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穿越至今, 虞小墨从未真正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
严格要求弟子发展琼山,苦苦谋划经营地落城。
又或是救人帮人,诸多事情加在一起, 心善是部分原因,利益驱使也同样逃不开。
总而言之, 她的目的性都并非那么纯粹。
且心里总是想着, 终有一天要带着虞浓砚一起回到现代, 在朱辰不过是暂住,非常缺乏归属感。
她是没心没肺的,但这里每一个与她亲近的人,同门师兄弟也好,往来甚密的姐妹也好,却是拿着一颗赤诚的心在对待她。
每当虞小墨身处危险境地,这些认识没多久的亲友, 都会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护着她不惧风霜雨打。
就好比现在, 青溯和一群纸人打得天花乱坠, 却能一点剑风都不往她这边扫, 砍下的纸屑也不往这边飞, 她的周围自成一界, 安全感十足啊!虞小墨感动了,又没有完全感动。
因为她愣了一瞬, 就忙着去给那些小姑娘解绳子, 青溯还得根据她挪动的位置调整保护圈,可谓煞费苦心啊!青溯护着虞小墨, 眉眼疏冷的看着眼前村民。
他们开始扭曲地蠕动, 像变异的妖兽一样, 身形暴涨数倍!赤红的双目,流涎的大口,纸做的身体疯了似的猛扑向她!青溯璇身挑起一剑,剑气分成数道斩向四周的村民!可这一次却不如之前那么顺利。
纸人的表皮好像受到强化了,剑气无法一次击碎他们的躯体,不少劲道都被过硬的皮肤化解分散!青溯蹙眉,手上挽剑动作不停!剑招行云流水,如绵密的风,向八方席卷!一次解决不了,那就多来几次!每一剑都砍在同一个地方,就不信弄不残他们!虞小墨给一群小姑娘松绑后,就趁机带着人躲进了庙里。
江安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留下也是凭添麻烦,便也跟着进去了。
至于小松,虽然青溯一人对付这些怪物游刃有余,但这是和师兄并肩作战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啊!于是他拿起了自个儿的剑,加入了砍纸人的行列。
你们都是虞家村的人吗?对山神祭祀的事了解多少?能不能说给我听听?虞小墨躲在门后边观察外边的情形,边问这些姑娘有没有知道内情的。
这几个姑娘并非所有都是虞家村的,有两个是附近山里的猎户之女,下山换粮的时候被疯狂的村民给抓住,一同送来祭祀山神。
其中一人,被刚才的超自然现象给吓破胆了,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我虽然不是村里的人,但我家在隔壁山头上世世代代都是打猎的,我听我阿爷说过不少哭灵山的事。
很久以前这座山,其实没有什么山神之说。
哭灵,哭灵,这座山曾经就是座坟山,附近山民家中若有人去世都会埋在这里,也常有人在此山上哭灵哀嚎,久而久之,便有了哭灵山之名。
一切的转变,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夜,那天和现在一样,夜幕泛红,星子微弱,有一群虞家村的人拖着个麻袋上了山,那麻袋浸满了鲜血,一路沿着山道流淌。
之后没过几年,虞家村就频频发生地龙翻身,庄稼枯死,被山兽袭击等诸多祸事,也不知是谁提出的,说村子里肯定有人得罪了山神,山神不高兴了,所以降下天罚。
又有人说山神住在哭灵山上,想要恢复往日平静的日子,就得在哭灵山上建一座山神庙,定期送去一个处子新娘,才有了延续至今祭祀山神的传统。
一开始只是五年祭祀一个,到后来一年一个,再到如今一年数个,虞家村里的未婚姑娘近乎死绝,送上山女子的年龄也越来越小。
小姑娘看着虞小墨,边哭边说。
村民刚才把她提上来时,手上力气未收,导致她身上有好几处被磕碰着,疼得厉害。
但虞小墨不知在发什么呆,明明最是气愤诸如此事,这一瞬对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居然无动于衷,眉毛都不太一下。
小姑娘咬牙,接着道:他们村里女子不够了,就会寻机会抓猎户家的女子,苏家村的也没少遭殃,谁要是路过这里,都有可能被村里的汉子留下,用作生女娃工具!江安听了简直目瞪口呆,每年都要祭祀,每次都要年轻姑娘,姑娘不够还要去抢,抢来的个别还要给他们继续生,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都是群疯子吗?跟这群神经病相比,风牙城倒显得正常多了我去!那你们的家人呢?你们的家人都不来救人吗?虞小墨没那么惊讶,她心里的猜测与她说的差不多,但又觉得她说辞颇为奇怪。
小姑娘看着惨了点,身上真正伤到的地方其实没几处,手那么漂亮白嫩,想必是家中幼女,受尽宠爱吧?这些村民受到山神庇护已久,身有神力,非凡夫俗子所能抵挡,丫头片子本就不值钱,被抓了就抓了,我们家里人又怎会冒险来救?小姑娘自嘲道。
可他们难道不明白吗?这片地区,如果女子死绝了,谁来生养后代?这句话挺戳人的,可虞小墨觉得匪夷所思,想再问点什么,青溯和小松退了进来!青溯单手抱起虞小墨往大殿里跑,其他人随之跟上,在纸人涌进来前把大殿的门死死关上,隔绝外边源源不断的怪物!这些东西到底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明明已经砍死了那么多只,怎么反倒越来越多了?小松擦擦脸上虚汗,大口喘粗气。
剑修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可是再好也经不起人海战术啊!更何况他们到现在滴水未进,灵力又使不上,耍剑耗掉的体力也没有源头补充,力竭垮掉早晚的事。
杀不干净的,必须找到幻境的中心除掉,不然这些纸人永远杀不干净。
青溯低声道,语气里多出了几分疲惫。
虞小墨掏出帕子给她擦汗,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破绽到底在哪里?从她入了此幻境开始,一招招一道道,都有目的性的把她引来了哭灵山,到底是想怎样?这山神就如此觊觎她的身体?非要拿她献祭才肯善罢甘休?不对,总觉得漏了点什么,师傅说过这世界上没有金角破除不了的环境,除非是——突然,原本漆黑的庙堂内剧烈摇晃起来!诡异的红光自四面的墙上闪现,照出正中的山神像青面獠牙,仿佛地狱来的鬼魅,无比骇人!而跟着他们进来的几个小姑娘也开始变异,像外头的纸人一样体格暴涨,奋起攻击四人!离她们最近的江安猝不及防,险些就要被一口咬断脖子——哪来的狗东西敢欺负我兄弟!看我不踹死你!江南和肖寰从天而降!瞬息之间把怪物都给收拾了!师姐!你——肖寰收剑转身就要向青溯行礼,谁知看到青溯又成了男儿身,一时不知称呼对不对,卡壳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江安则因得救喜极而泣,抱着好兄弟就是一顿捶,南哥你来的太及时了!若是再晚上几分,就只能替兄弟我收尸了!他娘的,刚才真是吓死他了!就知道这里的土著没一个活人!呸,少说不吉利的话!你真要没了,老子才懒得搭理,老子还嫌晦气呢!江南嘴硬心软地拍拍他背,决定回去后定要督促这小子好好练身体,免得再遇这等情况,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但是堂内的纸人虽然解决掉了,可诡异的红光却未停下,屋宇依旧在震动。
再看门上被映照出的大批纸人影子,阴暗而扭曲的身形,犹如群魔乱舞,显然危机并没有离去!虞小墨猛地抬头凝视山神像,铿锵有力道:你还不出来吗?处心积虑接近我,不就是想夺舍我的身体离开水滴湖吗?你若再不行动,我可就自刎了啊!她拿起青溯的剑,在其惊慌的眼神下,将剑刃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用了三分力,白皙的皮肤上立马出现一条血痕!神像的头部开始出现裂纹,有一阵黑雾从中弥漫出来,团团聚拢之后,化成一道颀长的身影,左右摇晃,走路并不顺畅。
而神像之后也有一缕身形渐渐露出面目,几人细看,发现竟然是方才与他们说哭灵山来历的猎户之女!黑雾钻进了猎户之女的身体里,她苍白的薄唇染上了血色,单纯的眉眼变得妖异魅惑,眨眨眼,都有夺人心魄的能力,让在场除青溯外的男子都楞住了。
山神很喜欢被人瞩目的感受,满意地笑了,小姑娘怎么猜到是我呢?是我演的不像吗?居然被你瞧出了破绽?不啊,你的演技其实是没有问题,如果不是在这破地儿,我肯定聘请你做我下部戏的女主,但这处幻境是他人的记忆,恐怕你自己都不曾经历过吧?虞小墨压下紧张,故作镇定调侃道:你一个猎户家的女儿,双手却细白幼嫩,完全不像干过活的样子,讲起话来细声细气的,语调软浓,说是山里糙养大的,你自己信吗?山神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的确是她疏忽了,这样环境糟糕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编织,难免有些不熟练。
还有呢?光是这么一点,你就怀疑我身份了?她自认这局布得不错,虽然不到天衣无缝,但引这丫头上钩应该妥妥的才对。
肯定不止啊,真不是我说,你细节处理实在太差了,装造配不上演技。
虞小墨不慌不忙,好心给她点出,我在苏家村口踩扁的那几个纸人,浑身上下都是湿透的,轻轻一绞就能出水,可你头发被那样用力揪着,抓你的人都湿漉漉了,你却干巴巴的,我不想起疑都难吧?而且你非常了解我,处心积虑的引我来此,知我对女子受辱之事异常愤慨,最容易因此心神激荡,便特地编了个故事想要刺激我,为了夺我身躯,从秘境里出去,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织梦珠小姐姐?幻境之外,滴水湖边。
迷雾持续了整整一年都不曾消散,玲珑客栈里的每一个人,因为日渐蹉跎的光阴,而变得心焦。
他们不会在这里呆上整整五年吧?虽然客栈里有吃有喝有玩,做条咸鱼很自在很开心。
但被困在同一块地方,外面又是未知真面目的浓雾,多多少少都会给人造成莫名的压力。
溪南就是如此,一年前他目睹虞总出了客栈,几次因为担忧想要出去看看,都被客栈的保安拦下,禁止他出去添麻烦。
无奈,他只好呆在房里抚琴弄乐。
将三首曲子改了一遍又一遍,从普通的琴谱扩展成了民乐大合奏,自己也仿照音律写了好多新曲,偶尔还会在中庭弹唱几段,安抚人心。
虞总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那雾不会真的吃人吧?陈慕玉是来找溪南解闷。
想起听了无数遍的奇闻,他从一开始的不信,到不得不信,再到如今信了八分,还有两分支撑着,是出于对虞小墨的仰慕,认为这世上没有困难能挡住她。
虞总能披荆斩棘,将一片废墟的碧落城起死回生,区区一个奇闻,怎么可能挡得住她的步伐?未必是吃人,或许他们是陷入了幻境。
璇珠作为幻术老手,最熟悉这种套路。
什么吃人的雾,不过是引人前来的陷阱。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害怕的同时也会想要一探究竟。
再者,那雾里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妖气魔气,说邪祟也不过是猜测,种种迹象都能看出,里边可能有一个很大的幻境。
若真是如此,就算陷进去百八十年都不稀奇,那些失踪却魂灯还在的人口,也有了说法。
戎池月坐在飘窗边上,手里是图书馆借来的书,但她目无焦距,看着书正不知神游何处。
她想到了以前,和辛平舟、窦雪儿去过凡尘一处非常偏僻的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