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绿竹馆以来,众人几乎很少见到林揽熙开口。
偶有几次,大概都与李清婳有关。
但今天,林揽熙的脚步停在了苏琳琅身边。
她的长相其实并不差,是那种明眸善睐的娇俏少女。
此刻着一袭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加上满头的簪花,也的确喜庆俏皮。
但与李清婳这种憾动凡尘的清丽之美还差很多。
感受到林揽熙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苏琳琅先是害羞地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碾了碾,才有勇气抬眸与那双深邃魅惑的双眼对视。
可这双眼并无往日的懒散,而是噙着十足的冷意。
加上那上扬的眼尾,尽是让人不可直视的贵气。
苏琳琅有些慌。
他平时看李清婳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十分贪恋地陷在他的目光里,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有些软。
林揽熙的嗓子依然低哑,只是多了些从冰水里浸过的清冽。
把你的裁纸刀拿出来。
什么?苏琳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猛然剧烈起来,脸也涨得通红。
林揽熙厌恶地移开目光,从她身后小丫鬟的手里一把抢过书袋,然后把书袋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倾倒在地上。
苏琳琅的脸都白了,近乎哀求道:林公子……可林揽熙根本不看她,从地上的东西里捡起一个精巧的小绸袋,摸出里面放着的裁纸刀,一把扔在自己的桌案上。
看见没?他问李清婳。
语气带着不自知的蛊.惑。
看见了。
可是……李清婳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林揽熙的目光滑过她的脸颊,从李清婳怀中抢过书袋,又从自己的书案上摸出自己那把裁纸刀,而后照着书袋剩下的带着断口的带子一划。
整齐而利落的断口。
再用方才从苏琳琅那拿来的裁纸刀同样划了几下。
第一下绸缎只是花了,第二下绸缎破了一半,第三下才完全断裂,只是那端口粗糙不齐。
跟李清婳进来时看见的断口一样。
围观的人自然也看得明白。
这回呢?林揽熙再问。
眼里就只看着李清婳一个人。
李清婳点点头,眼里的江南烟波淡去不少。
赖舒玉头一个反应过来,指着苏琳琅语气凶狠道:苏琳琅,整个绿竹馆的人都喜欢锋利的裁纸刀。
只有你,你因为之前手笨被裁纸刀划伤过一次,所以你们府上给你换了一把滞钝的裁纸刀。
婳婳书袋上的断口,分明是用钝器划的。
你还不说实话!苏琳琅还想争辩。
林揽熙随手把她那把精美却滞钝的裁纸刀拂落在地。
像是拂落一片尘埃。
苏琳琅彻底慌下来。
她嫉妒又懊悔地意识到,林揽熙是在为李清婳出气,他是真的很在乎李清婳。
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崩溃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被冲昏头脑了,刚才绿竹馆里一个人都没有……堂内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真是贼喊捉贼。
还是林公子聪慧,竟然识破了她的诡计。
我可真没看出来,苏姑娘是这种人。
赖舒玉护在李清婳身前,冷哼一声道:你说,清婳到底哪惹你不痛快了?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这件事说给李太傅听!别……苏琳琅慌张极了。
李太傅是有名的疼夫人护孩子,要是让他知道,就了不得了。
那你还不说实话。
你说实话,婳婳没准能网开一面。
赖舒玉气势汹汹的。
苏琳琅乱了阵脚,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落下来。
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对。
我,我当时看着清婳的书袋,就想着想着我要是把她的书袋划了,她一定会怀疑是林公子做的。
这样……这样她就不会喜欢林公子了,是不是?赖舒玉逼.问道。
苏琳琅失神地点了点头。
赖舒玉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直接叫了几位人品好的贵女和公子,指了指地上的人道:方才说过,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咱们绿竹馆。
走,咱们一道去找夫子。
我不想走,大家给我个机会吧。
我知道错了。
苏琳琅无力地哀求着。
从林揽熙识破自己的计谋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你错了?要是方才林公子没有发现是你在搞鬼,你还会大方承认你的错吗?赖舒玉指着她问。
苏琳琅顿时不吭声了。
赖舒玉唯恐谁替她求情,又补了一句道:你想想,要是大家都相信了你的话,婳婳有多委屈!其实本来也没人打算替她求情。
但赖舒玉这么一说,大伙的确更气愤了。
是啊,婳婳那么软的性子,可不是委屈坏了。
不光是绿竹馆,惠光书院也不会允许这种品行的人留下来。
没错,苏琳琅你太过分了。
众人一时义愤填膺。
苏琳琅咬着牙,还想认错,可大伙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连书袋都不许她收拾,便把她扭送到了尹夫子的茶室。
尽管苏琳琅百般哀求,但众目睽睽之下,尹夫子也不打算徇私。
当即写了一封退学书送到苏府。
而此刻的绿竹馆里,就只剩下了李清婳和林揽熙二人。
勾栏槛窗四开,外头一片浓绿。
风吹来阵阵夏日的清新,也带来丝丝蝉鸣。
李清婳抹干了泪珠,恢复了往日的雪肌妙肤。
她站起身,软言细语道:林公子,我错了,不该误会你的。
江南美人独有的颜如玉,气如兰。
错哪了?林揽熙眼神玩味,略略上挑的眼尾写尽魅惑。
是李清婳这种清纯少女所抵御不了的。
她微微后退,眼底有些慌张无措,语调就更软糯无力。
我不应该怀疑林公子划我的书袋。
还要感谢林公子替我找到划书袋的人。
一口一个林公子。
语气像勾人的香.药。
林揽熙咬咬牙,嗓子一痒道:闭嘴。
李清婳不敢再吭声,抬起一双鹿眸水盈盈地望着他。
可那迷惑不解的眼神更勾人。
夏日午后慵懒的暖风一吹,更像是催.命.符似的,引人陷进去。
李家的妖孽。
不早了。
他别过脸,唤起绿竹馆外头的昌宁,没有再理会李清婳,转身离去。
似乎话没说完,人已经走掉。
可李清婳并不在意。
相反,她几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很感激林揽熙帮了自己的忙,但每次面对他还是会有一种莫名腿软的感觉。
到底还是个瘟神。
她又看向自己的书袋,有点心疼地瘪了瘪嘴。
不过,至少以后不用再被苏琳琅欺负了。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高兴的。
午后,李清婳刚回府,二叔家的桃扇妹妹就找了过来。
明天我就要去惠光书院上课了。
她神色雀跃。
李桃扇长得也很好,但跟李清婳的江南风骨不同,她是那种媚.态如风,香艳夺目的长相。
而且她长袖善舞,个性开朗。
从小李清婳不喜欢去的宴席,李桃扇都会抢着去,而且往往都能拔得头筹,被那些公子们热议。
我也会在绿竹馆。
她又有点得意的意思。
但李清婳只是波澜不惊的嗯了一声。
她想温书,不想聊天。
李桃扇跟她正相反。
于是,二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
李桃扇看了看婳婳那张眉目如画的脸。
心里忽然一个咯噔,蹙眉道:婳婳姐,听说绿竹馆新来了一位林公子?你跟他相处的可好啊?李清婳压根没想过林揽熙缘何如此备受关注。
她眼下的注意力全在今日的摘记上。
所以她下意识地回答道:这位林公子性情古怪,跟明洲表哥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待说完这句话,她才想起林揽熙午后帮过自己的事,一时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
不过,她说得也是实话呀。
但李桃扇很满意。
至少李清婳不会跟自己抢林揽熙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便决定让李清婳也高兴高兴,于是随口道:对了,婳婳姐,之前给伯父请安的时候,我听铭洲表哥说你近来读书日益长进,他对你很是赞叹呢。
真的吗?李清婳终于对李桃扇的话有了兴趣,清眸流盼,脸庞上飞快地染上一抹红。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李桃扇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一直在打量着李清婳的神情。
见她神态不似作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李清婳神色饱满地走进了惠光书院。
因为昨天李桃扇传来铭洲表哥的消息,所以她心情极好,以至于看见林揽熙那一刻都没有害怕,浅笑着问了一句好。
林揽熙凤眸一挑,依旧懒懒散散的,自然不会回应李清婳。
绿竹馆门外,站着面带笑意的李桃扇。
她不打算自己进去,想等着尹夫子亲自过来引见一下。
然而,尹夫子来是来了,却捂着腹部一脸难受的样子。
李桃扇有点诧异。
尹夫子忍着疼痛,本想再坚持一会,可一想到她不过是李家二房的孩子,索性摆摆手道:我今日腹痛,你自己进去吧。
对了,这节课让李清婳带着大家一起温习昨日学过的礼记!说完,尹夫子把一幅水晶眼镜片揣回袖里,朝着后院茶室走去。
李桃扇脸色一冷。
只好硬着头皮进门,冲着并不安静的学室问了句好,然后有些尴尬地等着大伙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李桃扇:看好了,我才是李家给你安排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