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2025-04-03 04:26:18

朔风寒凉刺骨, 哪怕此时已临近正午,依旧不见任何暖意。

站在苍梧边陲巍峨高耸的高墙远上,往北边远眺, 能隐隐瞧见连绵起伏的沙丘戈壁,直冲云霄的孤烟,风起时漫天的黄沙, 海东青从广袤无边的苍穹掠过, 发出尖锐的鹰啸。

城墙下,就在刚才, 苍梧骑兵和北留草原部落经过一场猛烈的交战,北留骑兵败北退去, 苍梧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和救治伤患。

冬日严寒,慕重云身上甲胄挂着淋淋血沫子都结出一层冰霜,挂在上头,他浑身杀肃, 大步跨进军帐中,然而下一刻, 这位以手段狠辣无情出名的苍梧屠夫宣威大将军, 他眼神锐利如鹰一般, 直直扫向朝军帐屏风后的位置。

那里有道身影立于屏风后面, 明暗交错,那人负手而立矜贵清隽,一身白衣更是纤尘不染, 他身上是与苍梧军营格格不入的气息。

慕重云看着那背影先是一愣,而后眸色微深, 朝身后亲兵吩咐:你们先退下, 在军帐外守着, 任何人不得越过帐中十丈以内距离。

是。

那亲兵正要出去。

慕重云又补充道:去把小慕将军叫来,顺便告诉他把刀磨利点,今日本将军要‘屠仙’。

是!慕重云冷着脸,往帐中走去:太子殿下来苍梧,实属稀客。

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喜和敌意,一瞬不瞬落在太子花鹤玉身上。

宣威大将军,许久不见。

花鹤玉从屏风后走出,不卑不亢,朝慕重云行了个属于晚辈的礼节。

慕重云一声冷笑,往旁避开:殿下这金尊玉贵的礼,臣可受不起。

花鹤玉垂了眼,听着帐外簌簌的落雪声,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从十年前初见,将军似乎就对孤抱有莫大敌意。

哪怕是今年苍梧缺少辎重,孤千里急行,暗中解决了将军的困境,将军也未曾改变对孤的看法。

慕重云闻言,鼻中冷哼一声:太子殿下倒是有自知之明。

花鹤玉离得近了,闻到慕重云身上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唇色有些浅,应该是受了伤,面上看不出丝毫不适。

花鹤玉袖中的手,捏着那把他几乎从不离身的白玉折扇,扇骨尾端用丹绳穿着一对牡丹花苞小金玲,若隐若现垂在雪白的衣袖外。

这是他昨夜出门前,悄悄从慕时漪手腕上解下来的。

慕重云眼尖,那对熟悉的小金玲他瞧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东西的他家小娇娇女儿慕时漪的贴身之物,当年慕时漪出生时,他亲手打的一对牡丹花小金铃,上头的字,还是他夫人徐含珍亲手刻上去的。

慕重云冷着脸:殿下若想缓和同苍梧的关系,也不是没有法子,敢问殿下何时把臣家金枝玉叶的女儿从凉州送回来。

只要我家时漪回了苍梧,本将军自然念在殿下救苍梧于危难,又救了我家小女的情分上,若是夺嫡,苍梧不会对殿下用兵,也不会弹劾殿下。

花鹤玉带着薄茧的手,下意识摩挲着折扇扇骨上的暗纹,声音缓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恐怕不行。

不行?慕重云气笑,怎么不行?今日就算是你父皇来了也得行!那是本将军的女儿!不是你花家的阶下囚。

花鹤玉眯起,乌眸中藏着令人摸不清的情绪:时漪让孤同将军说一声,等过了新年便回苍梧。

新年?慕重云哼笑,马上就要到年末最为严寒的时候,那时大雪封山,苍梧和凉州相隔的伏雁岭,山峦连绵起伏道路根本不通,新年一过就是连着的寒春一二月,要等天气好时,车马顺畅,那只少得等到三月初。

太子殿下倒是好大的算计,这一留,要我家小女留在殿下身旁足足半年,殿下就不怕本将军忍无可忍,马踏凉州境内?营帐中左右没有旁人,花鹤玉立在阴影下,眉眼清冷看着格外凉薄无情:既然将军都猜到了,那为何不直接派人在郁林截停孤的车驾?为何不截停!还不是因为镰伯送回的信中慕时漪亲□□代,她与太子这一路,希望他不要出手阻挠,一切如何她自己会有定夺。

因为她当初只想同太子交好,是想日后若太子继位,苍梧和苍西不会像如今这般艰难,家中在堰都的长辈,也不用处处受制。

就算成不了朋友,但至少不会是敌人。

慕重云向来知道嫡女有主意,他不喜太子并不是因为太子本人,只是因为宋花两家,在他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好人。

但慕重云怎么也想不到,他家女儿抱着与花鹤玉交好的心思,而花鹤玉却要的却是要留下慕时漪的心思。

他唯一的爱女,被狗男人觊觎,他如何能忍!慕重云抿这唇,眼中狠色一闪而过,他下了决定,虽然主将离军是大忌,但不能再耽搁了,他必须马上去凉州把慕时漪接回。

花鹤玉看出慕重云的意图,他漆黑眸光落在慕重云肩膀上那道慢慢透出的血色,眸中染着寒意:将军如此重伤,真能能耽搁得起路上颠簸?将军还是让杜掌柜先进来先治伤吧,免得时漪知晓,又要恼了孤,气坏将军。

慕重云这伤并不重,但的确也经不起路上快马颠簸。

杜掌柜早就候在外头了,一直犹豫这要进不进,他身后还站着一人,正是慕重云的养子慕行秋。

慕行秋和苍西的镇北王徐仰川一般年岁,比起徐仰川,他哪怕是养子日日呆在一起,但生得一点也不像慕重云。

慕行秋身上并没有铁血的杀气,虽在苍梧战场上,反而多了一丝书卷气息,他生得白皙高挑,眉眼也比较柔和,更像书院里不沾血腥的学生。

他纤瘦的双手,却握着两把磨得锋利的大砍刀,寒气逼人,握刀的人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殿下金尊玉贵,怎么有空来苍梧寒舍?难不成殿下有了困难,是来苍梧借兵的?慕行秋笑问,眼中不见任何惊讶。

花鹤玉那双含着贵气的眉眼,似笑非笑看着营帐中父子二人:孤不是来借兵的。

孤是来提亲的。

……营帐中气氛骤然凝重,慕行秋和慕重山脸上的神情同时僵住。

许久后,慕重山摁着手腕骨节,满脸杀气站了起来:行秋,我让你磨的刀呢?慕行秋毫不犹豫递过手中磨得锋利无比的寒刀,然后慢慢转身抽出军帐架子上挂着的长剑,父子二人可没有什么狗屁风骨,这时候恨不得套了麻袋把花鹤玉给胖揍一顿才好。

长刀架在花鹤玉看似脆弱的脖颈上,不过是轻轻用力,转眼便见了血,慕重云眼中溢着寒意:太子殿下想必还在堰都郊区的皇家别院里拘禁着,就算死在苍梧,黄沙黑土一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估计也没人会想到殿下死在苍梧吧?花鹤玉看着慕重云手中的长刀,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冷淡疏离:孤若是死了,时漪会伤心的,将军舍得?慕行秋站在一旁冷笑: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们苍梧多少好儿郎,只要我家时漪妹妹看得上的,我作为哥哥都能给她抢进家中,还差殿下一个不成?花鹤玉慢慢从袖中掏出一个册子,放在一旁书案上:这些是孤这十年来攒下的聘礼,孤已经全部交给时漪打理,这是让人做好的备份名册,日后孤身旁只有时漪一人,这是孤从承诺。

慕行秋冷笑:殿下这般预谋了多久?谁知道殿下是不是为了我慕家手中的四十五万大军呢?花鹤玉伸手轻轻翻开那本册子,上头写的明白,临川的水运,汴州的官盐还有微州的铁矿……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却已经悄然掌控的大燕半数的经济。

四十万大军虽厉害,但以花鹤玉的手段,似乎有了大军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一日。

苍梧校场上,花鹤玉同慕行秋打了一架,至于谁输谁赢却没有人知晓。

只知最后,宣威打将军发了好大的怒气,提着酒坛子去他夫人墓前枯坐一夜,眼睑通红,咬牙启齿看着花鹤玉离去,最终没有亲自去凉州接人。

徐含珍墓前,慕重云声音嘶哑:含珍,我就知道花家这小东西不安好心,当年他昏迷不醒,你悄悄把留在凉州养伤,醒来后找的却是我们家娇娇时漪,我怕和花家再扯上任何关系,就把我们的女儿藏了,却没想到十年过去了,最后还是被这小崽子给寻到了。

含珍你说,我们家娇娇那般好的姑娘,为何偏偏就这般遇人不淑呢,太子这人瞧着清风朗月不沾人间烟火,可我知道的他的手段,比谁都狠…………当皎月高挂夜空时,花鹤玉终于从苍梧赶到凉州,他风尘仆仆,洁白无瑕的外衣上都沾了一层薄薄黄沙。

慕时漪见他从外进来,就像是等丈夫归家的妻子那般,笑弯了眉眼:殿下回来了?嗯。

花鹤玉点头,垂在袖中的手颤了颤,然后再也克制不住把她紧楼进怀中,眼中情绪疯狂翻涌,喉间滚动,对着眼前那嫣红的唇瓣狠狠吻下去。

殿下?慕时漪大惊,眼眸瞬间泛了一层水汽。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鹤玉松开她,眼中泛着一层浅浅的赤红,他已经快要为她疯魔,失去全部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