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操作是她从书里复盘看来的。
听说那时师尊直呼可爱, 她就想试试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属于笔者的艺术加工。
窗边洒落的月光清幽,白亦简直被萌得心跳骤停。
但身为师尊的骄傲与自持让他挺住了, 眸光顿了顿, 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内心越动荡,表面越淡定地垂眸喝了口水:……嗯,我也这么觉得。
他这个反应可太微妙了。
时绒不依不饶地追过去看他的脸,上半身几乎全趴在矮桌上, 盯了好一会儿。
偏头冲他直笑, 稀奇道:师尊怎么不拿正眼瞧我?你从前可不这样的,是我这回夸人的方式不对么?白亦:……她这样式,简直像个要调戏人的流氓。
弄得他心上心下的, 眼皮狂跳。
眼见她蹬鼻子上脸,越靠越近,一指戳在逆徒的额心, 让她的笑脸离自己远一点。
绷着脸皮, 直视着她道:我怎么没看你了?那是因为你凑得太近, 我若要看着你,岂不成了斗鸡眼?时绒不甘心地撇撇嘴:……她发觉师尊关键时候还挺能端的。
若不是通过他意外地指尖触碰, 感觉到他的体温上升, 心跳加速。
她还真以为自家师尊已经超凡入圣, 心如槁木了呢,整个一面无波澜还振振有词的。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 这世上除她以外, 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时绒叹息着从桌上直起身, 无不感慨地在想:觉得自家徒儿可爱直说不就好了么?何至于要躲躲藏藏的呢?也许这就是深沉内涵的年上男人的通病:——无法轻易对着本人言说出口爱吧。
好吧好吧, 我离远些。
时绒体贴地给他老人家递了个台阶, 笑嘻嘻地给他奉茶,师尊还是说说回云隐仙府得了什么新消息?白亦接连喝了好几口水,稍作平复才应:嗯……一个地址。
……时绒当年入云隐仙府,是因一位在外办事的外门管事,刘澄。
刘澄在机缘巧合之下,于山林一小村庄之中遇见了一个孤女,一眼看出她身负灵根,心存善意,遂将人带回了云隐仙府。
如此一口气说完的身世,听上去平平无奇。
除了她与原身的命格不知理由地搅合在一起,这一点难以解释以外。
而她俩唯一有过接触的地方,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山村,要查只能从这里入手。
白亦便是弄来了那小山村的地址:三阳山。
正巧,这三阳山就在东海之滨,离阳城外。
白亦方连夜又赶了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嗯?白亦:你进入浮华山后不久,那位救下你的刘管事便意外死亡了。
时绒一惊:啊?白亦:我去查过,那位刘管事是来兮峰支脉下的一个小世族出身,资质一般,被同族长辈举荐才做上的外门小管事。
为人甚是和善,时不时地会带些命苦的孩子回云隐。
他一切的行动顺理成章,所以当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的死,有可能是真的意外,也有可能……时绒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若原身的身份真有什么猫腻,那时候原身年纪尚小,若唯一知晓她出身的人没了,很多事情便可以悄无声息地被掩埋掉,从此无从查证。
所幸你成了我的嫡传弟子,素仁担忧外族之人会恶意针对,第一时间将你的信息封存了起来,禁止外传,这才保存下来一点痕迹,留下了这个地名。
以异常的命格反推,如此越是查不到痕迹,觉着普通的,就越有可能有问题。
事情才过了十年,时绒原身是孤女,当年一个人在这小山村里头,难免引人注目。
找个老人问一问,或许还有人记得。
……这会儿夜已深,住在山里的猎户都睡得早。
他们无意扰人清梦,决定明日清晨再上山。
左右从云隐仙府的行舟御剑往返三阳山只需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时绒看月上中天,时候不早,自然地起身,去给他铺床:师尊睡吧,我夜里打坐就好。
修行者中没几个同白亦一样,夜夜都要睡美容觉的。
这也许就是大佬的任性吧。
给我铺的?白亦有些意外。
喜出望外地走过去,摸了摸床上的枕头,感动得连夸带赞:瞧这枕头,摆得多齐整!有个徒儿在身边,可就是好呢~时绒:……倒也不必如此硬夸。
最可怕的是,时绒细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说这话不带嘲讽,乃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弄得她骤然的心酸惭愧。
师尊大概是带着个没良心的不孝徒儿久了,忽然有了略好一些的待遇,便觉受宠若惊。
这可真是…………恰好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时绒伸出手,主动要帮师尊解开冠发。
手指刚触碰上他的玉冠,白亦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
时绒呆了呆:?怎么?我是想帮你解一下发冠,给你梳一下头,这样睡起来舒服些。
白亦眨了两下眼:……没什么。
随后转回头去,顿了顿,又往她这边挪近了小两寸,意味再明显不过:来吧来吧~背影里都透着一股子愉悦。
时绒有些莫名,不晓得他突然之间高兴个什么劲。
……指尖解开发束。
白亦的头发不愧是花重金,坚持天天做保养的,顿时在她手中一泻而下。
那乌黑的发丝摸起来柔顺光滑,若绸缎一般,丝丝凉凉的。
她有点舍不得放手,为了多摸两把过过瘾,故意放慢了动作。
一面给他梳着根本就不需要梳的头发,一面心不在焉地同他搭话,说起鲛人群岛见着那艘小船。
白亦听闻此事没什么反应,平静道:中州之外,还有其他大陆,这一点早有人预言。
即便真有人寻到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时绒挑眉:师尊上次不是说天要大乱,或许正与此事有关?若境外势力插手,天下格局不会因此而打破吗?此事我会多加留意关注的。
白亦摇了摇头道:但气运之子初显,总需要成长的时间,就算天下要乱,大概也不是这两年。
你不用忧心这个,还是先处理你自己身上的炮灰命格最为要紧。
时绒迟迟地哦了一声。
话题到此结束,梳子一梳到底,她没便宜可占了。
默默再摸两把,恋恋不舍地收起梳子,正欲起身。
忽听寂静之中,有人轻轻吸了吸鼻子:唔……时绒的动作一下滞住了:?听到他哼哼的声音,她简直有点像是应激反应一般,脑子里下意识地开始走马观花地回顾起刚才的一幕幕。
瞳孔疯狂地震:她干什么?她应该什么都还没干吧?扯着他头发了?摸了太多下,给他察觉到了?她脑子里风暴都碾过去一轮,前头白亦终于慢慢开了口: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碰我的头发了呢。
时绒狂跳的心脏一缓,表情从忐忑慢慢转为了平静:…………时绒刚上浮华山时,话少得很,也不爱走动,一副没有太多世俗欲望的样子。
偏白亦觉得这样的徒儿好,说她安安静静的,不闹腾人,还将她安置在离自己最近的院子,以便随时来检查她的课业。
时绒因此一度以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师。
浮华山巅常年积雪。
又正值冬天,浮华山上刚下了一场大雪,气候严寒,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又粗又壮,尖得能戳死人。
时绒完成了一日的课业,照例去给师尊请安。
恭敬敲了三下门,听师尊传唤才入内。
那会儿她同他还没这么熟。
瞧着他多多少少是光环的,不愿过于靠近,就站在屏风外回话。
但白亦让她不必拘着,好声好气,让她进来说话。
……时绒回想那罪恶开始的一天,始终悔不当初。
她的印象很深刻,当时的书房地面铺着的绒毯,屋内没有点灯,外头又是阴天,光线格外黯淡。
他像是刚沐浴过,头发瞧着还有些湿濡,冠发未束地坐在蒲团之上,墨发垂散下来,曳地的发尾被一浅色的毛巾包裹着。
面前摆着矮几,似乎正在饮茶。
时绒见状,跑上去想给他奉茶。
心是好的,带着点儿对衣食父母的巴结之意。
也是对师尊主动示好,让她进屋叙话的回馈。
但脚下踩过绒毯,咔咔咔地一阵脆响。
时绒:?她抬起脚,看到了几乎和绒毯融为一体的毛巾,和那被毛巾裹着的,碎裂的头发。
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吃了好大一惊,问他:师尊的头发怎么这么脆?白亦呼吸颤抖了两下,脸色白得像鬼,但勉强对她挤出了一个笑来,温和:刚上的护发膏,可能是天气太冷,冰上了吧。
光线太暗,她那会还没开始修行,目力不济。
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也自知闯了祸,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啊师尊,我没看到……他还是笑:没事,不怪你。
天真如六岁的时绒,她居然信了这句话。
正儿八经地再同他道歉两次,又给奉了茶,陈述完今日的课业,这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白亦就病倒了,严重得起不来床。
时绒隔着屏风,听到师尊用浓重的鼻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心想难道大乘期也会感冒?时绒作为徒弟,不好坐视不理。
熬了姜汤欲给师尊送去,经过他窗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传说之中冷清如仙的清慈道君,躺在床上抱着他被踩得惨不忍睹,宛如狗啃一般的头发。
眼眶通红,正在默默垂泪。
时绒:???年纪轻轻的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薄弱仙侠世界观,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