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墨睁开眼, 看着湛蓝的天。
又摸了一把围在身边,绿油油的草地。
虽然身处仙侠世界,遇上什么事都不奇怪, 但被一只草泥马的口水,喷飞十万八千里, 就真的有点离谱了。
明明口水上脸的时候, 只有点湿湿的感觉。
却不想它后劲这么大, 口水不醉人人自醉,再一眨眼,虞小墨直接飞出兽牢。
真的是用飞的,而且飞得极快,快到她的恐高症都没来得及发作,人就醉到了这里。
一处有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绿草坪的地儿。
以及……一副巨大的骨架。
有翅骨,脖子还挺长, 目测应该就是那头草泥马的前代。
虞小墨缓过劲儿后,绕着骨架观察了半晌, 第一反应是, 这套骨头真是完整漂亮。
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找诡阵。
但, 并没有在周围发现可疑的痕迹。
照理说封牙兽被困在这里, 就是为了给诡阵提供灵力才对, 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她正困惑着,边上空荡荡草坪上突然泛起了涟漪。
和被雨滴过的湖面一样, 密密麻麻, 一圈又是一圈,然后——有好几颗灵石从扭曲的草坪中冒出来, 飞向骨架!骨架周围哗地一亮!有股强大的吸力将虞小墨和灵石一并吸了进去!彼时, 斗兽场看台之上。
青溯搜了一圈无果, 回来就看到丘婉半跪在浮波身侧,恭敬地说着什么。
龙君,小师叔已经被送过去了。
嗯……浮波简短应声,盯着场中残酷的搏斗没有挪眼。
丘婉犹豫了下,才开口问:只是弟子不明白,龙君为何要将小师叔独自丢入风牙境?殷家两兄弟也在那儿,您就不担心小师叔遇上意外吗?浮波眼里泛着冰冷的光,没有给丘婉任何反应。
就在丘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浮波却缓缓道:她需要历练,我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那天虞小墨被解平熙偷袭的场景历历在目。
以及她被灵火包裹时,无论用什么水都扑不灭的无力感。
即便过了几个夜晚,都令浮波心有余悸。
他想起在织梦珠中,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烤鱼给他吃的样子,天天烤得灰头土脸,却没有一句怨言,还会笑着告诉他,不管是龙还是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喜好。
那个时候的浮波记忆紊乱,在梦里也会因撕裂灼痛的魂魄,抽搐翻搅海底。
只有小姑娘那软软的笑,能让他舒服些许。
他那时候想,等魂魄修补好了,出去见到这位小师妹,一定要好好待她,她想学什么他便教什么,守着她,护着她,直到——浮波眼神一闪,但实际上,就算自己是灵兽之首,人人畏惧的白龙真身,他还是有护不到小姑娘的时候。
他,或者说是琼山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护她一辈子。
以后等他们都不在了,这丫头该如何是好?所以得寻个法子,让她不再逃避尽快筑基。
刚好她吸收了珈蓝灵火,体内灵气积攒到了顶峰,怕也压不住多久了。
一个人进风牙境,找诡阵,就是个契机。
而殷鸿雁、殷鸿云两兄弟,是他为虞小墨准备的踏脚石。
只要虞小墨不再压制体内灵气,这两条狗,绝对敌不过五元根引来的天雷。
所以你早就知道诡阵在哪?青溯自他身后逼近,面上却依旧淡然,刚才也是为了引开我,好让虞小墨去见风牙兽?丘婉是你的人,不……是琼山的人?她只是没想到,原来从决定来风牙城开始,一切都是场局。
那这背后布局之人,又是谁?浮波瞟了青溯一眼,没有理睬她,而是转头问丘婉,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办好了吗?龙君放心,殷鸿雁去了风牙境,城主府都已处理妥当,只待您一声令下,那些凶兽便会破笼而出,将斗兽场踏得粉碎。
丘婉目光目光灼灼,语气中带着丝压抑的兴奋。
嗯。
浮波低低应声,看着底下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野兽,嘴角勾起嗜血的淡笑,该让这座恶臭的牢笼在风牙城消失了……他话音刚落!就有无数兽类冲上看台,见了人疯狂撕咬!他们赤色的眸子里,是被虐待后滋生的癫狂!只有咬断这些人的脖子才能平息!啊!!!是妖兽!妖兽逃出来了!救命!救命啊!别、别吃我!啊——妖兽吃人啦!救命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青溯挥剑救了三两人后,突然想到什么,停下了手上动作。
她看了浮波一眼,不紧不慢地收起剑,什么也没说,低头走出了斗兽场。
与其救他们浪费时间,不如尽快找到虞小墨。
出现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也没有一个值得她救。
他们的乐子,是以这些无辜兽类血肉所铸,如今不过是遭到反噬。
世间因果自有定数,她非圣人,就算心有苍生,也管不来琼山的恩怨。
浮波身处杀戮之间,见她离开,面上毫无波澜。
身边惨烈的叫声于他,如风过耳,他的眉间不会因此有任何起伏。
直到地上的血浸湿了他的靴子,刺鼻的腥味四处弥漫,他才淡声吩咐丘婉,人都杀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是!丘婉兴奋道!而斗场内,发现变故的解平熙却眼前一亮。
他、他有机会逃出去了!等他回了庖丁谷,定要这群人好看!昆仑,翡翠城。
有了兽耳千年狐白在中间拉扯,阿婴的父母总算愿意停下,听听小绿的辩解。
小绿拿出一颗纪影石,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穿的,都是阿婴准备好了,让他捎来的。
夫妻俩看了纪影石中阿婴录下的片段,才开始相信小绿的话。
如果你们还有疑虑,我现在就可以用传讯符联系阿婴姑娘。
小绿老实巴交道:不过阿婴姑娘这会儿该在上工,可能没时间接我的——不用了。
狐妖爸爸狐金对小绿致歉,是我们误会你了,我很抱歉,小伙子,方才多有冒犯。
阿婴她躲着不肯回来,心里定还内疚着,就算你用传讯符找她,她也未必会接。
他的女儿他最了解,阿婴从小就是倔脾气,她自己心里不想明白,谁劝也没有用。
但是失踪这么久,又吃了那么多苦头的女儿不肯回来,他们做爹娘的却不能再淡定等着。
金银财宝他们可以不要,只望今后余生一家团圆,莫要再生死分离。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言就明白了对方所想。
鹭缃给小绿倒了杯凉水,温声问:小伙子,先头你说你小师叔问咱们,愿不愿意去定居是啥意思?琼山现在开放给外人住了吗?狐白小少年方才把大米的事都给她说了,她现在也不敢小看琼山,毕竟都有本事与澹台家搭上关系,哪轮的上他们置喙?而且看小绿捎带的东西,都是外头买也买不着的,说不准那传说中的不毛之地,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小绿接过粗制的茶杯,喝了口水后,慢慢道来,是这样的,我们琼山的碧落城,如今已收拾出来,城外还开辟了大片田地需要人耕种。
小师叔又曾听阿婴提起,半妖在昆仑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就嘱咐我问二位一句,愿不愿意去琼山当一户普通农家。
若是二位有此意向,还想请你们帮个小忙……帮忙?什么忙?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在昆仑没有人脉,且什么也不会,能帮什么忙呢?小绿微笑道:还请二位帮着游说昆仑相熟妖族或半妖,能说动多少是多少,请他们一起迁去琼山定居。
在琼山,人、妖亦或是半妖,都是平等的,你们将作为碧落城的第一批城民,学耕种,学织造,学各种生活技能,诸位认真工作,便可享受应有的福利。
且碧落城外的农舍区已经建造完成,只要你们入籍,就能分配到精美的住房。
入籍?一家三口齐齐惊呼,我们还能在琼山落下户口?真的假的?小绿哥你没开玩笑吧?!我我我,我也能在琼山有户籍?抖着狐耳的狐白少年郎,已经自来熟地喊起哥了!他不如爹娘沉稳,一听到户籍有着落了,就激动拉住小绿手!仙灵界给予混血的环境是非常苛刻的。
妖只要和人发生关系,便会被族群除籍,人类也一样。
而人妖结合生下的半妖,更是连户口都落不下。
因为他们对于妖来说不是同类,对于人来说亦非同族。
狐白小少年,就是从小被人欺负大的,又因为没户口,经常被骂小野种。
他真是梦里有想着能有个户籍!有,都能有,我们琼山与修盟有合作,为几位落户是合法的。
且阿婴说了,她等你们过去一起办落户,再领套宽敞的小院,往后一家人就能在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小绿笑着将阿婴的心思说出。
虞小墨其实早就想好了碧落城第一批住民的来源,不是昆仑的普通修民,而是这些在哪儿都生存困难的半妖。
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他们窝在三不管的昆仑,本也是想安稳度日,结果却……狐金握住妻子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抬眉郑重道:好,我们答应你。
风牙城,秘境内。
那姓白的真是白家嫡系?信得过?是殷鸿云的声音。
他是不是白家嫡系都不重要,我之所以答应他的要求不过是有所图谋而已。
殷鸿雁也在,等这几日阵法修补过,我便亲自与他去趟魔域,探到那灵石矿的下落,再过河拆桥也不迟。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他们俩虽然表面不合,但那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实际上两人都在为同一个主子做事。
解平熙这个蠢货我已经扔斗兽场了,姓白的这群人不管身份真假,都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你所想虚与委蛇,不妨想法子将那小姑娘手中的食方——殷鸿云的声音突然停了,转头厉声道:谁在那里!虞小墨觉得肯定有人要害她。
不然往哪送不好,偏偏要送她到这两人面前?还是在他们暗戳戳密谋坏事的时候?殷鸿云、殷鸿雁二人,本是按时来为诡阵输送灵石的。
但阵法突然大亮,阵中央居然莫名出现一个女子!殷鸿雁一眼认出了是虞小墨,阴森森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进来的?你刚刚都听见了?我说我啥也不知道,啥都没听见,你们信吗?虞小墨有点无辜,她是真的不明白怎么会一路到了这儿。
总之被喷了口水后,事态就脱轨了,她人也跟着一起脱轨。
殷鸿雁或许会和她周旋几句,但殷鸿云不是个好脾气的。
在这么隐秘重要的地方出现,不管虞小墨是谁,怎么来的,这个活口都不能再留。
那就把你的命留在这里吧。
殷鸿云拍拍身边的白虎,白虎立刻露出锋利的獠牙对准了虞小墨。
虞小墨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从阵中站起。
殷家两兄弟,都是扎扎实实的元婴修士。
和她以前遇过的那些花架子不同,不是靠她硬实的拳头就能干死的。
以她现在的修为和经验,唯一能从二位手中谋取生机的手段,怕是只有那样那样了。
人到危机关头,生理上的恐惧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是浮波在算计她,原因大概就是想催她那样那样。
虞小墨扭扭脖子,活动了下手脚,无视虎视眈眈的二人一兽,气定神闲道:先说好,给你们点时间跑路,否则等会儿就算哭爹喊娘,也未必有人来救你们的。
大概是要开始虐狗了,她沉寂很久的中二魂有点燃。
哈哈哈哈哈,小丫头口气不小啊!殷鸿云放声大笑,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一鞭子狠狠抽在地上,白虎应声哗地扑去!白虎体格庞大,动作迅猛!这样的娇小的姑娘家,它不知撕碎过多少!腥臭的血盆大口一张,啸声震耳欲聋!可下一瞬!就在虎爪将要剌到虞小墨时!轰隆——一阵霸道的气流自她周身旋起!珈蓝灵火鸣啼而出,白虎瞬间横飞出去!殷家兄弟也被气流冲击,退了几大步后,御体灵气粉碎,五脏六腑和被刀绞了一样疼!她、她这是筑基了?!殷鸿雁惊惧交加,看着漩涡中的小姑娘,耳边落下更浓重的一记,轰隆——,把他吓得屁股乱抖!殷鸿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脸色煞白地盯着虞小墨,无法相信筑基而已,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灵压?他堂堂元婴修士,居然被压制得招数都使不出来!轰隆——又是一声巨响,还夹着奇怪的破碎声。
兄弟俩抬头看天,天居然开了缝!有泛着紫气的云雾沿着缝隙钻了进来!秘境边界他娘的被劈碎了!而离风牙城很远的琼山。
杜岚与玄清元在藏书阁下棋。
忽地,二人似有所感,皆抬眉看向北方。
玄清元手执黑子,观望了片刻后笑起,看来那第三处诡阵已经被天雷给劈散了,等桥梁造好,河道通了水,气运便将回流,那背后之人怕是得气的跳脚!杜岚低眉沉思片刻,道:未必,他布的千年大局,不可能只靠诡阵,定还留有后手。
玄清元点头,将黑子落至棋盘,不过,这次风牙城之行,你埋在那儿多年的暗线都将浮出水面,以后怕是不好再深入了。
杜岚捏着手中白子把玩,并不急着下,他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浮波这孩子憋久了,总要给他点机会发泄一下,且小姑娘也需要历练,只要他们俩在风牙城玩得高兴,这暗线拔就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