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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叹辜负

2025-04-03 04:27:55

翌日, 雨未停。

满山青翠融在水雾中,连绵成一片无尽绿意,偶有几声鸟鸣传来, 却已经在缥缈不知处了。

踏着潮湿山路, 泠琅和江琮来到大象台。

席位上皆支起雨棚,来观看比剑的宾客比起昨日,显然多了不少。

这种比赛向来是越往后越有看头, 加上有些早早被淘汰的也不愿离开,往后几日,观看者必定会更多。

幸好,二十两黄金换来的待遇绝非普通宾客可比, 即使泠琅二人来得晚,仍施施然寻到了预留好的位置,不用同他人挤在一处。

锣声骤响。

周遭嘈杂霎时沉寂, 只见高台之上, 一位中年男子缓缓登台。

青衫落拓, 虽两鬓已见斑白, 但更显沉稳儒雅。

是陈长老。

陈长老抱拳道:众位来宾, 第二轮比剑即将开始,此前所有选手已经进行过抽签,本着公平公正之原则,我宗长老……关于昨日比剑, 我简要总结了以下五点……此外, 昆仑剑派妙玄真人,灵泉剑宗司寇掌门亦莅临本次大会, 下面有请两位发表……陈长老的废话一如既往的多, 泠琅听着听着, 早就神游天外,视线也移到了他处。

今天人格外多,尤其是大象台正对面的区域,密密麻麻站了一片。

那处离大象台最近,视野最好,也未安排座位,人们全站着挤着,先到先得。

泠琅朝人群中看了几眼,目光落到几个人身上,目光一滞。

她扯了扯旁边江琮的袖子:你看那边。

江琮依言望对面看去,只见拥挤人潮中,几个锃亮圆润的脑门极为显眼。

是大会开始那日,他们注意到过的僧人。

泠琅说:奇怪,他们怎么第一轮就被刷了,瞧着不像啊?江琮问:夫人如何知道他们已被淘汰?泠琅压低了声音说:参赛者都在另一处,起居出行皆被严格看管,只有未能成功晋级的才能四处走动。

江琮注视人群中的青灰身影,似是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没有答话。

冷不丁,旁边少女却忽然凑了上来。

泠琅紧挨着他,以一个类似于依偎的姿态,几乎贴进了他怀中。

他的心有一瞬间,跳得很重。

对方攀附着他臂膀,低声说:你看最他们边上,身量最高那个……气息洒落在他耳畔,是迥异于周围雨时清寒的潮暖。

江琮不动声色,他声音有些沙:哪个?啧,最高最俊那个……没看见俊的。

就是最右边……那里,看见没?江琮其实早就看见了,他唔了一声:怎么了?那可是位出家人,再俊也不行。

泠琅烦躁道:谁跟你说这些?她隔着衣袖,在他手背上泄愤地重重拧了一把,飞快道:这人我瞧着不对劲,那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江琮重复了遍:那可是位出家人,再有感觉也不行。

于是他右手背上的红痕又深了一层。

泠琅冷笑了声,收回手的同时坐直身体。

那道潮湿而温暖的气息终于退开,她身上散发的、同这雨中空山十分相似的清香也远离了。

江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惯常的淡漠。

他瞧着的确比其他同伴要稳上许多,他轻声道,周围人都在谈论或张望,只有他一动不动。

泠琅凝视那位僧人,这其实是位生得十分清俊的男子,高大清瘦,面若朗月,一声青灰僧袍,气质出尘。

而且,他头顶很圆,不若其他同伴那般崎岖坎坷。

他的头好像很适合剃度。

泠琅觉得这个念头莫名好笑,她笑了声,道:这就怪了,一个对赛事不感兴趣的人为何还留在山上?江琮说:或许他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今日赛事还未正式开始。

泠琅撇撇嘴:你且看着吧,那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何以见得?直觉。

夫人厉害。

你不信?若你像我这般见过太多高手,就知道这直觉从何而来。

夫人高明。

泠琅不再理他,她觉得这人从昨晚开始就怪怪的。

怪别扭的。

好像不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就无法组织词句。

虽然实际上,她比他阴阳一百倍,但他竟突然也这般回敬,实在是让她恼火。

而大象台上,第二轮比试已经开始。

参赛者素质显然要比昨日要高上一大截,乌龟拳已经遍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激烈的打斗,步步为营的试探。

刀剑叉戟,男女老少,几乎都是有两分能耐的练家子。

泠琅看得目不转睛,在惊险之处,还忍不住跟着众人叫几声好。

很快,就轮到苏沉鹤上场了。

下一位,苏沉鹤——对陈阿罗——泠琅咦了一声,她记得陈阿罗这个名字。

是个姑娘,人看着年轻,九节鞭却使得相当不错,又稳又狠。

昨日表现颇佳,赢了好几声喝彩。

这下倒是有好戏看了。

蒙蒙细雨中,陈阿罗纵身飞掠上台,她一袭红衣,这颜色在暗沉天幕下鲜艳得几乎要燃烧。

她甫一登台,台下便隐约骚动起来,其中夹杂着几声阿罗稳住阿罗必胜。

泠琅循着声音望过去,见到了人群中几个同样腰上挂着铁鞭的侠士。

她自言自语道:祁州铁鞭门?江琮颔首:看起来是如此。

泠琅说:原来是第一鞭派出身,怪不得这般厉害。

话刚出口,只见高台的另一处,一道玄色身影翩然而落。

少年提剑于台上站定,马尾晃动着,扫拂过他微垂着的眼眸。

他向陈阿罗抱拳行礼,抽出剑摆开架势时,脸上还是没睡醒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比昨天还困倦。

甚至还多了分阴郁苍白。

江琮突然说:你觉得谁会胜?泠琅不假思索:苏沉鹤。

江琮温声道:夫人对自己的朋友很有信心。

泠琅翘起唇角,悠然道:那当然。

语调上扬,十足的骄傲自信。

而台上,赤红与深黑已经战到了一处。

陈阿罗的攻势十分迅猛,手臂一扬,鞭身裹着寒锐之气,犹如银龙般激射而出。

她疾冲向对手,并没有对峙的兴趣。

而她的对手站在原处,似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抬剑一格。

陡然炸开的火星,伴随着金属相激的刺耳锐响,从苏沉鹤的剑上一路划下,如同雨雾中突兀燃烧火光。

鞭,已经顺势缠绕住了那把剑。

银龙攀缠,水光淋漓,转眼之间便已经过了三招。

九节鞭,一缠便是一变,一动便是一幻,是最叫人捉摸不透的杀器。

任何人陷在鞭影中,都是举步维艰,难以突破。

平常人身陷在重重鞭影中,会无法捉摸对方从何处攻来。

未知滋生恐惧,你无法估摸对手,只能陷入被动。

而苏沉鹤却不然,他凭借不变,来应鞭的万变。

他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即使不需要预判,也能从容迎上她神出鬼没的鞭影。

她布下天罗地网,杀招隐藏在另一处陡然闪现,他却侧身从容避过。

她状似从左攻来,鞭尾却猛地勾缠住他持剑的右手,还未得及发力卸下,便被震脱而出。

真正的高手过招。

台下有人大叫精彩,泠琅也赞了声:都很不错。

江琮却看出门路:九节鞭坚持不了多久了。

泠琅道:最多十招,她已很算不错,可惜沉鹤偏偏克她——他最不怕的就是以灵活见长的对手。

因为他会更灵活。

她摇头叹息。

终于,随着台下惊呼,苏沉鹤的剑已经稳稳指在陈阿罗眉心。

陈阿罗从容一笑,手臂一抖,长鞭乖顺地被收回手中。

苏沉鹤也放下剑,二人对彼此抱了个拳,此局比拼终于落幕。

长老的唱喏适时响起:苏沉鹤——胜——陈阿罗纵身落入台下人群中,立即有同伴关切安慰地迎上来,她一边笑着解释,一边不经意间,往台上瞥了一眼。

那个穿着身黑衣的少年,也转头向观众席上去了——那边似乎是贵宾区?陈阿罗收回视线,重新和同伴交谈。

另一边,泠琅在笑着祝贺胜利者:不错啊,最后那招青鸟归山属实漂亮,什么时候练成的?苏沉鹤轻笑道:半年前就练成了——你走后我无事可做,唯有练剑消遣。

他这下坐在另一侧,不再像昨日一般挤在中间。

挤在中间的换成了泠琅,江琮在她右手边,不知在看什么,她也懒得管,全然投入到和友人的谈兴中。

她打趣道:人说在孤独困苦中方能成就大境界,看来你此番是悟到了。

少年眯着眼笑:悟到了,却是不想再悟了。

泠琅想起了什么,她靠近他,压低声嗓道:我在山脚碰上了双双。

苏沉鹤挑眉:怎不见她?泠琅沉吟:说来话长,她原本和我在一处,但大赛开始后便总寻不到人了。

她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她有事瞒着我,我说想帮忙,但她不愿意……沉鹤,她之前有没有同你说过她的事?苏沉鹤没有马上答话。

他静静凝望她,被雨丝浸湿的刘海覆了几缕在眉边,那双总是困倦到难以让人看清情绪的眼,在此时更是幽深不可测。

泠琅忽然有些讪讪的,果然——她未曾说过。

苏沉鹤终于开口,至于原因,阿琅应该很清楚。

少年声音很轻,像雨丝飘在风中:就像你也从未对我说。

泠琅心中一紧,她早该知道,同她和凌双双不同,苏沉鹤从未对两位朋友有什么隐瞒。

他是江南某书香家族出身,却从小酷爱剑术,对仕途毫无兴趣,家人看他的确有天资,便放任由他去。

没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仅仅是一个少年,喜欢用剑。

他毫不隐藏自己的过去,甚至还邀请她们来家中做客,即使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晓得对方究竟从何而来。

坦然赤诚,这是他一贯的方式。

而这正是让泠琅感到难过的所在,她注定无法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他。

就如此刻他看着她,她也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但只有沉默。

她同那双眼对视,它乌黑湿润,掩了情绪万千,像夜色中的湖面。

我……下一刻,耳边忽然传来瓷器翻倒的声响。

泠琅讶然回望,只见杯盏还在兀自滚动,而茶水已经满了半张案。

江琮十分抱歉地望于她,真挚道:不小心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