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掐

2025-04-03 04:30:27

【七十七】女郎的指尖软柔, 缓缓包裹住了俞安行的手。

温软的触觉从掌心开始,在心底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俞安行失神,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正见青梨轻撩裙裾, 乖巧地又往他身后藏了藏。

她低垂的眉眼隐在光影中, 耳垂上小小的一颗耳坠泛着幽幽的光。

一时不备,他的心好像在刹那间便沉入了水底, 眼底的恹戾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地面上,他和她的影子相依, 显出一种奇妙的契合。

他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莫说是脸, 就连青梨的半根手指头, 李归辕都瞧不见。

快到手的人就这么中途被人拦截,心里难免生出了一些怒意。

他皱眉看向俞安行。

俞世子身子骨向来弱, 不好好呆在国公府养病,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一番话里的讥讽之意明显。

俞安行面上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祖母放心不下,特地令我前来护送妹妹到别院,让殿下见笑了。

说完,俞安行甚至还淡淡笑了一声。

月白的衣袍素雅,随着微风一掀一掀, 眉目温和良善。

越是这般, 李归辕的脸色却愈加难看,好像自己的力气全部都砸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

但俞安行的话却点醒了他。

他原以为国公府对这二姑娘是弃如敝履,如今看来, 那老太太对她还是在意的,国公府的爵位还是先皇赐的, 事情到底不能做得太过……我说呢, 原是俞世子和二姑娘兄妹情深, 这般舍不得, 李归辕笑笑纵身上马,今日是本王唐突了,希望没有吓到二姑娘。

目光在俞安行身后几番辗转,李归辕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可望不可即,却愈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到底不急在一时。

看着青梨所在的方向,他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下次有空,本王再同二姑娘好好叙叙旧。

笑了笑,马蹄踢踏,李归辕终是骑马离开,身后的苏见山见状,连忙跟上。

从街道而过,路人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只怕惹了李归辕一个不快而祸及自身。

眼见着李归辕一行渐行渐远,俞安行揽过身后的人。

上车。

青梨的身形纤细,落在他掌中,变成小小的一团。

俞安行虚虚一握她的腰,轻而易举将人带到了马车上。

车帘放下,掩住了里头二人的身形。

小鱼见状,没再进去,只同唐芸一道坐在了车外。

车内,俞安行挑起帘子衣角,看着远处苏见山一个依稀的背影,眼神暗下一瞬,又忆起他刚到时看到的那一幕。

苏见山……就安然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那样对她……若是他来迟一瞬……帘幕放下,他压下眼底的冷戾,眉眼又挂上温和无害的笑。

不料视线刚收,便对上一双水润的眸。

昏暗的车厢内,眉眼姣好的女郎坐在他身旁,正盈盈地盯着他看。

是祖母让兄长过来送我的?打那日和苏夫人挑清之后,苏府便再也没人过来了。

青梨猜,苏夫人许是不想因这场未能定下来的亲事和国公府闹得太僵,所以一直在等一个好的时机。

果不其然,唐芸在国公府闹事后没几天,苏夫人身边的嬷嬷便到了府上一趟。

身后没了国公府,凭青梨的出身,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苏府,细究下去,还是国公府这边出的差错,老太太再怎么不情愿,这场婚事也只能作罢。

在这之前,老太太一直在拖着不让青梨离府,还不惜让唐芸也在国公府住了几日。

反倒是苏府的人来了之后,她立马就松口了。

甚至今早青梨和唐芸离开,老太太也没出现。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老太太让俞安行过来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

俞安行从宫里出来,直接便过来寻青梨了。

连国公府都没回去,哪里来的老太太的命令。

若是放在之前,俞安行定毫不犹豫便直接颔首应下青梨的话。

可今日,撞进她剔透无比的眸子时,那些一以贯之的谎言却似乎晦涩到难以开口。

俞安行垂下眼睫。

嗯,祖母说,我先送妹妹到别院,到时任上事情少些,我再送妹妹回姑苏。

只要能让她留在他身边,谎言又如何?车厢内沉寂一瞬。

是吗?青梨眨眨眼,我还以为,是兄长自己要过来找我的。

说完这话,青梨将牵着他的手收了回去。

天气太热了,这么牵着,我手心都出汗了。

她也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

寥落日光落在她柔白的侧脸上。

俞安行侧目,看到她下垂的眉眼。

他敏锐感觉到,她不开心了。

还是因着他的话而不开心的。

可为什么?他回想方才的语气与神态。

无一丝纰漏。

她最喜欢的苏见山,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直至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俞安行也没有想出个究竟。

国公府在京都的宅院众多,除了在城中的主宅,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别院。

青梨早前只听说过,却不知那几处别院具体位置在哪儿,今日还是第一次过来。

许是甚少人来的缘故,别院里格外寂寥,青梨甚至能听得清屋檐上的小雀扑簌扑簌展翅的声音。

进了门,青梨跟着元阑往自己的院子去,唐芸则由人带到了另一处。

跟在带路的小丫鬟身后,唐芸看着周围越来越偏僻的景,眉头皱了起来。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宅子和她刚到京都时住的不是同一处别院,摆设看起来新了许多,估摸着价格也要更贵重一些。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丫鬟往这么偏的院子里带,摆明了是不待见她。

放慢步伐,唐芸回头,暗中记下了青梨院子的位置。

说起来,青梨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但待仔细收拾好,也已入夜了。

窗外一片暗色,屋内,燎燎烛光照亮了俞安行侧颜的轮廓。

他鼻梁英挺,灯火映照,在他光滑的皮肤下留下一道阴影。

今日该回的信和消息,早便处理好了。

元阑一看俞安行仍旧端坐案前的身影,便知是又开始作画了。

他觉得自家主子最近好像很喜欢作画,却不知画的究竟是景还是人。

只是,如今天已黑,再晚一些,老太太便该让人来了。

于是元阑上前,小声开口询问。

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国公府?俞安行执笔的手一顿,抬目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院子。

暖黄的烛光将那道婀娜的身影温柔地推到窗纸上。

光是看着那道剪影,他似乎也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

耳边又想起她的言语。

……我不想再作你妹妹了……我还以为,是兄长自己要过来找我的。

这些话,让他开始难以揣测出她的心思。

长睫微垂。

今夜先不回去了。

***夜蝉在树干上嘶鸣。

夏夜是极为闷热的。

再加之今日赶了半日的路,收拾东西又忙活了半天,一停下来,青梨只觉浑身都黏糊糊的,不甚自在,忙让小鱼备水。

这处宅院不似俞安行在国公府的沉香苑有专门的浴池,小鱼便差着小丫鬟将备好的热水送进来。

山水屏风之后,袅娜的水雾自浴桶间缓缓升腾而起。

褪了身上衣衫,青梨整个人窝进了浴桶中。

水温正好,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桶壁上,身体的疲乏得到了纾适。

缓缓阖上眼,青梨将脑中思绪放空。

不再去想自己的户籍文书被唐芸藏到了哪儿,也不再去想今天碰上的什么昭王。

知晓青梨并不喜旁的人触碰自己的身子,小鱼将青梨的衣物备好,放在屏风旁的置物凳上,便悄声退了出去。

今天一天赶路赶得急,晚膳自家姑娘也没吃多少,她要去厨房看看,备些能饱腹的小食过来。

出了月门,迎面却遇上了刚往院子里来的唐芸。

小鱼虽不知唐芸和自家姑娘之前的过往,但看着青梨的态度,心里本能地对唐芸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抬起手虚虚拦住了她。

忙了一天,我们姑娘好容易得了会儿空歇息,您若是没什么大事,不妨明日再过来。

话里话外都是在赶人的意思。

唐芸不情不愿瞪了小鱼一眼。

不过一个丫鬟,倒还真将自己当主子了。

只她如今摸不准国公府对那丫头的意思。

要说在意,却又由着自己将人从国公府中带了出来,要说不在意,又特地派了那位世子爷一路相送到别院里落脚。

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观望一下,当即便赔着笑脸对小鱼道: ……嗨,我就是担心阿梨她突然从国公府搬到了这里,会住得不舒服,心里不放心,所以才想着过来看一看。

既然她已经歇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也一样。

说罢,唐芸果真往外走了。

小鱼留了一个心眼,又站在月门旁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唐芸去而复返,才放心离开。

不想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黑影偷偷潜进了院子。

夜色中,元阑抱臂看着偷溜进青梨院子去的唐芸,刚想抬步上前将人给直接拎出来,听到房里似隐约传出些淅沥的水声,想了想,转头找俞安行去了。

附耳到门边,唐芸屏息听了一阵,除了水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猜到青梨此刻是在洗澡。

想了想,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入眼,各处的摆设简单,环顾了一周,竟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唐芸的嘴角一下便撇了下来。

今日从国公府乘马车离开时,她便格外留心青梨带的包袱。

她本以为青梨在国公府呆了这么多年,肯定积攒了不少的好东西,不想居然不用一辆马车就将东西全都给装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在她面前做个样子。

想到这,唐芸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再由那丫头这么藏下去,等到回了淮安县,自己还能捞得着什么。

到底还是要在今晚先拿些东西,也好立立威,别过了几年就忘了她的厉害。

顾不上这么多,趁着房内没有其他人,唐芸直接便上手去搜了。

各处盒子打开,除却几个编好的绳结和几颗没什么用的香丸,竟再找不到什么其他的好东西。

将妆奁里为数不多的首饰一股脑拿走,唐芸嘴里嫌弃地咕哝了几句,又打开了箱柜,专挑料子好的衣裙拿。

即便是青梨的衣服她穿不上,她也可以带回淮安县去卖给成衣铺子。

柜子里的挑完,唐芸还不满足。

眼睛转了转,她眼尖地看到了置物凳上摆着的耳坠和玉簪。

那根玉簪她认得清楚,就是吕溶月的东西。

当初还在淮安县时,她就想将那簪子当了。

不过如今已变成了个死人的遗物,再去拿,恐沾了晦气。

猫着腰走到屏风旁,唐芸欲拿走那对耳坠。

才刚伸手,一抬眼,却见浴桶里的青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小姑这是做什么?她眼神戏谑,就像在打量什么笑话一般,独独没有幼时的害怕。

唐芸在做着亏心事,本就心虚,被青梨这么一看,吓了一跳。

身子歪斜,差点便摔在了地上。

但再一想,这丫头现在有国公府做靠山又如何,待回了淮安县,天高皇帝远,还得靠着自己,便又努力壮起了胆子。

姑苏同京都隔得千里迢迢,小姑接你回去,盘缠都不知道要花上多少……自然要早些做好准备,以免后患……说罢,她拿起那副耳坠,左右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担心青梨再招来其他人,连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一个不慎,置物凳被唐芸一脚绊倒。

玉簪同整齐摆放在上头的衣物一起掉落。

那是阿娘给的簪子。

想也未想,青梨大步跨出浴桶,急急往前伸手。

好在及时,簪子被她稳稳接在了手中。

可她人却没那么幸运。

脚上还沾着水,一打滑,便往前滑倒了。

慌乱中,她勾到了男人系得齐整的白玉腰带。

青梨甚至还没想清楚眼前为何会出现一根男人的腰带,便已经带着来人一道倒在了地上。

准确来说,是俞安行被她扑倒在了地。

而她,则摔在了他的身上。

青梨撞在他胸膛,鼻尖磕得生疼。

俞安行对疼痛却没什么反应。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女郎未着一物,入手的触感是奇异的柔腻。

像是一弯滑溜溜的、让人爱不释手的鱼儿。

俞安行停在青梨腰窝处的手轻掐了一下。

顿了顿。

又再掐了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