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小鱼敲门进来, 怀中抱着几朵刚从枝头剪下来的木槿花。
已值夏末秋初时节,庭院中的枝叶愈显繁茂,翠绿的颜色在阳光下隐隐泛着一层银色的光芒, 如鱼鳞般波光粼粼。
只那藏在枝头里的花儿却败了许多, 凋零的花瓣颤颤巍巍掉落,满地花泥妍丽。
树上蝉鸣渐散, 拂到脸上的微风也少了那份夏日特有的燥,反而多出了几分萧瑟之意。
青梨站在窗前, 接过小鱼手中的木槿花, 将案角花瓶里枯萎的花儿一一换掉。
刚采下来的花儿新鲜, 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洇湿了指尖。
拿过帕子擦干手, 青梨一抬眼,恰好看到窗外管事绕过回廊渐渐远去的背影。
书案上的账本多出来几册。
是管事才刚送过来的两个瓷器铺子的账目。
俞安行并未让她管铺子的事情,只管事的说,这两个铺子的盈利大多是用来支撑了秋水小筑里的开支,便索性也将账本一道送过来了。
她既已如此说,青梨也只能一并一一核对。
风吹过, 拂动桌案上的书页。
青梨将视线从管事的身上挪开, 看向院中的那几棵木槿花树。
秋日将至,院中的落叶也多了许多,各处凋零, 入眼的景致难免变得有些冷清起来。
青梨将目光转向青石小径旁的那一小片空地,计划着到时在那儿竖起一个花架, 撒下些紫藤花和蔷薇花的种子, 好让院子里热闹一些。
若是能再搭一个木秋千, 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些天来, 俞安行又开始忙起来。
倒好像又回到了两人成亲前的那段时日似的,成日里都见不到他人影。
她想同他商量,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青梨静静看着窗外,半面侧脸明丽秀静。
有几缕日光从窗缝漏进来,未能打扰到她分毫。
从青石小径穿过去,对面的廊檐下,有两个婆子正抱着扫帚在来回打扫。
透过庭院中央长得正繁盛的绿叶,她二人隐约瞧见了窗边青梨的身影。
上了年纪的人,总比年纪小一些的丫头子们要更爱说些闲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四下环顾一遭,没发现人,于是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了这位她们从来没机会接触过的少夫人。
你知道吗,听说这位少夫人,出身低微,还是跟着改嫁的娘亲,才勉强进了国公府,好吃好喝地长大,却是从未学过什么管家之道,如今让她掌了府中中馈,倒是够呛。
若不是她凭着一张脸得了少公子的喜爱,她也就是空有了个少夫人的名头,府上哪里有人愿意服她?打头说话的婆子是这府里的老人,同管事的交好,知道管事的不喜这位少夫人,便也处处看青梨不顺眼。
另一婆子却是没这么大胆,开口让同伴小声一点。
……也别这么说,那少夫人的姿色虽是媚了些,但这些日子将府上打理地也是井井有条,就连秦尚仪也都称赞有加……秦尚仪不过是看在少公子的面子上才说的场面话,也就是你才当了真。
我看呐,她这少夫人的名头,怕是也保不了多久……少公子只草草办了婚事便让她住了进来,这副模样,倒只像是随意在外头圈养了一个女人罢了。
那婆子说到兴起,就连音量也不自觉提高。
最后一句话,刚好便传到了青梨耳中。
她抬手,轻掩窗牖,低垂的眉眼掩住了微变的面色。
若是还是在国公府,她便也就随着这两个婆子去了。
可如今在秋水小筑,该立的规矩却还是要立起来的。
青梨看了一眼小鱼。
小鱼也听到了那两个婆子的话,正在气头上,巴不得立马去同那两个婆子理论。
眼下得了青梨的吩咐,正合她意,自掀帘出去了。
两个婆子趁着说闲话的功夫偷了懒,本只是简单洒扫一下回廊的工作,愣是被她们磨蹭了一个早上的功夫。
两人正暗自庆幸没人发现,迎面便遇上了带着两个小厮等在院门的小鱼。
你二人倒是胆大,干活偷懒耍滑也就罢了,还敢背后妄议主子!到了秋水小筑,小鱼也知和之前在国公府时不同,办事也成熟冷静了许多,此时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主院管事丫鬟的风采。
那两个婆子一听小鱼的话,一猜便是方才的话被主子听见了,脸色霎时惨白一片,方知这位少夫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无害。
只是这时后悔也已没用了,只能跪地磕头一个劲的求饶。
小厮听着小鱼的令将两人从主院押了出去,一路上也丝毫不避讳,颇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
路过的丫鬟和小厮见了,手上动作更勤,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小鱼将两个婆子带走,院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青梨重新翻开账本,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眉间轻蹙,她起身,想到外头去散散心。
只在从廊下经过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挂着的鸟笼。
雀儿依旧被关在笼中,怎么也出不去。
方才两个婆子的话又响在耳边。
……圈养吗?青梨看着笼子里的雀儿失了神。
日光照射下来,她的眉目浸在其中,瓷白的肌肤像烟雾一般缥缈。
***再过了四五日,青梨将所有账册一一对好,让小鱼悉数抱去给了管事的。
又将元阑带回来的胭脂铺子的账目过了一遍,才总算是有了一会闲暇。
只俞安行依旧不得空,青梨一人呆着,竟觉无聊起来。
分明之前自己一人在椿兰苑时,同小鱼编络子、制香丸,从来不会生出空虚之感。
想了想,青梨到了书房,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来看。
她也想看上一看,俞安行平日里在看的是什么书。
只里面的字她识得并不多,一字一句晦涩,她读的很是吃力。
青梨埋首在书案前仔细翻看了一个早上,眼睛难免有些酸涩。
揉了揉眼,青梨刚想要歇上一歇,便听院子外头传出了吵闹的动静。
从椅子上起身,青梨抬步出去察看情况。
过了月门时,却又像前几次一样,被元阑伸手拦住。
俞安行出去了,却是将元阑留在了秋水小筑里。
再准确一点来说,是守在了主院,片刻不离地,看着她。
外头的喧闹还在继续,元阑的声音毕恭毕敬,听不出慌乱。
少夫人,您不用过去,由属下去处理就好了。
而外面的人却瞧见了青梨的身影。
为首之人正是管事的。
她对着青梨,提高了音量。
少夫人,这私吞钱财一事,无论如何,您今日可都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管事的一发话,跟在她后头的人也跟着一齐出声起哄。
围在一处看热闹的丫鬟和小厮渐多了起来,眼看着场面愈发不可控,元阑手中佩剑出鞘,厉声道:我看谁敢对少夫人不敬!见到泛着寒光的利刃,本吵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
青梨看向管事的。
既是向我讨要交代,站在门口大声嚷嚷算怎么回事?进来吧。
管事的本还在为着元阑手上拿着的剑发憷,听了青梨的话后,心里暗自一喜。
多谢少夫人。
说罢,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男子。
还不快点跟上来!到了屋内,小鱼带着小丫鬟给管事的上茶。
管事端起茶盏,却没有急着喝,抬眼看向上座的青梨。
这么多天了,暗地里阻挠也罢,找人说闲话也罢,她各种能想出来的软法子硬法子统统都使了一遍,却愣是半点效用都无。
甚至之前偷偷吩咐厨房的事还被俞安行抓了个正着……越想,管事的心里就越憋闷。
索性便闹个大的。
好在近来俞安行不得空,四五日见不到人,刚好便给了她这个可乘之机。
端起手边的茶盏,管事的往旁边使了个眼色。
另两个跟进来的男子见状,掀起衣角跪在地上,双手呈着几本账册,异口同声道:小的见过少夫人。
一听介绍,青梨方知他二人是俞安行名下两间瓷器铺的掌柜。
管事的之前送过来的瓷器铺子的账本,便是他二人在管着。
可眼下掌柜的却说,账本上的数目不对,上头记着的出账数目比实际上的出账要少许多。
还是掌柜的今日查到了他们铺子上,这才发现的。
这月的账本皆交由青梨核对,这笔实际上多支出了的银钱,自然而然便让人想到是青梨从中动了什么手脚,私自吞了。
掌柜的低着头说完,另有几人从门外进来,看着青梨的目光躲闪。
……小的那一日将账本送过来,还未来得及给管事的送过去,路上便被人给拦住了,让小的将账本给换了……那人说着话,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站在青梨身后的小鱼身上。
……就是她……是她硬逼着小的,说到时事情成了,会将多出来的银钱分与我,还、还说她是少夫人身边的人,事情定然不会败露……人证物证皆有了,莫说是站在外头看热闹的一众丫鬟小厮,就连元阑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咳咳……管事的抓住时机适时咳嗽一声,让人将目光转回到她身上。
为了今日之事,她可是筹谋得够久的了。
少夫人,实在不是奴婢硬要与您作对,只是您也知道,奴婢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本是奉了老夫人的令要好好照顾夫人,只夫人如今已去,留下的这些个产业,我是万万不能马虎的。
一番话里倒是将俞安行已故去的母亲和姑苏那头的景老夫人都提了出来。
管事的也自有她的思量。
如今青梨同自家少公子成亲已是板上定钉的事实,今日闹的这一出,她一来是为了替自家侄女元翠出出气,二来则是敲打敲打青梨,顺道也让旁人知道,虽秋水小筑里进了一个少夫人,却并不代表她这位管事的便是死人一个了。
抿了一口茶,管事的看向青梨。
若是少夫人有什么苦衷,大可直接说出来。
毕竟账册上的名目繁复,少夫人一时看走了眼,那也是有可能的。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青梨开口,自己就能给青梨一个台阶下。
而那头,小鱼早就听着青梨的吩咐,去取了之前誊抄的账本过来。
青梨一边听着管事的话,一边低头细细地将自己之前誊抄的账目与两个掌柜的递上来的那两本账册进行核对。
账本上的每一页都详细写了铺子进货与销售出去的物品清单,并附上了金额。
可光是看着第一页,青梨誊抄的数目便与掌柜送上来的账本有了四五处的出入。
青梨记得分明,那些誊抄的明细她核对了四五遍,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错误。
唯一的可能,便是账本被人给调换了。
而这几次的账本,皆是由管事的亲自送过来的。
如此一来,今日这事,是谁在其中做的手脚,再清楚不过。
青梨抬头看向小鱼,小鱼立马矮下身来。
主仆二人说了几句,青梨才又往管事的方向看过去,歉然一笑。
你们口中所说的私吞钱财一事,我半点也不知,对账本也不熟,可能要花费些时间再核对一番。
事情已成了这样,想来青梨也没什么法子应对,管事的点头应下。
少夫人要看便只管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同奴婢说。
无人瞧见,角落里,小鱼同元阑一道偷偷出了门。
青梨这一看,确实费上了不少时候。
直从晨间便看到了午时。
午后的日头直直照在庭院的青石小径上。
管事的手边茶盏空了又添,直将茶壶里的热茶喝成了凉茶,丫鬟又送了一壶新的上来。
至于地上跪着的那两个掌柜,膝盖早已发麻。
可主子不发声,他们也不敢逾矩,只能安静跪着。
青梨还在不紧不慢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
偶尔停下来用一块碟子里的甜糕,再慢悠悠地品一品盏中温茶。
许久,才翻过一页。
管事的不知青梨闹的是哪一出。
抬眼看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元阑已不见了人影,心里一跳,以为青梨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要去寻俞安行当救兵,拧了眉开口催促。
少夫人……话才出口,便被青梨抬手止住了。
窗外,小鱼的身影一晃而过。
知晓事情是办成了,青梨才随意将手上账册一搁,淡淡扫了一眼依旧在地上跪着的那两个掌柜。
你们二人,管着手上的铺子多久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青梨在这时候突然问这话是何意,俱如实说了。
打夫人从姑苏到了京都盘下那两处铺子起,我二人便一直管着了。
果然,都是为府里做了许久事的老人,才会和管事的搅和到一处。
青梨笑笑。
哦,那想必你们对瓷器应是颇有些研究的。
这是我近日预备采购给厨房用的一批新的瓷具,劳二位替我瞧瞧,这瓷具是从哪处官窑里烧制出来的,价格定在多少较为合适?刚说完,外头的小鱼便送进来一个绘了一株青色兰花的白瓷小碗。
两个掌柜的接过,不过只拿在手上看了两三眼,很快便有了结论。
回少夫人,这瓷碗虽看起来样式简单素雅,但胎质细腻,工艺考究,是月初汝窑才烧制出来的新品,虽价格贵了一些,但很得京都城里贵人的喜爱,就连我二人的铺子也进了许……说到一半,被身旁的同伴提醒,开口说话的掌柜自知失言,慌慌张张地住了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青梨也不在意,唇边又是勾勒出一个浅笑。
是吗?原来这竟是汝窑烧制出来的一批新品,我倒是瞧不出来。
不过,这瓷碗是我让人从你二人的铺子里随意拿过来的,既是这月才出的新品,为何这账上不见有进货出账的记录?翻开账本,青梨抬手指着上头的记录。
喏,汝窑白瓷碗,这账本上面可是只字未提,倒是有好几批汝窑斗彩碗。
虽同为汝窑的瓷器,但是那斗彩碗是旧品,比起才新出又大受欢迎的白瓷碗,进价就要低上不少。
将采购这些新碗的账目换成采购便宜旧碗的账目,实际的出账自然会比账册上记着的出账要高出许多。
这样看来,你二人用来指认我私吞了银钱的这两份账册,错漏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青梨笑意吟吟地看向两个掌柜。
俞安行赶到门口时,恰听到这句话。
双目透过竹帘间的缝隙,他望着座上熟悉的那道身影。
把戏一戳就破,那两个掌柜的早便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
很快,几人便招了。
无非是管事的暗中撺掇了他们。
精心策划出来的一场计谋败露,管事的恼羞成怒,情急之下,竟是拿起一旁的茶壶,狠狠朝着青梨所在方向掷过来。
茶壶碎裂。
俞安行颀长的身形从门前闪过,一把将愣在原地的青梨揽入怀中。
那些滚烫的茶水,悉数泼在了他身上,不小心被溅到的手背立马通红了一大片。
深色的茶渍在他月白颜色的衣摆上蔓延开来。
管事的没想到俞安行会突然出现,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少公子……青梨也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时,一把抓过俞安行背在身后的手,果然看到了已变得通红的手背。
俞安行瞥了一眼地面上混乱的水渍和碎瓷片,将人挡在自己身前,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管事,失了耐性,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元阑。
拖下去。
聚集在月门外看热闹的丫鬟小厮见俞安行待管事的丝毫不留情面,唯恐祸及自身,未等元阑发话赶人,俱都作鸟兽哄然散了。
屋内安静下来。
小鱼听着青梨的吩咐,眼疾手快地让人备了一盆冷水过来。
一把挽起俞安行的宽袖,青梨将他被烫伤的手浸到冷水中。
他手背的线条起伏得秀致,腕骨优雅,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如此一来,愈发显得被烫的伤处惊人。
俞安行却好似全然不知疼痛一般,一双黑眸平静。
只在看到眼前之人时,眼底才泛起些微的波澜。
他目光定定停在青梨身上。
看她火急火燎地去矮柜拿了玉颜膏,低头用银签细致给他上药。
青梨今日着一身牙白底色的襦裙,颜色素净。
但她姿色摆在那儿,一眼望过去,并不让人觉得单调,反而还多出来一股淡雅的意味。
只她看起来好像更瘦了一些。
低下头时,背上隐约可见蝴蝶骨纤细的轮廓。
如今已到了秋水小筑,她人的模样看起来却似乎比之前在国公府时还要更差。
再一想起管事方才闹的那一出,还有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胭脂铺子,俞安行眉心便蹙了起来。
就不该让这些事情来烦她。
青梨没多注意他的目光。
一双眼盯着他被烫伤的手,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痛吗?俞安行下意识要摇头。
只转瞬,又似乎反应过来什么,颔首应了一声:痛。
青梨看他点头又摇头,辨出他长眸中蕴着的点点笑意,微瞪他一眼:痛就受着。
说罢,作势要加大手上上药的力气。
……那么烫的茶水,亏你也敢扑过来,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躲……嘴里低声念叨了半日,青梨手上到底是没舍得用力。
药膏抹到手上,带着丝丝微凉的触感。
俞安行开口。
府上这样的事情,日后交给元阑就行了。
青梨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他,听得他口中继续说。
至于那个胭脂铺子,目前已有专人打理。
若是实在不行,便将铺子出售了,以后也无需再在上头费心思。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
似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
是啊,他名下的铺子以及产业众多,又怎么会将她一个小小的胭脂铺子放在心上。
将铺子出售?青梨抿着唇,手心也跟着收紧。
银签在掌心勒出一道深而细的红痕,她也浑然不觉。
这便是……你一直所想的?俞安行皱眉望向她手中死死握着的银签,将签子夺过。
阿梨只要一直呆在秋水小筑里,便好了。
不好。
青梨嘴角绷紧。
一点都不好。
她从椅子上起身。
我要出去见阿玉。
外边太乱。
话一出口,便被俞安行拒绝。
两人目光在此时撞上,颇有些对峙的意味。
这些日子,是你让元阑一直拦着我出去的是不是?俞安行沉默。
漆黑的瞳直直看着她。
阿梨为何要出去?是去看祝晚玉,还是想要去见苏见山?他亦跟着起身,高大的身形逼近。
祝晚玉、苏见山,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旁人。
指尖轻捻起青梨鬓边的一缕碎发,俞安行唇边徐徐绽出一抹笑。
阿梨只要有我就好了,不是吗?屋内陷入压抑的寂静。
所以……他欺她、瞒她,现在还要把她拘在这里……青梨看着面前人一双含笑的眸子,只觉万般刺目。
她往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我累了。
青梨一人回了里间。
转身时,衣袖不慎拂过立在桌面上的那瓶玉颜膏,精致小巧的瓷瓶在桌上慢悠悠转了几圈。
珠帘被掀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余光中成了一片不住晃荡的残影。
俞安行看着青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面色冷沉下来。
他让元阑带着人片刻不离地守着她,知晓她每一天的一言一行……却仍旧掌控不了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安感。
那瓶转了又转的玉颜膏终是掉落在了地面上。
瓷瓶碎料,里头珍贵的膏药溢出,才收拾干净的地面又变得狼藉一片。
俞安行看向窗外。
廊檐下挂着的鸟笼依旧。
里头住着的雀儿却破天荒安静了下来。
元阑敲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俞安行临窗而立的一个背影。
他站在门口。
主子,您看,管事的该……之前已给过她警告,既然她不听——微风掀动月白的衣角,送来俞安行的声音。
那便杀了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