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疼

2025-04-03 04:30:26

【二十三】风从开着的门缝钻了进去, 将俞安行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莫名有些阴恻恻的感觉。

青梨站在原地。

她觉得有些冷了,伸手裹紧了身上的外衫。

语气里有几丝犹豫。

但是……兄长还病着。

我现在进去,不会扰了兄长休息吗?俞安行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她抱着双肩站在廊下。

唇上和脸上被夜风吹得失了血色, 苍白若纸。

微弱的光线下, 纤细的身形愈显清瘦。

像暮春时节,剩在枝头的伶仃残花。

青梨不动。

俞安行索性自己往前走了半步。

穿过黑暗, 他站在了光下。

檐灯微弱的光线落了下来,淡淡映在他那一张好看的脸上, 总是上扬着的嘴角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

他对着青梨笑了笑。

妹妹刚才不是还说担心我?要是去了偏院, 等下又做了噩梦睡不着, 再跑出来怎么办?不同于萧瑟凄冷的冬夜,他眉目间的笑意是温柔清润的, 轻易便融化了青梨心里的防线。

俞安行病得很重,青梨还以为,他早就歇下了。

却不想她刚刚说的话,他竟然全部都听见了…………那今夜,就打扰兄长了……青梨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踏上台阶,到了门口。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着的双脚, 青梨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她刚刚跳窗时的动作大, 跑得又急,连绣鞋都未来得及穿好……一路跑过来,现在两只脚上沾满了泥。

她很脏。

她记起俞安行房内铺着的茵毯。

她这样进去, 会将他的毯子弄得一团糟……俞安行垂目,瞥了一眼青梨往后藏了又藏的双脚。

他可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

又或者, 这是她想出来的什么新花样。

漆眸里有一闪而过的戾气。

唇角向上勾起, 俞安行面上笑意加深。

妹妹又客气了, 不打扰。

长臂一伸, 他握上青梨的手腕,将人直接拽了进去。

眼看着青梨就这么进了屋,元阑想要出声阻止,被一旁的秦安踮起脚捂住了嘴。

房门在两人眼前关上。

元阑费上了些力气才将秦安的手扯开,疑惑地看向他。

主子才刚醒过来,您不是说要让他一个人好好歇上一歇吗?秦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元阑一眼。

漫漫长夜,有人相伴,岂不比你主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里面呆着要好上许多?元阑不解地小声嘟囔着。

可那还不是您把我给拽出来了?我也可以进去陪着主子……上下轻睨了元阑好几眼,秦安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

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的模样,哪里能比得上方才进去的那个女娃娃?提到青梨,秦安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笑得直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

我看呐,那女娃娃长得好,看着同你们主子倒是相配得很。

可是……二姑娘是主子的妹妹……秦安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一个年轻人懂什么,你说说,他们二人可有半分钱的血缘关系?元阑思忖了一瞬。

这倒确实没有……那不就成了?我来京都时,景老头子还缠着让我替他好好相看个外孙媳,我看呐,眼前这个就不错。

刚好就在府里,吃起窝边草来,多方便。

元阑只觉自己被秦安绕了进去,还想再说些什么,人却被秦安一把给拉走了。

行了,你主子今夜有人看着了,你就到偏院里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吧。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着离开。

廊下安静下来,便愈发显出屋内的岑寂。

摸着黑进了屋里,青梨的心一直提着。

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才注意到里间里还燃着一根短烛,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想下一瞬,不知从何处窜进来一股冷风,不偏不倚,正巧便吹熄了跳动的火苗。

浓浓的黑暗侵袭而来。

青梨什么也看不见。

心神瞬间紧绷。

俞安行转过脸。

他在黑暗中俯下身子,看向青梨惶惶不安的眼。

慢慢地、耐心地欣赏着。

她确实很怕黑。

他握着她的手腕,她也没像上次那样要拂开。

只安静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模样看着格外乖巧。

唇角在黑暗中勾起。

俞安行松开了青梨的手腕。

还顺势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低眸。

看着她的手如他所料般主动追了上来。

视线笼罩在一片漆漆中,青梨的心神一直紧紧绷着。

身侧倚赖的俞安行突然松了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她想拉住他的衣袖。

但她看不太清,阴差阳错地,她牵上了他的手。

俞安行掌心的温度依旧是玄凉的。

但青梨不敢松开。

突如其来的接触。

宽袖后的大掌僵直了一瞬。

俞安行的手一动不动,任由着那抹柔软缠绕上来。

青梨的手带着暖热的温度。

俞安行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流淌过来,将他的手熨热。

因着积毒颇深,俞安行的体质是寒凉的。

一年四季皆是如此,他只能感知到别人的温度。

但许是今夜换了一次血的缘故。

他的指尖在青梨手中一点点变得温热,是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的体温,通过指尖,一点点渡到了他心里。

青梨没察觉到俞安行此刻的变化。

只顾着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她怕他再将她给放开。

力度大得有些出乎俞安行的意料。

他似笑非笑的声线响起。

妹妹怎么这么怕黑?俞安行以为会听到她娇着嗓同他抱怨。

但眼前的人久未出声。

黑暗中,有一滴湿漉的液体滴落到了俞安行的手背。

温度滚烫。

好似能将人给灼伤。

噗——俞安行拿起一旁放着的火折子。

蜡烛被点亮。

原来在两人的旁边便立着一架烛台。

朦朦胧胧的光晕散发出来,他垂下眼睫,要去察看青梨的情况。

青梨却比他更快地低下了头。

他只看到她了一个乌黑的发顶。

兄长再多点一盏灯吧。

放得极轻的嗓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青梨的肩背也在轻轻发着抖。

她没有哭出声。

但俞安行很清楚地知道她在哭。

他抬起被她的泪滴沾湿的手背,看了一眼,放到了唇边。

她的眼泪带着蔷薇的淡香。

但不是甜的。

又咸、又涩。

俞安行蹙眉,看了一眼旁边那点跳动着的火苗。

手背上似乎还残着她那一滴泪。

隐隐让他有些不自在。

弯着的唇角放了下来。

还害怕?青梨点头。

俞安行不说话。

他牵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点燃了另一座烛台上的蜡烛。

烛光亮起,俞安行却没停下来。

手上微微使力,他将青梨拉向了自己的身侧。

青梨只觉自己几欲贴到了俞安行身上。

鼻尖擦过他,淡淡的草木气息清晰可闻。

俞安行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青梨看着他的动作,不解抬头。

匆匆一瞥,她第一次看到面上不带一丝笑意的俞安行。

精致的眉眼变得清冷,少了平日里的平易近人,教人不敢轻易接近。

第三座烛台被点燃。

俞安行仍旧未停下来。

他一直牵着她。

房内所有的烛台一一被点亮。

暖黄的烛光盈了满室。

青梨仍旧低着头。

她不敢去看俞安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难堪。

打娘亲去世后,这是她第一次,在旁的人面前哭出来。

俞安行紧紧盯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而后抬手捏住。

青梨被迫抬起了头。

她眼眶里还蓄着泪水,眼尾被洗得泛红。

雪白的脸上沾了还未来得及擦去的涟涟泪水。

俞安行盯着她眼尾处逐渐蔓延开来的嫣红,想起了方才尝到的苦涩。

菡萏园时未能见到她落下的泪,今夜他得偿所愿,亲眼见到她了哭。

心里却并未因此而生出任何的欢愉来。

这一认知令俞安行心内烦躁了一瞬。

青梨不想对上他的视线,别过脸去。

随着她的动作,俞安行的指尖不小心触上了她脸上沁凉的残泪。

他松开了禁锢她下颌的手,大手托上她一边脸颊控于掌心。

青梨的视线再无法逃脱。

妹妹怎么突然哭了?他面上不再带笑,但语气仍旧是和煦的。

音调温柔得好似三月的春水。

青梨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冲动。

想要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他。

可是……她揪住衣角。

将那股冲动压制了下去。

……是……扈表哥……他半夜……进了椿兰苑来寻我……我摔碎了放在桌面上的茶盏,趁着混乱……才跑了出来……掐着掌心,努力不再去想那些陈年旧事。

青梨一字一句,平静地将今夜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省略了她对扈玉宸所做的那些。

青梨想,左右事情已闹得这般大,自然不会再同那日在菡萏园发生的那桩事一样能这般轻易揭过。

扈玉宸半夜来寻她,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扈玉宸而言不过无伤大雅,于自己而言,却是致命的。

且她还一时失控,伤了扈玉宸。

既怎么都瞒不过去,早些同俞安行说了,或者……能让事情有些转机……至少,她今夜是和他在一起的。

至于伤了扈玉宸的事,她不会认下,凭着扈玉宸的一面之词,也逼不了她。

淡黄的光晕笼罩在青梨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柔的轮廓。

俞安行一双眼睛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没有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可是……不过一个扈玉宸,能令她哭成这般?他突然记起,他初回府时的那一夜,她对着扈玉宸时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面上晃过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总是在期待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长眸黯淡下来。

青梨说完。

却没等到俞安行的回应。

她禁不住抬头去窥他面上神情,恰好撞进了他眼眸中。

他正定定地看着她。

目光穿过横亘在二人面前那一方烛台,染上了烛火的灼热,一眼望过来,似要将她从里到外灼烧个透。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

俞安行唇角缓缓展开,付之一哂。

他收回了手,徐徐坐在桌旁。

面上又带上了如往常般,滴水不漏的温润笑意。

他往青梨眼前递了一方帕子,兀自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妹妹是因着那个噩梦,为了我才哭成了这般模样。

火苗在他漆色的瞳孔里跳跃着,他目光里灼热的温度未曾消散。

……我心里自然也是一直牵挂着兄长的。

青梨小声说着,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顺势转过脸去,移开了与他相对的视线。

缓缓地擦过眼角的泪,柔顺的丝绸布料沾染上了几点湿润的痕迹。

帕子上有俞安行的气息。

淡淡的草木香。

搭在桌面的长指随意轻叩了叩。

俞安行姿态闲适。

表弟如此胆大妄为,妹妹应去将此事禀给母亲。

言下之意,便是不该在这时来寻他。

青梨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兄长说的是……只我当时一时情急,只想到了兄长……俞安行目光仍旧望着她。

她说只想到了他。

她的话不知真假。

但是……不可否认,这句话,确实有那么一点……取悦到了他。

长眸眯起,俞安行在这时注意到了她通红的下颌,问她。

怎么弄的?顺着他视线望过来的方向,青梨知晓了他问的是什么。

长睫慌乱地颤着。

那种油腻恶心的触感似乎又在下颌处冒了出来。

她勉力压下心里的情绪。

只是那些画面,又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

半晌,青梨方出声回了他。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却不知声线一直在隐隐发着抖。

……他用手摸了上来……很脏……所以、我用帕子擦了,力气有些重……俞安行静静听着,垂眸扫了一眼她在地上的影子。

离他有些远。

他淡声开口。

过来。

青梨不解其意,只依着他的话,在他身旁坐下,才发现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瓶药膏。

长指沾上药膏,伸到青梨眼前。

她顺着他动作,微微仰起了头。

大掌搭在她脸上,带着薄茧的微凉指腹慢慢覆上了她泛红的下颌。

掌心处,女子的肌肤细腻若雪。

俞安行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那抹白,不知想到了什么,指尖微顿,他没有收力,直接便将药膏抹了上去。

青梨只觉下颌处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泛起了丝丝密麻的疼意,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小声抱怨了一句:有些疼。

俞安行恍若未闻。

手上动作甚至还重了一瞬。

她倒是会和他喊疼。

这药的药性有些烈,上药时难免会有些疼,妹妹且忍着一些。

男子的身量高,青梨仰着头,看到了他说着这话时眼底沉着的关切笑意,便也不作他想。

俞安行上完了药,指腹却仍旧覆在她的下颌处。

轻轻抚过,细细摩挲着,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

青梨忘记了扈玉宸摸上来时的感觉。

只记得俞安行指尖的触感。

有些痒痒的。

她不排斥他的触碰。

俞安行收回了手。

他视线沉沉地看着她。

不脏了。

疏朗的声线擦过青梨耳畔。

她和他离得很近。

衣角相触。

淡淡的草木香包围着,她沉溺在他的气息里,回不过神。

作者有话说:——接档文《禁庭娇》求收藏——太子大婚之日,冷宫的废太子褚南川起兵造反,夺皇位,掠佳人。

容澹湄身上大红的嫁衣还未来得及换,当晚便被送进了褚南川的寝宫。

红绡软帐里,灯影幢幢,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再寻不见当初的半分柔情。

容澹湄知道他怨她。

毕竟当年容家见他失势,当机立断便解除了自己同他的婚约。

褚南川称帝,对外颁发圣旨封容澹湄为后,对内却将她囿于他的长宁殿。

***外夷来犯,褚南川率兵出征,敌兵击退,他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容澹湄携才三岁的幼太子上朝,垂帘听政。

再醒来时,褚南川却失了忆。

容澹湄看着眼前的男人,轻挑起他垂落耳际的一绺墨发,语气暧昧。

你啊,可是这宫里最得本宫欢心的男人。

她看着男人逐渐变红的耳廓,笑得张扬又妩媚。

昔日他对她作弄的花样,她可要一点一点,好好偿还到他的身上。

——接档文《折青梅》求收藏——宝珠初见祁樾时,不过是三四岁的稚儿。

彼时他是大燕最受尊崇的太子殿下,矜贵地立于云端,不可亵渎。

再见到宝珠时,祁樾却只能以女子的面貌示人,苟且偷生,于泥淖中挣扎。

而宝珠仍旧是那无忧无虑娇养在闺阁的乖乖小姐。

嘴角一弯,腮上藏着的圆酒窝便会露出来,日头倾泻进去,烁烁生辉。

耀目得让他只瞧上一眼,便想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