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行行复行行。
一转眼, 大半个月已过去了。
喝了秦安开的几服药,再由着俞安行每晚给自己按摩穴道,青梨刚登船时的不适消散, 每日坐在窗前看着沿途各异的景致, 也开始慢慢咂摸出了这一趟行程的乐趣。
大船行到了扬州时,恰好遇上了中秋月圆夜。
船在渡口停下, 俞安行领着青梨下了船。
此时已值夜深。
圆盘似的明月高悬在天幕之上,月华澄澈, 悠悠从天际倾洒而下, 整个河面泛起粼粼的微光。
朵朵暖黄色的花灯载着美好祝愿, 自岸边向河中缓缓徜徉而去。
街道两旁人头攒动,三三两两的行人言笑晏晏地相携而过。
软软糯糯的江南小调不知从哪座画舫中传来, 音调缠绵蜿蜒,让夜里枯燥的秋风也变得多情起来。
青梨在船上浮浮沉沉地飘了那么多日,眼下双脚终于重新踩到了厚实的土地上,显得异常兴奋。
一路上,街道上的小贩大多都已收摊,但许是真在船上闷得久了, 又许是在国公府里拘了多年, 难得有这般出来畅玩的时机,青梨依旧逛得不亦乐乎。
回过身去,看到缓步跟在身后的俞安行。
青梨冲他一笑, 举起手中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糖人,轻声询问:你要不要尝一尝?街边花灯缭绕, 光亮堆叠, 缓缓流淌进她清透的眸中。
流光溢彩。
很是好看。
俞安行停在她身前。
没有伸手接过糖人。
而是捉住她的手。
俯身下去。
轻轻含住了被她咬过的地方。
慢条斯理地舔舐。
一双眼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眸光炽热。
倒好像不是在吃糖……而是在吃她似的……青梨被他盯得不自在。
要收回手。
不想手腕才刚动, 他便循着她指尖而来, 留下轻轻的一个吻。
蜻蜓点水般的温柔,不含色/欲。
当然……如果离开时他没有伸出舌尖舔一下的话。
他的动作出其不意。
些微的潮意落在指上,青梨手腕僵硬片刻。
很快将手缩藏在身后,佯怒瞪他一眼。
指尖湿润的触感转瞬即逝。
然那点突然的悸动却无限蔓延着,直直传到了心底,蓬勃地跳跃着。
砰砰砰——天上猛地绽开一朵烟花。
等了一夜的烟花终于开始点燃,人群熙攘起来。
众人纷纷挤向河边,寻找最佳的观看位置。
青梨一时不察,被推搡得东倒西歪,攥着的糖人也跟着离了手。
大掌抚上腰间,将她拉入怀中。
糖人被重新塞回空落的掌心。
青梨抬头。
头顶的焰火亮了又灭。
俞安行站在光影中,眉峰高挺,眼窝深邃。
两人对视着。
他突然俯下身来。
慢慢地贴近。
唇即将碰上她。
耳畔的声响嘈杂。
在这么多人面前……同他……青梨抬手,在最后一刻抵住他胸膛。
她匆匆别过脸:我也想去看看烟花……俞安行并不觉得烟花有多好看。
可怀里的人似乎对那昙花一现的漂亮东西特别感兴趣。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她,她便已推开他的手,转身挤进了人群中。
俞安行跟上前去。
夜幕中的烟火一朵朵亮起。
照亮青梨妩丽的面庞。
他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静静地看着她。
不止是他。
其他人也在看着她。
准确一点来说,是其他的男人。
眼里的仰慕与惊艳毫不遮掩。
又是一朵烟花炸开。
刺眼得很。
俞安行眯眸。
一个年轻的男子努力穿过人群挤去她面前。
俞安行大步走上前,攥住她手腕。
第一轮的烟花放完。
桥边的人群渐渐散去。
二人跟在人流中。
在桥的另一端,有一棵十人方能合抱的合欢树。
无论什么节庆,当地人都喜欢来树下祈愿求福。
如今已不再是花团锦簇的春日时节,树上的枝叶微微枯黄,但并不显得单调。
一条条祈愿用的红绸密密麻麻地挂在枝丫间,入目是一片热烈的红。
所有的人都蜂拥过去看烟花,本热闹的合欢树下阒静下来,让它成了此时此刻最好的遮蔽之处。
青梨跟着俞安行的步子。
怎么了?他没出声。
握住她细腰,推着她,将人抵在了那棵合欢树上。
树上的红绸高高低低地飘扬着。
回答她的,是他微凉的薄唇。
俞安行的亲吻一次比一次更为熟练。
只是今夜,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时,莽撞地撬开她唇齿,急切地裹挟。
大掌捧住她后颈,甜津相濡,青梨被呛得红了脸……在树的那一边。
新一轮的焰火徐徐绽放,人群重新聚起来。
是一片嘈杂的热闹。
而在树的这一边……葳蕤的枝叶挡下一片昏暗的隐秘天地。
最后的焰火徐徐绽放。
彻夜的欢庆到了尾声。
人群离去。
行人归家的脚步匆匆。
没人看到在粗大树干后缠绕的身影。
整座喧闹的扬州城一下沉寂。
青梨唇边染上一层晶亮的水泽。
领口也乱得不成样子。
俞安行低眸,细细替她整理。
即便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他动作依旧是不见一丝慌乱的从容与优雅……青梨别过眼,一低头,看到雪颈上他留下的那个齿痕。
……下次,不要在外面……怎么,阿梨不喜欢?俞安行捧起她脸,同她对视。
青梨纤睫颤着,脸上带着薄红,那个违心的不字在心底盘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开始……嘈杂的人声让她心口一直紧张跳着……可到后来,又多了几丝她说不清的新奇滋味……于她而言,这样……并不是很糟糕的体验……俞安行指腹轻轻抚着她脸颊。
阿梨,我们已经成亲了。
做这些,并没有什么。
他柔声说着,眼睫垂着,看向那截细腻的天鹅颈。
上面清晰留下他的痕迹。
指尖往下,他不轻不重地顺着那抹红痕揉搓着。
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记起那些觊觎她的、肮脏至极的眼神。
他真想让她一辈子不出来。
就呆在他为她准备的府院中……只有他能看着她。
可若是那样做,她会不开心。
还会同他闹脾气。
在她身上留下他的痕迹,他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附到她耳畔,他薄唇缓缓蹭着她。
这是夫妻情趣。
其他的夫妻,也会这样。
停顿稍许,他再添一句。
甚至,不止这样。
……真的?青梨有些狐疑地瞟他一眼。
夜色下,他一双长眸精致。
好看得像一个诱人深入的陷阱。
一不留神,青梨陷入其中。
没有再多说什么。
今夜,两人并没有再回到船上。
俞安行知晓青梨在船上不好受,左右大船也要靠岸休整,他打算带着人在扬州过上一夜。
但让驿站的人知道他过来了,难免又要同当地的官员打上一番交道,他觉得麻烦,让元阑另定其他的客栈。
元阑带着人,出了高价,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客栈。
为防其他不识趣的人扰了自家主子,元阑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番。
最终,却不是简单地订了房间,而是将整座客栈都给包了下来。
小鱼提前进了青梨二人要住的房间,将里头一一打扫干净,被子和床褥也都一并换上新的。
知晓今夜来了出手阔绰的贵客,小二老早就站门口候着了。
青梨同俞安行刚进门,小二便热情迎上来,要将二人带上房间。
刚要抬脚,恰逢掌柜的提着灯笼缓缓从楼上下来。
灯笼的光线隐约投照在她身上。
却是个风姿绰约的貌美妇人。
行走间,水蛇腰扭得款款,勾人得紧。
在看到俞安行时,掌柜的眼里划过一丝明晃晃的惊艳。
她早年嫁与了一商人为妻,商人常年在外奔波,遭了意外去世,留她一人孀居,实在无聊的紧,便索性开了一家客栈来打发时间。
平日若是遇上了合自己喜好的男客人,偶尔来一段露水情缘,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今夜碰见的这男人,显然十分合她心意。
一副芝兰玉树的温润模样……只可惜,是个有主的。
掌柜挑剔的目光上下扫了青梨一眼,在心里默默评价。
唔,脸长得倒是不错,身材也勉强能算得上前凸后翘,就是太小了一些。
掌柜的睥睨了一眼自己的胸前,有些自得地昂了昂首。
到底还是比不过她。
男人嘛,吃惯了素的,总得要添点荤的换换口味才行。
将手中灯笼搁在架子上,掌柜的笑容妩媚。
夜深了,两位客人要不要备些吃食垫垫肚子?小店夜宵常备,准备起来很快。
虽这番话里是在问着两人,但掌柜的一双眼却只紧紧盯着俞安行一个,眼神里暗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青梨心里一个咯噔。
下意识地要拒绝。
俞安行却先于她开口应下。
要一碟荷花酥,再备一份清淡的小粥。
今夜他们到扬州的时辰较晚,一路上青梨虽吃了不少小食,但他依旧担心她会饿,索性再吃一点。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落在青梨眼中,却是全然变了个味。
掌柜的面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
既如此,两位贵客楼上房间稍等,待会儿我亲自将东西送上去。
款款从二人身边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掌柜的裙摆堪堪擦过俞安行的手背。
这些细节,青梨之前甚少会注意到。
偏今晚,被她盯了个一清二楚。
她甚至还闻到了掌柜身上的脂粉香气。
浓郁得过分。
有些呛人。
她不太喜欢。
但是……青梨偷偷抬睫看了一眼身侧的俞安行。
他应该是喜欢的吧?否则,他怎么会应下掌柜的话?她可不记得,他有吃宵夜的习惯……思绪百转千回。
一颗心突然就坠到谷底……上了楼,两人才刚坐下,掌柜的便过来敲了门。
也不知二位要不要喝酒,我便自作主张地一并送过来了。
掌柜的将饭食放下。
没有离开,反而亲自执起了酒壶。
这可是小店最贵的酒,只在遇到了难得的贵客时,才会拿出来招待。
酒液从壶嘴中汩汩流出。
掌柜的手上在倒着酒,人却一直往俞安行身上靠。
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长处,唯独酒量是好的,贵客若是喜欢,喝到什么时候,我便陪到什么时候……说话间,胸前的那两团软肉眼看着就要贴了上去……出去。
俞安行淡淡的声线突然响起,不辨情绪。
他面上仍旧挂着温润的笑。
但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他眼眸里浮动着的那一层冷与厌。
掌柜的被吓了一跳。
一不小心,衣袖被溅出来的酒液弄湿大片。
但此时她也知,面前的这男人并不如看起来的这般好相与。
不想平白惹祸上身,掌柜的看着脏了的衣袖,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到底还是离开了。
鼻端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脂粉气渐渐消散。
俞安行皱眉看着手边的那一杯酒,两指端起。
正想扔了——青梨却一把夺了过去。
仰头就要将那酒喝下去,俞安行按住她手背。
你不能喝。
他记得清楚,青梨并不是个能喝酒的。
上次他给她渡的那半口,害她难受了许久。
青梨看着俞安行搭过来的手背,眉尾恹恹垂下。
他不许她喝,只怕是要自己喝了这酒……可只要一想到这杯酒是掌柜的倒的,她便不想让他触碰上半分。
一点都不想。
青梨不肯松手。
俞安行看她闷闷不乐的眉眼。
最终,他拗不过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左右他在她身边,她醉了也不妨事。
俞安行收回手。
青梨一仰头,杯中酒悉数进入腹中,辛辣的味道呛得她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俞安行伸手摸了摸她逐渐发红的脸。
可是不舒服了?青梨逞强。
我没事。
掌柜的能喝,她也能喝。
但即便再如何强撑,酒意逐渐升腾,用了几块荷花酥,青梨脑袋已变得晕晕乎乎一片。
俞安行沐浴完出来时,便见她两手撑着脑袋在发呆,眸光微怔。
只在见到他时,双眼亮了亮。
她也起身要去沐浴。
才刚跨出一步,脚上不稳,身形摇摇欲坠。
俞安行不放心,将人重新按回了凳子上,下楼去备醒酒汤。
不想回来时,青梨人已经钻进了被窝里。
空气中还残着潮湿的淡淡蔷薇甜香。
是她沐浴之后留下的。
俞安行将醒酒汤放在桌子上,上前掀开床幔,准备将人叫醒。
若是就这么醉着睡过去,明早起来免不了头疼。
青梨正安然地蜷在最里头的角落里,柔软的衾被笼罩着身体。
俞安行大半身子俯下,刚靠近她,冷不防被她拽住。
他微愣,没有挣扎,异常乖顺地由着她动作。
到最后,青梨成功结结实实地跨坐在了他腰上。
烛光下,她一张娇靥泛着盛春桃花一般的粉嫩色泽,显然是醉得不轻。
而她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已全部褪下……案上烛火飘摇。
俞安行眼底的眸光也跟着时明时暗。
侧过脸,他看到了墙面上映出来的他和她的影子。
她俯趴在他身上,手撑着他胸膛。
细腰几乎凹下去,桃臀却是微微翘起的。
他探出手去。
惹来身上人的强烈不满。
……你别乱动……好。
俞安行笑了一声。
眼底眸光跟着流转,遮掩住浮沉的欲。
他收回手,便见青梨突然回头,不知窸窸窣窣地在找什么。
待再转过身来,她手上多出一根腰带。
是一条夕岚色的绸带。
细细的一个长条,上头绣着精致的串枝花。
青梨将俞安行的双腕绑在床头。
就像之前,他用锁链锁了她一样。
将人完完全全地禁锢在自己身下。
青梨满意了。
她俯下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是不是我要更好一些?俞安行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及时回应。
青梨的眉眼显而易见地耷拉了下来。
她直起身子,指着胸前,语气委屈地质问。
……说,你是不是嫌弃我太小了?俞安行挑眉看她。
她今夜种种反常,让他意外。
却又让他格外喜爱……他看向她指尖指向的地方。
不算很大。
但形状可爱,小巧玲珑。
他很喜欢一手掌控她的感觉。
大掌抚上细腰,微微用力,让她紧紧贴上他胸膛。
我只喜欢阿梨的。
窗外的喧嚣已去,人声安静下来,灯火却绚烂依旧。
照在轻轻浮起的水波上,带着潋潋的柔情。
青梨主动点了这把火,却因着醉迷糊了,磨蹭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灭火的入口。
而俞安行,显然也并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
绑在他腕间的绸带被轻易挣脱开。
就连床头的木杆,也随着他的动作,脆弱崩折。
翌日。
掌柜的昨夜在俞安行那儿讨了个没趣,早上时也不再热脸去贴冷屁股自找难堪,乐呵呵地从元阑那儿收下比平日里多出十倍的银子,方才上楼去收拾房间。
推开门,掌柜的一眼看到那崩塌的床头,不由瞠目,连连吸气。
心里只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那般端正无欲的人,手段竟这么花……日上三竿。
青梨同俞安行两人姗姗登船。
一路上,俞安行一直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青梨努力装出面色如常的模样。
反正……昨夜她喝了酒……一个喝醉的人,是完全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的……进了屋,俞安行要出去处理事情,青梨一人留在房间里,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下来。
整个人倒在窗边的软塌上,双手捂住脸。
昨夜的那些荒唐画面又一股脑地涌现在眼前。
她竟将他给绑了……一把扯过榻上的薄毯,青梨将脸藏住,小声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都是夫妻情趣……不知不觉,红意悄悄蔓延至耳尖。
青梨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她再也不要沾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