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外头人猜成什么样了, 屋里头两人是大眼瞪小眼。
见了鬼的，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所谓的少君居然是殷情。
作为拆过魔界门派弟子一员, 殷情怎么还敢请她做打手。
就不怕再被拆一次家吗？持盈东想西想，又寻思道, 现在被识破身份, 她是该骂一句呔，妖孽哪里走？还是邪魔歪道，看我不替天行道收了你。
两人憋了半天, 最后持盈说，谢谢殷少的钱。
我是该除魔卫道的，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殷情这才神色好转, 嘀咕着算你有良心之类的话。
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下来，应是外头没人了。
殷情这才放开说, 他扫过持盈腰间的玉葫芦，嘴角不自觉翘起, 这个你一直戴着？持盈半点不给面子，偶尔，戴这些影响打架。
她为了在宁雪灵面前保持娇生惯养大小姐人设，别说腰间了，头上都攒了好几朵喇叭花。
持盈扶着脑袋，没注意到殷情那张转阴的脸, 她取下腰间的玉葫芦收好，不过它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我挺喜欢的。
这话持盈没说错，除去师兄师姐外, 殷情的确是第一个送她礼物的人。
等持盈再抬头, 就见大少爷红了的耳根, 被持盈看到，就凶巴巴起来，先发制人，这次先饶过你的无礼，但没有下回了。
持盈：？发生了什么。
闲话聊完殷情绕到正题上，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持盈要问殷情一件事，少君既然知道我是沧云派弟子，为何还是让我入了队？我听师兄言，早些年，沧云派和魔界闹了一点不愉快。
少君一词听得殷情皱眉，但还是答了，你说沧云派屠了十魔殿啊，这事舅舅说还要谢谢沧云派。
让他动手时少了不少麻烦。
他抱胸靠在窗棂子上，院落里头的阳光照射进来，外头的红梅映衬着黄衣少年，天真的眉眼里带着单纯的残忍。
舅舅的魔君之位是篡位得来的。
这让持盈记起来她入宫之前成衣店老板娘说的话，上任魔君上位时不泽城大乱，血流成河。
想必说的就是这件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看来，殷情确实没有理由针对沧云派。
可……我师姐在魔界边境的无永城附近失踪，后施了秘法，知我师姐被囚在一个叫恋兰宫的地方，我问了那边的人，他们说无永城那一带不曾有富丽堂皇的宫殿，唯一可能就是魔界的魔宫。
殷情听完直接否认了，不可能，现在魔宫的宫名全是舅舅改的，我舅舅博古通今，文采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取恋兰宫这种俗到要命的名字。
持盈听后才反应过来，师姐名字中有一个兰字，所以这恋兰宫……师姐，辛苦你了！不过。
殷情说起一事，魔宫虽没有恋兰宫，但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
他见持盈看过来，不自在别开脸去，给持盈讲起了一些事。
舅舅虽杀了上任魔君，但有些余孽未消，这些墙头草，见大势已去，便携了兵马投靠舅舅。
那会舅舅单枪匹马，又无大权。
加之魔界硝烟四起，便答应了他们的投诚，好平定魔界。
大局已定后，他们各自封了王离去。
做起他处的山大王来，逍遥自在，建几个好看的宫殿也是正常。
持盈倒是惊讶，我以为魔界奉行强者为尊，说杀就能杀呢。
话本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每一任魔君都会被他的挑战者打扮，然后新一任的魔君会统统把人杀光。
殷情当即便不高兴了，别拿话本里的事瞎比划，成天杀来杀去，我舅舅好着呢，再说了，你当魔界的人是地里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吗？持盈，……说的很有道理，以致她无法反驳。
可话又说回来，蔺兰十不在魔宫，持盈就得另做打算了，她问道，那少君可知，那些人的宫殿在何处？殷情猜出持盈话里的意思，你要离开？当然了，师姐不在魔宫，我自是要离开。
持盈想了下，我记得这会离开魔宫只用打个招呼便行，用不着写辞呈吧。
听到这话的殷情大怒，你进魔宫就是为了找你师姐？持盈莫名其妙，不然呢？魔宫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再说了没见到殷情之前她怎么知道少君就是殷情。
她一个沧云派弟子跑魔宫来，嫌两边恩怨不够多吗？殷情也明白过来，软了语气巴巴道，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持盈没读出殷情话里的埋怨，非常诚恳回答，不是。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
现在没了钱，自然是没缘。
老实人持盈说完后，殷情是勃然大怒，你和长夏她们一样，都是无情无义的女人。
不，你比长夏还过分，因为你还是个剑修！持盈，……剑修吃你家大米了！眼瞅聊崩了，殷情气冲冲要往外走，持盈则往楼上去。
打算收拾背包当天辞职，才走两步，后头就传来殷情愤怒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本少允许你走了吗？持盈没搭理殷情。
她又不是来旅游的，她是来救人的。
救人的事十万火急，相比师姐，男人和男孩都可以扔一边了。
但男人和男孩有非常明显的区别，比如男孩子可以耍赖。
殷情就直接追上来，他揪住持盈的披帛，抿着嘴说，不准走。
考虑到这位大少爷是个未成年，持盈好声好气说，殷少，下次有机会，我定来拜访。
如今我记挂师姐，实在无心陪你玩。
被持盈用哄孩子的语气打发，殷情气得脸都红了，你把我当成几岁的人了，寻乐子还要找你？你留下几日，我帮你去问舅舅。
昔日他分封了七个王，你一个一个封地寻来不知道要多久，等打听清楚了再动身也不迟。
这是个主意，持盈搁下离开的心思，又问，大约需要几日？要是和江愈白一样，敢说一年半载的，她当场走人。
殷情说，也就两三天的事，事情好办，就得寻个由头去问。
持盈依了，想了想又问，那我这几日还留在这？殷情说，留这小地方做什么，又破又旧，你搬去忆云殿住吧，我封你做女官，这样你也好方便翻阅去七王的平生事迹。
此话有理，持盈重新站到殷情跟前，两人一道站到了门口，持盈这才想起进来之前发生的事。
宁雪灵被骂了。
本着慈悲为怀的想法，持盈说，少君能不能不要罚宁姐姐？她只是一个混饭吃的普通人，若是因为我连累她，害她被赶出魔宫。
着实是无妄之灾。
殷情却很不喜欢宁雪灵，不加掩饰道，我讨厌她。
都说了未成年，还勾引勾引，有胆子勾引他舅舅去，欺负未成年算什么本事。
念在教过自己琵琶的份上，持盈说了句好话，殷少可否下不为例？殷情眯起眼睛，你亲姐？持盈解释，不是，只是这次住到一块的朋友。
如此殷情听懂了，他道，这样，你提一个要求，我也提一个，咱两就算都拿了好处。
持盈问，少君要提什么要求？殷情说，不许喊我少君，也不许喊我殷少，你得喊我名字。
持盈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好的。
虽得了个平起平坐的头衔，殷情却没高兴多久，他明白进来的侍女大部分是不会被逐出去的。
想到对方一个月后就要半永久定居在魔宫了，殷情心里打起主意，打算回头找沈君聊聊，把宁雪灵发配到冷宫去养猪。
免得到他眼前晃。
正事已毕，殷情又道，明日舅舅开大朝会，一时半会不会找我。
不如我们出宫转转，我买些小玩意，带回去拿它当理由，去找我舅舅。
这倒是个好主意，持盈想到蹲在外头的江愈白，暗想可以更新一波情报。
夸夸姑姑事迹之类的，说这个卧底有多优秀。
等定下明天再见的约定，殷情是心满意足，连带对外头那十几双八卦小耳朵都温柔不少。
再听这个月俸禄统统扣光！大伙老实不敢再乱来，只是等殷情走了。
女修们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妹妹是和少君相识的吗？妹妹来此，是为了专门见少君的吗？你一句我一句的，持盈都不知道怎么答，她正要说自己马上就走，一阵琵琶声忽然响起。
悠扬轻柔，充满哀怨悲切之情。
见成功将持盈的目光吸引来，宁雪灵含泪道，让我再为妹妹弹上一曲，今后天各一方，你我怕是无缘再见了。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哦，这是惹恼了少君，立马就要滚蛋了。
持盈说，姐姐不用难过，我已经向少君求了情，他不会责怪姐姐。
姐姐安心便是。
宁雪灵腮边垂泪，楚楚动人道，妹妹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如此，我欠妹妹一个大恩情。
说完她就要朝持盈拜去，持盈连忙将人扶起，见左右还在围观，将人领回房间，避了外头的口舌。
没了外人，宁雪灵是泪水涟涟，她牵起持盈的手，动声道，妹妹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妹妹。
持盈掏心掏肺讲，姐姐在魔宫好好过日子吧，我家中有急事，这几天便要走了。
末了不忘添上一句，琵琶不用教了。
她真的不想学。
一听持盈马上就要滚蛋，宁雪灵在心里是欢天喜地，但作为一个间谍该有的职业素养，八卦是必要的。
她哭得更惨了，今日之事，少君定记恨于我。
他日妹妹走了，我都不知有何等下场。
万一被打发去冷宫养猪，我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宁雪灵是越哭越伤心，最后连装都不装了，趴在持盈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太委屈了，想她堂堂合欢宗圣女，日子虽不是仙女般的美好，可也是一等一的佳。
第一次卧底就被重要人物记恨，往后更难混到情报。
她还有什么脸回去？大约是宁雪灵哭得实在伤心，持盈动了恻隐之心，这样，明天我要和少君出去，姐姐若是不嫌弃，同我们一起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争取殷情的好感。
按闹分配成功的宁雪灵立马不哭了，搂着持盈的腰说，妹妹，你是好人。
等她回到合欢宗，她包个全套春宫图送过去。
她怀着感恩的心和持盈说晚安，躺下后两只眼睛贼亮，打算着明天出行一事。
首先，白天这套肯定行不通了。
少君对她有恶在先，她献什么殷勤都会起反作用。
像这种恶感拉满的攻略对象，一般来说，替对方捅一刀是可以拉回好感度的。
但宁雪灵不想干。
开玩笑，狗男人扔水里都不救，还要为他挨刀。
在划去这个想法后，宁雪灵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出路。
她出现少君肯定巴不得自己赶紧滚，那么最好的对策就是自己没有存在感，即给少君做纯纯的工具人。
逛街提包，吃饭倒茶，按时提醒回宫时间。
其余时间一律做空气。
宁雪灵想完机智给自己点赞。
她怀着美好的间谍梦睡去，梦里，有人给宁雪灵胸口捅了一剑，对她说。
对不起，我想做好人。
……次日两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找到路线的持盈红光满面，神采焕发。
而做了一夜噩梦的宁雪灵是精神不振，惨惨切切。
才一天，两个第一就极限反转了。
沈君只当没看见，光明正大对持盈好，添茶又送糕点的，就差再开个小厨房了。
吃完早饭后的持盈和宁雪灵手拉手往外走，今个恰好是沐日，来往的人也多。
她和宁雪灵倒不显眼，只是两个大美人站那，想不惹眼都难。
有人在边上犹豫不决，最后鼓起勇气上前勾搭。
我见两位妹妹面生，是刚进魔宫不久吗？妹妹在此徘徊，是要出去买物件吗？这位穿的无比骚包，头油抹到发亮，身上撒了香粉。
生怕别人不知油头粉面四字怎么写。
见对方上前搭话，持盈安静没搭理，倒是宁雪灵怜悯指了指对方身后，示意转头看看。
对方还以为宁雪灵要给自己一个惊喜，结果也是确实是惊喜。
他身后站着殷情，正冷着脸看他。
少，少君。
殷情没给好脸色，滚远点。
打发走一群煞风景的，还剩一个多余的。
殷情脸色阴沉盯着宁雪灵，持盈解释说，宁姐姐是来给你做护卫的。
出门在外，总归要小心点。
这理由离谱到没边了，给他当保安，自己给宁雪灵当保安还差不多。
殷情正要把宁雪灵也给赶了，宁雪灵主动道，我听闻藏宝阁新进了一批货物，有不少法器，法衣宝剑之类的。
爱剑达人的持盈眼睛立马亮了，她保持着克制的心，非常有礼貌问，这儿的藏宝阁在哪？殷情自然是知道的，现在持盈急着去看剑，他不好发作把宁雪灵给踢出去，只瞪了宁雪灵一眼。
而后和持盈聊起来，我不是送过你一把好剑吗？持盈，哈哈哈哈。
笑容中带着泪。
被好剑吊起胃口的持盈是心不在焉，恨不得立马赶赴藏宝阁。
殷情虽有不满，还是依了持盈。
临走前给宁雪灵狠狠记上一笔，打算回去后将人发配到冷宫养鸡。
话虽如此，但宁雪灵做事实在挑不出刺来。
待几人逛完藏宝阁后，宁雪灵又说，我听闻城外的青湖乃是一绝，好些人都去游湖，说是若能瞧见湖里的白鱼，定能心想事成。
持盈没心动，但是殷情心动了，即便如此，出发前殷情还要口是心非几句，我怎么不知道青湖还有这种传闻。
宁雪灵面带微笑，安安静静接受殷情的挑三拣四，背地里暗骂一句狗男人。
废话，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是我随口编的。
待到了湖边，宁雪灵又以晕船为理由。
婉言拒绝了持盈的邀请，将两人送上了船。
即便宁雪灵在心里把殷情骂成花了，她依旧任劳任怨，做着最佳工具人。
从游湖到吃饭，将两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划重点，尤其是殷情。
宁雪灵是既做到了最佳导游，同时也是任劳任怨工具人。
偶尔听听殷情的有钱人发言。
殷情，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不要，其他统统包起来。
宁雪灵，……持盈，……这就是少君出行，寸草不生的原因吗？待回宫时，殷情终于对宁雪灵有所好转，至少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送持盈回去时，殷情甚至主动对宁雪灵说了句不错。
这让宁雪灵精神大振，一扫先前的颓丧，简直是面色红润有光泽。
持盈说，这下姐姐不用担心了？宁雪灵真心实意感谢持盈，多谢妹妹了。
她的间谍大计又能继续下去了。
至于昨晚的噩梦，什么噩梦，修真人士从不封建迷信，只相信铁一般的事实。
……魔界未来主人出宫溜达，这种小事向来是要禀报上头的。
结束一天漫长的朝会后，灰袍宫人深觉生不如死。
三年又三年，他都干了三十年了，都混成魔宫内务的二把手了。
仙盟怎么还不叫他回去。
云公郁闷了会，唤来宫人问，今日少君去了何处？宫人说，没去多远，就是在城里头逛了一圈，瞧着像是在陪那侍女玩。
去了藏宝阁又去游湖，全程笑脸开怀，那侍女要什么，少君便依她什么。
至于是哪个侍女，宫人比划了下，这批新人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云公，哦。
他有印象的，长得格外漂亮，标准的红唇雪肌，一看就是标准的妖艳贱货，所以当日他才直接破格录入。
魔宫和妖女超配的哦。
他是暗搓搓希望持盈搞事，毕竟他可是仙盟的人，不看魔宫倒大霉，难道要看魔界蒸蒸日上吗？然后云公想到这些年的奋斗，重重叹气。
魔界好像真的在蒸蒸日上哎，他还出了好多力的。
抛开这些不开心的，云公又问，那少君待她如何？宫人说，一个天一个地，云公还记得宁雪灵不，她也一块铱誮去了。
因先前得罪一时，少君待她冷如冰霜，鸡蛋里挑骨头，到最后才稍稍好转，另一位就是好声好气，说什么都答应。
说实话，咱们伺候了少君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少君待别人这般好，魔君都没这待遇呢。
说到这宫人脸色一变，忧心忡忡道，云公，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呢？这侍女生的妖媚，做事又是蛮横，要求少君这少君那的，偏偏少君还吃这套。
若是日后进了后宫，可不是祸国殃民吗？云公，那太好……太糟糕了。
他按住窃喜的心，面带严肃说，我必须要向魔君汇报此事。
一听要打小报告，宫人多少松了口气，端着茶具打算离去，云公又唤住他，那个宁雪灵，你觉得如何？宫人还认真想了想，回道，挺好的。
这位宁姑娘生得标致，做事又落落大方，听闻前些日姑姑给她们上课。
宁姑娘主动请缨，帮忙一块指导。
可见是个心善的。
今日她随少君一同出行，少君虽不喜她，但她有如沐春风的手段，全让少君从了她的安排。
宫人最后总结说，若她留在少君身边，必是少君的左臂右膀，改掉少君恶习。
闻言云公震怒，怎么可以有人教好少君呢，少君要是好了，他们仙盟就不好了。
想到宁雪灵的多才多艺，她的温柔娴淑，云公是一刻坐不下去了，他决不允许有人破坏仙盟的百年大计。
顾不得换身衣服，云公匆匆去见了魔君。
以一个过来人身份痛陈利弊，说明一个宁雪灵有多大危害。
今她能已小恩小惠让少君缓色，若进了忆云殿，怕不是拿捏上下，做无形的主人。
此等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之辈，留在少君身边，早晚会把少君害死的。
帷幔后的魔君听完后沉默片刻，过后问，那依云公之见，该当如何？云公毫不犹豫，直接了当说，开了。
……当他走出侧殿，望着这黑沉沉的天空，心中方才放下一块巨石。
他望着手中魔君给自己的辞退通知书，低头时的不忍和愧疚统统化作了坚定的信念。
宁姑娘，别怪老朽心狠手辣，为了仙盟大业，只能牺牲你了。
作者有话说：宁雪灵：可我也是卧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