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雪一夜未停。
至晨间时, 国公府各处院子和道上的积雪已有膝盖深。
天还没亮,小厮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衣,由着管事的差遣, 拿起铲子去除雪。
沉香苑是世子爷的院子, 无一人敢马虎偷懒。
热火朝天干了一会儿,几个小厮都哼哧哼哧喘起了粗气。
天儿冷, 鼻腔里呼出的气息在刹那间便变成了白花花的一团雾气。
暖阁的床榻上,帷帐悠悠垂落在地, 掩映着床榻上两人的身影。
青梨仍旧在闭眼睡着, 中衣几欲要被人全解开了, 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虽身上的被子已被她都给踢开了,但额间仍旧还是被热意熏得闹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
俞安行早便醒了过来。
慵懒地支着头, 半直起了身子,姿态是随意的。
一双长眸紧紧地盯着床上的青梨。
似要将她的模样给刻进去。
看得久了,又忍不住伸出手去。
惊得枝头盛开的红梅颤了颤。
窗外天光渐渐亮了起来。
俞安行低头看了一眼支起的下摆,从床榻上起身。
大掌环过青梨身后,低头细致地替她将小衣系好。
小衣上头绣着的那朵蔷薇花又傲然挺立了起来。
屋外,天光大亮。
青梨是被雀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给吵醒的。
昨日降了场雪, 夜里的冷意冻人, 她担心雀儿被冻坏了,临睡前便将鸟笼从窗檐下取进了屋里。
睁了眼,仍然觉得困顿。
许是才搬来了暖阁, 她有些认床,总觉得屋里热得有些发闷。
再加之腿心处莫名其妙总缠上来一团火热, 扰得她一整夜都睡不安稳。
抬头望向窗外。
似乎是下了一夜的雪。
雪花在窗棂处聚积起了厚厚的一堆, 遮掩住了窗外的景致, 只能隐约看到外边大片苍茫的白色。
揉了揉惺忪的眼, 青梨从床上起身。
脚踩上茵毯时,才又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近来不知怎么了,身上好像总是容易乏力。
给笼子里添了些吃食和清水,雀儿的叫声才小了下来。
路过里间时,青梨的目光不由往俞安行的床榻上望过去,才发现他早便已经起来了。
幔帐被挂好,就连榻上的衾被都叠得齐整。
和昨日里她入睡前瞧见的模样差不多,半丝褶皱都寻不见,干净又整洁。
到了窗前,双手用力一推,紧闭的窗牖被打开。
堆在窗畔的雪跟着扑簌落地,砸落到地面上,声响沉沉。
一股沁人的寒意扑面而来,冲散了屋内郁积了一整夜的浑浊闷热。
入目是一片洁白的银装素裹,墙角处能看到几个扫雪小厮的身影。
踮起脚尖,青梨想将手上的鸟笼挂出去。
却怎么也够不着,总差了那么一点。
试了三四回,连手臂都有些酸了。
撇着嘴角,青梨有些泄气。
才刚要收回手,男人的大掌却在这时贴了过来,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长指接过青梨手上的鸟笼,将笼子稳稳当当地挂在了廊檐之上。
为了保暖,暖阁的窗户设计的比较小,俞安行来得突然,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青梨只觉自己被他压地紧紧靠在了窗棂之上,纤指只能无助地扣上了木质窗棂上的雕花,才能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
这个姿势让她颇觉怪异。
偏偏臀上还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有些难受。
让她一下便想起了昨夜睡梦中紧贴着自己的热意。
大腿无意识地动了动。
手突然被俞安行紧握住了。
青梨回身去看他,有水滴落到她手背,才发现他发梢是湿的。
兄长方才是去洗澡了?俞安行看着她,眸光幽深。
指腹轻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肌肤,他淡声解释。
早上的时候,洗洗澡能够醒神。
但是今日——他停顿一瞬,又不知低眸看了一眼什么,才继续道:好像不太管用。
见青梨面上一副不解的模样,俞安行面上也不见半分不耐。
妹妹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我会慢慢教妹妹的。
青梨仍旧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在听说他要教她之后,对他笑了笑:那就先谢过兄长了。
听着似乎真是感激的语气。
长眸从她上扬的眉眼擦过。
俞安行弯了弯唇,弧度颇耐人寻味。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妹妹不用同我这般客气。
说着,他牵着青梨的手往外间走去。
我让人备了早膳,妹妹去看看要吃些什么。
青梨跟在他身后。
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才后知后觉落在手背上的那点水滴是冷的。
所以……俞安行方才洗的莫不是冷水澡?外间。
小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好几碟精致的小食。
荷花酥、酥油饼、外加一屉小笼包并一小碗鱼片粥。
厨子的摆盘精致,刚出炉的糕点在干净的白瓷碟中显得格外诱人。
随意瞥了一眼,青梨却是有些怔然。
全都是她喜欢吃的、姑苏的小点。
狐疑的目光从俞安行面上一瞥而过。
只见他撩袍从容地坐在了案前,眉目含笑。
我不知妹妹喜欢什么,就让人都准备了些。
青梨看了他一眼。
再一想,俞安行在姑苏呆了六年,爱吃姑苏菜也不奇怪。
只是刚好凑巧罢了。
坐在桌旁,青梨拿起了碟子里的荷花酥。
俞安行看着她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粉嫩的舌尖在口腔中一晃而过。
很是灵活。
荷花酥缺了一小块。
柔软嫣红的唇轻轻咀嚼着,上下唇瓣轻轻磨蹭而过。
吃完了半块荷花酥,口内略干。
青梨又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的鱼片粥。
水光沾上她的唇。
正想抿一抿,男人的指腹却在这时按压上来。
从左到右,缓缓揉搓而过。
青梨本就嫣红的唇愈显艳靡。
感受到唇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力道,青梨愣了一瞬。
就连口中的鱼片粥也有些食不知味了。
抬起头,对上俞安行面上自然从容的笑意。
眉眼是如常的温润,不见半分异常。
好像一切都只是她想多了。
妹妹昨夜睡得可好?俞安行轻着声询问,慢慢收回了手,指腹沾染上了她唇间的濡湿。
青梨回过神来。
……还好,就是好像有些太热了。
那待会儿我便让元阑将暖阁里的燻笼撤掉一个。
俞安行说着,目光落在青梨捏着小匙的指尖上。
玉指纤纤,白皙中带着一层淡淡的粉。
长眸微顿一瞬。
妹妹的手看着灵巧,倒是适合用来握一些东西。
他的语调徐徐,青梨不知他这话何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懵懂应了声:……唔,算是灵巧吧?她会编络子,女红也尚可。
俞安行听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缓缓扬起,轻轻笑了一声,含笑的眉目温润疏朗。
青梨吃了半碗鱼片粥,再吃不下了。
看着剩在碗里的,又觉有些浪费。
听俞安行说,这还是今晨码头从姑苏运过来的西湖草鱼熬的粥,味道最是鲜美。
正在想要不要去将小鱼给找来,俞安行已经拿过那碗鱼片粥,就着她含过的小匙,吃完了剩下的半碗粥。
用过早膳,元阑进来收拾东西。
青梨被俞安行带至了窗边的书案前。
案头已整齐地摆放好了一副新的笔墨纸砚。
莺歌昨日才说的让她跟着俞安行好好习字,不想他动作这般快,今日便就都准备好了。
眼前递过来一沓字帖。
妹妹先按着这字帖来临摹,若是有何不懂的,直接问我便是。
青梨伸手接过。
提袖拿笔蘸墨,才刚想下笔,目光在触及那沓字帖时,手又停在了原处。
字帖上,整整一页,全部都是俞安行的名字。
她侧眸望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他,他却好像直接意会了似的,负手翩然走到了她身后。
妹妹不懂如何临摹?他柔声询问着,微微俯身,左手握住椅背,将青梨圈于其中。
骨节分明的右手轻抬,一寸又一寸,温柔地覆上青梨拿着狼毫的手,一笔又一划,带着她在白净的宣纸上留下了一串行云流水的字迹。
男子的掌心宽大,完全将青梨的手包裹其中,一撇一捺时,摩擦的触感分外清晰。
偏俞安行还不止于此。
他低下头来,下颌轻抵上她的发顶:妹妹可会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薄唇翕动间,不小心便触碰到了那娇嫩的耳垂,惹得上头戴着的两点珠花耳坠晃了又晃。
窗外清冷的雪光映照进来,缓缓在二人周身浮动。
廊下有人走过,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莺歌带着刚到府上的女先生来沉香苑寻青梨。
身后还跟着俞青姣和宁柔婉。
宁柔婉眼尖,还没过游廊,透过微微开着的窗扇,她便窥见了那两个相依的身影。
想到昨日心莲同她说的那番话,她捏紧手中的帕子,脚步生生顿住。
俞青姣察觉到她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顺着宁柔婉的视线看过去,她认出来坐在书案前的人是青梨,眉头皱起,小声抱怨道:她倒是惯会巴结人,知道兄长是个性子好的,整日都往他跟前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