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2025-04-03 04:26:19

当日深夜。

烛火幽幽, 慕时漪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拧眉听着檐廊下暗卫汇报的消息。

屋外雪声簌簌,还有寒鸦屋顶扑腾而过的煽翅声。

初冬的夜, 冷的如坠入冰窟,地龙的暖意都挡不住她心头泛起的寒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时漪才似反应过来般, 她慌忙起身, 不想失手打翻桌案上放着的热茶,滚烫茶汤泼在如雪般白皙的手背上, 转眼间就红了一大片。

慕时漪却像感受不到似的,蹙着眉心沉声唤山栀进来伺候她换衣。

天幕沉得如被泼了墨般, 星月都隐在云层下不见踪影,青帷马车压着厚厚积雪从昏暗阴寒的街巷中穿过,约莫半时辰后,停在了堰都的镇北王府前。

守门小厮见得是永安侯府的马车, 赶忙迎了上去,当即有婆子匆匆从里头出来朝慕时漪行礼:慕大姑娘。

山栀扶着慕时漪下了马车:魏嬷嬷快些起来。

魏嬷嬷眼中有焦色, 一边吩咐婆子抬了软轿过来, 一边沉声道:镇北王府一小时前接到了宫里递出的消息, 老太君给奴婢们下了死命, 不许把这事告诉姑娘,不想姑娘还是来了。

慕时漪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大氅,半张脸都陷在厚厚的兔毛围脖里, 声音闷闷问:外祖母身体可是好?老太君身子骨是好的,就是夜里睡得不久时常醒来, 加上王爷和大姑娘都在苍西, 她身旁没有小辈, 难免忧心记挂。

慕时漪声音透着寒意:这些年,外祖母一直不让我来王府探望,又顾忌着宫里的意思,断了和慕家的交情。

若不是宫里那些人的心思,徐家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软轿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老太太居住的院子里。

慕时漪跳下轿撵,闻着从佛堂里散发出来的熟悉佛香,她摁着心口眼眶通红,小心推门迈步进去。

外祖母。

慕时漪几步上前,站在老太太身前弯腰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镇北王府徐家,世代忠良,为大燕开国更是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徐家却落得人丁凋零,偌大王府里只留着老太太一人这般孤寡的身影。

含珍?你回来了?徐老太太睁开眼,浑浊的眼眸中透着暖色,慈祥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慕时漪身上。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跪在身前的并不是她早世的嫡女徐含真,而是她嫡亲亲的外孙女慕时漪。

时漪怎么来了?可怜天见这般大的雪,你莫要寒了身子。

徐老太君把慕时漪扶了起来,苍老的目光从她眉眼间缓缓滑过。

她缓缓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青丝:你这孩子,你这一来宫里陛下又要多了几分心思,莫要连累了慕家去,我们徐家欠你父亲的实在太多了。

魏嬷嬷,你快些人小厨房的人熬了姜汤送一碗进来,然后也送两碗到小佛堂里给跪着的仰川和知意。

慕时漪微愣,她方才就在想这般重要的事,怎么半天不见徐仰川和徐知意,原来在小佛堂里跪着呢。

她佯装好奇问:可不知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外祖母要让仰川哥哥和知意妹妹在小佛堂里跪着?徐老太太握着慕时漪手,下意识狠狠颤了一下。

她盯着昏黄的烛火长长一叹,似在自言自语般道:徐家不能反。

就算是血肉断在身体里也不能反。

你仰川哥哥和知意妹妹,想连夜把我接回苍西,仰川那孩子更是放言道,帝王若敢要把徐知意纳进宫,他大不了领着三十五万大军盘踞苍西,这辈子就守在哪里,就算反了又如何。

徐知意是他的,谁也不能动!徐家老太太当即忍不住落泪,哭得压抑又嘶哑,她已经几十年没这般哭过了。

当年嫡子和儿媳的尸首从苍西运回来时,她硬是咬牙撑着,给他们风风光光办了丧事。

可如今,看着整个镇北王府,唯一的两个孩子,老太太老泪纵横:我气不过啊!仰川那孩子我知道他苦,这辈子冠了徐家这个姓氏,就是我们徐家对不住他。

可是我从未想过,他竟然跪在这屋里告诉我,他喜欢的是徐知意。

可在外人看来他们可是嫡亲的兄妹,若不是因为帝王要纳知意那孩子入宫的消息,也不知他会把这件事瞒多久。

徐仰川对徐知意有心思,慕时漪在苍西时就猜到几分,只是她不敢往深了去想,可如今他们的身份,徐家要是人口多的大族,随便一个假死换了身份也许也能混过去了。

可偏偏徐家就剩他们两根独苗苗,徐知意是不可能假死的,徐仰川更不可能恢复慕家嫡子的身份。

慕时漪只觉得心口抽抽的疼,为了徐家上下数百口人惨死的不甘,也为徐仰川和徐知意的不甘。

心里那股压着的冷厉不安始终散不去。

她抿了抿唇问:外祖母,仰川哥哥对知意妹妹有意,这事知意妹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妹知道吗?徐老太太摇了摇头:知意那孩子向来是缺心眼的。

只是听说帝王要纳她为妃时,提刀要去宫里杀人,被我拦了下来,后来仰川单独来我屋中同我说,我气不过就命他去小佛堂里跪着了,知意那孩子,以为仰川犯了什么大错,也同他一起跪在小佛堂里。

两人说话的功夫,魏嬷嬷端着姜汤进来了,慕时漪小心接过断在手中小口小口抿着。

徐老太君同慕时漪讲了很多话,再加上今日精神震动本就不精力不济,这会子整个人就有些疲惫逼着眼睛。

她老了,已经八十八是年岁了,也算是长寿,满头银丝不见一根黑发,好在这些年她身旁婆子丫鬟伺候得尽心,加上宫里也需要她活着成为留在堰都的人质,好压着远在苍西的镇北王徐仰川,御医是月月都要上门请平安脉的。

慕时漪握着老太太的手,轻声道:外祖母,我去小佛堂看看仰川哥哥和知意妹妹。

徐老太太点头:你去帮我圈圈你仰川哥哥,知意不行,他日后要娶妻,知意也要嫁人的。

小佛堂有些阴冷,加上大雪的原因,慕时漪扶着山栀的手进去时,一股寒气从脚底一路往上窜。

两人并排跪着,膝下各垫了两个蒲团,两碗姜汤放在佛龛前的贡桌上,早就没了热气。

慕时漪轻轻叹了口气:仰川哥哥怎么还是这般倔?徐仰川听得是慕时漪的声音,他背脊微僵缓缓转身:怎么来了?我在府中听得宫中传来的消息便来的,仰川哥哥这般同外祖母怄气又是何必呢。

徐仰川沉默许久没说话,垂在袖中的手握着,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笔挺的背脊僵得像风雪中冻住的松枝。

徐知意听得慕时漪的话不明所以,狠狠哼了声:皇帝那个老东西,想娶我?姑奶奶我要剁了她去。

慕时漪气不过,伸出细白指尖点了点徐知意的眉心:还有你这个小蠢货,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你仰川哥哥瞎胡闹!仰川和祖母闹矛盾,你不知在一旁劝着,还火上浇油。

知意,你出去。

徐仰川忽然开口道。

徐知意不满哼了声,本是想当听不见的,不想徐仰川漆黑的眼眸带着冷厉色泽扫向她,那抹戾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等徐知意出去后,徐仰川才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时漪妹妹是听了祖母的话来劝我的么?慕时漪沉默看了徐仰川很久,忽然扯唇笑了:仰川哥哥其实和父亲脾性一样倔呢。

徐仰川微僵,声音晦暗道:妹妹若是来劝我的,我让人送妹妹回去,深夜雪大,这般出来伤了身体,太子殿下又要与我结仇的。

慕时漪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劝哥哥的,我是想问哥哥,知意妹妹也同样心悦于哥哥吗?哥哥为何不三思而后行,有太子在,知意入宫这件事肯定有解决的法子,哥哥为什么要因为这事,在外祖母面前露了破绽。

哥哥难道不清楚外祖母的性子么?徐家起于微末,世代忠良,在名声上是由不得半点差错的,外祖母就算知道哥哥喜欢知意又如何,她绝对是不可能用意的。

若是外祖母日后以死相逼,哥哥又该怎么办?外祖母自然是有她为徐家大局的思量,她并不是自私,也不是存心要阻挠哥哥,她怕的是□□后和知意妹妹被这世间流言蜚语所伤,被世道不容!徐仰川面色发白,他向来意气风发像极了慕重云的那张脸,此时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许久他声音哑涩道:是我的不是,但凡与徐知意有关的事,我就没了往日的冷静。

徐仰川忍得眼眶都是红的:知意是我还是孩子时,就一点点带大的孩子,我也不知为何在她及笄后,想着她要嫁人,我便如疯了一般……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能容许别人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