何他家账册那么多人要,甚至,甚至大伴不惜拿我的清白去换。

你小娃娃养在深宫里,自然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

魏春山轻嗅了下身边的淡淡清甜女儿香,手指好奇地抚着散落在腿边的青丝,叹道:自古官商多勾结,那些个豪商大贾在官府的庇佑下侵占民田,控制要紧货物来垄断市价,于国于民都是祸害。

那赵家是豫州首富,结交了不少地方和朝廷的官员,更要紧的是赵家似乎还和你们燕国的公子询往来过密,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勾当,朝廷暗中派人到豫州查了两年,可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京城。

去年,也不知赵家是得罪那个要紧人物了,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反诗案就给灭了族,所有线索忽然断了。

给你说估计你也听不懂,他家账册副本绝不仅仅是赵氏千万家产下落,更和豫州、冀州和青州等地两税贪污案有关,牵连甚广,必须有了十足把握和证据才能连根去拔。

这也是我敬佩三哥的地方,为了大义能牺牲一切,哪怕是你。

所以,这份账册的下落我必须得到。

是么?庭烟默然,她将自己缠在男人腰带上的长发解下,身子不自觉往后缩,凄然一笑:你会怎么逼问我阿姐,像班烨一样羞辱她?还是严刑逼供?哈哈哈。

魏春山大笑:得到账册的法子很多种,未必就一定要像三哥那样狠辣。

我会用我的真心感动红豆,与她好好商量,你们姐妹都是极孝顺的姑娘,心不可能太硬,迟早有一天会被我的英勇无畏和大公无私打动。

那……庭烟鼻头一酸,缩在袖筒里的拳头不由得紧握,再问:那有一天你得到了账册,我和阿姐岂不是没用了。

到时候,你会怎么处置我们?会杀了我们么?还是……把我们当成货物,去交换利益。

想哪儿去了。

魏春山噗哧一笑,脱了鞋袜上炕,他背对着庭烟盘腿而坐,仰头,看着透纱窗而入的冷冷月光,叹了口气:你这女娃娃着实可怜,在燕国无亲无故的,就像只小羔羊,谁都想吃你一口。

我想着,到时候给你改名换姓,把你送到我母亲跟前,你就认她作干娘。

她是福平长公主,舅舅唯一的嫡亲姐姐,身份无比尊贵,定能庇佑你。

我妈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我前头三个哥哥生的居然也都是儿子,我们老魏家一眼瞅过去,黑压压全都是傻大个子。

我妈她就喜欢闺女,你又长得跟花朵似得,她定会疼你,到时候自然能给你寻一门好亲,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那倒不错。

庭烟心里一暖,心里生出无数的憧憬来,柔声问:你说改名换姓,我不叫庭烟,那叫什么?如烟。

魏春山困得打了个哈切,含糊不清道:往事如烟……往事如烟。

庭烟看着蛮汉子宽厚的背影,默然垂泪。

她真的会像胡子大叔说的一样,能幸福平稳的度过此生、能有真心待她好的家人、能嫁给宠爱她的丈夫么?会有人不介意她这具残破的身子、会包容她那个被世人诅咒为恶毒祸水的红豆姐姐、会接受她肚子的这个孩子么?往事,真的能如烟么?正在此时,庭烟瞧见眼前这汉子头深深垂下,开始轻微打鼾。

呵,若将来的丈夫能像胡子大叔这样光明磊落,那也是好的。

女孩甜甜一笑,刚闭眼睡,耳边忽然传来震天般的打呼声,此起彼伏,就像轰鸣的闷雷。

喂。

庭烟食指轻轻戳了下男人的背,怯懦道:能不能小声些。

哦,哦,。

πDay、整、理π魏春山含糊不清地连声答应,颇有些不好意思:吵着你了是吧,我也不晓得和谁学的这毛病,呵呵呵,大概是坐着,就把脖子给窝住了。

那你躺下。

庭烟从跟前拿了个枕头,扔给魏春山,小指挖了下耳朵,哼道:枕头给你了,我可困死了,要睡啦。

好,好。

魏春山连连点头,抓起枕头,倒头就睡。

今儿忙乱了一整天,又被三哥打了一掌,可是要多睡会儿补补元气。

小丫头片子恁多事,嫌吵?拿被子蒙住头呗,恁矫情。

我尽量小声些,快睡吧。

嗯。

庭烟闭眼试图去睡。

说实话,她真的有点紧张,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闻见胡子大叔身上有种味道,说不上好闻,但是挺吸引人的,能让人脸红耳朵热,心也跳得快,也很欢喜。

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啊,她难不成生病了?正乱想间,那能掀起房顶的呼噜声再次传来,一声比一声大。

庭烟心烦不已,缩进被窝里,可那声音简直无孔不入,肆虐着她的耳朵。

最后忍无可忍,庭烟索性起来。

抱着膝坐在魏春山的头跟前,借着微弱月光,仔细打量眼前这男人。

眉毛又黑又长,鼻梁特别挺,侧脸的轮廓好看得很,真俊!他个头太高了,这个炕又短,两条腿只能像个‘人’字一样分开。

真是哪儿都好,就是打呼噜太讨厌了,吵得人头疼,该怎么制住他呢?庭烟冥思苦想了良久,悄悄爬下了炕,摸着黑寻到魏春山的靴子,右手按住鼻子,左手伸进他的皮靴里,两指夹出他的袜子。

而此时,魏春山亦醒了。

他向来警觉,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立马能醒来,这是一个行伍之人必备的素养。

这丫头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那个姐姐红豆醒了,要暗害他?那红豆实在狡猾手狠,一张巧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不管怎样,只要这女娃娃敢动手,他一招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胡子叔叔,你醒了么?庭烟小声问。

魏春山皱眉,并不动声色,佯装打呼噜,拳头却捏了起来。

哼。

庭烟娇嗔了声,慢慢地爬上炕,盘腿坐在魏春山跟前,手在他的脸上晃了晃,这男人真是睡得和死猪一样,那呼噜打得像杀人般。

庭烟抬手,轻轻捏住男人的下颌,一点点掰开。

胡子大叔,你可别怪我,都是你逼我的。

听见这话,魏春山眉头紧紧皱起来,暗道:看来这女娃娃果真要给他吃毒.药,等着吧,老子非得抓你个正着,然后把毒塞你嘴里,再好好搓摩一下你这阴险狠辣的小娘皮。

哈哈。

庭烟坏笑,见魏春山仍死睡着,一把将那袜子塞进男人的嘴里。

瞬间,这男人噌地一声坐起来,瞪大了眼,右手抓住她的腕子,左手拎着袜子,喝道:你竟敢毒害老子?好厉害的毒,熏得人鼻子疼。

不对,呸呸呸,臭丫头你干嘛要把臭袜子塞老子嘴里。

堵住你的嘴嘛。

庭烟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魏春山又羞又臊又气,偏生又拿这臭丫头没法子,总不能打她一顿吧。

一怒之下,男人扯了被子,冷声道:打扰到您金枝玉叶,真是罪大恶极了,老子这就出去睡。

别呀。

庭烟忙抓住男人的袖子,轻轻摇:对不起嘛,我再也不使坏了,别出去,我一个人害怕。

瞧见这小瞎子这般可怜兮兮又娇俏甜美的样子,魏春山心里的气登时消失了一大半。

他咬牙切齿地在女孩头顶一掌处扇了空气几巴掌,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

你的脾气太暴躁啦。

庭烟小声笑。

她睡不着,瞧着时辰也不早了,罢了罢了,趁着月色正好,坐在窗前梳梳头吧。

想到此,庭烟爬到窗边,用手指慢慢地顺着头发其实听久了,胡子大叔的呼噜声也没有那么难听嘛。

忽然,庭烟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猪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撞墙咚咚声。

那猪叫声在这空寂的夜里,显得特别凄厉。

可是,胡子大叔的呼噜声毫不逊色,甚至有赶超的意思,竟一声声压住了猪的嚎叫。

没一会儿,猪终于停止了动静。

而此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只见那屋主朱进披着棉袍,手里端着小油灯,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忙不迭往猪圈奔去,探头瞧了后,大呼哎呦,揩鼻涕抹泪的,样子甚是悲痛,瞧着可怜得很。

见到此景,庭烟忙下了炕,她找不到自己的绣鞋,只有光着脚摸黑开门。

屋主大哥。

庭烟不敢走出去,踮着脚站在门口,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屋主听见有人叫他,赶忙用袖子抹了泪,端着烛台跑向上房。

小人给姑娘见礼了。

屋主恭恭敬敬地给女孩作揖,强忍住悲痛,陪着笑:您怎么醒了,可是饿了,小人这就去厨房开火,给您做菜吃。

那倒没有。

庭烟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还是有点怵陌生男人。

不过怕什么,胡子大叔就在跟前,也不怕屋主起歹意。

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听见好一阵惨叫。

哎!屋主悲怆不已,摇头甩着袖子,踮脚往屋里瞧了几眼,听见那位凶神一样的贵人正睡得好,凑到庭烟跟前,苦笑了声,低声道:我家在这穷巷闾里,常年也不见多少人走动,安静惯了的。

圈里那头母猪哪里听过里头那位相公的打呼声,竟吓得连连撞墙,活生生给撞死了。

得,明儿连猪都不用杀了。

啊?庭烟一愣,捂着嘴哈哈大笑,连腰都直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的有点晚了~~~但是字数多啊,来来来,收藏和留言走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