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送

2025-04-03 04:30:27

【五十八】噗——青梨说完, 祝晚玉口中的茶便喷了大半。

见她这般模样,青梨忙将手中的帕子给她递了过去,又忍不住开口询问, 语气有些迟疑:……是不是我这样做……太过僭越了?祝晚玉用青梨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茶水, 视线随之往外一瞧。

小花厅里,笼子里的雀儿看到了新奇的景, 正上蹿下跳地啾啾叫个不停。

男子颀长的身形隐匿在花草和亭柱之后,露出一点白色的衣角, 高洁若冬日枝头上缀着的几点寒霜。

长指轻抬, 俞安行漫不经心地逗弄起了笼子里的那只雀儿。

目光却是径直穿过花厅, 定定落在眼前的青梨身上。

眼底视线是同他温润外表大相径庭的、毫无保留的、几近病态的炽热。

青梨并未察觉到远处那缕滚烫的目光。

耳畔,几绺发丝轻搔过侧脸, 有些痒。

她抬手别到耳后,从窗棂处透进来的碎光在她玉质般细腻的指间跃动。

美好得恍若是画卷中的人一般。

同这萧索的冬日格格不入。

就连祝晚玉都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回过神时,又重新往窗外看去。

俞安行仍旧站在花厅,大半的面容被遮掩。

只是这次,他似是注意到了祝晚玉频频望过来的视线。

手上动作一顿,长眸转了个方向, 瞥向青梨身边的祝晚玉。

纠缠在眼底的那抹炽热褪去, 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阴和冷。

像一条伪装在暗处的毒蛇。

他的目光不过浅浅从身上掠过,如蜻蜓点水般短暂。

但仍教祝晚玉想到了京都街头那条幽暗残破的小巷……她不禁开始怀疑……或许……从一开始,找上俞安行便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忆起被死死掐住脖子的无力感与窒息感, 祝晚玉后背颤栗一瞬。

青梨久未等来祝晚玉的回应,再一看, 注意到她面色有些差, 顺着她的视线往窗牖外看去。

正好瞥见俞安行拎着鸟笼从小花厅里往回走。

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 身后的花厅恰好裁出了一幅清绝的冬景。

一时不知是景衬人, 还是人衬景。

俞安行恰在此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

俞安行缓缓笑了起来,眉目温和。

望向青梨的眸子里跟着浮起了一层涟漪。

涟漪浅浅。

却好似带了魔力。

将青梨的心直直拽了进去。

即使在俞安行抬眼的刹那,她便收回了视线。

但好似……还是迟了一步……笼子里的那只雀儿似是通了人性,罕见地未在此时出声。

只好奇地转着自己的小脑袋张望着,一时看看俞安行,一时又跳到笼边探头去看远处的青梨。

俞安行第一次觉得这鸟儿也并非这么讨人厌。

他打开笼子,大发慈悲地给它添了吃食。

雀儿难得得到这么高的待遇,兴奋地开始啾啾嚷叫。

叫声落在俞安行的耳中,又惹得他一双眉头微皱了起来。

他抬手,重又撤走了笼子里的吃食。

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到嘴的吃食又没了。

雀儿扑棱着翅膀呆在角落里,小小的黑豆眼里布满了哀怨。

青梨的思绪被俞安行那一笑给搅乱了。

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没觉出什么茶味,但到底是借着喝茶的契机平复了情绪,才又重新看向眼前面色变差的祝晚玉。

怎么了,是不是房里的炭火不够,你觉得冷?祝晚玉连忙摇头:……我没事……她缓过神来,面上笑意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将青梨的帕子还了回去。

接着回答青梨一开始的问话。

……这怎么会僭越呢……只是……暖床这等小事,只暖区区一夜,到底难抵俞世子对你那么重的恩情,更何况,我听人说俞世子的身体不好,他身上带着伤,还是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照料着才好……祝晚玉硬着头皮扯着瞎话,不敢去看青梨。

青梨听了,清澈的眸子转了转,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祝晚玉在沉香苑里呆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了下来,方才起身离开。

临走时,祝晚玉还给青梨送了一个自己绣的香囊,里头的香草也是祝晚玉亲手配的。

青梨放至鼻端轻嗅了嗅。

香气淡雅,是她喜欢的味道。

冬日里的天总是黑得很快。

祝晚玉才从沉香苑里离开没多久,天便彻底暗了下来,漫无边际的墨色浸染了整片穹顶。

青梨坐在燻笼旁,鸦青色的发梢尤带湿气。

有滴水珠从她发间悄然落下,缓缓滑过她细腻的面颊。

对着橘黄的火光,青梨细细察看着祝晚玉送给她的那枚香囊。

京都是都城,高门大户聚在一处,各种宴会繁多,但扈氏从未让青梨去赴过宴。

在京都里呆了六年,祝晚玉是她第一个结识的,姑且能称一声是朋友的人。

青梨向来行事是谨慎的,也并非对祝晚玉不设防。

只是在听到她重又提起家宴的事时,戒心便去了大半。

想来祝晚玉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只能以这样虚伪的手段才能在祝府里活下去。

且和俞青姣比起来,祝晚吟的性子还不知要糟糕多少。

祝晚玉的处境,只怕比自己的更差。

将香囊仔细收好,青梨转头看了一眼浴间,隐约可听见里头传出来的水声。

是俞安行。

惦记着他背上带着的那几道新伤不能沾水,青梨本想自己先上手替他擦一擦后背,奈何他一直不愿,就同上次自己说要给他上药一样,百般推拒,青梨便也只能由他去了。

他进去也有些时候了,眼下也应当快要出来了。

夜渐迟,掩嘴稍稍打了个哈欠,青梨有些乏困。

她看着里间俞安行空荡又整洁的床榻,想到了祝晚玉今日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浴间的小门被打开,有薄薄的一层水雾跟着弥漫而出,勾勒出一道宽肩窄腰的优越身材。

眼前的烛火已熄了大半。

俞安行照例先往暖阁看去。

暖阁里的那架烛台还如往常一般亮着。

只是……床上空无一人。

青梨并不在那儿。

她走了?俞安行站在原地。

眉目半笼在昏暗中,面色是阴沉沉的,如同覆了一层冰冷的霜雪。

长眸从屋内的每一寸陈设之上缓缓逡巡而过。

最后定格在里间的床榻上。

阔步行至床前,俞安行一把掀开衾被。

那个他以为趁机跑掉的人正乖巧地躺在床上等着他。

高大的身形愣住。

在看到青梨的那一刻,心底说不清来由的烦闷与躁动尽数消弭了踪影。

青梨先上了俞安行的床,本意不过是遵了祝晚玉的话,想先替他暖一下床,让他夜里入眠能舒服些。

等他从浴间里出来,她便回暖阁。

但因她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中竟直接睡了过去。

眼下俞安行掀开被子,倒是将她给吵醒了。

小声嘟囔了几句,青梨揉着眼角,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在看到俞安行的瞬间,她眼底的柔波跟着亮了亮。

……嗯?你洗完了?没有让水沾到伤口吧……一边问着,一边直起身子要从床上下来。

腰肢被俞安行轻而易举按住。

他上了床。

自身后搂住她,温热气息喷洒在她颈项那层脆弱的细腻之上。

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达骨血。

青梨忽觉耳垂一痛。

是俞安行咬了上来。

男人的唇齿在她敏感的耳后不轻不重地辗转碾磨。

……今夜怎么这么乖?青梨耳后被他闹得一阵发痒,下意识从他怀里退了退,他又步步紧贴而上。

俞安行刚从浴间里出来,身上带着潮湿的热气。

热意扑面,将青梨全然裹缠在其中,莫名让她想起宿在暖阁的第一夜。

那一夜,在梦中,也是这样避无可避的、滚烫的火热。

青梨抬眼去探俞安行面上神情。

可光线昏昏,她什么都没瞧见,心底突然生出了几丝不确定。

……兄长身上还带着伤,冬夜里寒凉,我便自作主张上来了,若是兄长不喜欢……耳垂又被俞安行衔住,打断了青梨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喜欢。

静默一瞬。

他又呢喃着再重复了一遍。

很喜欢。

寂静幽深的夜里,俞安行向来温润的嗓音好似也跟着染上了夜色的深沉。

慢条斯理地、不紧不慢地从青梨面颊划过,让她身心发痒。

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才察觉他搂着她腰的手有点太紧了。

好像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一样。

可是……她今晚实在是太困了……青梨忍不住又掩嘴打了个哈欠。

那就由他这么抱着吧。

眼皮阖上。

青梨在俞安行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意识昏昏,很快又安然入了眠。

俞安行垂着眼睛,望着怀中的女子。

他安静地抱着她,半条手臂被她压着 。

很快发麻。

可他贪恋她的温度和气息,不肯收回手。

甚至连力道都不肯放轻一丝一毫。

目光下滑,看向青梨因着凌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

俞安行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向来自持。

但这种自律,在青梨身上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长指轻叩床板。

姿势看起来从容,但杂乱又无序的节奏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他努力压下心中叫嚣的、磅礴翻滚的强烈冲动。

甚至开始算起了时间。

除夕、开春……等事情一结束……很快、很快……他就能让她只属于他一人了。

唇边泛起笑。

又湮灭在幽深昏暗的夜幕中。

***又是新的一天。

天光还还没彻底亮透,微明和薄暗交织在一道,光线朦胧。

廊下已经有丫鬟和婆子开始忙活起来了。

祝晚玉这些日子往国公府跑得很勤。

一来二去,青梨同她的关系愈发亲密,那些不为人知的闺房话也和她说了许多。

但百花宴近在眼前,青梨要准备,不能总陪着她。

青梨在书房里听着秦尚仪授课时,祝晚玉便在小花厅里等着。

和俞安行一道。

小花厅里又设起了一方书案。

俞安行立在案前,单手铺开纸,又取了一根笔。

远处,青梨的身影隐在书房半开的窗扇后。

俞安行抬目望一眼。

只消一眼,再垂下眼时,眼前便都是她。

手指随笔而动,女子温软倾城的眉目顷刻间跃然纸上。

祝晚玉站在一旁,一字一句地向俞安行禀告着青梨今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么久了,独自一人对上俞安行,她还是会怕,声音也一直发着抖。

但俞安行面上并不见任何不悦。

遇上同青梨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格外有耐心的。

搁下笔时,俞安行甚至还扬唇冲祝晚玉温和一笑。

祝姑娘在抖什么?我同祝姑娘眼下是合作关系,祝姑娘不必如此害怕。

俞安行眉目弯起,将一枚香囊递到了祝晚玉眼前。

这香囊是你的?上头的一针一线皆是祝晚玉自己亲手绣出来,不过瞥了一眼,她便认出来,这是她前些日子送给青梨的香囊。

她点了点头。

俞安行面上笑容加深。

唇齿间淡淡送出的语调却是彻骨的凉薄。

祝姑娘又忘记了。

妹妹总不听话,你只需看着她便好,对她说该说的话。

记得,不要随便送东西给她。

宽袖下。

大掌缓缓握紧。

再松开手时,掌心中的香囊不见了踪迹。

只余香草和布料的碎屑混杂,徐徐从他指缝间漏出。

她的身上,只能出现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