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臂上的伤口本就不影响上朝, 不过是陛下提起,段从霜刚好借此机会偷懒。
更何况手臂的伤好的已经差不多了, 再继续偷懒, 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官服颜色深沉,称托的人也沉稳不少。
江清玄在第一次看见段从霜穿官服的样子时,就被惊艳到了, 不论看过多少次,那种感觉还会在心头萦绕。
头发都束在乌纱帽中,五官彻底凸现出来, 眉眼带着习武之人独有的英气。
奴等你回来。
向来矜持的江清玄没忍住,主动的在女人嘴角落下一吻。
出门段从霜都是轻飘飘的, 乐不思蜀, 自家郎君难得的主动,却又不得不上朝去, 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
三殿下回归朝堂后, 氛围立马变了,那些能言善道、心里早已经站好队的朝臣, 心中开始掂量,观察陛下的态度。
最大的消息莫过于郭柳传回来的书信, 此次早朝陛下也提及了这事。
郭将军信中痛斥狼族对百姓的掠夺, 特意千里传书, 请求反守为攻, 给位爱卿觉得是否可行?女帝话音刚落, 下面就传来唏嘘声,各个面面相觑。
回陛下。
一位老臣站了出来。
狼族对我朝虎视眈眈已是众人皆知, 我沧溟王朝乃是大国, 若是一再退让, 不仅是其他国看笑话,怕也是会寒了百姓的心。
陛下没有说话,静静等待接下来的人。
陛下,万不可随意动兵。
丞相此刻站了出来,如今局势紧张,难不保不会有人在我们与狼族争斗中,趁虚而入。
狼族不过是个小部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么多年了,不也只是在山海关那一代苟活。
丞相所言不假,可后面那段,段从霜就听不明白了。
当即出言道,丞相口口声声说,狼族只是个小部落,本殿怎么没瞧见丞相大人能有法子,给这区区小部落收服?实则段从霜不需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呛丞相,但想到她那正君因为女人之间的事情,牵连到江清玄,就忍不住了。
那男人之间的争斗,也能上升到女人在朝堂上的看法。
殿下,臣不过是实事求是,您这般,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丞相没料到会被怼这么一下,隔着几个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怒气。
段从霜也不在意,估摸着心里还偷着乐。
既然三殿下如此有见解,不放说出来给大家伙都听听。
丞相心里也记着自家那不争气的孩子。
虽然她也知道,郭长生骨子里就不是个做官的料,跟个街头地痞流氓似的,但谁叫她生在了丞相府,还是她的女儿。
这不是□□裸打她脸。
段从霜向前一步,母皇,依照儿臣之建,狼族得除,但又不能动用太多的兵力。
小小年纪想的就是简单,不动用兵力如何让人服贴,难不成真要去跟那些野蛮子讲条件?丞相鄙夷嗤笑,看段从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笑话。
为何不可?如果只是一味的站在沧溟王朝的角度,去和狼族谈条件,别人搭理你才奇怪。
段从霜目光直视丞相,一句一句道,聪明人谈条件,永远会从对方的利益出发。
既然三皇女如此自信,不妨就由你去谈判。
丞相紧咬着后话,不放过一丝的机会。
不用丞相担心,本殿此番站出来,就是为了替母皇分忧的。
在昨夜看完郭柳的信件后,段从霜便做了这个决定。
不管是为了帮郭柳,还是为了山海关的百姓们,段从霜也是要站出来的。
拥有前世的记忆,好处就是能够游刃有余的了解,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那时候狼族并非是段从霜去管理,但也有所听闻。
母皇,孩儿只需三千骑兵,便可以拿下狼族,让其不再侵反沧溟王朝的领土。
此话的真假先放在一边,有人能够站出来,包揽棘手的事情,女帝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
要打,狼族自然不是沧溟王朝的对手,但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人力去摸索隐匿在草原上的部落,此时若是有敌国来犯,怕是应对要吃力许多。
既然如此,朕便允了。
一众唏嘘声。
在外人眼中,段从霜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在朝堂上口出狂言,也就仗着自己身份。
现在陛下顺水推舟同意了这件事情,就等着这位三殿下哭着回京吧。
幸灾乐祸的人多,担忧的也不少。
下朝后,段从霜想着要离京,这事情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江清玄,免得小郎君又生闷气。
可前脚她刚到府,后脚几个老臣的马车跟着过来了。
那几位段从霜都知道,从不战队的老臣了,只看事情不对人。
好笑的是权利都不小,可就是没人拉拢她们,倒是自成了一派。
三殿下等等!几个老臣迈着步子追她,段从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让喜鹊好好招待坐下。
江清玄知晓前院来人了,是找妻主谈恋正事的,也就没上前去,呆在后院等着。
心跳突突的,从今天早上起,就有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来福看出先生的不对劲,不过他思来想去,也没能想明白会是什么事情,让江清玄如此担忧,只能出声宽慰,道只是想多了。
前院的氛围谈不上多差,但也绝对不好。
那几位老臣毕竟是老臣,地位也摆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是一点不少。
像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在轮流考察学生的学业似的。
几位老师,来我这儿,可谓何事啊?段从霜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荡,难不成是因为早朝上,晚辈说的话?狼族并非殿下所想的简单,我朝并不是没有派人去谈判过,可结果你从现在的情况也能猜到。
老臣蹙起了眉头。
她们几个前来,并非因为这人是皇室,是沧溟王朝的三殿下。
说的夸张一些,即便陛下把事情交给任何一个人,她们也都会去那人府中,细说明白事情的难度,并一起出谋划策。
我们都老了,若是再年轻十岁,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晚辈去做。
段从霜笑而不语,那几位老臣自顾自的讲述自己或是他人与狼族接触的细节。
即便所说的事情,段从霜都知道,但仍然是安静的听着。
不能说没有收获,最起码和这几位老臣有了接触,她们也邀请段从霜若是有不会的事情,可以求助她们。
那她前往山海关,就不用担心朝堂内有人趁机动手脚了。
重活一世,应当是无所畏惧,只可惜碰见了江清玄,自此后在心里扎根发芽,怎么也割舍不下。
交谈许久,太阳升到了当空,段从霜从这些老臣的言语间,听到了爱国不屈的骨气,态度也随之转变。
一心向国,奈何残破身躯,无力再骑马而行。
已经备好了菜肴,让她们在府内用完午膳再离去,可一个个都拒绝了。
本还是纳闷呢,难不成又是什么规则底线的,还是一人说漏了嘴。
家中有夫郎等着,已经约定了回去用饭了,不好失约。
或许年纪越发,越知道时间的可贵,所以格外的珍惜与亲人相处的时光。
既然如此,段从霜也没有强硬留着人的道理,亲自送到了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去。
怎么不留下用午膳?收到消息的江清玄从后院而来,亲昵的走到妻主的身边。
都要各自回家陪着郎君,我何乐不为,陪着我的夫郎。
段从霜揽过他肩膀,带着人往回走。
吃饭的时候,江清玄格外的安静,时而抬眼看一下女人。
不自然的行为让段从霜很难不注意,停下了筷子,疑惑的看向男人,有什么心事不能和我说吗?江清玄也没胃口吃饭,扒拉了半天,碗里的米饭丝毫没少。
从今你走后,奴就心神不宁,本以为妻主回来就好了,可到现在奴心里还是有不好的预感。
江清玄自觉自己的预感很准,能感知到必然就会发生些什么,只是他思来想去,也没能明白是什么事情能够产生威胁。
不提起这个,我正有事情要同你说。
段从霜牵住了男人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殿下,齐郡公来了。
喜鹊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人入了院子,齐郡公穿着粉白的袍子,称托人娇嫩极了,笑起来仿若桃花般。
本宫来的正是凑巧,三姐不会不赏口饭吃吧。
齐郡公笑盈盈的杵在那里,眼波流转。
江清玄后知后觉连忙抽回了手,起身行了礼,耳朵尖有些泛红,郡公请坐,来福去添碗筷来。
算来也是第二次见三姐夫了,上一次的事情没能当面赔礼,实在是不应当。
京城内男子家的聚会,大大小小都是由他举办,从小就在人际交往中游刃有余,只要是他想,就不会给人挑出毛病。
江清玄心中是喜爱齐郡公的美貌,自然是多几分好感,可每当想到在游园会上的事情,内心不由黯淡几分。
本宫托三姐给你的药膏可曾按时涂用,那都是本宫亲自试用过的。
江清玄看向段从霜,后者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多谢郡公好意,妾身每日都按时涂抹,妻主盯的紧,不能怠慢。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齐郡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里头亮晶晶,仿佛藏着星星,煞是好看。
那就好,本宫看到三姐这么疼爱姐夫,心里也高兴。
人都主动来了,饭也只能一同用。
段从霜倒是不建议多一个人一起吃,只不过本就是和齐郡公没什么交集,此番前来多端倪。
果不其然。
吃的差不多了,齐郡公拿帕子擦拭完嘴后,望着江清玄道,一路去山海关,路途遥远,怕是每个半年是回不来的了,三姐夫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大可以来找我。
本宫虽然是一介男子,但在京城内还是说的上话的。
江清玄没回他的话,而是震震的看着段从霜,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而后者并没有给予他解释,段从霜冷下脸来,有齐郡公的照顾,本殿也能放心去。
气氛的变化,齐郡公敏锐的察觉到了,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故作震惊道,三姐还没将今日早朝的事情告知吗?有齐郡公在,本殿还需要开口吗?话说的不留情面,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齐郡公,他讪然一笑,全都怪本宫嘴快,本宫约好了和君后午膳后游花园来着,时候也不早了,就先走了。
江清玄不傻,他知道齐郡公此番前来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挑拨离间。
可是他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这位郡公,别让他三番五次的针对自己。
手被握住,段从霜带着担忧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能说些什么呢。
妻主是要去山海关吗?因为昨日郭将军的信?江清玄语气平静,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眼角流下的泪水。
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段从霜轻抚着他面颊。
无关于郭柳的事情。
狼族屡次三番骚扰边疆百姓,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总得有人出面去解决。
这次郭柳来信就是为了请求中央批准讨伐狼族,但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太大,那些文官极力反对。
可若是依旧以防守为主,那百姓整日都会活在惶恐不安中。
奴知道,妻主的做法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也知道这次齐郡公前来是为了让奴难受。
江清玄带着些倔强的说道,奴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妻主心中装着国家大义,奴很开心。
江清玄也是读书人,经受过圣贤书的熏陶,所见所想的胸廓必然与他人不同。
段从霜轻笑,顺着他的后背,先生懂我,我很是开心。
怕是今日来的那些官员,也是为了和妻主商讨前往山海关的一事。
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京城内的人鱼龙混杂,一些男子的心思更是嫉妒龌龊。
况且京城内还没有可信任的人。
不过今日齐郡公的出现,倒是给段从霜寻了出路。
这人已经好几次故意凑过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想要拉近关系。
既然如此,倒不如从了他的意愿,将江清玄暂且托付给他。
齐郡公在京城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所以除了父亲之外,只有齐郡公能够护住江清玄。
就是不知道小郎君本人是什么想法。
我离开京城后,必然要寻一个人照顾你,是愿意跟着父亲住在宫里,还是让齐郡公多来探望?问出此话,江清玄一愣,垂眸沉思了一会,才道,妻主是不相信奴一人吗?段从霜叹了口气,摸了摸小郎君的脸蛋。
我现在与二姐的关系明面上看不出来,可你也是知道的,况且她与李烨宇联手,不得不注意。
提起段如月,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江清玄浑身发冷。
永远不会忘记,那女人强硬拽着自己入马车的画面。
奴入宫住多少是不方便的,今日齐郡公前来,想必是担心奴一人。
话没说满,但段从霜已经明白了,有些心疼的抱紧了怀中的人。
如果不是天下还未太平,如果不是恶人虎视眈眈,她大可以带着江清玄远走高飞。
休息一会,我们下午去探望铭烟。
段从霜道。
奴便不去了,那儿毕竟不是什么男子该去的地方,况且奴相信殿下。
江清玄的乖巧和信任死死的抓住段从霜的心。
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手段高。
选下午去,是为了给小郎君休息的时间。
既然江清玄不去,那段从霜也不必要等到下午。
人离开后,江清玄才收敛笑容,唤来下人将食物撤了下去。
齐郡公在游园会上那般的羞辱,为何不告诉殿下?等到殿下离开京城,还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来福在江清玄面前,想来心直口快,就是看不惯自家主子受到欺负还不知道反抗。
说了又能怎么样?况且齐郡公并没有做出实质性伤害我的事情,嘴上痛快几句罢了。
再退一万步讲,我就是说了,依照齐郡公在京城的地位,我不是让殿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江清玄从来不笨,只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权衡利弊。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惹着齐郡公了,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不然往后就算是妻主在,也会时不时过来刺挠一下。
可先生!来福负气道,兰贵君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与其去迎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还不如就暂时在贵君那边等着殿下回来。
江清玄眼神冷了下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皇宫那种地方,你还愿意再回去一次?一句话,让来福哑口无言。
好不容易出来的,自然是不愿意再回去了。
只有在里面呆过的人才能明白,极端的地位差距,以及压抑的孤独感,会悄悄的腐蚀人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