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的养心殿, 兰贵君缓步走到桌子旁,为女帝研墨, 还没几下便被握住了手, 女帝抬眸看向他问道,这些事情让下来人做便好,何苦你亲自动手。
臣妾记得从前也是如此般磨墨, 陛下还夸赞过。
兰贵君任由女帝握着他手,低垂下眼眸作娇羞状道。
此番话让朕想到了当时你我在军营中的情形,那时虽苦却也自在。
牵着人手坐到塌上, 轻抚着他手背回忆从前的事情,朕感觉自己老了, 总是喜欢提过去的事情。
陛下凤体康健, 若陛下老了,臣妾也老了, 这般说是不是嫌弃臣妾容颜逝去。
兰贵君娇滴的瞪了她一眼, 惹的人大笑,朕的兰儿永远是沙场上那骑马射箭的好男儿。
此次南下赈灾, 平城知府任藻上的奏折中大肆赞扬了霜儿,朕虽未曾亲眼所见, 但也能想象出霜儿颇有你当年的样子。
提及段从霜, 兰贵君面上敛去笑意, 低着头不说话, 女帝揉着他耳朵问道, 怎么了?可是霜儿惹你不高兴了?霜儿自幼便听话,怎么会。
兰贵君又道, 只是...臣妾每每看见霜儿身上的伤便止不住心疼。
霜儿受伤了, 朕怎么不知道?女帝道。
霜儿懂事, 怕陛下听了心疼,所以才没告诉。
兰贵君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可怜的霜儿心中有了欢喜之人也不敢说,说陛下给她提前出宫居住已是顶着压力了,怎么能再徒增烦恼。
哦?霜儿有了欢喜之人?朕知道吗?女帝道。
兰贵君起身行了大礼,双目含泪的看向女帝,霜儿自幼重情重义,若是陛下不同意此婚事驳回便可,万不能伤了母女情意。
霜儿心悦之人是江清玄。
兰贵君双手缩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观察着女帝,见人蹙眉不语,紧张的双手沁汗。
她可想明白了,娶了此人会失去什么?女帝手中转动佛珠,面色冷了下来。
臣妾也曾问过,可总有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
眼前伸出一只手,兰贵君破涕为笑,探出手轻轻搭在上面,只听得见人道,她不后悔就行,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朕准了!圣旨一出,朝野风向变动,段从霜取了江清玄,变向的等于放弃了皇位,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
段从霜怎会不知晓此事,她早已对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无半点兴趣。
父亲和母皇便是最好的例子,未登基前恩爱万分,登基后饱受宫中寂寥。
若是江清玄日后也是如此,段从霜不愿意,也舍不得。
婚事既然已定下,那么就得按照习俗,双方新人成婚之前不能相见。
江清玄是孤儿并未有家人,就待兰贵君进行看管教导。
段从霜则被赶出了宫外,虽有些狼狈,但心中是喜悦的。
朝廷上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李烨宇听闻后直接卧床不起,丞相府因为此事忙得团团转,坊间为此出了不少酒足饭饱后的谈笑话。
既然定了日子,段从霜每天掰着指头数时间,等不及了就拉郭柳比试几下消遣。
郭柳自从明白了对铭烟的心意,钱包里的钱全掏给了满春阁。
动不动就去找铭烟说话,买下人一夜,什么也不干,就聊天。
晚上满春阁楼下热闹得厉害,从西域进来了一批哥儿,能歌善舞,最主要热情奔放,是中原男人没有的,一时间吸引不少客官前来涉猎。
喧嚣声时不时传到楼上,铭烟坐在窗户旁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不曾去理会一直找话题的郭柳。
昨个钓上的鱼肉嫩的厉害,下次来我给你捎上一条。
我府上最近总有野猫半夜嚎叫,吵得我都睡不着,上朝时差点打盹。
三殿下才十五便要成亲了,可怜我二十还未......什么?三殿下要成亲了!铭烟终于说话了,可却不是郭柳想听的,扭过头切了声,不再言语。
是与何人?她是自愿的吗?莫不是只为了皇位?铭烟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郭柳烦躁极了,压在心中许久的怒气爆发出来了,直接掀翻了几案,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段从霜为那男人放弃了皇位,所以你到底何时才能看见我!瓷器跌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瓣,郭柳双目通红,看着因为声响而惊吓到呆愣住的铭烟,胡乱擦了把眼睛扭过身。
我怕你被别人揩油,花光了积蓄每夜包着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郭柳气得在原地跺脚来回走,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再来谁是狗。
摔门而出,直冲镇南府,带着怒气敲响了大门,前来开门的侍人认识她,便没有拦。
郭柳气冲冲的一脚踹开了主卧的门,段从霜刚洗漱完毕,正准备爬上床睡觉,就见背后一阵冷风,看着郭柳问道,大半夜的干什么!垂在身子两侧的双手握成拳,郭柳低头喘着粗气,都是你,就是因为你。
猛的扑向段从霜,抱着人腰嚎啕大哭,你赶紧成亲吧!你成亲了铭烟就死心了。
虽搞不懂郭柳犯了什么毛病,段从霜还是先将人情绪安抚好,从自己腰上剥开。
经过两人一番交谈,段从霜尴尬地挠了挠脸,你说他喜欢我?不喜欢你问什么你的事!你哪讨人喜欢?郭柳撑着下巴,玩弄着桌子上的茶杯,委屈道,我现在是钱没捞到,人也没捞到。
人财两空,两袖清风,凉。
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要不你帮我选选大婚时床褥用的料子吧!段从霜正愁没人商量,起身将柜子里的样板全包了出来,堆在桌子上,你看看哪种图案可以?本以为段从霜堂堂一位皇女,应该不会太懂此事,没想到郭柳失策了,段从霜说得头头是道,选不好的时候还会批评她没眼光。
殿下,你如此懂为什么不自己挑?她可以陪铭烟说一夜话不疲惫,但不代表和段从霜讨论一晚上花纹料子不想睡,撑着眼皮昏昏欲睡。
只是想找人聊聊,再次确定一下。
段从霜又拿起了一块样板道,这个虽然顺滑,但成亲时天气若凉,会不会行方事的时候冻着江清玄?郭柳:……两人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散去,郭柳出了镇南府大门,才想起自己所来何事,转身再想进去时大门已紧闭。
一日不见便得相思成疾,更何况是半月不见,段从霜想人想的抓心挠肝,管他什么世俗礼节,今天就要见到江清玄。
进宫后偷偷的来到重欢殿,嘱咐了郭柳前去内务府借了把梯子,找好墙顺着梯子翻了过去。
江清玄坐在院子里练习刺绣,忽然听见头顶有声音,抬头竟看见了段从霜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惊讶的没留神,手被针刺破。
鲜红的血珠从指腹中冒出,段从霜看的心疼,顺着墙边的树爬了下去,给我看看,疼不疼?你怎么来了?这宫墙这么高,怎么翻过来的?伤了的手指被段从霜放入口中,温热的舌头轻轻擦过敏感的指腹,刺激的江清玄腿差点软了。
郭柳在外头搭了梯子,我顺着那过来,想死我了,想不想我?段从霜使劲蹭了蹭人面颊,将人拉入怀中一通乱摸。
想。
江清玄红着脸点头,但是我们不能见面。
说罢,在人唇上啄了一下,抵着她肩膀把她朝树上推,别让兰贵君发现了,不然会气你的。
不会的,让我再看你几眼,再摸摸就走,我才来没多久,手疼,需要休息一会......一个不想走,一个想留却不敢留,互相推搡着说服对方。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三殿下何时会翻墙这种事了?两人尴尬的扭头,就看见立在院子中的兰贵君,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下段从霜手脚麻利了起来,飞快地窜上了墙头,骑在瓦片上冲兰贵君招手,最近比较想父亲,所以才来看看。
又冲站在树下的江清玄小声道,我下次再来找你,记得想我。
自那次帮助段从霜扶梯之后,郭柳每回下朝便要被同僚调侃一番,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帮段从霜干此等傻事,却在对方提出扮侍人潜入重欢殿时又一次答应了。
两人穿着侍人的衣服连重欢殿的门都没入,便被兰贵君安排的人拦了下来,赶出了宫外。
郭柳下馆子吃饭时听到谁一掷千金只为要铭烟陪上一晚,当即饭都没吃,冲去了满春阁,拍着桌子吼道,老鸨,谁买的铭烟,我出双倍。
老鸨知道郭柳对铭烟一往情深,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招呼人上楼。
铭烟身穿薄纱衣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描眉,郭柳进来见此模样火气大盛,赶走了所有的人,一改常态的端着酒壶朝嘴里灌酒,要让铭烟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