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都皇宫, 太子所在的东宫寝殿呢。
殿外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停了,斑驳阳光从层层枝丫间撒落,透着几分冬日里少见的暖意。
殿中寂静无声, 低低垂落的画帘挡着外头暖光,有人步伐匆匆从殿外推门而入。
被殿中滚烫热气一暖,冻得冰凉没了知觉的手脚, 渐渐有了钝钝的痛感。
慕时漪赶忙将身上碍事的狐裘披风解下, 她垂眸朝床榻的放下望去,看向西风问:太子殿下呢?西风指了指侧间净室那处, 恭敬道:太子殿下在里头浴池里暖着身子,奴才不敢打扰。
慕时漪点了点头, 脚下步伐不停直直朝那处走去。
浴池内白雾氤氲,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乎把浴池里那个高挑瘦削如璞玉般的身影淹没。
慕时漪刻意压低脚步屏住呼吸,她走得小心。
不想在离花鹤玉身后还有一段距离到时候, 男人冷厉凉薄的声音从朦胧雾气中溢出:出去!冰寒没有丝毫感情,是慕时漪从未见过的花鹤玉的模样。
她被这声音一吓, 捂着心口缓缓的吸了口气, 咬牙向前走去。
这时候男人终于侧过身来, 苍白的脸上线条凌厉, 漆黑乌眸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就软了下来。
花鹤玉抬手把热水扑在脸上,喉结微滚, 声音不由涩哑:可是吓着你了?慕时漪摇头,抿着唇, 眼眸滚着忍了许久的湿意, 她也顾不得身上穿得厚实的衣裳, 红着眼眶扑进花鹤玉怀中,声音哽咽:殿下为何这般傻?她声音很轻,透着倔强,搂着花鹤玉冷白后颈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全然不顾被热水浸透的衣裳,眼睫轻颤寻着他凉薄的唇瓣,如受了委屈的幼兽那般,全无顾忌的撕咬。
似乎只有两人纠缠的滚烫体温,和男人摁在她娇嫩肌肤上的掌心,这一刻才能换得慕时漪的安心。
池水翻涌,带着慕时漪娇娇的颤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感觉自己要失力晕死过去时,她才被花鹤玉用宽大的浴巾裹着抱到寝殿床榻上。
不远处的桌上摆着好克化的吃食,四周烛火昏黄,寝殿内不见任何伺候下人。
慕时漪想到方才的大胆,她面上带着酡红的羞意,悄悄往锦被中缩了缩,见花鹤玉坐在桌前用膳,行走间瞧不出任何不适。
妙春堂的杜掌柜已先一步被西风请进宫中帮花鹤玉治伤换药,这会子寝殿中出来旃檀冷香外,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药香。
慕时漪也没躺多久,就被花鹤玉搂着纤腰圈进怀中。
她下意识要起身去查看他膝上的伤,却被花鹤玉摁着后腰,愣是挣扎不得。
别看,留了血,等会子你瞧着又要掉金豆子。
花鹤玉说着吻了吻她红润饱满的唇。
语调缓缓,手上力气却极大去阻止。
慕时漪挣了挣,发现根本动不得分毫,无奈只得顺着花鹤玉的做东,用贝齿去轻轻啃咬他撑在床榻上的手腕。
细小的舌尖,大胆往他腕骨冷白的皮肤上碰着,在花鹤玉失神瞬间忽然伸手,撩开他亵裤裤腿的布料。
他双膝涂了药,用棉白布包裹着,淡绿色的药汁混着猩红的血,渗出一大片。
慕时漪面上的表情在这瞬间几乎是控制不住,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殿下,不值得的,他分明活不久了,等他死后,你要娶我一样可以。
为何殿下一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逼皇帝写下赐婚的圣旨,外头说我的那些……我不在乎的。
慕时漪死死搂着花鹤玉的腰,整张脸都伏在他胸口的位置,哭得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都在颤栗着。
不哭了好不好,时漪?花鹤玉声音是温柔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他眼尾通红一片,呼吸压抑着: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你不在乎的那些东西,我在乎的,我见不得这是人任何流言诋毁你,所以我必须在他死前,拿到赐婚的圣旨堵住悠悠之口。
慕时漪哭到最后,也只剩打着哭嗝在花鹤玉怀中颤着:殿下就那般确定,陛下一定会同意?殿下也不怕在太和殿前生生跪死过去?花鹤玉缓缓摇头:不会的,他会同意的。
为何这般笃定?花鹤玉抿这唇,眼中泛着冷意:因为大皇子去了天渡,他无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至少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子死在天渡,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是把我的身体耗垮,他最终依旧是会同意的。
花鹤玉说得轻巧,这其中的算计和博弈,以及后来柳姨的出现,都被他算计在其中,这里头的险峻也只有花鹤玉自己心中清楚。
这些对花鹤玉而言,从不算什么,比起他最开始的求而不得,十二年的布置,只能算作苦尽甘来,这世间总有一抹绝色,要把他从九天之上拉入凡尘,而他甘之如饴,只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才好。
*元康十四年,夏。
六月初六,宜嫁娶。
天还不亮,慕时漪便被山栀和宝簪从温暖的锦被中给扒拉起来。
林嬷嬷听得屋中动静,透着喜庆的声音从外头传传进来:姑娘可是醒了?醒了便赶些伺候洗漱打扮,可莫要误了今日的吉时。
可不是么,我们得手脚麻利些,等会子外头还有夫人小姐们要给姑娘添妆。
宝簪俏生生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接着就是林嬷嬷一叠声的吩咐:赶忙的,去长乐侯府把长乐侯夫人请来,就说姑娘已经醒了,榻中的床褥可以铺了。
今日是慕时漪和大燕国太子花鹤玉成亲的好日子,永安侯夫人被请为她婚礼上的全福人,到时候要负责撒床和撒帐。
虽说宫中规矩多,同外头有不太一样,但奈何慕时漪是花鹤玉放在手掌心宠着的,样样都得做得齐全仔细。
慕时漪本就生得倾国倾城,那肤色更是如珍珠般莹润雪白,粉只涂了薄薄一层,再配上口脂凤冠,端坐在一旁便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最先过来的是镇北王幼妹徐知意,她口中说着随便添添,却给慕时漪带了整整一箱的玉石珠宝,那手笔不是常人能比的。
接着过来的是慕窈窕。
慕窈窕的婚期定在秋天,只比慕时漪晚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拉着慕时漪手,最开始是笑着的,然后说着说着便落了泪。
上官云锦也来了,一见到慕窈窕便亲亲热热叫了声嫂嫂,见她哭得双眸通红,长长叹了口气:窈窕嫂嫂有什么好哭的?你若是日后想时漪,我们大可进宫去陪她,或者她出宫小住也不是不可。
慕窈窕性子乖巧,比不得上官云锦放肆,她本要反驳的,但一想到太子殿下对于长姐的宠爱程度,也的确不是没有可能。
苏长乐是最后一个到的,她瘦了许多,肤色雪白,唇色也不如何好看,好在精神看着尚可,只从庆安长公主离世后,她便消沉了许多,不在如之前那般娇俏天真。
她给慕时漪的添妆是一对漂亮的龙凤呈祥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玉,没有一丝杂质。
慕时漪闺中好友,满打满算也只有这些,但即使这般也阻挡不了府中的热闹。
后院,她缩在的主屋暗卫守得严实,那些想接着添妆借口攀关系的贵女,自然是没有机会走进她屋中。
她母亲早亡,也算是崔氏一手带大的,等屋中姑娘都散去前厅时,崔氏才偷偷摸摸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悄悄塞给慕时漪,你好好藏着。
好孩子,这里头的东西,睡前记得看一看。
看着崔氏的神情,慕时漪也知道这册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她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和花鹤玉早就行过夫妻之礼,但心中依旧难免紧张。
随着外头不知是谁惊呼了声:太子殿下来了。
慕时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崔氏急急忙忙把大红的盖头放在了她头上。
然后有人步伐稳健,一步步走了进来,缓缓在她身前蹲下:时漪,哥哥背你出去。
这声音!慕时漪微愣,是徐仰川的声音?等慕时漪整儿被徐仰川背起时,慕行秋的声音才在慕时漪身旁响起,他语调平静,透着浓浓不舍:这次让仰川背你吧,日后知意成亲,我背知意。
慕时漪轻轻点了点头,嗓音中带着哭腔:哥哥……慕行秋宠溺拍了拍她脑袋:某要哭,今日改欢欢喜喜才对。
慕时漪知道慕行秋的意思,日后若有一日徐知意真的同徐仰川成亲,镇北王府没人了,总该有人背徐知意出嫁的,虽然大家都不说,但血缘上,徐仰川才是慕时漪嫡亲的哥哥。
虽然遮着盖头,但慕时漪依旧不敢朝慕行秋那边看去,就怕看到他眼中的失落,只得下意识紧紧攥着慕行秋的袖摆,娇娇气气如儿时那般撒娇道:日后,我在宫中,哥哥可要为我撑腰,一辈子的那种。
好。
……白马,红衣。
大燕国金尊玉贵万人高捧的太子殿下,亲自出宫迎娶。
他翻身下马,从徐仰川手中接过慕时漪,就像是抱着最珍贵的礼物,黯哑的嗓音透着颤栗:时漪,孤以天下为聘,娶你为妻。
孤来娶你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