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吹响, 番旗随风鼓动,众人聚集在主帐前的空地处, 等待陛下的发号施令。
携带着兰贵君缓缓走入大家的视线, 女帝扫视台下众人,眼中带着赞赏。
女儿郎穿戴好软甲,一个个蓄势待发, 神采奕奕,带着骨子里的自信,站在马儿身边。
春猎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活动, 为的就是......按照以往的训话,常规走个流程。
男眷在后头瞧着自家的妻主, 等女人们离开, 他们便坐在一起,由兰贵君主持, 等到女人的回来。
段从霜一直注意着段如月的动静, 可能这些日子过的太过于舒服了,让她完全没有了该有的警觉性。
与郭柳对视一眼, 心中更加肯定了今日的计划。
号角再次吹响,众人上马而去, 马蹄卷起尘埃, 欢送离去。
段从霜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注意着段如月, 但距离始终保持着, 不会让人轻易发现。
早已蛰伏在暗处的人马等候多时,只要段如月脱离了人群, 就是下手的机会。
林子很大, 大家四散而开, 一心想着多狩到些猎物,能够在陛下面前得到赏识。
抱着这样的心态,即便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极其容易被忽略。
一头漂亮的梅花鹿出现在众人面前,小鹿灵动的模样和上好的皮毛让人眼红。
都想要去霸占射杀,按照狩猎的规矩,看见的猎物均可捕猎,先猎杀者获得。
但在地位阶级面前,公平的规矩就像是个笑话,什么能者获得,段如月直接高声道,各位,这头鹿,本殿看上了,还请格外另寻其他。
不容置疑的语气和态度,听的人心中不爽,可又畏惧于二皇女的地位,加上现在的她正当陛下宠,也没必要去争执。
段如月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挥鞭向着鹿而去。
受惊的小鹿一下蹿了出去,都消失在了丛林中。
众人也都互相结伴而行,防止在狩猎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唯一落单的就是独自去追逐梅花鹿的段如月了。
不过大家也都没有在意这件事情,都想着怎么样才能捕到猎物。
当然其中不包括段从霜和郭柳,互相交换眼神,分开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
梅花鹿四肢纤细,弹跳力和奔跑速度在丛林间难以捕捉,段如月追着追着便脱离营地许多。
看你往哪儿跑。
段如月望着站在山崖口的梅花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挽弓对准了小鹿。
就在弓箭脱手的那一刻,远处一柄破空之加箭射穿了她的肩膀,强大的力道让她摔下了马,射出的弓箭卡在了地上。
惊慌失措的小鹿蹦哒着逃脱,跑入树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段如月倒在地上,抱着血淋淋的胳膊痛苦□□,身上还带着旧伤,压根坐不起来。
望着慢悠悠打马而来的段从霜,眼中充满了恐惧,心思百转在立马变脸,三妹,快扶我起来,带我去见太医。
女人下马,段从霜眯起眼睛,被太医发现身上的旧伤,二姐要怎么开脱?此话一出,段如月神色冷了下来,随后突然笑了,你都知道了?忍这么久,也是难为你了。
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都以失败告终,段如月干脆放弃了,直接躺在了青葱草地上,鲜血顺着流了下来,浸湿了黑色泥土。
你是来杀我的?段如月道,还有你那个走狗,郭柳,她知道吗?你杀了我,迟早会被母皇发现,到时候郭柳谋害皇室,株连九族。
说出来,段如月仿佛已经看到了后面她们的凄惨,放声大笑,世人都说你仁慈,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底装的是什么龌龊事情,你同我别无两样。
试图激怒段从霜,只可惜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尊石像般,不为所动。
直到段如月嘴中提及江清玄三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拳头就落了下来,拳拳到肉,段如月被打的无法还手。
挫骨扬灰,死不足惜。
段从霜红了眼睛,儿时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回放,不是没有过兄友弟恭的时候。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变化,最终终会变成陌路人,不过还是会为了从前的感情而惋惜罢了。
你的孩子,你陪着我的孩子,一起陪葬吧。
段从霜!段如月突然暴起,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唯一能够活动的手死死掐住了段从霜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别动李烨宇腹中的孩子。
鲜血滴在了段从霜的脸上,窒息感逐渐袭来,段从霜撇过头去,一把握住段如月肩膀上的箭,用力拔出,鲜血喷了半张脸。
段如月也没了力气,摇摇晃晃松开了手,侧倒在了旁边。
呵,我死了,你也逃脱不了。
段如月缓慢的闭上了眼睛,但段从霜知道她没死。
两人躺在草地上,就像儿时,二姐会悄悄带她爬上屋顶,两人眺望城墙外,望着天空,吃着做好的热点心。
栗子糕。
段从霜呐呐了一句。
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去帮段知桃,我和你才是最亲的。
段如月踹了一脚段从霜,声音带着哭腔。
为什么把我当敌人?我也从没想要争夺过什么。
这辈子是,上辈子也是。
要怪只能怪全都在揣测,学着上一辈的人,有什么事情总藏在心里,即便是最亲的人也不曾说出口。
或许让她重获一世,是为了弥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只是段从霜误以为了复仇。
在生命的尽头,人总是会比较宽容一些,不管是对待别人,还是对待自己。
久久没有回应,身边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营地乱成了一团,天已经黑了,可二皇女和三皇女却不见踪影,只知道二皇女追着鹿走了。
江清玄坐在位置上,手心冒着冷汗,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
看着抽泣的李烨宇,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可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铭烟在他身边落座,安抚的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会没事的。
郭将军回来了吗?江清玄见铭烟点头,心更是沉了下去,段从霜和郭柳不在一起,那一定是出事情了。
郭柳已经带着人马去找了。
铭烟能做的只有陪在江清玄身边,他知道不清楚对方生死的滋味实在难熬。
就像他在京城,等着郭柳回来,不知道信件是否送到,不知女人的心仪是否改变,也不知道战役是否成功。
只有无尽的等待和祈祷。
气氛压抑,台下窃窃私语声,吵闹的女帝头疼,不耐烦的蹙起眉头。
兰贵君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没人敢去打扰他。
一个人,总是能牵动许多人的心。
号角声再次吹响的那一刻,众人起身前去迎接。
凄厉的哭泣声回响天地,李烨宇趴在木板车上,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女人苍白的面容打碎了最后的希望。
段从霜从马上跌落下来,好在被郭柳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一步一拐的走到女帝面前跪下。
母皇,孩儿无能。
段从霜的小腿明显不是正常的形态,整个人身上占满了血液,乱糟糟的,多了许多伤口。
女帝没有说话,看着一个满身伤痕跪在地上和已经没了气息,躺在木板上的女儿,瞳孔微微颤动。
一切都在不言中被定义,段从霜心头一口血哽了上来,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脱力的倒在了地上,血更是一口一口的向外吐。
此刻,女帝终于是坐不住了,传太医。
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了。
段从霜离的近,她听见了陛下对兰贵君说的话。
她还看见了江清玄愣在原地,迟迟没动身,而后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越来越昏暗,身体一阵翻涌,段从霜难受的实在撑不住了,没想到药效这么猛,本不想吓着小郎君的,看来这次是避免不了了。
昏迷后的事情,段从霜一点也记不得了,她在黑漆漆的梦中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倒也是舒服,没有喧嚣、没有勾心斗角,就是有点孤独罢了。
有点想小郎君。
突然脑袋被磕了,一下子把段从霜的神智拉了回来。
不痛不痛。
被抱在了怀中,江清玄心疼极了,不过是想要倒些水,喂给女人喝一些,哪想着马车就摇晃了起来。
疼。
声音虚弱的不像话,可就这样的声音,让江清玄喜极而泣。
赶忙说道,段从霜!再说一句话。
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段从霜看清楚了郎君的样子,疼。
你还知道疼。
江清玄这么些天憋着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巴拉巴拉的的掉了下来,跟不要钱的一样。
段从霜的右小腿骨折了,太医说即便是痊愈了,也会落下病根,下雨天痛都是轻的。
还有内脏也有损伤,所以才会不停的吐血,简而言之就是情况糟糕透了。
而段如月的尸体太医也验过伤了,所以的话语在看见段如月身上旧伤,以及藏在腰骶部的刺青后,都化为了虚无。
女帝将事情压了下来,只有她知道,那刺青代表了什么。
心凉的同时,也懊恼为何如此。
事情有蹊跷,她不是不知道,可只能当做不知道,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昏迷了多久?段从霜浑身软绵绵的,只能靠在郎君的怀中,被喂着喝了几口水,那右腿几乎是没知觉的状态。
一天一夜。
江清玄轻轻的抱着她,本应该在营地等到你醒,可段如月的尸体着急着运回京城,没办法,只能走了。
她们的马车正在向京城出发,段从霜虽然昏迷了过去,但也大致猜到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是你做的吗?江清玄说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抖,他握住女人的手,极力的平复情绪。
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女人的脸,可江清玄不愿意,他不愿意去判断事情的真实性,只要段从霜说,他就相信。
不是。
段从霜垂下眼眸。
好。
没有任何的犹豫,江清玄也绝口不提,段从霜脖子上的指痕。