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钊和元衿说过, 他那个洵哥身手了得。
可没想到这么了得。
元衿瞧着自己红肿的手腕,揉着发红的额头,恨不得把眼前人的头给拧下来。
她抬起没事的那只手, 劈手就要往他肩头揍一顿出气,可没成想舜安彦又发挥了他的身手了得。
她手都没能靠近他一寸之内,他便侧身躲了过去。
你还有脸躲?舜安彦僵直着背脊, 满脸尴尬与不安,他小声地说了句:这里是清朝, 男女授受不亲,您小心点。
元衿先是冷笑, 接着是无奈地笑。
你还会为我着想了?那你刚才怎么回事?舜安彦压低声音道歉:对不住, 我以后改掉。
元衿自认还算讲道理, 知道这件事怪不了他, 他这是成年累月养成的条件反射,但——怎么改?她岂能轻轻放过他。
舜安彦拧着眉头, 似是很郑重地想了想后说:尽量改。
元衿过去就知道, 她这个老学长板直无趣,逗他逼他都是无用功,他有限的青春都发挥在建设祖国或者是自强不息上。
幸好她如今是正经的债主, 不然鄢洵都不会费时间站在前面,听她说任何话。
她站起身来坐回到正间她原本用来抄经的书桌上,揉着手腕点点书桌前的空地。
过来。
舜安彦听话地走到了她所指的位置。
元衿总算顺心了一点点。
能见到鄢公子这么乖巧听话, 她也算略感安慰。
舜安彦举起手朝她演示:别乱揉,往这个方向轻轻用力, 回去让你的宫女替你冷帕子敷一下, 最多红一天。
元衿现在的手腕本来就细白, 被他刚才这么一用劲,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也红了一大片。
刚才的那点理解,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就要怼他。
我还得谢谢你了?舜安彦别过头,对不起。
再无第二句。
元衿敲了敲桌子,刚才在抄的佛经都震了震,除了对不起,你就没了?舜安彦闭了闭眼,带了点沉痛说:我罪过重,害你受苦,刚才所说句句真心,五公主以后有要求尽管吩咐。
你想偿还罪过?是。
那你先说说,之前一个月是不是躲着我?怕我揭穿你?是,我瞧你作为公主,活得还算轻松自在,便想以后作为臣子也能帮你,就不必被你……舜安彦咳了声,就不必被你当面呼来喝去了。
元衿定睛瞧了这个站得笔直的人好一会儿,暗道好家伙。
刚刚几句话,他竟然说出了股忍辱负重的味道。
元衿指着他说:这也叫想偿还罪过?我看你就是逃避!舜安彦张了张嘴,还不待他说什么,元衿如连珠炮似地一句句甩他脸上。
你别给我找借口,别说我穿成什么公主就幸福了。
这里是人过的日子吗?夏天没空调没冰激凌,冬天没暖气没羽绒服,成天在宫里园子里的一亩三尺地里看着那么几十号人斗来斗去,我元家当初后花园都比我在宁寿宫的院子大呢!想到刚穿来的苦日子,元衿就气血上涌。
若不是我机灵,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受苦,连个去马场玩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你也别说能去马场玩有多高兴,我那是没得选。
本来,本来现在这个日子,我应该在新疆开板滑雪,再过两个月我就该飞去新西兰晒日光浴了!现在呢?元衿扯扯自己的衣袖,因为体寒虚冷没有恒温暖气,她每日把自己裹得和个圆子般厚实。
我天天穿这些玩意儿,没有比基尼没有高定没有裙子没有高跟鞋,连首饰上的宝石都没切割过没火彩。
这群人也不知道什么审美,非得往衣服里掺金线,膈得我皮肤疼,我刚来那一个月,枕头硬的我连睡都睡不着。
舜安彦伸手比了个压低的手势,你轻一点,小心别人听见。
你以后要无聊,我替你找乐子,至于料子我替你找,我替你订做。
轻点有用吗?你找什么乐子?你能把我院子里的荷花池变成游泳池吗?我整个夏天看那几朵荷花都快看吐了,你能把我瞬移到杭州还是苏州?元衿越想越气,积压了大半年的委屈直冲而出,你都别说苏杭了,你给我移个新园子我今儿都能饶过你!你能吗?我连畅春园都有大半的地方去不了,每天想走满一万步还要重复两遍东堤。
舜安彦低声说:下次,下次请你去佟园玩。
呸,你有本事找个出这里十里的地吗?鄢少爷,我打出生都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你不是罪过深重,你是罪无可赦,你自己说说你怎么补偿,怎么悔过?她含着泪又想到现在是深秋,更是痛苦。
我的巴黎时装周大秀,我都没法和人抢高定抢珠宝了。
嘉德秋拍也没了,我的字画古玩一个都买不了了。
舜安彦道:字画古玩这时代更多,我替你找。
元衿双手拍了拍桌子愤怒道:那你只有中国部分,今年秋天香港要拍两幅莫奈一副毕加索,你能给我搞回来?就算是中国部分,张大千呢?黄宾虹呢?你弄到吗?舜安彦惊了惊,他知道元家爱收藏,但不知道元衿竟然涉猎如此之广。
你别发愣,你说说,你说说怎么办?元衿光想想那些东西要明珠暗投被别人买走就心痛到不能呼吸,可转念想想自己都穿来了,只能怪那些好东西没福气,不能和她共度余生。
舜安彦弱弱地说:那些没可能了,你挑点活在我们前面的。
元衿朝他冷笑,行了,就知道你没用,我也不和你要求太高,达芬奇活我们前面,你弄一幅来?舜安彦无奈地尬笑了下,公主,您稍微讲点实际的,同时代的?贝尼尼,他可能还活着,来得及给我造个新屋子,带泳池的那种。
舜安彦不了解这些艺术,他犹疑地问了句:这是谁?在哪?梵蒂冈,他造了圣彼得大教堂。
你可真够土的,这都不知道。
……舜安彦问,有没有近一点的,别超过大清范围?元衿往后一靠,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说:看不上,当今的那些画人像不够生动,画山水不够灵动,造屋子没有特色。
再说了,我有皇阿玛和皇祖母,想要这些我求他们比差使你快多了。
舜安彦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
元衿瞧见了,冷笑一声。
呵,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悔过,这点事都办不了。
我……要你有什么用,除了让我出车祸,害我受苦,气得又生了场病,什么都不行。
我要是还活在以前,当代有什么我能得什么,犯得着让你去办么?那想办法回去!元衿咄咄逼人的语气道:行啊,你想啊,现在就想,我给你时间,在今晚的西北风吹起来前把我送到家里的按摩椅上!反正我是过不下去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鄢洵从小也是个被人捧大的,就算成了舜安彦也从来没被这么逼过,不由也急了,气急败坏说:那你说怎么办!干脆我们俩一块去跳崖!兴许就能回去了!元衿瞪他一眼,我虽然不太了解这段历史,但五公主应该没有小小年纪就和男人殉情。
她抱着双臂恶狠狠说:鄢少爷想做苦命鸳鸯,我还不想做早逝亡魂呢!说到这,元衿又想了起来,还有还有,我这身份闹不好是要早逝的,我以前身体多好,现在多愁多病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这也怪你。
五公主历史上是早逝的命?不知道。
元衿没好气地说,我只看过蹦蹦惊心,我四哥和穿越女生死恋,里面没我这个妹妹,估计我死了碰不上嫂子们。
提起四阿哥,舜安彦心惊胆战了起来,他赶忙走到门边听了听动静。
干什么呢?我看看四阿哥有没有跟过来。
不会,我四哥的性子不会偷听,他那里我等下自己去和他解释。
元衿回忆起刚才在正殿偷看见福君庙外四哥的样子,依然忍俊不禁,在舜安彦和她掰扯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四哥估计独自来回踱步、内心焦虑不已。
而面上还是不会显露分毫。
你了解四阿哥就好。
舜安彦说,也要小心别人,这里不比过去。
元衿又剜了他一眼,没人,这里连鸟都没有,我把青山派去五哥哥那儿了,至少半个时辰才能来回。
那个神童呢?他不是在这里?他是个念佛的会入定,天塌下来都不会出抄经房。
那伺候他的人呢?元衿眼神黯了黯,这里没有伺候的人,早中晚内务府会送饭菜、水和藏香来。
舜安彦不意想这盛名在外的神童在园子里是这样的待遇,正要再说什么时,元衿挥了挥手。
你自己回去忏悔吧,我有事要忙,不留你了。
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了支湖笔戳着写经纸,两腿还短的小腿在椅子上晃晃悠悠。
那我先走了。
舜安彦依旧压着声音,勉力劝她,你忍一忍,身子也要好好养,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元衿嗤了声,定不定的,你说了不算。
舜安彦垂头摇了摇有些沮丧,自从穿过来,也常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可又听她说: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元衿算得分毫不差,青山去胤祺那里送东西统共用了半个时辰,她回来时元衿正坐在福君庙的正殿门槛上,捧着脑袋呆愣愣望天。
青山赶忙上去要扶公主起来。
地上凉,您别又生病了。
元衿拍了拍衣服问:五哥哥怎么说?她叫青山去问问胤祺如今在学什么,若是罚抄又抄些什么。
她知道天气越来越冷,五哥早起也越来越困难,加上康熙似乎明年要带皇子南巡,为了在江南文人面前秀出自己儿子们的文学素养,近来对他们的功课越逼越紧。
如今只舜安彦那部分的帮忙完全不够他抵挡,他盼元衿加入罚抄小分队,盼得如久旱盼甘霖。
五阿哥说,中庸已经过去,如今是春秋公羊解诂,他还让奴才给您拿了一本。
元衿接过翻了翻,小声念叨了句:这都什么玩意儿。
青山道:您要不想抄就算了呗,五阿哥那边还有那位佟少爷,他不会逼您的。
佟少爷?元衿歪着头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她要让舜安彦替她抄了,再送给五哥,以后苦劳归他,功劳归自己。
接着又想到,觉得连九阿哥那份,舜安彦也可以担了。
她口中喃喃道:我得抄啊,不能全让舜安彦都担了。
青山不懂,只无脑夸自己公主:您可心太善了。
元衿点点头,不无骄傲:那可不是。
她真是太心善,竟然让这种罪人,只干点抄书的小事。
如果有感动穿越界这个奖,不颁给她,都说不过去。
*胤禛在自己的院落里如坐针毡。
小太监来敲了他三次门,催促他去上骑射课,他就是没动弹。
脸上依旧冷冷地看不出情绪,但手中的笔一直在动,不停临摹着一份佛经。
小太监第四次敲门,胤禛头也没抬,再等会儿,我这里没抄完。
只听一个气鼓鼓的声音靠近他耳边喊:我不等!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那支笔就被抽了去。
元衿转着笔笑吟吟说:四哥的字那么好看,还临我的作甚?作者有话说:我的评论都没啦QAQ抽奖好像好多小可爱没拿到,我等下给26章评论发个红包~我再挣扎下写下一章,明天争取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